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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红楼之林哥哥来自外星 作者:捕快A

    正文 第2节

    红楼之林哥哥来自外星 作者:捕快A

    第2节

    脑子里存了疑问想搞清楚林府的财产究竟去了哪里的麦迪看完了《红楼梦》的前八十回后,连高鹗的后四十回也捏住鼻子看完了,除了为后文中可怜的“焚稿断痴情”的黛玉而悲伤愤懑之外,并没有在书中的字里行间找到那一大笔财产的下落。

    于是,麦迪又在光脑的启发下倒回去看,终于在文中找到了一点端倪。

    元春省亲那一章里面,贾琏刚刚带着奔丧的黛玉返回京城,志得意满,趾高气扬,连王熙凤都赶着奉承他,然后,当仁不让地担当起了修建省亲别墅的总指挥,贾蓉贾蔷等人都要在他手下捞工程的油水。省亲仅仅一天,可谓穷奢极侈,光是采办为元春唱戏的小戏子这一项支出就是几万两银子,那么整项工程下来,恐怕要几百万两,这么大一笔开销却从何而来?

    要说是皇帝宠着贾元春,给贾府贴补的吧,那是几乎没可能的,贾元春这妃子也不知道怎么混上去的,快三十了才封了个妃位,还不伦不类的,叫什么贤德妃。要么贤妃,要么德妃,贤德妃,总感觉怪怪的,而且一直无子,没法固宠,到了后期,还要靠着贾府给钱笼络那些內监才能在宫里混得下去,比如在第七十二回里面,成日张口问贾琏要钱的太监不少,才打发了夏爷爷,又来了周太监,惹得贾琏抱怨说:“昨儿周太监来,张口一千两。我略应慢了些,他就不自在。将来得罪人之处不少。这会子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所以,那几百万银子的省亲花销,靠皇帝赏赐是不可能的。

    那么靠贾府掏老本呢?书中第三回中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就提到,“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长房的贾赦袭了爵位,却是个虚衔,“成日里和小老婆喝酒,官儿也不好生去做(贾母语)”,二房的贾政有点出息,可惜到五十多了还是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估计一年也就几千两银子的俸禄顶天了。而他们的庄子天地上的收入呢,庄头乌进孝见贾珍的时候说得明白:两个庄子一年也就几千两银子的进项。所以,冷眼旁观的冷子兴又说贾府“外面的架子虽然未倒,内囊也尽上来了”,说的就是贾府号称公侯府第,排场大,架子大,却根本积攒不下多少财产。所以,贾府除非把庄子天地和荣宁两府都卖了才有可能支付得了那么一大笔省亲费用,但是,事实上是,贾府完全不动声色地就搞定了省亲那一桩轰轰烈烈的大事情,而且,穷奢极侈。

    关键还是出在贾琏这个人身上,贾琏发的感叹“这会子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中的关键字眼“再”,就说明贾府确实发过一次“三二百万的财”,而这一笔财既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会是皇帝发神经赏的,那就只能是才送黛玉奔赴父丧的贾琏在扬州弄来的。

    至于是用怎么样的手段弄到的,书中看不到具体过程,不过麦迪可以想象贾琏会怎么舌绽莲花,利用林如海对父母双亡的黛玉的未来和婚事的担忧,以保护当时不足十岁的黛玉的利益为理由,又以黛玉和贾宝玉的婚事为诱饵,以贾母做担保来说服林如海打消在本族立嗣的想法,将那一大笔遗产连通其母贾敏当年的嫁妆一起交付贾府,说穿了,就是给黛玉的嫁妆,前提是必须保证宝玉娶黛玉为妻,因为有贾母的保证,林如海也能从书信和往来消息中得知女儿与宝玉青梅竹马,情感甚笃的事情,当然乐意将黛玉嫁与宝玉,家产给贾府保管自然也就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由于林如海本身有的书生意气或是清高的性格,又有岳母贾母的硬做担保,林如海便一厢情愿地认定贾府不会出尔反尔,也没必要订什么书面契约,毕竟林府书香门第,那么做的话似乎有些落人耻笑了。

    而结果呢,林如海的一腔信任都喂了狗,贾府在把那两三百万的财产挥霍干净了之后,马上翻脸不认人,毁了和林家默许的良心婚约,让贾宝玉娶了家里还有点余钱的薛宝钗,使得黛玉伤心羞愤而死,林家最终落得个人财两空的悲惨境地!

    而当年信誓旦旦会照顾黛玉,会将两个玉儿凑做一堆的贾母呢,连看黛玉的最后一面的勇气都没有,为什么啊?就因为她辜负了当日对林家、对林如海、对黛玉的承诺,背上了良心债!

    所以,看到结尾处贾府被抄家,最后“树倒猢孙散”,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下场,麦迪却根本没法同情贾府那一群人,他只是为黛玉和林家的命运而义愤填膺地发出一声怒吼。

    光脑安慰麦迪说:“咦,我觉得你现在几乎把自己当作林煜本人,与林家同呼吸共命运了呢。说起来,这本书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你看,按着书上的时间轴,林煜应该是在三岁那年就死了的,可是,你现在代替林煜活着,而现在呢,该是贾敏病亡,林黛玉赴京寄居贾府的时候,可是呢,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麦迪点点头,说:“既然我现在代替林煜活着,我必然不会允许一切还按着原定的轨迹发生,让悲剧重演。”

    说着,麦迪霍然起身,说:“我去看看黛玉去,看她现在病好些了没有。”

    也许是因为书中的黛玉那悲惨的境遇深深地打动了麦迪,他对这个本来毫无感觉的妹妹有了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温柔怜爱之心。

    探视了黛玉之后,麦迪启动了光脑,脑电波对接后开始了脑内对话:

    “我说,你能不能给那个小的雌性,就是我的那个妹妹修复一下身体,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

    光脑的声音明显有些不稳定,失去了一贯的波澜不惊:“为什么?你只要和善地对待她们就可以了,不需要做什么改变她们原本命运轨迹的事情。你不过是借用了原宿主的身体而已,没有把他的家庭关系都继承了过来。”

    麦迪不太满意地说:“你的意思是只需要享受原宿主的一切权利,却不承担他的义务啰?果然是冷酷无情的机器啊。”

    光脑说:“可是,我的任务是为你服务,而不是别的什么人类生命体。我帮助了她,我的能量就要受到损耗,其实,间接地等于损害了你的利益。”

    麦迪想了想,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这一次我一定要救助她。你想想,虽然原宿主不是我杀死的,却是间接地因我而死。若是我就这样任由他的妹妹病死的话,这一家人实际上就等于是儿女双亡了,也太实在是悲惨了吧。我觉得他们一家人呢,倒都是好人。再说,我们来到这个星球,虽然不是特意来造福他们的,最起码不能是灾难吧。所以,我下决心了,一定要救助我的妹妹,就是那个叫黛玉的小雌性,而且一次就修复到位,别叫她以后再病病歪歪地,别再叫她的父母担心了!即便是我的利益受点损害也没关系。拜托了!”

    光脑没有办法,只能接受任务,说:“好吧,虽然我们是伙伴一般的合作关系,但是,一般来说,决断权在你手里,你等于是我的指挥官。你既然决定了,我就只能服从。不过,我还是要先和你说一声,我的能量本来是只够一个月正常使用的,你要我修复那个雌性的身体,可能会消耗掉我大量的能量,所以,修复成功之后,我将会降低等级,由现在的智慧型知性女性模式降低为脑残萝莉模式。你还要坚持那么做吗?”

    麦迪蹙眉说:“脑残萝莉模式?那是个什么模式?”

