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正文 第5节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第5节
27、一骑红尘
夜色中前行的马车里,夜明珠润泽的光芒下,方心骑大大方方的展开了夜枭送来的短笺。旁边若是沈浪,此刻必会为了避嫌移开目光。但是如今旁边的是王怜花,不仅不避,反而用和方心骑一样光明磊落的态度盯着那张纸条看。
方心骑干脆把纸条递给了王怜花,只见雪白的信笺上利落的画了一个桂圆大的圈,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王怜花挑挑眉,表示不屑接。方心骑从善如流的把手收回用力一捻,纸条便在指间化为飞灰。
长夜漫漫有些无聊,方心骑推开车窗探头往外看去,并不比人行步速快多少的马车后跟着一行数名武林人士。在天空幽灵般的淡月的清辉照映下,他们一个个面色如铁,目光呆滞,动作僵硬笨拙,令方心骑想起以前恐怖片里那些僵尸干尸一类的东西。
两个白衣白裙,白纱蒙面的少女手持仿佛驱赶牲口用的长鞭,一左一右走在队伍两侧,只要有人稍稍偏离队伍,她们手中的长鞭就立刻跟了过去,啪一声抽在那人身上,将人赶回大部队里。
这两名少女,便是王家调理出来,擅长【赶人】之术的白云牧女。而这些被牧的武林豪杰,其中好几张脸方心骑还有些印象,都是下午才在沁阳客栈中见过的人。
这些武林豪杰先随同一笑佛和沈浪等人前往了城北地窟,在地窟之中被金无望擒住之后,又被沈浪救出,可是刚从地窟离开,便遇上了早就等在那里的白云牧女们。
把人劫来本是王云梦的主意,既然快活王捉了这些人,她就偏要将他们带走,无论如何也不让快活王趁愿。白云牧女牧了人之后便立刻离开,方心骑也应王怜花之邀往王家走一遭,也就因此错过了城北地窟外,金不换诬陷沈浪和金无望勾结,投靠快活王的一幕。
被救出的武林人士凭空消失,面对恰巧从仁义庄赶来的李长青、连天云和冷氏兄弟,沈浪百口莫辩。只得许下承诺,保证在半个月之内查明真相,给仁义庄一个交代。
方心骑借着幽昧的月色打量着牧人的队伍,视线在塞上神龙的女婿铁化鹤脸上略略一停,想起了他家那个娇俏可爱的女儿,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眼角瞥见雪道旁黑黢黢的荒林之中人影一闪,紧接着,拉车的骏马人立长嘶,马车骤然停下。几乎同时,王怜花和方心骑一前一后蹿出车厢,只见车夫已经缩成一团倒在雪地之中,两匹骏马其中一匹被人用暗器打瞎了双眼正在发狂,而那凌乱的风声已经蹿到了车厢之后,寂静的夜色里传来白云牧女清脆的叱咤声。
青色的衣摆在夜风里翻飞,来人身形窈窕,看打扮分明是一妇人。只见她双掌如一对白蝴蝶般上下翻飞,轻飘飘的按在一名白云牧女背心,那白衣少女惨叫一声,如断线风筝般远远飞射出去,倒在雪地里再也爬不起来。
她另一只手伸向另一名少女,对方忙挥舞长鞭去挡,岂料柔韧的鞭子一触到这青衣妇人的手掌,便如豆腐遇上了钢刀,顿时被掌力节节震碎。
青衣妇人一掌击中白衣少女心口,少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白云牧女一死,那被牧的人们便好似陡然失去支撑的木偶一般纷纷倒地。青衣妇人足尖一点,神色焦急的往人群中扑去,方心骑这才看清,这妇人正是昔日塞上神龙之女,铁化鹤的妻子。
铁夫人一心救助丈夫,暂时无暇理会一旁的方心骑和王怜花。方心骑看了王怜花一眼,只见对方面上含笑,神色却有些闪烁,似有几分退意。
云梦仙子的【迷魂摄心大法】虽强,但却并不适宜男子学习。是以白云牧女一死,这些武林中人所中的迷魂之术便已解开,等到这些人一醒,纵使王怜花武艺高强,只怕也插翅难飞。
而如今对方虽然只有一个孤身女子,但是铁夫人武艺不弱,他身边还有一个立场不明的方心骑,动起手来也怕陡生变故。
但就此离开,自己的面貌已经被铁夫人看在眼里,日后此事若在武林中传扬开去,对付快活城的计划只怕会受到阻碍。
虽有些难以抉择,但此时已不是可以犹豫的时候。趁着铁夫人的注意力还在她丈夫身上,王怜花正要偷偷溜走,却见方心骑跃了出去,拔出腰间短匕,和铁夫人动上了手。
只听方心骑高声道:“王公子,你先走,这里有我挡着,公子爷,你快点逃!”
王怜花的脸色微变,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果然,下一刻他便看见铁夫人身形暴起,挥掌拍开方心骑之后,腾身朝他冲了过来。
方心骑顺着那掌力往后倒去,在雪地上滚了两滚,看似狼狈,实则安然无恙的停了下来,趴在雪堆里,眼看着铁夫人纠缠住了王怜花,之后又偷偷爬回人群,抓了一把冰雪,拍在铁化鹤脸上。
铁化鹤两颊被冰雪冻得通红,慢慢清醒过来,顿时被一旁的打斗声吸引了过去。一见自家妻子和一个陌生青年斗在一处,铁化鹤狂吼一声,起身拔足奔了过去。
事到如今,王怜花怎会不知道他被坑了。狠狠的往方心骑的方向瞪了一眼,他且战且退,背心中了铁化鹤一记紫煞手。马车前瞎马已经倒地,王怜花拎起马鬃,将死马朝铁化鹤夫妇丢去,趁着这一阻拦,他跃上另一匹骏马逃逸而去。
铁化鹤正要追上前去,却被妻子拦下,夫妻两还未来得及说上话,忽然俱是背心一凉,只觉得这股凉意随着血液游走,迅速冻结了四肢百骸。咚咚两声,夫妻两面带惊骇之色倒在地上,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死的。
方心骑坐在雪地上,周围的人还没有醒转,也再也没有机会醒过来了。他的指尖尚拈着一根三寸来长,冰凌凝成的小箭,箭头幽光暗转,显然涂有剧毒。
冷月照孤冢,死神夜引弓,燃灯寻白羽,化入碧血中。
这一招,可不是只有金无望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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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一骑红尘
白茫茫的雪地衬出一笔浓墨重彩的鲜红,镶着兽毛的厚重风氅也无法完全掩盖女子袅娜诱人的曲线。红姬风情万种的从树林里走出来,摘下风帽,露出一张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人脸。
金无望的小徒弟阿堵一肩扛着一个人,毫不费力的跟在她身后。两人走到近前,方心骑才看清阿堵肩上是一男一女一双陷入昏迷的孩子。女孩便是铁氏夫妻的女儿亭亭,而男孩却赫然是朱七七的弟弟朱八。
方心骑在红姬走到身边的时候已经从雪地上站了起来。艳丽成熟的女子往王怜花逃走的方向递去一个眼神,笑道:“他跑得倒快。”
“他不跑才麻烦,要是王怜花真出了什么事,惹得云梦仙子注意到我们,那就糟了。”方心骑淡淡笑着,往红姬身后一瞥,目光在铁亭亭身上稍稍一顿。红姬横他一眼,娇蛮的道:“这小姑娘我要了,你别打她主意。”
方心骑朝铁化鹤夫妇的尸体努了努嘴,叹道:“你的胆子倒是不小,也不怕以后……”
红姬道:“此事你不说,我不说,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懂什么,过后哄哄也就好了——塞上神龙的成名绝技紫煞手虽然传男不传女,传婿不传媳,她爹爹妈妈把武功秘籍藏在哪里,这做女儿的总该知道。”
想来最后一句才是她的目的,绝世武功的秘籍,对武林中人的诱惑不言而喻。说到这里,她仔细看了方心骑几眼,问道:“塞上神龙一脉一向以掌上功夫见长,我方才见你挨了那女人一掌,不要紧吧?”
