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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失控关系 作者:孙黯

    正文 第3节

    失控关系 作者:孙黯

    第3节

    秦渊匪夷所思的看着已经跟他差不多高的弟弟,“……你是幼儿园刚放学吗。”

    秦朔北逆着光站在斑马线上,闻言这才松开手,但还是用指尖攥着秦渊的衣袖,嘴里轻轻地说,“对不起。”

    他声音动听极了,狭长的眼睛在光线下微微眯起来,睫毛是一条整齐而浓密的弧线,可怜巴巴的垂着。

    搞得像自己欺负他似的。

    秦渊几次张开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反倒喝了口风把自个儿呛了一下,脸上浮起一层不自然的薄红。“……不用。”

    “哥。”

    “干什么?”

    “没事。”

    “你没事叫我干什么?”

    感觉到沿路行人投来的视线,秦渊的脸越发挂不住这个要上房揭瓦的弟弟了。“我揍你啊。”

    “揍吧。”又来了。

    落在脑袋上的巴掌没想象中那么重,反而像抚摸一样。

    第十章

    桃花谢了,转眼到了五月。

    面对一日日逼近的高考,每天被各种模拟考试狂轰滥炸的学生们也从紧张顺利过渡到麻木,到了五月底就索性不在乎了,只想赶紧考完赶紧解放。

    挂在黑板旁边的日历越撕越薄,曾以为那么遥不可及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就近在眼前了。

    此时的教室里,更浓的弥漫起了即将各奔东西的悲伤气氛,秦渊已经被缠人的女生们拉去参加了两拨聚会,谁让他对外形象保持得太好,几番推脱也从未成功过,无一例外的成为了被抱着哭诉“男神不要离开我”“听说大学男生一点都不帅”的对象。

    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全班同学聚在一起吃了散伙饭,走艺术和出国的同学也趁现在赶回来了,在这分别的关头,什么恩怨都了结了,该冰释前嫌的冰释前嫌,该趁机告白的趁机告白。秦渊没什么要完成的心愿,就坐在一帮嗷嗷起哄的男生里喝酒,偶尔也跟来敬酒的女生碰碰杯。

    于是他就这么顺风顺水、毫无悬念的喝多了。

    王一泓一点儿也不了解红人的烦恼,只能任劳任怨的把他的铁瓷从饭局里拖出来,塞进出租车,马革裹尸似的运回了家。

    周末正中午车还算好打,车厢晃晃悠悠的,自带催眠效果,他一路上对着这个能“张目对日”的死尸废了半天话:“你还行不行了?”

    “我没醉。”

    秦渊坐得笔直,如果不是满脸绯红,看着就跟上课被点名回答问题一样一本正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腿有点儿软。”

    “你快得了吧啊!”

    王一泓哭笑不得地叹着气,继续跟司机指挥,“您停这小区门口就行。”

    下车的时候秦渊还紧攥着他的手,“这三年来承蒙你照顾了。”

    平时的秦渊不像能说出这种话的类型,但王一泓跟他一块儿浪了三年了,再没那么懂他的脾气,扶着他的胳膊,很意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就别客气了哥们儿,见外。”

    “行,不见外,”秦渊憋着笑,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半圆,“丫滚吧。”

    “操,还真以为不见了似的,晚自习小心我桌子给你卸了。”王一泓笑着骂完,重新钻回出租车里,报了个新地址,冲窗外挥挥手,“走了啊。”

    “慢走。”

    秦渊目送着出租车拐过路口,又在灿烂的阳光下傻站了会儿,才慢慢走回去。

    他扶着墙找钥匙开门,进了屋里先把自己撂倒在沙发上,连水都来不及喝,左右脚交替着踢了鞋,胡乱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身上,便在屋内恬淡的光线里迅速的睡着了。

    这种似醉非醉的状态最适合睡觉。他最近没日没夜的复习打工,缺乏休息,这时候就跟积攒多日的疲惫瞬间反弹了似的,睡得异常踏实。

    连后来秦朔北回家的动静他都没听见。

    秦朔北一进屋先闻见了浅浅的酒精味道,在酣睡着的空气里静静萦绕,不会让人感到嫌恶,因为这样的睡颜实在是太罕见了。

    喝酒了?