    光脑回答说:“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只要你确定要那么干。”

    麦迪只踌躇了一秒,就决定了,说:“好吧,脑残萝莉就脑残萝莉吧,总比没有好。我会马上着手给你寻找替代的能源,设法给你升级回来的。”

    光脑说:“好吧,那么,我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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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下午,麦迪去贾敏的院内探视黛玉。

    贾敏一脸疲乏地说:“大夫说,要说有什么大的不好暂时也不会,看熬过这一周,想来就没事了。”说完,贾敏用手帕沾着眼睛,鼻子也明显地抽动着,看情形是在哭,又不想叫儿子看到母亲的软弱。

    麦迪听懂了意思,就是只要不死不活地熬过这一周,暂时都死不了。

    看着母亲这悲伤又假装坚强的样子,麦迪心里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叫他的鼻子都微微酸了起来,似乎又体会到了人类的什么感情。麦迪便催着母亲去休息,说是自己会替换着照顾妹妹。

    贾敏几乎两个夜晚没有合眼,就是白天打了个盹,这时候确实是力尽神危,便依从了林煜的话,扶着丫鬟们去一旁的主屋歇息。她临走前密密地嘱咐林煜说:“你在这屋里看着点就是了,若是你妹妹醒了,要什么吃喝或是又吐了要人服侍的话,你别管,只派人去喊我来照应。”

    贾敏走了之后,林煜又以黛玉喜静况且病弱的身子需要安静调理为由,将她房内的丫鬟都轰了出去,并在黛玉的房门口设置了一道结界,这才开始。

    黛玉本来就睡得昏昏沉沉的,这时更是被深度催眠,毫无知觉。

    黛玉勉强靠着床上的被褥坐着,紧闭双眼。

    不一会儿,她的头发奇异地扬了起来,根根直立,然后蔓草般弯曲过来,和林煜同样奇怪造型的头发丝儿在半空中对接。

    随后,光脑启动,开始修复的工作,不时地爆出一大串一大串的数据。

    大约弄了半个多小时,麦迪和黛玉都是汗如雨下,光脑才扫描数据完毕,忽然用一个极其夸张的声音说:“主人!卡哇伊终于完成主人您交代的工作了,好开森~~”

    麦迪惊得身体抖了抖,说:“你说什么?”

    光脑格格娇笑着,说:“矮油!主人,您装什么糊涂啊?您不是就喜欢伦家这样的嘛?”

    麦迪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这就是脑残萝莉模式啊。

    麦迪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下决心一定要快些找到替代能源,好恢复光脑原本的知性模式。

    修复完毕后,麦迪让黛玉躺回了被窝,解了催眠,又把门口的结界解开,这才招呼外面的丫鬟进来伺候,说是姑娘醒了需人服侍。

    丫鬟嬷嬷们都觉得很奇怪,大爷一个人呆在姑娘房内的时候,她们确实不放心,虽然说大爷今年不过虚岁八岁,姑娘才虚岁四岁,又是嫡嫡亲亲的兄妹,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不过到底是男女之别,所以,丫鬟嬷嬷们几次想借着端茶送水的空儿进去哨探哨探,谁知居然像遇上鬼打墙一般根本就进不去!

    再看看大爷这形容,一头一脸的汗,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怎么他照看姑娘会照看成这样的!实在是太叫人费解了!

    丫鬟们来不及多琢磨,床上的姑娘即黛玉发出“嘤”的一声,随即是喃喃自语:“好饿……”

    姑娘醒了!姑娘竟然知道肚子饿了!

    丫鬟们惊喜之下,再顾不得先头肚子里的那点子小疑问,马上就忙乱了起来,又打发人去那边屋里告诉太太去,叫太太放心。

    没一会儿,贾敏就亲自扶着个丫鬟过来探视来了!

    麦迪趁机脱身。

    接下来的时间,麦迪专注于为光脑寻觅能转化为电能的能源,想了很多办法。但是,这个世界的人们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电能,相应地也就不可能知道如何将水能、风能、热能之类的能源转化为电能,故而,长期有效的替代能源一直没找到,叫林煜十分苦恼,总不能叫光脑熄火,无法启动吧?脑残模式神马的比较雷人,但是,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还是对林煜适应这里的生活帮助很大的。

    林煜无奈之下急中生智,一拍脑袋:有了!太阳能不就是长期有效又干净的能源吗?至于转化成电能,光脑自己可以操作的。嗯,可行!

    于是乎,林府的下人仆妇都知道林家小大爷有个爱晒太阳的癖好。人家晒太阳一般是捡那起风和日丽的天气,特别是阴冷的冬天,晒着暖融融的太阳自是舒服,夏天呢,日头那么毒,自是躲在屋里纳凉比较舒服。而林煜呢,只要不是下雨天他都要叫丫鬟们端把椅子出去正对着日头晒自己,不管是严冬还是酷暑。

    林煜院里服侍着的丫鬟婆子们都百思不得其解,并好意劝解说:“大爷,你实在喜欢晒太阳也别顶着头晒啊,小心把脸晒伤了,那边葡萄架下面正好,微微有点太阳,又有风,凉快又惬意。”

    在这个世界里,无论男女都是以肤色白皙为美,有句俗话说得好:“一白抵百丑”,女子的话,就算五官长得不算精致,要有一张白嫩的脸也就挡得过了塌鼻子、三角眼之类的缺陷,这个时代的女子也常常用一些秘方诸如天门冬、杏仁之类的材料碾成粉末用蜂蜜调开敷制在脸上以求白嫩肌肤。而男子呢,虽然没有女子那般夸张,但是,一般读书人乃至上流社会的男子都以白面无须或是蓄薄须为美,要不,怎么叫“白面书生”呢?可见,皮肤白皙对男子而言也是很重要的,尤其是读书人。

    所以,遇上专门把自己的一张小白脸往死里践踏的林家小大爷林煜,当值的丫鬟婆子们是欲哭无泪,因为太太贾敏对嫡亲儿子爱如珍宝,从来不责备他,只把贴身丫鬟和嬷嬷几个叫过去训话,大致意思就是“大爷是读书人,这晒得皮肤酱油一般的颜色,健康是健康,是不是不太符合咱家大爷这林家世代书香门第出身的风范?你们几个到底怎么伺候的?不是要你们违逆主子,但是,主子任性的时候你们要劝啊。”

    开始的时候搞得鸡飞狗跳的,为这个事贾敏撵了不少丫鬟婆子出去,后来实在是没辙了,只好由着林煜去折腾,生生把个小白脸晒成了包青天。

    ☆、第 7 章 贾府

    宝贝女儿的病莫名地自己好了,贾敏自是喜不自胜,倒是也没去追究许多,整日里张罗着给儿子弄这样女儿弄那样地吃喝,看得林如海亦是心里感慨:当初娶她,无非是为了干净利落地斩断和那人的情思,现在各自都有妻儿,想想年少时候的风流情思,还是任其湮没的好,有这一双乖巧可人的儿女,夫复何求?

    那边,贾敏的母亲,即远在京城的贾太夫人贾母近日听闻外孙女儿病甚危机,女儿忧心如焚的事情后担心不已,这一日,又恰逢陪房赖大嬷嬷过来探视,便聊起这个事情来,说到伤心处,贾母抹起了眼泪,说:“我那敏儿,膝下唯有那一双儿女,虽然黛玉是个女娃儿,若是就这么白白地没了,怕是敏儿这一辈子都心里难过。”

    赖大嬷嬷不住地劝慰说:“老太太别担心。别说是表小姐,就是我们府里的哥儿姐儿,还有大老爷和二老爷,谁不是七灾八难地过来的?小人儿是这样的,想来是太尊贵了,老天爷偏要磨练磨练,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老太太千万别说丧气话。倒是老奴以为,表小姐这一次若是好了,老太太可以劝着姑太太带着表小姐表少爷来京城散淡散淡,住下些日子,好调理调理身子。扬州是个好地方,可是,要论医术的话,到底还是这天子脚下、皇城根的御医高明些。就请姑太太过来住个一年半载地,叫咱们府里惯常请的院使大人好生给表小姐表少爷看诊调理,没准儿就好了。”

    贾母听得动了心,说:“一会儿就叫珠哥儿来给我写这信去!”

    座下的王夫人嘴上也说着宽慰的话,却用帕子拭着嘴角,顺便掩去那一抹得意之色:小丫头片子死了才好!最好连贾敏那爱生病的大儿子也一并死了!这讨厌的大姑奶奶往日在家的时候就掐尖要强、挑三窝四地讨人嫌,嫁出去了之后老太婆还一天念叨三次,敏儿长敏儿短的,烦死个人!

    贾母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要把她珍藏了许久的一株老山参和一株几百年的灵芝草给姑苏那边送去呢,一个丫鬟飞奔入内,满面喜色地跪下禀告说:“姑老爷那边给老爷回信了,说是表小姐的病已经在好转了,叫老太太千万放宽心!”

    贾母一听老怀开慰,忙问究竟,那丫鬟便一五一十地说起来,“信里文绉绉地,婢子也听不明白,大概就是表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也没怎么医治自己就好了起来,现在能吃饭能下地走动了,想来是无碍了。”

    贾母念着“阿弥陀佛”,贾母身边惯常给她保管钥匙的执事大丫鬟悄声来问:“老太太,那您才说的老山参和灵芝草还要不要使人给姑太太那边送过去呢?”