方心骑暗暗运气,内力在体内游走疗伤,吐了一口紫黑色的淤血,他抬起手背一抹嘴角,感觉胸口的阻滞感消去了许多,方对红姬点一点头,道:“无妨,误不了事。”
红姬皱一皱眉头,轻轻吐了口气:“……那王怜花既然也要对付快活王,我们为何不直接跟他联手,反而要背地里算计他们?”
方心骑忽然笑道:“我何曾算计姓王的了?”他伸手一指铁化鹤夫妇和周遭武林人士的尸首,“这穿心一记冰箭,难道不正是财使金无望装神弄鬼时惯用的招数?”朝王怜花离去的方向一指,“算计他的,难道不是昔日快活王身边的急风第一骑?”
他看着红姬,微微笑道:“那王家除了他家公子挨了不轻不重一记紫煞手,死了两个无足轻重的白云牧女,还有什么损失?你说我算计王家,我算计他们什么了?”
听他如此说来,红姬哪里还会不明白。她嘻一声笑了,用足尖点了点一旁的尸首,接下去说道:“那仁义庄的李长青和连天云过一会儿就会【恰巧】路过这里,【恰巧】发现这些看起来是死在金无望手上的人。我还知道,在他们到来之前,会有一辆空马车【恰巧】经过这附近,而正在追查这些从沁阳地窟失踪的武林人士下落的沈浪和金无望,会【恰巧】发现那辆马车,一路追踪而来。”
方心骑垂眸笑道:“你自己也说是【恰巧】了,看着我做什么。”
红姬抿着嘴,摇了摇头,忽而一个旋身,鲜红的衣摆在雪地上划出绮丽的弧度,她扭头望向一片银白中的某一点,嗓音如冰,又脆又冷的道:“听够了就出来吧,躲在那里,小心冻死你。”
看似浑然一片的雪地上,一个不起眼雪包忽然动了一动。原来那个地方有一条深深的地沟,因为积雪的关系所以看不大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人影随着红姬的呼喝跃了出来,弓腰缩背的走近前来,满脸堆笑的朝三人作了个揖,招呼道:“小的给少侠、姑娘还有这位小爷请安了。”
这人眇了一目,看打扮分明是个街边要饭的乞丐。方心骑一见他就笑了,点头道:“金不换,你来的倒是很快。”——要不是此人通风报信,铁夫人哪有这么快能找到这里……虽然这消息归根结底是他传去的。
金不换毫不在意对方语气淡淡的讽意,笑容不减的道:“咱做乞丐的,又不敢和贵人动手,要是跑得不快,只怕早被人打死咧。”
方心骑和红姬俱是在进入暗部之后,才接触到快活城埋在中原的势力。这金不换便是其中之一。此人原是财使金无望的父亲当年收养的义子,谁料此人生性狠毒奸猾,见利忘义,在金无望的父亲死后,为了谋夺家产百般陷害金无望,将其逼出中原,这才导致了金无望无奈之下投奔快活王。
快活王虽然爱惜金无望的才干,但他忠犬也要,恶犬也要。金不换这等小人,只要抓住他的弱点,很多时候都能派上比金无望更大的用场,但是一来为了防止将来被反咬一口,二来也不想让金无望寒心,金不换这边一向是由快活城暗部联络,就连金不换自己也不知道这股势力背后隐藏的是谁。
不过管他呢,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哪怕他给阎罗王卖命。
通知仁义庄的人前往沁阳城北的是他,这一来是因为红姬的吩咐,二来他自己本也打算杀死金无望,之后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红姬没想到金不换会去陷害沈浪,那地窟之中有一块王怜花特意留下向快活城挑衅的天云令。她原本是和方心骑商量好,让仁义庄的人发现本该身故多年的女魔头云梦仙子尚在人世。
仁义庄和王家两道虽然都要对付快活城,可是武林中正邪两道向来水火不容,就是仁义庄聚集的当世七大高手亦不见齐心,方心骑和红姬完全不担心他们会联手对敌。
最大的可能,反倒是仁义庄将矛头对准王家,先来个窝里反。
不过可惜,他再快也没快过原著剧情。即使事先已经少了花蕊仙装神弄鬼,天云令仍是落在了沈浪手里。而金无望身边的阿堵,表面上是他的小徒弟,但其实却是快活王安在金无望身边的暗部人士,算是方心骑和红姬的手下。
方心骑和红姬一伙,倒也不怕阿堵报信给快活城。因为从表面上看,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在挑拨仁义庄对付王家,但实际上,方心骑的目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
——活下去!
在暗部待了半年,他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东西,就是武侠世界的游戏规则。
不想死的最好办法,就是先把威胁你性命的人全部杀死。
谁都不可信,谁都不能信。
暗部的工作大多数都是搜集情报,但是有酒色财三使常年在中原走动,暗部的情报大部分时候都显得可有可无。急风三十六骑才是快活王真正的近卫,他先是在暗部一待就是近半年,这番又被快活王除名派来中原,这多疑的王爷如今对他的态度可见一斑。
快活王对他半年前那场巧合的逃脱一直心存疑虑,这番放他接触王怜花也正是为了这件事。他若仍是忠心的就罢了,若是叛徒……
接了格杀令的是红姬,只是快活王不知道,这个看似胸大无脑的妖娆女人,早就和方心骑是一国的了。
红姬将格杀令给方心骑看的时候,他心里就下了决定——江湖这潭水搅得越混越好,越是混乱,大家就越是会将注意力集中在几个大目标上,他也就越是安全。
凭他先前弱爆了的表现,王怜花此番回去也不会怀疑是自己在背后搞鬼,而是会将这笔账算在快活王头上。
而很快,仁义庄的人便会在他们刻意的误导下误会金无望,而沈浪一定会一路追查到王怜花头上,之后线索又会指向快活城。
一边搅混水一边拉仇恨,方心骑觉得要是以后还能穿回去,他去玩网游做t一定很犀利。
对了,还有一个小道具可以利用一下。
方心骑朝红姬看了一眼,红姬会意,手腕一抖,绕在小臂上的细鞭滑入掌中。她将细鞭一挥,鞭身绕住朱八的腰,将昏迷中的男孩子卷了起来。她手腕又是一动,这男孩便落到了金不换怀里。
“这……”金不换狐疑的看着红姬,一时解不过意来。
红姬掩唇轻笑,骂道:“呆子,这可是块大宝贝,还不收好了——你想想,你将他送回朱家,管你要金要银,朱家难道还会扣着不给不成?”