    以至于他刚进来的时候呼吸都放轻了,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回来计划着要干什么,小心翼翼的迈步回卧室换下校服,去厨房烧上一壶开水,然后又蹑手蹑脚的靠过来,把秦渊上的外套拎去挂在衣架上,给他盖了一条薄毯子。

    这种天气室内一般会比室外温度稍低一些。

    不声不响地做完所能想到的一切,他才拿了本参考书,挪到沙发旁的圈椅里坐下,盯着秦渊露出的发旋看了许久。

    挂在墙上的钟表一分一秒不停走,在他耳中却是转得越来越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份温柔贪得无厌了呢。

    秦朔北十岁以前,有段时间和秦渊睡一张双人床。因为那时候家里条件有限,还没有买另一张床给他,再加上年纪小,需要人陪,就理所应当的和哥哥睡在一起。

    妈妈把大的卧室让给了他们,重新布置了屋子的格局,书桌临着窗户,床挨着墙,秦渊又铺了一床被子,让秦朔北睡里面。

    据说缺乏安全感的人会喜欢狭小的地方。

    应该说就从那时起,秦渊就很擅长替他做主,很有“哥哥”的样子。他深知在这段特殊的关系中,自己有超出喜恶本身的责任在里面,所以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都会在情分顾及的范围内,照顾好这个弟弟。

    秦朔北时常会在夜里惊醒,失眠,盗汗,一旦做了内容是被殴打或逃跑的噩梦,就会整晚整晚的辗转反侧,也难免会把秦渊弄醒。

    他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直到像蚕蛹一样不能动弹,后背紧紧抵着墙壁,在深夜里被分割成黑白两色的房间里,瞠着眼睛看窗外被风摇曳的树影,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亮起来的天空,看近在咫尺眉头紧蹙的秦渊。

    他害怕被责骂,连忙把脑袋钻回被子里,然而并没有。

    醒来的秦渊眼睛睁开了一半,在黑暗中摸索着那孱弱不安的孩子,一翻身把他抱在怀里,软绵绵的手掌一下接一下在他背上拍着。

    “睡吧。”

    那是秦朔北为数不多的,每每想起都留恋不已的东西。

    “……”

    秦渊忽然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似乎还发出一连串含糊的梦呓。

    秦朔北犹豫再三,终于伸出手去,用右手食指的指背,轻轻贴在秦渊薄涼的嘴唇上。

    他眼睛一眨不眨。

    停留了片刻他收回手,亲吻那带有余温的手指,黑色的眼眸像丝绒一般轻柔。

    不动声色的做完这些之后,他的视线总算回归膝盖上的书本,好像一瞬间领会了所有晦涩的精神,方才还感到不胜其烦的繁冗文字,此刻也境随心动,变得可爱了起来。

    又过了十分钟,秦渊醒了。

    他呼吸渐渐饱满,浅色的头发被挣乱了散在额上,睫毛黏连在一起,想要爬起来的动作也全凭本能,手打到了秦朔北的小腿,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声音又倦又沙哑,不知说了句什么。

    秦朔北没听清楚,弯腰贴下耳朵,“怎么了?”

    他靠过来的一刹那,秦渊在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感觉到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衣领上洗涤剂的栀子花味,他心里猛地战栗了一下,很莫名,像是光着脚踩到什么尖利的东西,麻麻痒痒的感觉让他头皮发紧,原本想说什么都忘了。

    秦朔北大概以为他不舒服,摸了摸他的手背,“要水吗。”

    他陡然清醒,大脑一时放空,便顺势点了点头,秦朔北也就放下书去厨房给他倒水了。

    他看着他的背影,那种古怪而暧昧的意念仍旧不肯消散,让人止不住的心悸。

    第十一章

    一觉睡醒,秦渊才想起今天在散伙饭桌发生的事。

    按说他能说的都说了,再去想也没什么意思,秦渊跟秦朔北不一样,很多事儿不肯也不想往心里去,所以在一些决策上显得雷厉风行,说好听了是成熟稳重,充满气概,说不好听了,是心眼儿太粗,不解风情。

    而这种不解风情一旦牵扯到感情就会尤为凸显。

    高二上半学期,班里转来个插班生,是个留着俏丽短发的姑娘,眼睛大大的,说一口很好听的普通话,座位安排在了秦渊的前面。

    姑娘性格大大咧咧的,跟谁都合得来,没过多久和同学们打成了一片,又出于一些小的接触和巧合,总被人拿来和秦渊捆绑销售,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照这种发展,又是在两人彼此不讨厌的前提下,事情到最后总会变成大家喜闻乐见的假戏真做。

    在秦渊眼里,姑娘是好姑娘,事儿也是好事儿,可它就是没成。为什么?