    贾母沉吟着说:“就是好了,她一个小人儿的身体还是要好好地调理。老山参和灵芝草都给包上吧,以后有了好的,咱们再自己留着。”

    王夫人听得简直是愤愤不平,这么好的药材,不拿出来给自己人用,倒是心心念念一个劲儿地挂念外人!往近了说,家里的珠哥儿成日里里面白气弱,最须得补养,就是宝玉,身子也弱,往远了说,还有宫里的才人。要知道就在前几天,贾才人叫人传出消息,说是身子不好,宫里虽然有太医诊治着,到底不过是个位卑人微的小才人,要想要好的药草还得劳烦家里人费心。那时候怎么不见这死老太婆拿出这好东西来?反而说些不咸不淡的话,什么才人心思太重啊,什么自己宽解着想开些之类的,现在想起来真是气死人了。到底是各人身上掉下来的皮肉各人心疼啊,老太婆知道挂念她那远嫁的女儿,我还不是一样挂念我入宫后就几乎没见过面的可怜女儿?

    贾才人就是王夫人所出的嫡长女、贾元春。她十五岁时入宫,现已是双十年华,犹记得当年入宫时花容月貌,才情卓越,还憧憬着什么时候一承君恩,泽被阖家,连带着贾家一族都荣耀起来。谁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五年过去,却仅得一次侍寝,白白磋磨了青春年华在那深深宫门之内。

    贾母当年本是反对贾元春入宫的,觉得与其去博那镜花水月的恩宠,还不如找个年纪相仿的青年才俊,就像贾敏嫁与林如海一般,做平头夫妻得好。可是,奈何王夫人和贾元春的心太高,百般劝慰不住,只得由她去了,心里也抱着点侥幸的想法,若是真能笼络住皇帝,提振一下贾府也好。

    可是,有句话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贾元春满心以为只要初次侍寝时皇帝见识了她的容貌才情,就一定会为之倾倒,从此百般宠爱,生皇子,封妃,渐次往上。谁知道,皇帝自那一次侍寝之后就把她忘在脑脖子后面了,再也没有召过她。现在看着一年又一年地,宫里又选了新的秀女,急得不得了,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怨命不好或是怨家里没个顶事的人助仗,不然倒是可以在皇帝面前提上一提。可惜,贾元春怨来怨去,老天爷偏是没听到,反而怨得生起病来,一年里面有半年都是恹恹地。

    王夫人和女儿一条心,也是日夜难安地想着设个什么法儿叫皇帝想起女儿才好。可是,贾府说起来赫赫扬扬的,其实也就是个虚名儿,大老爷不过是仗着祖宗的体面领了个虚衔,老爷呢,做了十多年的官儿都才是个工部员外郎,五品的芝麻小官儿,别说给皇帝进言了,只怕连皇帝的面儿都见不着。另外托人吧,相熟的亲戚里只有娘家哥哥王子腾,他虽然官儿做得大,却最是察言观色明哲保身的,贾元春是他的侄女儿,能在宫里占得一席之地他当然乐意,可是那一日他小小心心地在皇帝面前刚露了一个话头儿,偏遇上皇帝心绪不好,反而招了一顿骂去,就再也不敢露头了。

    这边王夫人还真是冤枉了贾母,贾母焉得心里不疼的,毕竟贾元春也是她看着长大的、金尊玉贵一般娇滴滴养大的嫡嫡亲亲的孙女儿,就这般死不死活不活地丢在宫里她也确实是不忍心。但是,有什么辙儿呢,天家的事情哪有她们置喙的余地?更何况,君心难测,谁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但是,贾母的“无为而治”落在王夫人眼里,就是漠视,就是偏心眼,尤其是这会儿对比太明显了!一个是自家嫡亲的孙女,一个是别家的外孙女,一个是宫里的才人,一个是四五岁、病病歪歪的小丫头片子,结果呢,呵呵,老太婆实在是偏心得令人发指啊。

    又十余日,贾母专门遣人送去姑苏的两样珍贵的药材到了贾敏的手里,贾敏感念母恩至深,不过,对着信中提及的“待黛玉身子好转,你便携着煜哥儿、黛姐儿一起来京城住些日子,叫这里的御医好生给哥儿姐儿调理一二”的话,贾敏怎敢自作主张,只得拿着信去问如海。如海看了信,淡淡地说:“黛玉的身子虽然好些了,到底还是弱,怎么禁得起长途跋涉?再者,往日我记得你请什么高人大士给黛玉批过字,说是她最好在家里呆着,不见外人的好。怎么又好往京城里去呢?”

    就这一句话,贾敏便打消了去京城的念头。没多久,缠绵病榻数年的大嫂于氏撒手人寰,紧跟着二哥贾政的嫡长子贾珠病逝,贾敏心里为大嫂和侄儿哀痛,也怕贾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悲痛,满心里打算想去京城探视探视,实在是丢不下自己的一对儿女,最终未能成行。

    但是,贾敏心里未必就没有怨言。

    林如海当年才华冠京城,金殿奏对称旨,蟾宫折桂,御街夸官,荣摘探花之冠,连先帝都赞许有加,随即入翰林,前程一片看好,正是如火如荼之际却急流勇退,自请外放,从微末小吏做起,直至今日的从二品巡盐御史,虽然家财积攒了不少,也算不愧对林家之列祖列宗,不过,和一般清流读书人所崇尚的出翰林入内阁名列朝廷首辅的光耀前程相比还是有些黯然失色,而且,贾敏出嫁没多久就随他出京赴任,一别故里和父母高堂就是十数年,仅仅是当年父亲故世时回去过一次,思之令人惆怅。

    贾敏就闹不明白,夫君当初为何要自请外放。而且外放的官员三年一任,考核好的话托着京里的亲属或是好友活动活动、运作运作总能回京,故而这十多年来贾敏看着任上的许多官眷都随夫返京,尽管她嘴上没说过什么,心里却委实难受,不知为何夫君一直没动过回京的念头,不仅如此,偶尔有京中大哥二哥的书信过来,委婉暗示要不要在京中托人暗中运作好使他返京的时候,总被他一口回绝。

    ☆、第 8 章读书(新增)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外翠绿的树影,投射到垂挂着杏色湘帘的室内,铺撒出一室细碎的光影。

    一家人团坐着用过早饭,林如海便要起身去官衙了,他望着林煜,若有所思地说:“煜儿如今身体既然好了,该是是继续学业才是。”

    贾敏忙说:“老爷说的是,那便还是下帖子叫那贾先生继续来府里给煜儿授讲罢。”

    林如海略蹙眉,又摆手道:“贾先生的学问自是极好的,不过,他现在忙着很,恐怕无心为煜儿授讲,不若另请高明。”

    林煜在心里琢磨,这贾先生,不会就是书中提及的贾雨村吧?

    果然,贾敏和林如海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林煜的疑问。

    贾敏听了便说:“那倒是可惜了的,我想着那贾先生是进士,尽管因着德行亏了点被罢官免职,教教煜儿倒是极好的。”

    林如海哼了一声,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道着何也,乃为人立身之根本。他既然德行有亏欠,何能指点煜儿?”

    林如海又叮嘱贾敏说:“说不定他还会来我们府上纠缠,妄图凭着以前给煜儿授讲过的那点子情分叫我去给他运作复官起用的事情,你一概不要理会。”

    贾敏和林煜这才知道。原来贾雨村昔日得中进士,后外放为官,却被上峰和同僚弹劾后罢官来至扬州,他的才学是真的,又凭着花言巧语“晚生与大人之舅兄乃有同谱之荣”之类的鬼话骗得林如海动心,遂将其聘为西席,为林煜启蒙之用,当然这是林煜附身之前的事情,后来,林煜和黛玉身体都出了状态,这位贾西席就处于暂时放假的状况了。结果,他听说圣旨要起复旧员,便四处钻营,几次三番来找林如海求告帮忙,如海生平最恨这等营营汲汲之人,虽不屑之,却念着他于林煜有师友之德,不好明着拒绝,只能打着哈哈含混过去,哪有可能还把他请回家继续给林煜当师傅呢?