金不换这才反应过来,喜形于色,连连笑道:“是是是,小人糊涂,小人糊涂。”说着,竟是将朱八往肩上一扛,迫不及待的转身要走。
方心骑喝道:“慢着!”
金不换停步回身,拱手问道:“不知少侠还有什么吩咐?”
方心骑指了指火孩儿,问道:“若是朱家问你是在哪遇见他的,你该怎么说?”
“这……”金不换迟疑着,道,“小人驽钝……”
方心骑笑了笑,忽而脸色一沉,露出忧国忧民忧天下的神色,道:“这王家以【迷魂摄心大法】迷惑诸位武林豪杰,而半途金大侠助铁夫人救夫,岂料后来金无望那恶贼突然出现,连铁夫人亦不慎遭其毒手,金大侠与那恶贼交手,终是侥幸救下了朱八爷……后面的话可还要我教你?”
金不换越听越喜,几乎没大笑出声,听见询问,赶忙道:“不必,不必,小人明白,明白。”说着,即刻拔足飞奔而去。
目送此人离去,红姬笑出了声,对方心骑道:“你可别忘了,金无望身边可还有个沈浪帮他作证呢。”
方心骑道:“作证,那也要有人信才行。”如今沈浪远不是后来拿威名赫赫的神州大侠,如今一个名不经传,尚且未洗脱污名的毛头小子,和当时七大高手之一的【见义勇为】金不换的话,众人会听信哪一边,实在是毫无悬念。
给王家多找点麻烦,就当是收回半年前那件事的利息吧,当年他可是差点死了,而如今王怜花还活着呢╮(╯_╰)╭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似乎在眼前的雪地上浮现,方心骑一愣,用力闭上眼睛,把绮念甩出脑袋——他这慕少艾的毛病犯的可真不是时候,其实,如果不是察觉自己有喜欢上王怜花的预兆,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动手暗算王怜花。
在目前的情况下喜欢上对方简直是找死,一厢情愿的单恋什么的最讨厌了,倒不如趁早把局面彻底挑开,绝了关系,也好绝了自己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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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一骑红尘
约好了一日后在洛阳相见,红姬和阿堵分头去盯着仁义庄和金无望两边,方心骑则即刻前往洛阳,只因他已与人有约。
树林里有红姬事先备好的骏马,方心骑一路纵马疾驰,天将明时登上了一座山头。此山不算高,立于山顶却可将大半雪原尽收眼底。方心骑远远望见王怜花与另一队白云牧女会合,缓缓舒了口气,掉头策马离开。
方心骑单人独骑,行的是官道,一整日轻装从简马不停蹄的赶路下来,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入了洛阳城中。
洛阳城的地图刻在脑子里,方心骑趁着夜色将临,穿过花市往那金粉楼走了一趟。远远便望见前头艳帜高张,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妙龄少女或倚门或凭栏,莺声燕语,罗裙招展,一派道不尽的旖旎风光。
金粉楼正是开门迎客之时,方心骑没有靠近,遥看一眼,便打马去寻下处。马行缓缓,街边一个捧着花篮的卖花少女眼巴巴的盯着他,那花篮里却只有零星的几朵残花。
这个时候早已不是正经卖花的时间,这条街上,有些跑单帮的流莺便是借着卖花的幌子兜揽生意,这少女显然便是如此。
方心骑本没打算理她,却忽然看见这姑娘鬓边别着一朵通草做的栀子花。他心中一动,不禁驱马靠近前去。
卖花少女见他走进,眯起眼睛,故作媚态的微微一笑,用做出来的娇嗲嗓音腻声腻气的道:“少爷,买花么?”说着,轻轻扭了扭杨柳般的细腰。
方心骑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那卖花女脸色刚变,却又见他点了点头,那姑娘已经有些笑不出来了,忍不住问道:“少爷,您这究竟是……”
话音未落,忽然赶到鬓边一阵凉风刮过。卖花少女微微一愣,听得马蹄声响,那少年英俊的骑手已经一阵风似的驾马去得远了。她回过神来,抬手一掠鬓发,发觉原本簪在那儿的头花已经不见了。她在一低头,只见花篮中多了一块碎银,拈起掂了掂,约有二三两。
这么一块银子,若是用来买通草花,足可以装满整整一只箩筐。卖花少女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人莫非是个疯子不成?”
她刚说完,便听得身后有人朗声大笑,道:“他若不是疯子,可就要上了你的大当了。”
少女烟波一横,拧起柳眉,还未做足生气的模样,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还未回头,便已经骂道:“……又是你这个促狭短命的醉猫儿!想吓死老娘不成!这几日又上哪里逍遥去了,你那帮兄弟找不见你,都来缠着老娘!谁家的猫崽子们谁自家看好,老娘可不耐烦替别人收拾烂摊子!”
那人哈哈一笑,从暗处走出,却是一名浓眉大眼,粗犷英挺的汉子。大冬天里敞着衣襟,却丝毫不显畏缩之态,腰间还别着个沉甸甸的酒葫芦,中间细的部分被磨得发亮,显然这葫芦的主人是个经常使用它的酒鬼。
卖花少女掂了掂银子,笑道:“你这猫儿当真是惯会闻腥味儿,知道老娘这里有生意给你做,你就巴巴的凑上来了,平日里连个影儿也摸不着,当真是个没良心的。”
熊猫儿问道:“生意?”
少女瞅他一眼,道:“方才那人二两多银子买一朵假花,可见得是个大财主。这洛阳城里从来没见过他,看他打扮气度也不像做生意的,又有身手,又是一身血腥气,不知是哪里来的硬点子——这种鱼骨头,岂不是你这只嘴刁的猫儿最爱啃的?”
听她这样说,熊猫儿正色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那是当然。”被质疑的少女不满的翻了个白眼,指着自己的鼻尖,道,“老娘别的不敢说,这鼻子可是最最灵,从来没有出过错儿。那人身上的血腥味儿可浓,大约也就是这一两天,好几条人命呢。你说,这么心狠手辣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熊猫儿沉吟片刻,对少女笑道:“这样的人,也亏得你敢招惹。”
少女举起花篮轻轻砸在他肩上,笑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废话少说,这一票你到底敢不敢干?”
洛阳城最大的酒楼里,方心骑走进雅间,只见一张摆满酒菜的大圆桌边,一个锦衣貂裘的中年男子正独自坐在桌边。酒楼的隔音算是不错,但左边一间雅间里,喧嚣调笑之声隐隐传来,时不时还可以听见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这中年男子却似浑无所觉,自顾自喝酒吃菜。
小二尴尬的朝二人笑笑,见他们不像有什么意见的样子,才慢慢退下了。
方心骑也不跟主人打招呼,径自往桌边一坐,举著正要夹菜,耳边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这笑声又腻又滑,像是猪油里拌了蜜糖,他筷子一抖,才夹起的菜落回盘子里。
他抖掉一身鸡皮疙瘩,胃口全无的放下筷子,语带嫌弃的对上座老神在在的中年男子道:“这样你都没反应,江左司徒,你果然是变态的。”
江左司徒听若无闻,慢条斯理的夹起一筷子炒三丝,慢条斯理的放进方心骑面前的碟子里,慢条斯理的开口,娇声嫩气的拖长了语音,道:“方相公~请用菜~”
这一声穿云裂石荡气回肠绕梁三日,方心骑浑身一抖,差点连桌也掀了。
他内牛满面的把碟子一摔:“……tat,江左司徒大哥我错了……”
江左司徒慢条斯理的点点头,道:“乖。”
——你妹!