    问题就出在他自己身上。

    秦渊不了解,或者在成长过程中没有遭遇过质疑和否定的声音,所以在这方面完全没有自觉,他为什么不喜欢一个女孩儿。原因并非“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而是“没有产生过丝毫倾向于爱慕的念头”,他就像一棵笔直的树,任尔东西南北风,结果就在气氛热烈而温情的饭桌上,那姑娘隔着好几个人要敬他一杯酒。

    “我有话想对你说。”

    多少人都觉得,就差捅破那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了,可是秦渊没有丝毫察觉的迹象,他笑得大方又有风度,酒杯跟姑娘轻盈的一碰。

    “都在酒里。”

    坐在中间的王一泓一口菜堵在嗓子眼儿里,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算是看明白了——秦渊同志,拜特殊的成长背景和家庭关系所赐,这些年来可怜可贵的情商都被残酷的生活消磨殆尽了,亲情融于血脉难以辨识,友情朝夕相处淡淡如水,唯独爱情,他对爱情的触觉远远弱于常人,不然也不至于连那么直白的语言都体味不出来。

    连谁喜欢他都看不出来。

    “我睡了多久?”

    他抱着杯子坐在旁边,手指插进零碎的短发里胡乱揉搓着,说话声中混杂了细软的鼻音,勾下头时,后颈到背部隆起一条清晰的弧线,让秦朔北有点不自在地移开眼,头也不抬的回答,“不到三个小时。”

    秦渊则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他的五感好像都出了故障似的延迟,还停留着刚刚秦朔北身上的气味,以及用手轻拍他手背的动作,这是一种久违的、象征着某种亲密关系的触碰,给人纯天然的安全感。平心而论,他并没有觉得多么排斥。

    而“不排斥”这个事实本身就让他觉得很离奇,简直不敢往深处想,最后干巴巴的站起身来:“……出去买个菜。”

    他原来是想随便找个借口让自己脱身,没想到话一说完,秦朔北就从善如流的误解了他的意思,放下书打算跟他走了。

    “哦,”他问,“晚饭吃什么?”

    我在干嘛啊?秦渊在心里问,他又想干嘛啊?

    秦渊到底也没问他这个说是省心又不太省心的弟弟想干嘛,鉴于晚上两个人都有晚自习,他这一个午觉睡醒就跟回到解放前了似的,整个人貌合神离颠三倒四,在外面凑合了一顿作罢。各自拎着书包坐在人声喧沸的饭店里翻看菜单的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和秦朔北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了。

    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分明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以兄弟相称的两人,表面下的亲情其实极度欠缺实质性的内容。秦渊点完吃的之后把菜单递给秦朔北,一时间无话可说,面对面气氛略显尴尬,直到饭端上来了,秦渊低头看着汤面上洒了一把翠绿的香菜,眉头皱了皱。

    那个味道对他来说有点难以接受,而他刚想拿筷子把它们拨出自己的视线范围,秦朔北的筷子就从正前方伸了过来,夹走了最上面的那一撮,放进自己碗里,就着热腾腾的汤喝了一口。

    秦渊半天才想起张嘴,“……你爱吃吗?”

    这话真蠢。他想,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连他弟弟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不算喜欢。”秦朔北的声线在周围的杂音中显得格外轻柔,他问服务生要了纸巾,“但是因为你不吃。”

    所以?

    秦渊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因为经由今天那个身体接触的提醒,他没来由的开始留心秦朔北的一些言行举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变得比以前在意了。

    他隔着饭店反光的桌子看秦朔北,浓黑的额发遮住大半额头,眉眼平滑俊秀,寡言而内敛,没有多余的小动作,气质无可挑剔,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他身上环绕着一种东西,极易掩盖年龄的缺陷。

    秦渊喝着这碗没有香菜的汤,忽然觉得,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不堪的过往,秦朔北会不会是一个让他骄傲,甚至是喜爱的弟弟?

    做事有条不紊,认真谨慎,不曾让母亲失望过。

    脾气还特别好。

    他有点儿懵了。不知道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以至于俩人吃完饭顺理成章的一块儿去上学,他都觉得哪里别扭,反正就是不怎么舒坦,让他想起那只消失的蜘蛛。

    走到学校门口赶巧遇见王一泓,他登时放松了不少,看秦朔北不卑不亢的打招呼,“学长好。”

    “哎好。”王一泓走上前一把搂住秦渊的肩膀,一只手不拾闲的拨拉他的头发,“酒醒了没。”

    “早醒了。”

    秦渊晃晃脑袋躲开他的手,见秦朔北要往教学楼的另一个入口走去,动作有点生硬的朝对方挥了挥手。

    秦朔北边走边扭过头来,竟对他露出个鲜见的笑容。

    “……”

    秦渊好不容易收回视线,瞧着若有所思的王一泓,“你弟感觉挺乖的啊,你哪儿来那么多怨气看不惯人家,嫉妒弟弟比你帅吧。”

    “叫声学长给你美的,就剩在学校里的这点儿青春无处安放了是吧。”秦渊不客气的回敬,“你是没见他犯浑的时候,少来。”

    “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了解独生子女的孤独。”

    孤独么?