    最终,林如海磨不过贾雨村的厮缠,给他指了条路,写了封信给京中的舅兄贾政,含糊其辞地请其为贾雨村运作复官一事。林如海心里想的是,贾政不过是一从五品的工部官员,素日也不甚有手腕和交际,恐怕是帮不上贾雨村什么忙吧?且把这人支混走了,省得他天天来官衙和我府上求告。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贾政却不知怎么就和贾雨村一见如故,倒是竭力为他奔走,贾政虽然无能,他夫人王氏之兄王子腾却颇有能耐,愣是给这无根无基的贾雨村谋了个缺,起复为官了,倒是叫如海大跌眼镜,这是后话。

    且说把贾雨村糊弄走了之后,林如海便托人给林煜找了一位极好的西席。

    这一位李老先生年纪六十开外,当日也是进士及第,偏是个极恬淡的性子,不耐官衙的俗务,趁着给老母丁忧的机会三十多岁就急流勇退,回了故里,平时教教学生讲讲学问,江南天气湿润,极是养人,倒是自得其乐。

    林如海对儿子训诫说:“李老学生学问极好,虽然年事已高,却是才思敏捷,便是你们年轻人也多半不及。而且他一直给人授讲,最擅长科考应试之道,于你将来春帷之事极有裨益,你要虚心求教,不得懈怠,更不得以我之昔日探花之名而招摇师前,,不然,定不饶你!”

    林煜这些天没事就在研读那本书,对书中提及的社会现象风土人情已有所了解,见林如海这一副疾言厉色的样子略有些好笑,心想:“林如海算是全书中难得的慈父了,对待子儿子也是张嘴就训,和那迂腐的贾政如出一辙。这里的人好似全不懂后世赏识教育,不明白‘好孩子不是打骂出来的,而是夸出来的’道理”。

    贾敏忙在一旁劝导:“老爷,好鼓不用重锤敲。煜儿是个懂事的,定会好好习学,我不担心那个,倒是忧愁着煜儿身子骨才好就要苦读,别太冒进了才好。”说着,一脸慈母专属的担忧之色,

    林如海叹气着说:“你呀,知不知道‘慈母多败儿’,唉,算了,煜儿身子才好,我去和李老先生说说,叫他暂且缓着点来,再者,贪多嚼不烂。”

    林煜再次在心里吐槽,原来这就是温柔的力量。贾敏算是厉害的,温言细语中就化解了许多,叫丈夫俯首贴耳,难怪书里的男人多是三妻四妾,偷鸡摸狗的,而林府之中却一片太平,林如海虽有两三房姬妾,却都是摆设,林如海几乎不往那几人那里去的,子嗣也仅至嫡出的一儿一女而已。

    林煜运用着书中看到的,一一去体会和理解这世界。

    黛玉的身子也好了,她歪着小脑袋听爹娘说话,对即将被授业的林煜面露羡慕之色,撅着小嘴说:“哥哥有师傅教课了呀,真好。玉儿能不能像书中好学的人一样凿壁偷光、偷师学艺?嗯,我不妨着哥哥,我就搬个小板凳在窗户外面听听便是了。”

    贾敏揪了揪她耳边垂下的两条小辫,说:“那如何使得?你女孩子家家地,就跟着娘学着识几个字便是了,闲暇时你爹爹和哥哥再教你些女训女诫。”

    黛玉嘴巴一扁,眼眶里一颗大大的泪珠似坠而未坠。

    此女自小聪明伶俐,灵气逼人,识文断字一教就会,且过目不忘,林如海心爱此女,不忍拂其心意,便温声说:“要是玉儿想跟着哥哥一起读书,也未为不可。只是,有一点你须要记得,闺阁女儿,以贞静为要,现在爹爹允你读书,是为了叫你明理,有一层学问和道理提着,便是繁琐家务也都能删繁去芜,知其要义,可不是叫你学了诗书却去与人卖弄招摇,不然,就不许你再去了。”

    贾敏略略忧心地问:“可是,到底是男女有别,玉姐儿这……要不,给她隔个帘子吧。”

    林如海说:“不妨。李老先生六十多了,黛玉才几岁,能有什么名节的妨碍,就是煜儿,也是自家嫡亲的哥哥,引不来什么闲言碎语,再者,是在府里坐馆,又不是往别处去求学,家里的下人你约束得紧些,他们叨登得什么出来?”

    于是,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林如海特别弄了个大屋子给兄妹俩上课用,以老先生给林煜授课为主,间或点拨点拨黛玉。

    其实,论起学业来,三岁的黛玉只怕都优于林煜,但是,林煜有光脑啊,上课时候塞了满脑子的“之乎者也”回去,光脑自会帮忙整理成树状结构,将牵绊到的不懂的知识点细细地讲解一遍,而且,即便睡觉也像是睡在”能帮助记忆的枕头”上一样,当天学的东西就深深地印到脑子里去了,是以进展非常快,叫李老先生都不禁对着林如海发出惊叹:“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令郎如此触类旁通,博闻强记,只怕老朽肚里这点货不到三年就要倒空了。”

    黛玉虽然没有光脑,却有天生的聪明和好胜心,跟着哥哥亦是一点没被落下,但凡是哥哥能背能写的,她也八九不离十,叫李老先生亦是赞叹不已,直言除了林家兄妹,还从未见过如此聪明的孩子。

    三年的朝夕相处,兄妹感情渐笃,林煜越来越把黛玉当作自己的妹妹,也越来越融入这个家庭。

    ☆、第 9 章 分歧(新增)

    时光飞逝,转眼间林煜已经在林府渡过了三年的春秋,由八九岁的孩童长成了如今初具风姿的少年,并且,在光脑的帮助下,他开始是努力地学着适应这个时空的生活,到后来,简直就是如鱼得水,一切尽在掌握。

    林煜十岁时参加童生试并轻松通过,十二岁参加乡试,亦是轻松过关,成为热乎乎出炉的举子一枚。扬州人见林家公子小小年纪便蒙此殊荣都啧啧称奇,断言此子不亏是林公之后,非同凡响,想来明年参加会试和殿试的时候,林公子定会像他父亲林老爷一般地力压群英,蟾宫折桂,也弄个探花什么的来,届时在京城打马游街、御街夸官。又津津乐道此子将来也许“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蒙今上的青目,先翰林后御史,或至于六部之长官,比之林公更进一步。等林家之子位极人臣之时,将来论起籍贯故里来,也是给咱扬州人长脸的一件风光事。

    这一日,恰逢是林如海四十岁的生辰,一般不到六十不做寿,但是,因为是整生日,又是林家家主,也须得热闹一日。

    贾敏早早地起来,令下人在院里设下天地香烛,又令两名得力的大丫鬟各去林煜和黛玉的院子去请大爷和大姑娘过来。

    一会儿,林煜和黛玉都到了。

    林如海亦起身,盥洗毕,穿着一身绛红色流云蝙蝠暗纹镶锦貂皮的羽缎长袍子,气质高华却又带着雍容贵气,越发显得隽秀不凡。

    贾敏携着一双儿女给老爷拜寿,丫鬟们及时递上跪拜用的蒲团,林煜个黛玉都跪下行礼,少年清朗的声音和稚女幼嫩的声音汇作一股:“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祝老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林如海乐呵呵地受了他们的礼,丫鬟们搀扶起兄妹两个,林如海见林煜身着一件湖蓝色银线绣鹤纹的织锦缎长袍,腰间松松地束着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涤上系着一块蛟龙戏水的和田玉玉佩,身形挺秀如翠竹,他朗眉星目,姿容俊秀,加之一头鸦羽一般的头发只用一支白玉扁方别住了,并无多余的富贵饰物,越发显得清雅大方,风姿卓绝。

    再看女儿黛玉,今年六岁,因为年幼,又因为头发细软,贾敏生恐过早梳头挽髻会拉扯着她的头发和头皮,故而只令丫鬟们给她松松扎了两个发包包,缠了两圈红珊瑚珠子做装饰而已,饶是如此简单的妆饰,黛玉小小的脸庞上已经露出一点娇花照水的稀世容颜来。

    林如海见这一双儿女,如何涌上一层温柔的喜悦,拉着发妻贾敏的手,由衷地谢她操持家务,并带大这一双乖巧可人的儿女,一家人其乐融融,又一起前往院子里早已设下天地香烛的地方,如海先炷香,向天地并九泉之下的父母先人行礼,又奠茶,一双儿女帮着焚纸,祭拜了天地之后才回堂屋,净手后在一套紫檀木雕花大餐桌椅边落座,一同用早饭。

    饭后,贾敏令丫鬟们将亲戚朋友们送的贺礼一一排开,点数给林如海看:“这一个镶玛瑙的玉如意还有这一尊金寿星是我母亲送的,这个镶南珠的汉玉烟壶是我大哥送的,这个碧玺手串是我二哥送的,这个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是……”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虽然种类众多,而且看起来多是镶珠嵌宝的,不过,也仅仅止步于富丽俗物罢了,没甚新奇的。

    林如海漫不经心地看了看,亲戚们送的贺礼归做一堆,官场上的朋友熟识送的贺礼又另做一堆,再有的就是家里的几家有体面的下仆送的贺礼了,不过他们到底手面有限,大多就是一百束寿面或是自制的寿桃又或者是亲手缝制的富贵面料的衣服一套略表寸心而已。

    林如海的目光忽然一凝。

    一个不归属于以上各类,工艺精湛,制作精美的汝官窑玛瑙釉尊在一堆庆贺生辰的俗器中鹤立鸡群,显得非常突兀。

    林如海急忙问:“这是哪里送的?”