方心骑悲愤欲绝的瞪向某人,江左司徒淡定无视。片刻之后,方心骑认命认输,清了清嗓子,他问道:“隔壁一间,如果我没猜错,就是那贾大相公等人吧?”
江左司徒点点头。
这洛阳城中住有一位武林名宿,江湖人称【中原孟尝】,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喜字。
每年冬春之交,这欧阳喜府上便会举办一场商会,能参加这场商会的多是名商巨贾,而商会上竞价投标的物品,亦多是平日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
今年这场商会便是在两日后,这几日四海的商家都渐渐聚集到洛阳城中,而隔壁这贾大相公亦是为了参加商会而来。这贾大相公人称贾剥皮,是个蚊子腿上也要刮下二两肉来的角色。与他交往的商家在他手上吃了闷亏的不少,但江左司徒盯上这人,显然不是为了替天行道,而是为了他手上的一件货物。
说到头来,这桩消息的来源还正在他眼前。
江左司徒的目光望进方心骑眼里,道:“这贾剥皮一向做的是珠宝生意,怎么这一次倒卖起人口来。你当真确定他手上那白……”方心骑接口道:“白飞飞。”江左司徒道:“对,那叫白飞飞的女子是个绝色?你从何得来的消息?”
方心骑不闪不避的回望过去,笑道:“怎么,你还信不过我么?”
“那倒不是。”江左司徒道,“只是有些奇怪,你怎么突然关心起美人来了?”
30、一骑红尘
方心骑笑而不答,反问江左司徒,道:“欧阳喜家的商会少说也有七八个年头,每年参加的商户都不一定,但是有一个人却是年年定要来的。”
他顿了一顿,见江左司徒不接话,只得轻咳一声,接着说道:“……此人喜穿黑衣,认得他的,都喊他一声冷二爷。”
江左司徒听到这里,方将眉一挑:“冷二爷?他与仁义庄冷大冷三两兄弟是何关系?”
方心骑回了一个【你说呢】的眼神给他,继续道:“这冷二走南闯北的做生意,赚的钱都给了仁义庄,自己破帽弊裘,乍眼看上去便是个落魄潦倒的老头子,所以不知道他和仁义庄关系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悭吝商人。”
“说起来,此人的脾气颇有些怪异,那些做生意的商家虽与他往来,但都是场面上的情分,交情都不深。却独有一人入了这老人家的眼,每年商会举行之前,冷二都会提前几天入洛阳城,到此人家去住上几天。”
——此人便是洛阳王森记棺材铺的少东家王怜花。
好一夜霁月光风,王森记棺材铺后院的住家里,花园之中,一间四角凉亭点着琉璃风灯,亭中摆着满满一桌酒菜,灯影月华之下,一锦衣华服的美少年正和一满身补丁的枯瘦老头对坐畅饮。
那少年显然是个热情好客的主人,一边布菜,一边笑道:“二叔一年难得来一趟,幸而小侄还记得二叔的口味,二叔若是不多用些酒菜,那可就是不给小侄脸面了。”
这枯瘦老头正是冷二,只见他面色灰黄,如同灰蜡捏成的一般,满是皱纹的脸木然的板着,主人的热情似乎完全无法打动冷漠的客人。
少年似是习惯了他这幅模样,丝毫不以为忤。推杯换盏之时,忽然冷二开口道:“后日商会上,老朽有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帮忙?”他这句话虽是询问,且又是请人帮忙,语气却是硬邦邦冷冰冰,毫无一丝请求的意味。他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少年,仿佛只要对方露出一点不愿意的意思,立刻就要拂袖走人。
少年赶忙放下筷子,起身笑道:“二叔说的哪里话,有话尽管吩咐就是,小侄敢不尽心尽力?”顿了顿,他又赔着笑,带着几分小心的问道,“却不知,二叔要小侄办的是什么事?”
冷二冷着脸,眼神如钩子一般,一动不动的盯了他半晌。少年面上三分谦卑气氛恭敬的笑容始终不改,冷二目中闪过满意之色,微一点头,却是忽然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一只巴掌大的翡翠雕刻的蟾蜍,双目是两颗拇指大小的东珠,你来说说,如此宝物,大约可以值得多少?”
“这……”少年不解其意,思忖片刻,道,“小侄未见实物,不敢妄加判断。那翡翠如何小侄不知,但光那两颗东珠只怕就要七八千两银子。”
冷二点一点头,撵着颌下短须,复又问道:“若这蟾蜍是由两块翡翠拼雕而成,而这两颗一样大小的珠子,乃是一颗珍珠一分为二,这只蟾蜍又值几何?”
少年皱眉道:“要是这样,这岂不是一件废品。莫说几千两,就是几百两也未必有人要它。”
冷二道:“正是如此——我听闻后日商会那贾剥皮也要参加,正巧我知道他此次带来的货物里就有这样一件废品,只怕他在商会又要坑害别人。”
少年赶忙笑道:“他要是真敢如此施为,二叔定是要给他一个教训的——想必二叔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却不知方才二叔要小侄帮忙,是否正是为了这件事?”
冷二点头。二人正要从长计议,忽然花园另一头急匆匆奔来一名青衣青帽的小厮。只见他额上见汗,满脸焦急,却又不敢出声胡乱呼喊。跑到近前,少年早就看见他了,走到亭边,皱眉喝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规矩都忘了?”
小厮赶忙跪下,垂着头,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刚刚有人送消息来,说是北边的生意出了大问题,小的急着报给公子知道,一时心急所以乱了方寸。”
话犹未落,那少年脸上颜色已变。一旁冷二见他唬的目光发直,脸色苍白,也不拦他,便让他跟小厮去了。
只见那少年脚步匆匆的跟这小厮来到书房,一进屋,关上房门,那小厮奔到桌边,拿起一封信笺送到少年手中。少年接过,却不敢坐在书房大椅上,只在旁边一张小凳上坐下,展开信笺读起来,垂下的衣袖不住的微微颤动,显然他心绪翻腾已极。
看完之后,少年将那信笺一攥,一拍座椅,朝身边的小厮质问道:“你说清楚,公子怎么会受伤的?!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一开口,却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脆生生的女子口音。
小厮道:“姑娘息怒,这……小人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刚刚接到其他姑娘的传书,不敢耽搁,立刻报与姑娘知道。姑娘别急,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那假扮成王怜花模样的少女深深吸气吐气,胸口起伏,半晌之后,她平静下来,问道:“这件事夫人知道了么?”
小厮摇摇头,道:“还没告诉夫人,是不是……”
少女道:“暂且不必告诉。信上说了,她们已经在洛阳附近。你赶快吩咐下去,连夜派马车出城去接,动作要快,记得找几个靠得住的人,别忘了带上医术高明的大夫。”
小厮答应着去了,少女抿抿嘴唇,腰一软摊在座椅里,忍不住摊开手掌,将那揉得不成模样的信纸展开抚平,又细细的读了一次。她目中闪过怨毒之色,忽而想起了什么,眼里精光一闪。
她走到书房屏风之后,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再出来时,已经完全是一个纤腰束素的白衣少女。
她推门走了出去,轻车熟路的七拐八拐,进了一间无人居住却收拾整洁的厢房。她走到厢房妆台前,伸手将镜匣前一盒胭脂一扭。原来这盒胭脂是一个机括,扭动之时带动机关,只听她身后床下一阵豁朗朗的声响,声音停止之后,她走过去撩开床帏掀起床板,只见床下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不知通向哪里。
她从怀中摸出火折子,从旁边取了半截蜡烛点亮。沿着地道往下走去,越往下走,四周黑暗越浓,将烛光逼成一点小小的金珠。
蜡烛微弱的光芒反而使得周围的黑暗越深,前方有什么反射了烛火的微光,在黑暗里一闪。随即响起几声铁链子哗啦作响的声音,想是前方有一个被铁链拴住的人动了一动。
少女脆声一笑,听下脚步,向着前方的黑暗扬声道:“好久没来看姐姐了,不知近日姐姐过得可好?”