    他是因为过早的失去了一些、却又得到了一些,所以才不觉得孤独么?

    第十二章

    秦渊快一年没在学校上过晚自习,忽然让他在教室错落的书山里看个日落,还有点不习惯。

    九点半放学,他跟着一帮热烈讨论着“夜宵吃什么”的同学走出教室门,在自动朝走廊两侧分流的人群中,他看到了靠在墙上等他的秦朔北,穿着干净的白t恤,一只手插在校服裤子口袋里。

    见了他也不多话,就像只凭借气味寻找到主人的小狗一样,得到默许,训练有素地跟在他后面走了。

    秦渊:“……”

    回去的路途径他打工的便利店,趁着这个机会,秦渊去跟老板请了一周的假,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老板善解人意的表示可以等他回来,“暑假还来这儿做么?”

    秦渊想了想,摸出一只烟在烟盒顶上敲着,“嗯。”

    “那正好,”老板笑笑,“全工时的话工资可以翻倍。”

    秦渊也笑了,“好。谢谢老板。”

    那天过后总共又去了两天学校,紧接着放三天假,为了高考前布置考场。秦渊他们领了准考证,收拾好学校里堆积如山的书本废纸,回到家做最后的休整。

    那天他们放学早,就没等秦朔北,他一边拖着塞满书的大包,一边听王一泓抱怨了一路他妈对高考有多么的神经紧张;相反,他自己好像依然是没有一丁点儿紧迫感的,或许是因为近在眉睫,心里知道再怎么着急也没用。

    回到家,他唯一的家人也问他,“哥,你紧张吗。”

    “紧张什么?”秦渊把桌上的碗筷杯碟端到厨房,顺便把电视声音调大了点,听明天的天气预报,气温貌似比今天还要高几度。

    “我紧张咱家下个月生活费。”

    秦朔北插不上话,欲言又止一样。他放弃了,去把手洗干净,拿了一本板砖似的参考书坐在桌前,从低处扬起脸看着他哥,角度颇有点儿天真无邪。

    “有时间的话能给我讲一道题么?”

    “嗯?”

    秦渊把电视关了,遥控器扔到沙发上,先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秦朔北歪了歪头,才如梦初醒一般躲开了眼神,“……我去拿支笔。”

    秦朔北有点茫然,但意外的不是什么坏的预感,嘴角的线条反而有点松弛,在他哥拿了纸笔走过来弯下腰的时候,终于有惊无险的捋平了。

    “这个。”

    他指着一道题干错综复杂好比阅读理解的综合应用题,秦渊凑上去看了一眼,断然道,“这不是初中知识吧?”

    “是啊,”秦朔北不紧不慢地说,“这是高二上半期的数学。”

    “高中我准备直升,也跟老师说过了。”他在明黄色的灯下低着头,“考虑跳一级直接上高二。”

    秦渊一时语塞,只觉得仿佛被“天才儿童”的一记嘲讽迎头击中,整个事态越发严重了。

    好半天他才组织好语言,笑得欣慰然而牵强,“不赖啊。”

    ——那是一种不可捉摸的、长期处于强势地位却陡然发现即将被人超越的危机感,虽然这样的发展是迟早的,并且还是自己的弟弟,这样出色委实令人高兴,他是高兴,但也夹杂着些许说不出的失落。

    这是每个当哥的都会有的虚荣:活在弟弟崇拜的眼光之中,假如有一天秦朔北长大了,有能力反过来照顾他了,那该是什么样的情景……

    “哥?”

    秦朔北忽然伸出手,不经许可所以不敢放肆的,用指尖抹去落在他鼻尖上的一点浮尘,“怎么了?”