    贾敏也是一脸茫然地说:“就是这个不知道是哪一家送的,说是送来的人放下就走了,走得太快来不及拦住细问。还有,那日管事的也知道怎么就糊涂油蒙了心了,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收下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到底是哪一家送的,也不留个名帖,这叫我们以后可怎么回礼啊?”

    林煜闻言便抬头看父亲,见他紧紧地抿着唇,面色有些泛白,眼中似乎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淡淡地说:“许是获罪的私盐贩子想要我网开一面吧?也罢,且收起来。”

    林煜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私盐贩子行贿官员会不留姓名吗?再偷偷地看那汝窑玛瑙瓶,发现它的底座上居然还刻着两句诗: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

    咦,怎么像是借物抒情呢?难道说父亲在外面有个日夜思念他的红颜知己?林煜不禁胡思乱想了起来。

    这边,贾敏又问及如海今日午宴的安排,如海上午还是要去官衙办点公事,午饭时分就会早早地回来,还有一些本城要好的官朋宦友也会携家眷前来贺喜,故而贾敏须得忙乱一日,帮着夫君张罗里外,款待来宾。

    贾敏带着女儿黛玉在内厅陪着女眷们闲话观戏,林如海则带着儿子林煜在外厅陪着一众宾客高谈阔论。

    小白玉团子黛玉就偎在贾敏的身边,乌黑细软的头发松松地扎着一对包包,缠着几圈红珊瑚珠子,十分简单,身上则是一件浅黄色撒虞美人花亮缎粉紫镶边锦缎袄子,外罩浅粉绣金对襟褂子,褂子的袖口和领口都有雪白的狐狸毛饰边,下着一条莲青色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锦裙,

    面如潭映水光,目如寒星之辉,惹得一众官眷们都喜爱得很,拉着细细瞧看,赞叹不已,弄得黛玉十分不好意思,跑去和一户人家带来的另一个小女孩躲着玩去了。

    见小姑娘们走开了,夫人们开始说起一些儿童不宜的闲话来,无非婚娶等事。

    扬州巡抚夫人吴氏先笑向贾敏说:“令媛真是好个齐整模样!等这孩子大了,只怕媒婆要踩烂你们府上的门槛了!”

    又一官员夫人许氏说:“哪里用外面找去?我听说林夫人母家贾府就有个哥儿,生下来嘴里带着块美玉,这可真是奇事一桩,可见是个命里有造化的,就取名叫宝玉,长得也是如珠似宝一般的好相貌,将来或者堪堪配得上这姑表妹了,倒是亲上加亲、四角俱全的好事!”

    要说这事确实是有的,贾敏之母史老太君多次在书信中提及和暗示要将两个玉儿凑做一起,只是,贾敏曾经听人提及这顽劣侄儿贾宝玉的一些事故儿,就那个“爱红”的毛病就足以令她心中不喜,且含混着没有答应史老太君。

    贾敏寻思着,自己就这一儿一女,自当是万千宠爱,对其终身大事更要慎之又慎,纵然是母亲硬做靠山保媒拉纤,又岂能轻易将女儿嫁与?不过宝玉尚年幼,性子还没定下来,若是以后大了就变了性子,倒是也可以考虑考虑。只是扬州离京城甚远,三年五载都未必能见上一面,如何能得知那宝玉究竟如何呢?

    说着说着,官眷们的话题又自然地落到各自夫君的考绩和以后的去向上来。

    吴氏说:“这次我家老爷的考绩不算太好,幸亏通了点路子,运气好的话,这次就能回京任职了。这扬州城好是好,到底是故土难离,能回去还是回去好。”

    许氏艳羡地说:“当然是回京的好。这里虽说是天高皇帝远,日子逍遥,却又哪里及得上天子脚下?只是出京容易回京难,我家老爷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逢上一回好运气,奉旨回京呢?”

    贾敏心中怅怅,是啊,梁园虽好非故乡,什么时候可以奉旨返京呢?

    ☆、第 10 章(新增)

    虽然会试比乡试的规格高,但是,按照实际的录取率来说,乡试更难。从淘汰率来说,乡试是三十人中取一人,而会试是十人中取一人,淘汰率更高,故而高龄考生在乡试中屡见不鲜,甚至有百岁赶考的,却很少见于会试。有个轶闻,说是父子两人同年赶考乡试,儿子一考就过,在会试和殿试中一鸣惊人,成为榜眼,而父亲却再次乡试落第,有人劝说道:反正你儿子都考上了,就算了吧,你虽然不是举人老爷,却是榜眼老爷的爹啊。结果那父亲表示:一定要考,直到考过为止,无他,大丈夫应奋力仕途而已。

    而且因为通过了乡试就是举人老爷,算是国家承认的半个官身,也就让许多考了很多年终于考上的范进们沾沾自喜而止步不前了。

    所以,举例来说,乡试像是超女快男的海选,属于大面积淘汰赛,而会试则相当于全国总决选中的“二十进十”,虽然“强中更有强中手”,其实竞争的激烈程度要低于乡试。

    而林煜以十二岁之稚龄夺取江苏省乡试的经魁(第五名),可谓实力不凡,次年的会试中极有可能进士及第。想到这些,贾敏就激动喜悦得不能自持。

    虽然自家老爷当年也是十六岁就蟾宫折桂,荣摘探花之桂冠,可是,纵观她娘家贾府里外几百人的簪缨世家,也就是当年东府的老太爷贾敬中过进士,小辈里面有个贾珠中过举人,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

    要是林煜次年去参加会试并考取进士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儿子很可能会留在京城?尽管京中有外祖一家人可以帮忙照看,到底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可叫她怎么放心得下呢?

    贾敏知道身为妇人,原应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怎么能干预老爷的仕途呢?可是,老爷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根本没有“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想法似地,就是呆在这扬州城里不挪窝,今年的考绩那么好,运作运作是很有机会的,偏他就是八风不动,而且,很奇怪的是,朝廷任命地方官,都是三五年一换,要么往京城调,要么往别的地方迁,这二十年不挪窝就死呆在扬州的,贾敏觉得好像只有她的夫君是如此,很奇怪啊。

    不过,现在既然是煜儿要往京城去,不如,索性……索性就叫老爷丢了这头,设法在京中谋个职位罢。

    主意打定了,贾敏便于某次饭后,瞅着老爷被一双儿女逗得呵呵笑,心情颇好的时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此这般地进言了一番,总之,儿是娘的宝,她是万般舍不得煜儿孤身在外的。

    林如海面沉如水,道:“既如此,煜儿便不参加此次的会试了罢。”

    贾敏如被雷劈,说:“那怎么可以?老爷……唉,算了,就当妾身胡说八道,老爷别往心里去。煜儿还是去考吧,若是考取了便令京中的外祖家多看顾一二,想来也能周全。”说着,以帕拭泪。

    林如海叹了口气,说:“我说叫煜儿明年不考,原是为他做长远打算。林煜明年不过十三岁,若是真考取了,定是京中奇闻一桩,为人称羡,可是,细想想,除了得些浮名来,于煜儿有何裨益?他十三岁就进入官场,叫那些考了几十年的老吏做何想?恐怕人善意的多,恶意的少,惟愿煜儿如一则笑话所言,‘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才好叫他们面上有些光彩回来!”