前头默然无声,少女也没有等对方回答的雅兴,她冷冷一笑,道:“好不好都罢,谁让这条路是姐姐自己选的呢……妹妹这次来,是有件事要告诉姐姐知道。”
“姐姐……”少女饱含恶意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仿佛毒蛇嘶嘶的吐着信子,“姐姐,你可知道,你当初放走的小情郎又回到中原了,而且这一次,还害得公子受伤了。我相信你们很快就可以再见面了,姐姐,你开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的栀子菇凉还活着【l话说今天听说晋江的屏蔽词汇又增加了,本来以为袖子如此清水,河蟹是很遥远的事,但是匆匆扫了一眼新的屏蔽词汇——咦?修、长?!白、皙?!雪、白?!肌、肤?!那以后袖子写一句——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雪白的肌肤,变成他口口的手指摩挲着口的口……卧槽瞬间被河蟹指数爆表了有木有!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31、一骑红尘
隔壁雅间那不堪的热闹还在继续,这边江左司徒先走一步,留下方心骑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吩咐结账。店小二还未上楼,他便在二楼听见底下有人骂道:“滚开,滚开,这里可不是招待你们这些流浪汉的地方————”
话音未落,就听嘭咚一声,好像撞碎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楼下传来哎呦哎呦的呼痛声,方心骑探头看去,只见一楼大厅桌歪椅斜,两个小二哥四脚朝天的躺在桌椅堆里呻吟,半天爬不起来。
楼梯口下叉手站着一个七尺大汉,浓眉大眼,体格结实,一手拎着个锃亮的酒葫芦,看了也不看那两个小二一眼,径自往楼上走来。
那两个店小二跌得虽重,却并未伤筋动骨,哀嚎了片刻,便挣扎着爬起来。突然咚咚两声,脑门上俱个挨了一下。两人捂着额头叫痛,正要开骂,却发现砸中他们的分别是两锭银元宝。两人喜出望外,抬头看去,却见那浓眉大眼的流浪汉冲他们道:“熊猫儿熊大爷赏给你们的,还不快上来伺候着。”
熊猫儿?
乍见剧情人物,方心骑不觉微微愣怔,回过神来,却见迎面一双亮晶晶的猫目正好不掩饰的打量着他。见被发觉,熊猫儿朝方心骑露齿一笑,圆圆的脸上露出两个酒窝,顿时令这粗豪的汉子显出几分与他极其不相称的可爱来。
人高马大娃娃脸……方心骑森森远目……这组合略显犀利啊……
“这位兄台可能饮酒?”
正打算离开的方心骑顿了顿,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对方惦记上了,但略想了一想,点头道:“能喝几杯……怎么,这位……壮士,莫不是打算请在下喝酒?”
——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壮士甚美,壮士熊猫儿最萌。
壮士了的熊猫儿把头一点,朗声笑道:“来来来,萍水相逢即是有缘,咱们今晚不醉不归!”说着,十分自来熟的把方心骑肩头一揽,走进了方心骑刚刚出来的雅间。
撤去残羹,重换佳肴,美酒盈杯。熊猫儿喝着喝着,嫌酒楼的瓷杯太不过瘾,索性砸了酒杯,提着坛子仰头痛饮起来。方心骑捏着杯子,淡定的看着近乎一半的酒水洗了地板。这满桌菜没人动,桌边堆着的五六只酒坛却迅速的空了。
跟熊猫儿喝酒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一只醉猫儿的闹腾劲抵得上十个酒鬼。他一边喝,一边唱,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敲着杯盘坛碗,没有片刻消停,倒是将隔壁的淫声浪语都压了下去,令方心骑心情好了不少。
方心骑听他哼哼唧唧,一会儿唱的是李太白的将进酒,一会儿又掐着嗓子,扭扭捏捏的哼起了柳永的雨霖铃,再过一会儿又大着舌头唱起了不知哪个地方的方言小调,他的嗓音和体型一样粗犷,吼起歌来声若洪雷。方心骑看见小二愁眉苦脸的在雅间门口探头探脑了好几次,大概是想叫他小声一些,无奈刚才在楼下被打怕了,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没人灌他酒,方心骑乐得近距离无鸭梨的围观醉猫儿。等到酒足饭饱,歌也唱够了,酒也喝足了,熊猫儿歪歪斜斜的扶着桌子,大声喊小二来结账,随后丢给小二一个织锦钱袋,里头沉甸甸的也不知有多少。小二千恩万谢的送瘟神爷出了门,回到柜台把钱袋打开往桌上一倒,顿时傻了眼。
满桌子都是些黑漆漆的碎石块,方心骑看着小二傻眼的模样乐了。他摸一摸自己腰间放荷包的地方,不出他所料,那里已经是空空如也。
他方才一直暗中留心,却还是不知道这只猫儿究竟是何时将他的荷包摸去的。这只贼猫儿看起来五大三粗,手脚却当真伶俐得很。
不过好在,他的钱财从来就不是放在荷包里的╮(╯▽╰)╭从藏在腰带里的布兜里摸出银票付了账,又托酒楼那能写会算还会画两笔人物的账房先生写了一张状子,画了几张猫儿相,旁边将其所作所为一一写清。当晚方心骑一宿没睡把这画像贴满了洛阳城,第二天一早,联合酒楼一纸状子把熊猫儿告到了洛阳衙门,罪名是坑蒙拐骗。
且说沈浪在沁阳城北救出被困的群豪之后,这些人神秘失踪。沈浪和金无望朱七七三人四处追查这些人的下落。因群豪人数众多,他们猜测掳走这些人的真凶大概会以马车装载这群人,以掩人耳目。
于是他们四处搜寻可疑的马车。这一日半夜,沈浪和金无望又将朱七七独自一人留在客栈,二人结伴追踪一辆形迹可疑的马车而去。朱七七气愤不过,追又追不上二人,就这样回客栈等着又咽不下这口气,在雪地里发了一会呆,忽然拔下头上金钗往天上一抛,等到金钗落地,钗头指着哪个方向,她就往哪个方向寻找线索去了。
暂不提追踪马车遇见群豪尸体,之后又被仁义庄二老和冷氏兄弟误认做凶手的沈浪和金无望这一边。要说朱七七的运气当真不错,她这样没头没脑的一通乱撞,倒真给她遇见了一队牧人而过的白云牧女。
她本想就此回去告诉沈浪,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就此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才好叫沈浪对她刮目相看。于是她打定主意,一声不吭的跟着这支牧人的队伍慢慢的往洛阳走去。
这支队伍专门往僻静的地方走,天快亮时,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其中一名身材高挑的白云牧女立刻喝停了队伍,另一名娇小的白云牧女迎上前去,娇声叱道:“是谁……”还未说完,便啊的一声惊呼道,“公子!是公子!”