    “没事。”

    秦渊的手按在桌角,秦朔北一碰他就想躲,这下差点扶了个空,情急之下抓住了对方的肩膀,动作好像挺亲昵,但这时候松开手会显得很欲盖弥彰,不得不就着这个姿势讲下去。“你看题啊别看我。”

    秦朔北转过脸看着书,心想,脑袋稍微一动,就能靠在他身上吧。

    这可真是太美好了。

    天才儿童秦朔北在他哥的有理指导和无理嘲讽的双重作用下,总算弄完了当天的练习题,临睡前,他找到书房里正在收拾文具用品的秦渊,试探性地说:“哥,明天早上我陪你去。”

    “用得着吗?睡你的觉,别多事儿。”

    真是意料之内的回答。他站在头也不回的秦渊背后,无奈地笑了笑。

    夏天闷热无风的夜晚,秦渊光着上身站在台灯前,毛茸茸的光晕将他的手臂和腰线勾勒出一条浅浅的边。坚持运动和长时间的体力活把他的肩背塑造得很结实,虽然清瘦,但是饱满又漂亮,伸手去高处拿东西的时候,隐约可见浮动的肩胛骨,还有脊背正当中那条细长的凹陷。

    秦朔北忽然觉得,可能是岁数到了,青春期的心绪热烈而冲动,容易受到某个具体的、生动的场景所煽动,有些瞬间涌现出来的想法就让他有点儿无所适从,比如说现在他非常想从后面抱抱秦渊,即便深知这种行为的不可理喻,还是清清楚楚的想这么做,想了很久。

    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那些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恐怕就快要藏不住了。

    所以他换了个站姿,调整了一下角度,接着说,“我也要起早的,送你去考场之后去图书馆,顺路。”

    这下秦渊没话可说了,他把手里的透明文件袋嗤啦一声拉上,连同自己的证件一起,放在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用实际行动表达了默许。

    “早点睡吧。”

    “嗯。”秦朔北放开了抵着门框的那只手,“哥晚安。”

    他走后,秦渊独自在堆列着参考书的书柜前站了一会儿,猛打了个寒战。

    什么玩意儿。他想,这孩子为什么随随便便说句话都这么好听。

    第二天清早,秦朔北果真跟他一同起床,像往常一样穿过人满为患的早市到了学校,然后站在马路旁边维持秩序的警戒线外,看着秦渊神情散漫的晃悠进去。

    他从心底里觉得他哥没问题,就算是客观且不含私心的评价,秦渊也只不过是走个高考的形式,毕竟他是保送生,胜券在握,从未出过差错。

    不知不觉中,他就和校门外那些忐忑的家长一样,在树荫里站了半晌,直到第一遍预备铃打响了,他才转身往图书馆的方向离去。

    这两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下午,他提前来学校门口等着,带了一瓶冰好的凉茶,站在校门外的花坛边儿上背了几个单词,就见涌出校门的人多了起来,一群家长迫不及待的冲上去迎接自家孩子,有那么几个被应试教育摧残坏了的,出了考场就开始嚎啕大哭。

    ——他们寒窗苦读的十余载光阴,或者说整个兵荒马乱的少年时代,就这样在眷恋和遗憾中散了场。

    就连秦渊这样的人,置身于这样的情景之中也凭空生出了几分怅然若失。

    而当他看见不远处拎着大包小包在人群外静候着他的秦朔北,胸中那憋闷的情绪不知怎的就烟消云散了。

    原来,他这是自由了。

    第十三章

    人生中最痛快的一个假期开始了,但是对秦渊来说,他没有理由停下来休息。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他没有像班里的其他人一样组织聚会,也没有买好火车票收拾行李去旅行,而是继续着从前的生活轨迹,工作换成了全日制,还没跨进大学的校门就像是直接步入了社会。

    他不需要适应,不需要抱怨,不需要做无谓的抵抗,便痛快接受了这样的生活。从放假到秦朔北中考的这一小段时间里,他早出晚归,除了工作以外又着手另一件事,就是办休学手续。

    唯独这是个需要下决心的事儿。

    他找了个好天气的下午独自跑去当初保送的大学。学校在远离市中心的新开发区,从他家附近坐车要两个钟头。六月的下午闷热难当,阳光把人从头到脚都晒通透,他站在大学门口,跟那个崭新的世界似乎只有几步之遥,假装对此满不在乎。

    他嘴里衔着烟,没有点着,心里盘算着,就一年。

    他想得很完美:只要休一年学,甚至不到半年,就能把自己和秦朔北的学费生活费挣出来;他可以先办手续保留学籍,岁数也不大,看上去是耽搁一年,但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眼下没有比这更合适的选择了。

    至于自己想不想,“意愿”这种东西,在“正确”的决定面前,没有被考虑的价值。毕竟长久以来,让他身不由己的时刻真的太多了。

    想清楚之后,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回家找到了保送协议,一个电话打到学校,第二天就去办了休学手续,求人办事儿的时候他总是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大人那样姿态谦逊,口吻客气,而当跟他签协议的负责老师隐晦地问起缘由,他只说家里出了点事情,明年一定回来复学,对真实情况只字未提。