    贾敏不禁叹服,说:“到底是老爷远见卓识,为煜儿思虑长远,是妾身短见了。”

    林如海微微一笑,摸着林煜的头,说:“再者,为父当年既是探花,自是希冀煜儿‘雏凤清于老凤声’,要更进一步,考得状元才好。不过,据为父看来,煜儿而今别说状元了,就是进士也难,才学暂且不论,煜儿那字还得好好练练才行啊。”

    林煜只好羞愧地低头,心里大骂这破地方用的什么破毛笔,他真的是尽力了,练了三年,从握笔都握不好开始,到现在能有模有样地龙飞凤舞,花的精力比背那些四书五经多得多了,可是,背书什么的可以叫光脑帮忙,这写字就要全靠自己勤奋练习了。而科考一看文章写得如何,二则看这书法笔力,科考通用馆阁体的字体,拘谨刻板,叫一点基础都没有的林煜练得费劲巴拉地,却只能算是勉强可以看,所以,他这次乡试屈居第五,多半是被这一手字给拖累了。

    林如海见林煜略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便温言细语地告诉他:“你别小看这一手字,因此终生仕途受累的大有人在。有个笑话,有个举人就是因为字写得不好,一辈子也考不上进士,入不了翰林,他为了泄愤,就叫家里的丫鬟,小厮,乃至劈柴的粗使下人都练这馆阁体,用来嘲笑人家,说:“要说翰林啊,也没啥清贵的,就是凭着一字馆阁体的好字嘛,那么说的话,我家可是一家的翰林!”

    听了这话,连黛玉都笑了,说:“既如此,我便不练那梅花小楷了,也练馆阁体去!将来也不负为翰林的嫡妹!”

    儿女散后,贾敏先回卧房歇息,林如海则去了书房,公文什么的根本看不进去,勉强看了几页书卷,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将那一个汝窑玛瑙瓶取出,凝视着瓶底的那一行字:“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尤记得当日割断情意,远走江南,并暗暗立誓将永不再回京城,永不再回那人身边时的情景,虽是年少意气,但是,他林如海岂能折了傲骨,落了下乘,与一众后宫妇人争夺一个男人呢?

    宁可老死客边,亦不后悔。

    亦不思归。

    至于煜儿,当然还是要走科考之路,首先是凭着煜儿自己的才学和本事,然后,还要叫旁人挑不出一点错来,所以,宁可叫煜儿晚三年再考。至于那人,纵然没有将前尘往事放下,应该也不会为难煜儿吧?

    但是,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林如海此时正揣测的那个人却另有思量。

    ☆、第 11 章(新增)

    御书房。

    皇帝徒昊辰处理了一堆奏折后,站起身来,活动活动酸痛的颈脖。

    大內监德高急忙小碎步赶来,手里端着个小托盘,托盘上一个描龙绘凤的黄灿灿的汤盅,恭顺地说:“皇上,这是恬妃娘娘送来的参汤,皇上累了用一点,正好提提神。”

    徒昊辰眉毛一皱,说:“大热天,谁吃这个!”

    德高连忙说:“奴才说岔了!这不是人参,是高丽参,这暑热天气食用,最有生津安神,补元固本的功效,皇上……”

    徒昊辰烦躁地一摆手。

    德高忙退下。一会儿,又来奉茶,皇上喝了两口,觉得茶色鲜绿,茶香扑鼻,倒是赞了一句,德高便不失时机地告诉皇上,这是宓妃娘娘……

    徒昊辰一听就沉了脸,将茶碗重重地搁在桌上,冷哼一声说:“一刻也不叫人消停!”

    德高哭丧着脸,深感压力巨大,皇上一贯是不怎么爱往后宫去,是个勤于政事的好皇帝,但是,也没太离了格儿,还是按着宫里的规矩定期临幸后宫嫔妃,雨露均沾。可是,这一次,皇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大半个月没往后宫去了,也没召幸过谁往皇上的寝殿来,素日那些养尊处优的妃嫔顿时慌了神,她们没法找皇上理论,尽是在他一个內监身上使招,想通过这些个缠缠绵绵的小手段叫皇上想起她们来,可是,……

    徒昊辰烦累地揉着眉心,说:“以后这些汤汤水水的,一概不许往御书房送,不然,拿你是问!”

    德高忙应了,又自己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说:“是奴才糊涂!”凭是哪一位尊贵的娘娘,皇上不乐意也只能靠边站。

    徒昊辰拿起八宝阁上摆着的一个汝窑玛瑙瓶。

    瓶子底下也刻着两排字,却是晏几道的《鹧鸪天》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这一个玛瑙瓶和送去扬州的那一个是一对,一个问归,一个重逢,恰如徒昊辰此时的心情:忐忑不安,望眼欲穿,无比希冀和渴盼着重逢的某一天。

    徒昊辰情不自禁抬腿往外走,身后跟着几名贴身內监和侍卫,直至御花园的七孔桥。

    曾经一起在这七孔桥上赏月,一起在水中荡舟,一起在树下读书,畅谈,甚至牵过他的手……

    颤抖的手,似乎要灼化皮肉一般的高热,反握住徒昊辰的手。

    那一刻,他们的心是那么地接近。

    可是,徒昊辰到底是天家子弟,一旦被择为嗣皇帝就无法推脱地面临着大婚,迎娶高门闺秀为后,还有即将到来的后宫妃嫔、佳丽无数……

    于是,他走了,毅然地,决然地走了。

    徒留七孔桥形单影只,徒留桥下水寒波荡漾。

    每逢三年官员考绩,就是徒昊辰心生希冀之时,希望他返回京城,不说共叙前缘,至少能时时见到他。

    可是,每一次他都如一潭死水一般,竟是毫无动静。

    徒昊辰听闻他的独子亦有捷才,已在乡试中暂露头角,心中暗怀希冀他或许会随着儿子一同进京,心情激荡之下遣人送去那一个玛瑙瓶,既是为贺其生辰,亦为试探之意。

    尽管徒昊辰贵为天下之主,想要一个官员返京只需御笔一挥,却一直没敢那么去做。

    因为徒昊辰慕他,爱他,亦是敬他,怕他,绝不愿意强他做任何他不愿意的事情。

    可是,等来的却是他意图使其子晚三年才科考的消息。

    徒昊辰捏紧了拳头,心里苦涩莫名:再晚三年?相恋二十多年,如今都是年过四十的人,有几个三年可以等待?

    徒昊辰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他的独子恰与自己的几位底下的皇子譬如小七小九年龄相仿,何不令其为其中一位皇子的侍读,长住宫内?

    要不然,索性再来一招,以为巡视江南河工为名,以为皇子选侍读为副,驾临扬州,必能见到他,届时再细细解释与他听,晓明心迹,岂不比现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守株待兔强百倍?

    徒昊辰得了主意,正是兴高采烈,恰在此时,不远处的揽翠阁上,一缕幽怨的琴声流泻而出,穿花拂柳,传入他的耳内,呜呜怨怨,如泣如诉。

    却,惹人败兴。

    徒昊辰陡然回身,蹙眉地问身板伺立的內监:“这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扰朕清兴?”

    德高忙命人去驱赶,一会儿一个小内监过来,跪在地上禀明:“回皇上,弹琴的是贾才人。贾才人说因为日夜忧思皇上的龙体,夜不能寐,故而来此处抚琴,不意惊扰皇上,自陈罪该万死。”

    徒昊辰很清楚贾才人打的是什么小九九,实际上后宫的女人都打着一般的小九九,各显神通而已。这贾才人他只临幸了一次,想着她是贾府所出,和那人的嫡妻出自一门,而且还是姑侄关系,就倒尽了胃口,再不想挨着她了,谁知这女人这般不识趣,居然还要四处打探了他的行踪,假借抚琴而自荐枕席?

    皇帝扬长而去,德高追赶其脚步之余,还不忘嘱咐底下的人:“叫长清去训诫那贾才人,不守宫规,居然玩这一手!幸好皇上后来心情还好,不然,连我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都要连带着遭殃!”

    贾元春被罚跪罚了一天一夜,然后又被罚抄《宫中女诫》十遍,被宫中其余妃嫔取笑奚落,说是弄巧成拙反而招人厌,又是愧又是气,回去卧病了好几天。贾元春自幼练琴,弹得一手好琴,昔日初次承幸也是因为皇帝被她的琴声吸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君恩只沾了那么一次就没后文了,叫她心心念念,患得患失五六年,始终不服气自己花容月貌、才艺双绝,怎么就被皇帝摈之如弃履?不甘心啊不甘心,便想出了这个主意,使了无数的金银收买了皇帝身边的近侍探得皇帝经常往七孔桥边散步的情报,便想出了这个法儿,却哪里知道皇帝是睹景思人,追忆故人的时候受了打扰是要龙颜大怒、暴跳如雷的!