那高挑的牧女闻言也是一惊,足尖一点,仗着高明轻功跃上马背,勒停了奔马,将那公子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躲在一旁的朱七七恨不能长了一双鹰眼,好看清那白云牧女口中的公子究竟生得是何模样。可是距离实在太远了,她不仅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就连白云牧女的对话也仅能断断续续的听见几句。
朱七七听见那高挑牧女说着“报信”“洛阳”“夫人”什么的,就见那娇小的牧女点一点头,起身离开,想来是传信去了。朱七七虽然好奇这荒郊野外对方如何传讯,但又不敢对这边有所懈怠,只好忍着好奇心一动不动。
不多时,朱七七听见几声模糊的男子口音,想是那公子开口说话。她隐隐听得几句,心中有些诧异:这公子的声音好生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的?
她苦苦思索了半天,却始终想不起来。
那位公子似是有伤在身,朱七七远远望见那人倚着树干,有气无力的模样。两名白云牧女连路也不赶了,轮流照顾着他。被摄了心魂的人们无知无觉倒还好过,却苦了朱七七抱着胳膊,哆哆嗦嗦的躲在树丛里苦苦等了整整一天。她又不敢随意乱动,怕惊动了白云牧女。等到晚上队伍终于又开始前行之时,她的手脚都已经僵硬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心中隐隐生起一丝悔意,但是转念一想,她吃这么多苦,都是为了沈浪,她心中又忽然暖洋洋的,手脚也又有了力气。
行到半夜,忽然前方车声辘辘,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迎头行来。朱七七正在诧异,心想:这大半夜的荒郊野外,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马车,该不会是什么妖精鬼怪变出来迷惑人的吧?
还未想完,就见那马车停了。原来这辆大车后面还跟了一辆小一些的精巧马车,那两名白云牧女先将武林人士赶上大车,又将那名公子扶上了小车,然后二人分别钻进了两辆马车中。
眼看车就要走了,朱七七咬一咬牙,趁赶车之人不备,从马车后头将身一窜,钻到了那辆大马车的底下。她用四肢牢牢攀附住马车底盘,决定看一看这两辆马车究竟要到哪里去。
32、一骑红尘
酒楼的账房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几笔人物画得颇为传神。画像虽然就贴了几处,但都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段。比如洛阳花市,比如城门口,比如菜市街街口,等等等等。
随同状子一起呈上官府的画像被临摹了几份张贴在全城大大小小的布告栏上。于是今天一大早走在街上的熊猫儿敏锐的发现周遭许多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他正在纳闷,忽然前面三五带刀的衙役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走来,见了熊猫儿,这几名衙役明显的一愣,随即加快了脚步。
熊猫儿也不是笨蛋,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势不妙转身拔腿就跑。他倒不是打不过这几人,只是民不与官争,平时江湖人士打打杀杀,不碍着朝廷什么事,官府也就睁一只闭一只眼。而如今明显的是官差来抓他,他要是反抗就是拒捕,就是公然和朝廷作对,那真的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他只能逃。
洛阳城的大小街道窄巷小路,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拐七拐八甩掉了后头跟着的尾巴,眼前是一色水墨石墙琉璃瓦,不知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别院。熊猫儿一个蹬墙上了房,翻进去,却是郁郁葱葱蝶舞蜂绕好一座庭院。
左右寂然无人,熊猫儿乐得歇息一会儿。找了株角落里的芭蕉丛猫着,他取下随身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就是一大口。
一口酒才咽下去,忽听不远处悉索作响,却是衣袂摩挲草木的声息。一个娇柔温婉,如黄莺出谷,有如玉碎珠滴的嗓音轻轻的笑道:“这里向来是没人的,安静得很。他很放心我,他知道我是不会逃跑的。”
花影横斜玉人来,庭院里早春的紫藤萝已经开花,紫雾红霓一般落满了云架。白衣白衫的绝色少女分花拂柳步来,真如仙子步于紫气祥烟之中。
今日纵情游侠儿,昔日曾是章台客。熊猫儿昔日也曾眠花卧柳,见识过不少红粉佳人,却无一人比得上眼前的少女。
这少女身姿轻盈,眉目温柔,目中盈盈含笑,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娇羞怯怯之意。紫藤花娇嫩的花瓣落在她柔软的秀发上,春日落花固然惹人怜爱,这少女却比落花更叫人怜惜三分。
熊猫儿一时有些看得发呆,手中的葫芦不知不觉偏了,酒水洒了一身,他才回过神来。
那少女拨了拨一串串粉紫可爱的紫藤花,回身笑道:“到这边来吧,这里安静得很,没人会打扰我们。”
熊猫儿只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应了一声,随即从那白衣少女身后步过来一个黑衣男子。他年纪不大,看起来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俊美的脸上不知从哪里带出一点儿稚气,令他的笑容看起来带了几分小孩子恶作剧的味道——那娇怯怯的少女个子才到他肩膀,二人站在一处,分明一对璧人。
熊猫儿脸上现出诧异之色,这男子分明就是昨晚被他偷过的的江湖人士。他得手之后即刻离开,回到老窝打开对方荷包,见里面不过几两散碎银子并一些铜板。他当时只觉得这人做事小心,也没有多加在意。却没想到今日在此狭路相逢,却不知道此人和这名少女究竟是何关系。
他正在脑补各种风花雪月郎情妾意,却听见那个少女道:“这样见面可还是第一次呢,方少侠的模样倒是和飞飞想象之中差不多,果真是少年英才,难怪得那人倚重。”
这一男一女正是方心骑和白飞飞,而这间院子乃是那奸商贾剥皮在洛阳的别院。白飞飞乃是贾剥皮【机缘巧合】之下买来的女奴,生性【柔弱和顺】,所以贾剥皮对她很是放心。
虽然是如此绝色佳人,贾剥皮却没胆子自家享用。谁叫他后宅养了只河东狮,平常出去应酬,偶尔带了一身没洗干净的花粉味道回来,被那婆娘闻见还要闹个天翻地覆,如今这么俏生生一个大美人,贾夫人能容得下才是怪事。
何况有了真金白银,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再美的天仙娶回来,熬个几年还不是和家里的黄脸婆差不多——想通了,贾剥皮也就收了对白飞飞垂涎的心思,在洛阳少了母老虎的管束,他每日出去寻欢作乐,丢白飞飞一个人在宅子里。有那么些个看家护院,倒也不怕这懦弱乖巧的美人儿跑了。
——这些只是对外的说法。
方心骑道:“白宫主谬赞了,宫主要见在下,只需让红姬吩咐一声,在下就是赴汤蹈火也不敢不来。”
熊猫儿听见他俩寒暄,心中疑惑道:公主,什么公主?难道这绝美的少女,竟然是皇亲国戚不成?