    十几年来他承受了太多同情的眼神,哪怕打心眼儿里分辨得出善意的情感,可那于一个少年人来说,尤其是秦渊这样的性子,还是变成了自尊上沉重的负担。

    这件事他没告诉秦朔北,倒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告诉他也没有什么用,得不到帮助和反馈。秦朔北现在的任务,往近了说是好好中考,往远了说就是安心读书。秦渊像个英明果敢的家长,替他排除了一切外在干扰,也做了一切自己所能做的,这才叫“仁至义尽”。

    如此一来,他对这个弟弟算是问心无愧了。

    把乱七八糟的手续塞进了文件袋里往自己书桌上一甩,他蹬上自行车去上晚班。最近,便利店店长似乎有意想把他提为预备店长,每周多加了两天夜班,累不到哪去,工资高就好。

    他出门比平时稍早些,在小区门口碰见了刚放学的秦朔北。

    他背着黑色的单肩包,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正和门卫大爷打招呼,眉眼温煦而熨帖,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然后他看见秦渊,那些含在眼里的笑意就春风化雨似的满溢出来了,同时叫他一声,把另一只手拎着的袋子递过去。

    秦渊还沉浸在那个让他莫名感到心惊肉跳的笑容里,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秦朔北就直接把袋子塞进他手里。

    “夜班别忘吃点东西。”他说,“你胃不好。”

    “……”

    秦渊回头看他,叱道,“啰嗦死了。”

    秦朔北还是笑,轻轻推了一把车后座。

    一直到进了家门,他心情都还很舒展的,是那种被氢气充满了、轻飘飘的愉快。

    这样的心情数日来保持了很久,对他来说,许多年都没有过。

    他路过秦渊的房间门口,无意间扫了一眼——这是他路过任何有秦渊的地方,习惯性的小动作,发现窗户没关,亚麻色的窗帘被风翻卷起来。

    他走过去把窗户拉上。

    而他隐藏在眉梢嘴角的那些快乐,在看见桌上的文件袋时荡然无存。

    秦朔北原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忘记梦里那棵白色的树了。

    他不喜欢那颜色,还有那仿若随时就会随风而去的羽毛,它们美丽,宁静,但是脆弱又不堪一击,秦朔北只能远远的守望着它,并不敢贸然接近,他对它的感情混杂了模糊的爱与不敢亵渎的克制,常使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在这个秦渊加班的晚上,他一夜无眠,反反复复的回想着那些曾经被他拼命遗忘的事情,一个类似于自虐的过程,他得不到答案,比如秦渊做到这一步,他想要什么,自己能给他什么,那个秘密已经快要变成定时炸弹,在他心里倒数过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他该怎么办。

    他们又该怎么办。

    早上六点多,客厅外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动静,秦渊好像还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同样是一夜没睡,声音里有一种脱力的疲惫。

    他在玄关里弯着腰拖鞋,一抬头就看见秦朔北站在他面前,不置一词,眼睛里有两道特别明显的血丝。

    秦渊有那么一下子被他吓到了,总觉得这沉默里有点儿歇斯底里的意思。他心里这么想着,却没袒露在脸上,不痛不痒地说了句,“起这么早啊。”

    赤着脚踩在清晨里凉凉的木地板上,他才看见装着休学手续的文件夹正躺在茶几上,上面落了一缕带着灰尘的阳光。

    这下他站不住了,甚至难得萌生出心虚来,可惜他现在困得要死,神智还是清醒的,身体只想往床上躺,思想上接受了“息事宁人”的意见,他放低声音,“啊,我就休一年学么,你紧张什么……”

    “不。”秦朔北终于说话了,因为压抑着激烈的情绪,声音沙哑,“我不同意。”

    ——你以为你是谁啊?

    秦渊差点儿就这么脱口而出了,但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自从认定了彼此的关系不像以前那样,他磕磕绊绊地学会了说话做事都留余地,因为现在真的很好,以至于他不想再破坏这种平衡,所以他拿出少有的耐心,又解释了一遍,“因为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学费和生活费只有一个人的份,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他说到后来又换回了熟悉的口吻,带着一点点责问,“别太天真了,也不必怀疑我的决定,没用。”

    秦朔北闭了一下眼。

    “你就一点儿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吗。”他说,“非要这么固执己见,谁的劝都听不进去,还不肯找其他办法吗。”

    “我找得了么?”秦渊瞬间被这句话点着了火,眉心一皱,“秦朔北你别以为我傻行么?是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你知道我这些年费多大劲么?西北风不好喝,那是我没让你尝过!”

    “那你为什么,”秦朔北低头看着地面,“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秦渊哽住了。

    为什么?