    次日,皇帝徒昊辰就向太后言明,古诗有云“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如今天下升平,百姓安定,太后一直居于北方,还从未见过卷轴里那烟雨蒙蒙、风景如画的江南胜景,皇帝愿奉母南巡,顺便巡视河工,同时听闻江南才子才高锦心,希在当地官员中择一二子弟以充作皇子侍读。太后见皇帝至孝,欣然应允。

    南巡一次虽然耗费巨大,如今国库还算充实,倒也负担得起,皇帝遂颁旨令大小官员预备着接驾,并定下圣驾将于下月从京城出发,取道大运河,途径多省,最终落足点为扬州。

    随后,便是决定随扈人员了。后宫妃嫔们尤其巴望着被皇帝选上随行,虽然旅途辛苦,但是,选上了就意味着可以近身伺奉皇帝和太后,多了多少表现机会啊,故而争着抢着想要进入随扈的名单。

    结果,皇帝只点了年老色衰的潢贵妃随行,另外一位,则是贾才人,令一众钻营的妃嫔大跌眼镜。

    这边,贾元春几乎都绝望了,听闻皇帝亲点她随扈这天大的好消息,几乎要喜极而泣。

    却不知道皇帝深意。

    贾元春是那人的嫡妻的嫡亲侄女儿么,正好叫她引走那女人,才好和那人将二十多年的心结说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解:这里林煜的乡试采用的明朝的时间,即八月份,紧跟着皇帝南巡,是九月份,金秋送爽的时候。

    (引自百度)宋代科举:每年秋天,各州进行考试,第二年春天,由礼部进行考试。省试当年进行殿试。

    明代正式科举考试分为乡试、会试、殿试三级。乡试分三场,分别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会试也分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举行。殿试在会试后当年举行,时间最初是三月初一。明宪宗成化八年起,改为三月十五。殿试毕,次日读卷,又次日放榜。

    清代正式的科举考试分为三级:乡试,会试,殿试。 八月举行乡试。会试是紧接着乡试,在第二年的二月份举行。殿试在会试以后的第二个月,大概在4月份前后。

    ☆、第 12 章

    皇帝将携太后南巡,并视察河工和为皇子们择选江南官宦人家的有才学的子弟为侍读的旨意下达到扬州,扬州的一干官员们盛赞皇帝圣明的同时,也马不停蹄地开始忙碌起来,要知道皇帝就是出宫一趟都要折腾得底下人半死,更别说南巡这么大的事情了。

    这一日,忙碌了许久的林如海值休沐,用过早饭后他命小厮将林煜唤入自己的书房内。

    林如海坐在案后的一张紫檀木椅子上,案上磊着纤尘不染的线装书,一只装饰着走兽图形的景泰蓝博山炉内正丝丝袅袅地吐着沉檀的烟缕,若有若无的幽香漂浮在雅室之内,他身后的褐色的木扇雕花窗棂外清风摇动翠竹,细细碎碎的光影也随之溪水般摇曳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出他隽秀不凡的风姿,即便是两鬓之间微见斑白,反而更添儒雅清隽的气度。

    林如海默默地注视着儿子,十二岁的少年身姿挺拔,眉目俊秀而飞扬,只是肤质略黑,略有些美中不足,不过,看着倒是比那些白皙病弱的书生模样的男童更有气势,观其行止,进退有据,沉稳自信,在学业上也是刻苦自励,虚怀敏求,想来将来定能克绍箕裘,光宗耀祖,不负自己的一番训育深心。

    林如海喊下仆进来奉茶,又令林煜在旁边的一张搭着烟灰紫色团花软垫的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坐下,自己也起身在他的另一侧坐了,一副父子间促膝谈心的架势,等下仆奉上茶来,两人各饮了一口酽酽的香茶,林如海才开口说话:“煜儿,为父叫你来,原是有一句紧要的话要叮嘱你。”

    林煜忙将手边的填胎白瓷茶盅放在一边的梅花小几上,端眉肃目,聆听父亲教诲。

    林如海满意地看了一眼儿子,才徐徐地开口:“此次圣上南巡,除了观赏沿途风景和视察河工之外,只怕还有深意。我听说此次会有多名皇子随扈,首当其冲的便是太子殿下。这位殿下是当年端敬皇后唯一嫡出之子,可惜皇后早逝,未能亲自抚育,故而殿下的性子略有些……”

    林如海沉顿不语,林煜便也明白了,太子尊贵之极,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詹事府内谁敢违逆,皇帝忙于政事和后宫播种,想来也没多少时间训教太子,故而这太子殿下的脾气应该是比较骄矜的。

    林煜便笑着说:“孩儿明白。不过孩儿不过一介草民,想来与殿下也没甚交接之处,应该是不会冲撞到殿下的,何劳父亲特为叮嘱?”

    林如海叹息着说:“可是,我揣摩着圣上的意思,一来为着劝诫太子殿下,二来也许是为着和江南的官员交好以示君恩,要趁着此次南巡在当地的官员子弟中择一二位品行和学识优异者作为太子殿下的侍读,为父怕你早已名列其中。”

    林如海深深地注视着林煜,说:“得以伺奉太子殿下左右,为其近臣,一旦太子登基,则有乘龙之功,人皆以为喜,我则以为忧。圣上正值龙精虎旺之年,岂会轻易退居幕后?而太子殿下年轻不知进退,长此以往,必生嫌隙,久而久之,太子危矣。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故而为父不愿意你去。”

    林煜心下了然,答道:“父亲之深思熟虑,良苦用心,孩儿明白了。待圣驾来临,若孩儿也有幸名在陪驾之列,定以愚钝之面目示人。”

    林如海抚掌而笑,道:“孺子可教也。去吧,回去看书温课去,咱们林家的子弟,还是以科考清流出仕为宜。”

    到了月底,皇帝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南巡队伍到了扬州的地面。

    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并一众官员都是冠冕簇新,补服灿烂,跟随着江苏巡抚一起在码头前迎接,身后是一片旌旗招展和军容整肃。

    远远地看到御驾的金碧辉煌的大龙舟在前后左右几艘龙舟的护卫下驶近的时候,这边巡抚就急令奏乐,一片铿锵的金鼓之乐响起,众官再次趋前,在水岸边止步。

    这一番迎驾的排场就不提了,反正各种繁文缛节把人折腾得够呛,最后连皇帝都撑不住了,江苏巡抚便奏请圣上下榻行宫,皇上颔首道:“也好。不过,朕此次来,还想为太子并众皇子择一二侍读,名单已经交给何贵了,稍后便令他们一起入住行宫,正好和皇子们熟悉熟悉,‘正是青春好做伴’嘛。”江苏巡抚奉承不已,道:“皇上圣明,得以奉陪诸位殿下之左右,真乃江南士子之福。”

    皇帝的眼眸微抬,眸光扫过一侧正束手肃立、长身玉立的某巡盐御史,喟叹一声道:“看着他们年轻时相伴着读书,叫朕亦想起朕年轻时的一些过往,思之令人惆怅。物是人非啊。”

    某御史挺立的背脊如松,丝毫不为所动。

    林煜果然在待选的陪读之列,随后被大内侍何贵宣旨,和其他被选上的官宦子弟一起被带往行宫陪驾。

    路上,一个四十多岁、手执拂尘的中年太监人称“王公公”的,不住地交代林煜等子弟们没事不要乱走,这一次南巡的不光是皇帝和皇子们,还有太后并一众妃嫔,迎面冲撞了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弄不得好脑袋不保,还有,因为随扈人员众多,故而能分配给待选的侍读子弟的房间就极为有限,只能是两人一间房,让大家不要摆官宦子弟的排场,将就点儿之类的云云。

    林煜心想,这次就打定了主意要落选呢,反正装傻藏拙,混过这几日就罢了的,少不得忍耐一二。

    结果当夜分给林煜的却是一间单独的房间,林煜正心里纳闷,再一看房内,粉壁上装帧着工整严谨的北宋院画花鸟山水图,地板上铺设着厚厚的长毛毡毯,一扇巨大的落地式泥金描花草围屏将这一间磊落开阔的房间隔开,里面是悬着流苏锦帐的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铺陈着杏子红金心闪缎锦衾和湖蓝底色粉白牡丹宫锦靠枕,外面则陈设着一溜儿花梨木的书案和椅子,布置得整洁中透着奢华,富丽而不失高雅,似乎比刚才林煜偶一探头看到的别家子弟住的两人间好出许多来,不禁向着王公公疑惑地问:“不是说两人一间的吗?怎么我是……”

    王公公虽然只是个太监,因为是侍奉皇帝的人,自是身价百倍,在这些还未进入官场的子弟面前趾高气扬,刚才在训诫诸位子弟们的时候故意拉长的声音真是倨傲得很,这会儿见林煜问他,却又换了一副恭敬的面孔,说:“上头有交代,就让您一个人住这儿呢。想来是皇上和您或是您家有些渊源?是什么渊源?我哪能知道啊?别光问我了,前头又在叫我呢。在屋里别乱走,不管吃饭也好或是有什么传唤也好都有人来的,要出恭的话就叫这院子里的小子领你去。”