白飞飞含羞带怯的一笑,道:“说起红姬,飞飞还未曾多谢少侠。若非少侠替那笨手笨脚的丫头多方遮掩,只怕她早就被人看出行迹,死无葬身之地了。”
方心骑道:“白宫主言重了。”
白飞飞提到的,是几个月前红姬刚到暗部,偷取部内情报一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方心骑才发现红姬居然是幽灵宫混进来的探子。
方心骑不动声色的帮差点被人发现的红姬打了掩护,将嫌疑推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背黑锅的那人自然是被处理了,而红姬也发现方心骑对快活王怪异的态度,互相试探过几次之后,方心骑勾搭上了幽灵宫这条线。
事实证明后台才是硬道理,方心骑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有限,但是有了幽灵宫这个合作伙伴之后,情况便大不一样了——比如算计王怜花这种事,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是绝对不敢干的。
幽灵宫扎根中原多年,快活宫在搜集中原武林情报的时候,她们只要在其中做一些小手脚,最后传回快活城的情报与事实虽不至于差十万八千里,但其中还原的真相也绝对是面目全非了。
而快活城这边,方心骑深知柴玉关这一儿一女何等的……那啥,也不敢完全信任幽灵宫。过河拆桥顺道放一把火这种事在武林中便如吃饭一样,发生次数有时候比一日三餐还频繁。传去幽灵宫的情报一直不涉及快活城核心,一来是因为快活王本人行动谨慎,二来也是方心骑从中作梗——但是白飞飞也不好说什么,若是没有方心骑,红姬这根唯一深入快活城内部的钉子早就被拔掉了。
告诉白飞飞云梦仙子和王怜花的存在的是方心骑,白飞飞对这同父异母的兄弟不是很有兴趣,却对那云梦仙子有几分好奇——大约女生没有不关心容貌的,白飞飞自己已是绝色,听闻了传说中最美的女人,自然想见识一下对方究竟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不过到底还是以对付快活王一事为重。潜入快活城最快的方法自然是走色使这条线,红姬便是成功的例子。但是从红姬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得手,也看得出来快活王平日对身边之人的防范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快活王好色,却绝不是会轻易被美色所迷之人。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年,白飞飞心中的仇恨也忍了十几年,她不想再忍,不想再等了。
贾剥皮本就是幽灵宫养下的走狗,白飞飞有意让方心骑将这一次贾剥皮会带自己参加商会拍卖的消息告诉色使江左司徒,打得便是日后被色使劫走的主意。
但是在此之前,她必须让一个人先买下她——那个人便是王怜花。
盟友当然越多越好,既然利害关系一致,白飞飞想不出不和王家联手的理由。王家作为洛阳商户,又和欧阳喜关系密切,没有理由不来参加这次商会。况且王怜花怜香惜玉的名声在外,最是个贪花恋色之人。白飞飞想,无论他是真的风流,还是故意做出的纨绔姿态,都没有不将自己买回去的道理。
从红姬口中,她也知道半年多前方心骑和王怜花已经见过。她这次约方心骑见面,一来是想亲眼见一见自己的盟友,二来也准备打听一下王怜花和云梦仙子的情况,她喜欢冒险的刺激,却不喜欢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乱撞。
这一男一女在此密会,却不料墙壁之内就潜伏着第三只耳朵。不过好在聪明人说话都有一些毛病,譬如喜欢兜圈子,譬如喜欢隐喻暗喻各种心照不宣。熊猫儿竖起耳朵听了大半天壁角,也就听懂了【王怜花】【云梦仙子】【快活王】这几个名字。
熊猫儿久在洛阳城混,昔日走马斗狗无所不为,因此结识了同样喜好玩乐的王怜花。在熊猫儿心目中,王怜花不过是个为人有几分意思的公子哥,虽懂些奇奇怪怪的本事,偶尔有些神神叨叨,却不失为一个好朋友。
如今听这一男一女话中的意思,竟好像是对王家有所图谋。熊猫儿虽然不大明白其中的原委,但朋友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敌人,再说他生性爽直,最见不得这种背地里算计人的小人举动。只是此地十有八九是敌方的大本营,不知暗中隐藏着多少危机,熊猫儿只得暂且按兵不动,心中却在思索着怎样才能破坏他们的计谋。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我喜欢白宫主~捂脸~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33、一骑红尘
从贾剥皮的别院出来,小风一吹,背后凉滋滋的一片冷汗。方心骑重重吐了口浊气,信步往客栈的方向走去,刚举步,忽听背后吱呀一声。他回头一看,竟是别院的大门又打开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探出半个头来,很是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悄声道:“方少侠请留步,我家宫主说了,有件东西麻烦你带走,帮忙处理一下呢。”
方心骑心里一惊,脸上却是笑着问道:“是什么?”
小丫头撅了撅嘴,往身后一指,道:“是一只猫儿,一只喜欢做贼的醉猫儿。”
随着小丫头的话语,方心骑只看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咚的一声,街道上扬起薄薄的尘土,一团五花大绑脸着地,看不清真面目的……物体落在了他脚边的大街上。
这一带是传说中洛阳城的别墅区,街道路面皆是由水磨石的大方砖铺成。这掷地有声的一摔,真是让方心骑看着就替对方觉得痛。
他默默无语了片刻,别院大门已经又是碰一声关上了。方心骑蹲下去把这只猫儿翻过身来,只见他不仅手脚被捆,嘴里也塞了一团麻布,想来是白姑娘不喜欢听猫叫。那传说中专破天下暗器的【乾坤一袋装】的东海神磁葫芦仍旧别在他的腰间,方心骑记得这玩意可以破江左司徒家的独门暗器,心里生出些许好奇,于是一把扯了下来。
这神磁葫芦可是熊猫儿心头的第一件宝贝,别人要他的命他尚能谈笑自若,但若是有人动他的宝贝葫芦,他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可惜他如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奋力挣扎着,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呜呜的声响。
方心骑眼看着大猫炸毛,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晃了晃酒葫芦,听见里面哗啦哗啦似乎存货还不少,他一伸手取下熊猫儿口中的麻布,熊猫儿大喘口气,正要破口大骂,突然嘴上一堵,清亮的酒液潺潺的灌进来,他一个不防,被呛得连连咳嗽。
方心骑手下不停,直把一葫芦酒都给他灌完了,又用麻布一把把熊猫儿嘴堵上,把葫芦别在了自己腰上,然后提溜着大猫儿直奔洛阳官府。
坑蒙拐骗扰乱社会治安的罪名可大可小,这些江湖人士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官府也不欲多生枝节,象征性的判了个收监,关几天也就放出来了。方心骑虽然没追回自己的荷包,但是得了官府的赏银和一个神磁葫芦,也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回客栈的路上,他信步走过洛阳花市。
早春的花市已是热闹非凡,红梅吐艳,白梅竟芬,水仙花亭亭玉立,空谷兰纤纤袅袅。
可容五六人并肩而行的街道被前头一辆饰以鎏金珠玉的华丽马车挡去了大半,行人只能挨着马车勉强通行。驾车的是两名白衣白裙的妙龄少女,面貌不见得多么出色,但胜在韶华正好,她们坐在车上和路旁花摊的老板讨价还价,春葱般的手指挑拣着春葱般的花枝,说不出的好看。
若是不认识这宝马香车,你都不好意思跟人说你到过洛阳。这华丽的马车和白衣少女正是洛阳城最最著名的风月之地金粉楼的标志。去过金粉楼的人,都说那里的少女缠绵如秋水,温柔似熏风,比花朵儿更加娇艳,比美酒还要醉人,只要去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
是以这马车虽然阻了去路,来往行人脸上却无一丝不耐之色,反而有不少人盯着那两名青葱少女,眼中露出暧昧的神色。
方心骑懒得跟人去挤小道,便百无聊赖的站在花摊前,一边不甚感兴趣的欣赏着鲜花,一边等那辆马车过去。
那驾车的少女看上了一盆水仙,正在和老板讨价还价,娇声嫩语又一句没一句的吹进方心骑耳朵里,他皱一皱眉,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忘记了原著里某段剧情?