    他甚至在打定主意的时候就没去深究过原因,他把这种下意识的东西全都归为十几年来生活的惯性,可到底是“我迫不得已这么做”还是“我决心要这么做”?

    是他把这种根植于血液和习惯的维护当成了本能吗?

    还是因为……

    “因为。”

    他说,“我不知道。但我不能不管你。”

    在最后关头还是差点吵起来,秦渊有点无奈,他头都痛了,实在不想再纠缠下去,想打架也得等他睡醒了再说,可是看到秦朔北忽然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眼前都虚晃了一下。

    他被抱住了。

    被这个多少年都没有触碰过的人,紧紧的抱在怀里。男孩子的手劲儿很大,勒得他一时间忘了呼吸。

    “秦渊。”秦朔北在他耳边说,“你不是我哥该有多好啊。”

    第十四章

    秦渊睁着眼睛,那点被折磨许久的可怜睡意,在这句话落下来之后彻底的偃旗息鼓了。

    他就像没听懂这句话,哪怕它们只是无比浅显的几个单字排列组合,他脑袋是空的,好像踩上一脚都有回音,他想,什么意思?

    可是秦朔北抱得那么紧,好像拼上了半生的力气,又好像他随时都会在空气里蒸发不见,他为了不失去他不得不出此下策。他知道秦朔北一直是个性格上有点缺陷的孩子,他的感情有一部分不太完善,有一部分却又激烈过头,他对于每个小孩子都懂得的“索取”这个行为显得冷感和漠然,对于既得的东西却看得特别重,一旦消失或者被夺去,他不顾一切也会拼命抓住。

    秦朔北现在就好比是把他当成了那个“东西”,他从他的手臂间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全感,秦渊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挣脱,而是一种深深的疑虑。

    秦朔北把他看得重,可以理解,因为他们是悲欢离合走过这么多年的家人,再加上秦朔北还是个孩子,怎么依赖他都情有可原。

    但这种……也太怪异了。

    看他的眼神,动作的细节,说话的口吻,拥抱的方式,似乎早已在不经意间超越了“兄弟”的界限。

    如果不是这个猜测太过离谱,秦渊会直接往另一个层面上想。尽管他对那方面的情感完全没有经验,想要全凭一己之力去感知和确定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他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对温柔和缱绻的事物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只是觉得有时候秦朔北对他太好了,好得有点不辨是非,不讲道理,秦渊抵触他的时候也好,秦渊疏远他的时候也好,秦渊现在慢慢的开始接纳他了也好,他对秦渊倒是从一而终的,颇有点任劳任怨的意思。可是假如支撑这一切的出发点仅仅是因为秦朔北把他当成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这理由未免太单薄,根本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那就还剩下另一种可能。

    但是由于这个可能实在太耸人听闻,超越了秦渊的理解和接受范围,他甚至在微弱的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都觉得心惊胆战,没法再面对秦朔北,恨不得从这个地方逃走。

    为了掩饰这种情绪,他一再迟疑、用温和而不容拒绝的态度掰开了秦朔北抱着他的手,试图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劝他,“胡说什么呢。”

    “休学这事儿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他在秦朔北耳边咳了咳,又觉得自己声音太大,所以放轻了语气,“我知道你……很关心,但是真的没关系,听我的没错。我也是为你好。”

    “听话。”

    他在秦朔北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个艰难的微笑,手拍拍他的后背,“我累了。”

    这个固执而又易感的弟弟终于听进去了他的话,缓慢地、犹豫的放开了他,手垂在身侧,额前的头发软软的覆盖下来,遮挡住他善于收敛情绪的眼睛,秦渊看着他,时光仿佛倒退了十年,让他再一次遇上了那个受过很多伤的小孩子,他总是一脸做错事的表情。

    秦渊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什么都没再说,转身回了房间。

    他把门关上,被抱住时那种异样的感觉仿佛顺着皮肤毛囊渗进了身体里,让他迫切的想要逃避,却又事与愿违的一遍遍回想。

    那孩子没说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

    若不是隔着眼前这道门,他真的想冲出去当面质问——可他又退缩了,怕得到一个完全和想象不同的答案,那他该如何面对?

    “你不是我哥该有多好啊。”

    ——那我还能是什么?

    他烦躁的脱了上衣,丢在墙角的洗衣篮里,想躺到床上,为召唤回睡意做最后一次努力,可他忽然发现了摆在床上的一个铁盒。

    一个糖果盒,它似曾相识,秦渊还记得它的来历和味道,吃完之后没有被扔掉,是因为秦朔北把它要走了,好像是拿去装什么东西,秦渊没管太多。

    但时隔多年它忽然出现在这里让人觉得有点突兀,进而猜测的就是里面的秘密,还有秦朔北把它放到他床上,是想表达什么?