    等王公公走了,林煜无聊地翻看了一下书案上的书,又歪在床上歇了一会儿,外面就有人叩门了,一会儿两个小太监便端了黑色填漆食盒进来,里面盛着四菜一汤,菜是水晶肘子、西湖醋鱼、香酥鹌鹑和松树猴头蘑,汤是紫参野鸡汤,另有一大碗雪白饱满的香稻米饭和两碟子点心,是百合酥和玫瑰莲蓉糕,色香味俱美。

    林煜用了晚饭,因为此处不能乱走,便自在房内踱步,当作饭后消食,晚上散淡了一会儿早早地就上床歇息了,一宿无话。

    次日,便有许多小太监过来,急急忙忙地传话说是圣上和诸位皇子都在花园那边,现在请诸位公子过去觐见。众人顿时乱做一团,照镜子的照镜子,整衣衫的整衣衫,竟如同等候皇帝甄选的秀女一般忸怩作态,只有林煜恍若未闻,略略拉了一下衣襟,就随着带路的小太监昂首而去。

    林煜随着人流到了繁花似锦、水面飘香的行宫花园,还没来得及张望一番,一个尖细的太监声音响起来:“皇上驾到!”

    于是一群人“呼啦啦”地跪倒,都跟着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和大家一起向皇帝行了礼,林煜正想着要不要偷偷地看一眼这皇帝长啥样,要知道,这个老旧封建的王朝里,皇帝是不能随便看的,一介草民要是胆敢直视皇帝,就是犯了天颜,要赶上皇帝心情不好,是要砍头的。所以,要看皇帝的话要有技巧地看,不能直不楞登地看。

    林煜眼睛微微一斜,几乎要看到那穿着龙袍的人了,脑内的光脑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就启动了,尼玛那个脑残萝莉“卡哇伊”蹦了出来,抢先一步看到了皇帝,随即喳喳乱叫了起来:“原来皇帝还是个中年美大叔呢,不枉我望眼欲穿地盼了这么久!”

    林煜忍不住想要飙国骂:喂,谁许你不听指挥自己跑出来的?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

    原来这光脑虽然退化到脑残萝莉的模式,但是,仍然是威尔星最伟大的科技成果之一,故而能够在林煜的脑子里凭空创造出一个虚拟的平行维面来,在这个维面里和林煜的脑电波进行交流,但是,外人是一点也听不到也看不到的,只是觉得林煜像在发呆而已。

    虚拟的平行维面内,林煜没好气地说:“魂淡!我都没有启动你,你怎么跑出来了?真是个烦人的家伙!”

    幻化的虚拟人“卡哇伊”歪头,扁嘴,乌溜溜的眼睛似乎在闪着泪光,委屈万状地说:“主人啊,您都好久没有招幸过伦家了!天天都把伦家关小黑屋,有三四天都没有启动了吧。可素,被皇帝老儿接见这样重大而庄严的时刻,怎么能少了我‘卡哇伊’在场呢!”

    林煜不悦地说:“其实我现在完全适应了我目前的身份和这个星球的生活,你已经不是必须的了。所以,”

    林煜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接着说,“你要是再不听话,未经我的许可就自己跑出来乱溜达的话,哼,我明天开始就不晒太阳了,叫你停电,再也启动不了,等于是关你永久禁闭!”

    林煜确实是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本来他就是个谦虚好学又善于学习的人,而且光脑能在人深度睡眠的时候进入他脑内的三维异空间,对脑域和体能进行潜移默化的开发。学习的过程有点像一本科幻里描绘的“能帮人睡觉的时候学习知识的神奇枕头”一样,需要的知识自动填充进大脑皮层,于是,不知不觉地就学了很多知识,所以,现在的林煜,无论是在知识储备上,文学修养上,还是在待人接物的礼节都是熟稔于心,完美无瑕的,和光脑的脑残模式正好相反。

    “卡哇伊”急忙抱大腿,做痛哭流涕状:“主人!伦家知道错了呀嘤嘤嘤!伦家再也不敢了呀嘤嘤嘤!”又抛媚眼说:“可是,伦家真的很好奇啊,仅这一次,下不为例好不好?”

    林煜很严肃地说:“回去!别干扰我,不然真的关你禁闭!”

    “卡哇伊”嘤嘤嘤地正要缩回去,忽然眼睛一瞥,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尖叫了起来:“哇啊!好多帅哥啊!主人!快看那边!看那边啊喂!”

    林煜无奈得想要扶额:魂淡,这个脑残萝莉模式啊,性别女,然后呢,毫不掩饰地、赤裸裸地、爱好男!尼玛现在有美男出现,只怕是宇宙毁灭都轰不走这家伙了吧?

    林煜还啥都没看见呢,“卡哇伊”又用夸张到极致的声调叫了起来:“哇哦,那个穿明黄色蟒袍的骚年一定是太子吧,好帅!好帅!好帅!老皇帝虽然也很帅,但是,跟太子比,简直要被秒成渣渣了!”

    林煜这才看到皇帝和皇子们,对“卡哇伊”的见解顿时很不以为然。

    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人物想来就是皇帝,他头戴着赤金的翼天冠,身穿飞龙出海图案的明黄色帝王常服,蓄着一点薄须,长眉凤目,光是坐在那里就很有气势了,哪里是“卡哇伊”所描述的什么老皇帝,明明就是中年美大叔一枚,而且还是钻石皇冠级别的,这个“卡哇伊”不仅没眼光,还搞年龄歧视呢!知不知道什么叫年华浓缩的成熟美啊?

    至于“卡哇伊”盛赞的“好帅好帅”的太子,也不过如此,林煜心想,无非是皇帝的年轻版,然后呢,衣服很华贵,派头也很大,下巴一直微微抬高着,斜眼看人的姿势可真不太美观。哼!差评!

    林煜在心里默默吐槽,你别以为你是背着你父皇站着,就以为这幅臭拽臭拽的模样没进到他眼里去,人呢,还是谦虚低调的好。看来之前父亲的叮嘱果然有道理,别看太子现在拽得二五八万一样,要是一朝不得皇帝欢心了失势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果然,站队很重要,跟人需谨慎。

    “卡哇伊”再次发现目标,“哇,我又看见美男了!那个,那个穿紫色锦袍的骚年,哇,好阳光,好帅气啊!,还有那个,穿石青色锦袍的骚年,小侧脸好精致好惹火啊,受不了了……”

    林煜简直无语了:“你不要这么饥渴好不好?见着个男的就发花痴,这叫我很难办呐。真想关你一辈子禁闭,省得出来丢人。”

    “卡哇伊”扁扁嘴,说:“好吧,主人,我知道错了,不该对着别人发花痴,应该只对着您一个人发花痴。但是,主人啊,您尽管是天上难寻、地上难找的大帅哥,可是,看多了也会审美疲劳的啦,就让伦家偶尔调剂一下好不好?”

    正说着,“卡哇伊”又大叫了起来:“不得了了,看那边那个小正太!怎么就能长得那么标致那么可爱呢,把姐姐的小心肝都要萌翻了呀。”

    随着她咋咋呼呼、夸张得不得了的声音,林煜也懒洋洋地望过去。

    一个不小心,就被电了一下下。

    ☆、第 13 章

    这园子很大,又正值金秋之际,花木繁盛,尽管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但是一盏接着一盏的宫灯明晃晃地照着,倒是比白天还要亮堂,妙又妙在此处临水,煌煌灯影映照在粼粼碧水之上,情致无限。

    案几都已设下,宫女们捧着各色果盘、酒具,川流不息地置放在各个案桌之上。

    随后,皇帝身边的掌事大太监弓着腰听皇帝说了句什么,便开始指挥着一众小太监安排子弟们入座。

    众子弟坐好之后,都屏息静气,等着主位上的君王发话。

    此时,林煜发现自己的位次很靠前,居然和皇子毗邻而坐,而且,就在刚才那叫“卡哇伊”惊艳的皇子的旁边。

    再微微瞥眼打量了一下他的侧脸,林煜估算他的年纪在十一二岁的样子,一直抿着唇,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皇帝饮了一口和田白玉茶盏中的香茗,这才开始威严地发话,大意就是值此良辰美景,诸子弟与皇子们年纪相仿,正是年轻心热喜好交友的时候,今日就以诗词会友,风雅取乐如何如何。

    其实,皇子们和在座的诸位子弟都知道,说是取乐的游戏,其实是不动声色的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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