    秦渊还是条件反射的往门口看了一眼,客厅里没有动静,秦朔北应该已经不在了。

    他跪在床上拆开了铁盒的盖子,然后这个动作定格在看见内容的那一刻,凝滞了许久。

    “……”

    没有心血来潮的礼物,没有怪异的收藏癖,那是一盒子钱。

    一些新的整钱,和一些旧的零钱。新钱是连号,看上去是特意去银行兑换来的,而那些鸡零狗碎的十块八块,毋庸置疑是还没来得及换。

    他把自己的脑袋净空了,坐下来点了那笔钱,一共一千零五十三块,装在这个边边角角有点生锈的铁盒里,是秦朔北给他的。

    他哪来的这些钱?

    攒的?攒了多久?

    这是要……送给他?

    秦渊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侦探,要从这些蛛丝马迹里去剖析另一个人的心,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知之甚少,简直没心没肺。

    他想起自己留给秦朔北的生活费,他每次都会全数接收,但并不对少或多发表什么看法,他给的时候也从来不问,不仅独断专行,还冷漠得令人发指。

    他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总以监护者和施与者的眼光看待这个尚不懂事的孩子,以为他孤僻而怪异,生活在重重壁垒之中,对生活的艰辛一无所知;现在,他就像忽然窥探到了对方的内心世界,他在一毫一厘的省下这笔钱、想要减轻秦渊的负担,他在做着这些的时候想些什么。

    ——我刚才居然还想责备他。

    秦渊坐在那儿,把脸埋进手心里,好像突然成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哑巴。

    然而第二天他就发现,秦朔北和他冷战了。

    刚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毕竟俩人都不是特别热络的性格,平时互动也不会有那种打打闹闹其乐融融的场面,但猛然一下子秦朔北不肯搭理他了,秦渊还觉得不习惯。

    先是不哥哥长哥哥短的跟着他瞎转悠了,早上出门晚上回家都不肯正眼看他,说句话也冷冰冰的爱答不理,要不是孩子已经这么大了,秦渊直想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算了。

    他猜到秦朔北还在为他休学的事儿生气,毕竟作为整件事的直接导火索,秦渊这相当于是强加给他负罪感。姑且就算他不对吧,秦渊想,他就是那种典型的男性思维,遇到问题考虑的不是感受,而是解决。

    他妈的。他想起来就一阵憋屈,老子多少年没哄过人了!

    第十五章

    “事情就是这样。”

    听闻秦渊叙述了整个过程的王一泓同学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我说你,”他放下手里涮牛肚的竹签子,手指顶着太阳穴把秦渊戳得一晃一晃,“做这种决定都从来不跟人商量的?”

    秦渊把可乐罐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搁——自从上次酒后对秦朔北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感觉,他慎重决定今后要抵制酒醉——堵着气说,“跟他商量有屁用。”

    当然,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儿没底,老实说在他心里,向来不把秦朔北放在和他一样的高度,这并非为人尊严的轻视,而是一种强横过度的保护欲。

    是,秦朔北已经不是孩子了。他在心里纠正自己的既定概念,可是仍旧没法接受对方有一天和他平起平坐了,甚至……像个大人一样把他抱在怀里。

    就像在保护着他。

    “这么说吧,”王一泓扯了一下裤腿,换了个坐姿,“你觉得这件事跟他无关,这是站在你的角度,可是你换到他的立场,他变成你,他不是你亲哥,可是为了你连学都不上了,你觉得这是多大的一个人情?”

    “这事儿本身没有好坏,甚至对你是有利的,可你心理上有没有负担?你会不会觉得这辈子都欠他,都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秦渊没说话。

    “秦渊你是不是好看都长到脸上了脑子只有核桃仁儿那么大?”王一泓痛心疾首,“哎其实我家吵起架来也天翻地覆的,气消了就好了……弟弟后来又做啥了没?”

    “他……”秦渊忽然把眼睛转开了,“他过来抱了我。”

    王一泓一时怔忡,顿了顿才说:“那,那你……也抱抱他?”

    秦渊登时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秦朔北中考完了,暑假就开始在家自学,因为天资聪颖,人又勤奋,开学直接跳级估计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他假期也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一丝不苟,更主要的是他还能严格按照这个时间表来执行,都在秦渊看来,这份理性和克制在他这个年纪简直称得上是怪物。

    当秦渊忧心忡忡的回到家,他刚对照着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画满迷宫一样电路图的工具书,修好了他家阳台上在雷雨天坏掉的灯泡,聪明得令人发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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