但是转念一想,剧情被他搅合到如今,崩了多少也不知道,倒也不必太在意。
于是他心安理得的继续看花,这花市上真花也有,假花也有。卖腊梅的摊子隔壁就有一个堆满了通草和剪绒假花的摊子,鲜花娇贵而且容易凋谢,寻常人家的女儿打扮自己,大多是用的这些栩栩如生的假花。
方心骑看着就想起了昨晚自己买下的栀子花。一时冲动买下之后他发觉无处可放,就随手将花插在了道旁的树木上。如今这摊子上也有不少假花,像是月季、芍药、牡丹等等,方心骑看了一圈下来,没见有栀子。他看够了,转身正要离开,忽见摊子旁边站着一个小女孩。
这女孩又瘦又小,年纪一眼看上去大概才七八岁,但是仔细看,又觉得她应该有十三四了。一身不合身的紧巴巴的麻布衣,沾满了灰尘泥土,破破烂烂,不知道多久没有浆洗缝补过。女孩子蓬头赤足,双手脏兮兮的,十指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又被泥和其它脏东西糊住。但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却还是干净的,她眼睛很大,眼神却有些呆滞,瘦的颧骨高凸,看着有些吓人。
这大概是哪家花农的女儿。洛阳城固然繁华,城内这样的穷苦人家却也不少。许多花农辛辛苦苦种了大半辈子鲜花,再美的花朵儿一转手便装饰了别人家的屋宇,自己却仍是家徒四壁,家里的女孩子到了爱美知道打扮的年纪,头上却是光秃秃,连一朵通草花也戴不起。
这女孩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只见她眼巴巴的盯着摊子,忽然被人从身后打了一巴掌,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个同样黑瘦,两鬓斑白的妇人骂道:“懒丫头,还不快点干活去,在这里偷什么懒,再不干活,今晚小心没饭吃!”厉声将女儿撵走之后,却是背着人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眼角。
方心骑走回来,丢下两文钱买了一朵粉红色的牡丹花。
一个小小的花摊边,瘦小的女孩双手动作如飞,灵巧的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精巧的花篮,偶尔停下来吮一吮手指上被竹篾划出的伤口。突然一阵怪异的风吹过,她觉得头上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头发上。
她伸手一摸,取下一朵通草做的粉红色牡丹花。她又惊又喜的睁大了眼睛,旋即又抬起头茫然的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眨眨眼睛,想道:这朵花莫非是被风吹过来的?
牡丹花实在太美了,女孩舍不得戴,美滋滋的看了半天,记起手上的活计,才小心翼翼的将头花藏进怀里。今天花市的风的确有些大,她这发了一会儿呆,身边一个刚编好的花篮被风一吹,咕噜噜的滚到了街道中心,被匆匆往来的行人踢中,又咕噜噜的飞向另一边。
女孩有些急了——四个花篮一个铜板,她要编上半天呢!
她急忙想去追,但是这样一来,身边的花篮就没人看着了。正是进退不得的时候,忽然有人将她肩膀一按,道:“你别动,我去帮你捡回来。”话音未落,那人影已经远远蹿进了人群之中,只留给女孩一个模糊的背影。
方心骑在人群中追着那花篮,一来诸人挡路,二来花篮轻巧,被风一吹便满地乱滚。不知不觉,那花篮便滚到了白衣少女的马车边。
眼看花篮就要滚到车轮底下,方心骑一个纵身,如飞燕穿林一般蹿过去,总算截住了花篮。他无意中往马车底下一瞥,谁料视线恰恰撞进一双又惊又喜又是焦急又是忧虑的美目里。
方心骑顿时石化了——朱……朱七七……么……
盘附在马车底的朱七七拼命向他打着眼色,无奈方心骑童鞋未曾修炼过传说中的他心通技能,实在无法体会朱七姑娘眼色中饱含的深意。
驾车的白衣少女已经买好了鲜花,一扬马鞭,在半空中甩出一声脆响,朝方心骑娇声斥道:“让开,让开!”
方心骑在朱七七急切的目光中淡定的捡了花篮退到一边,将之物归原主,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深深的皱起眉。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很好奇马车底下的结构,朱七七是肿么一路攀着不掉下来的,据说古代的路很颠簸的不是么?感谢缘来如是大人做的专栏图,亲爱的们,喜欢袖子的文的话就点进来收藏一下此作者吧~
34、一骑红尘
虽然朱七七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是王云梦的老巢,但是想着那姑娘有主角光环笼罩,顶多吃点小苦头,不会有生命危险,方心骑也就懒得去管——算算时间,红姬也差不多该到洛阳了,他还得回客栈去等着。
穿过花市,又往前走一段,便是一条店铺林立的街道。前头王森记棺材铺的招牌在阳光底下招人眼目,一个青衣小帽的少年正伴着一个衣着寒酸的枯瘦老头站在店门口,和两名大汉说着话。
那少年和老头方心骑不认得,但那两名大汉其中一人浓眉大眼,生着一双又圆又亮的猫儿眼的,不是今早才被他送去官衙的熊猫儿又是谁?
原来熊猫儿在洛阳城里,得罪的人固然不少,但是结交的朋友却更多。其中便有名满中原的【中原孟尝】欧阳喜。这满城告示除非瞎子才看不见,欧阳喜一大早接到消息,就赶忙亲自往官府走了一遭,疏通好了。方心骑前脚把熊猫儿送进去,后脚官府就把人交给了欧阳喜。
熊猫儿和欧阳喜都是认识王怜花的。欧阳喜听熊猫儿把情况那么一说,两人一合计,都觉得这件事不能不告诉王怜花,于是出了官府就直接往王森记来了。他们对洛阳城大小街道熟得很,抄了近道,反而赶在了先一步离开的方心骑前头。
狭路相逢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前头那只猫儿猛一个回头,猫目一瞪就看见了方心骑,跟欧阳喜低语了几句,二人一同往这边走来。
方心骑见二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料今天是避不过去了。输人不输阵,他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反而往前几步迎了上去,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往熊猫儿的方向一抛。
熊猫儿抄手接住,脸色略略缓和,却仍是瞪着他。欧阳喜知这位老友脾气暴躁,往前紧赶几步,脸上带笑,冲方心骑一抱拳,道:“不才欧阳喜,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
方心骑朝熊猫儿望了一眼,记起之前他是被白飞飞抓住的。白飞飞和他的谈话不知被听去了多少——不过全被听去也无所谓,他和白飞飞聊了那么半天,看似说得多,但真要归纳总结一下……还真的总结不出什么重要的东西。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熊猫儿所知道的,不过是这一男一女一个姓方一个姓白,背地里议论着王怜花,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方心骑虽然不知道熊猫儿所想,但是回忆了一下他和白飞飞的对话,也知道对方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消息。他笑了笑,回答欧阳喜的话,道:“在下姓方……名沈浪,如果二位不嫌弃,直呼在下的名字便是。”
方沈浪是个拗口而且古怪的名字,但是让才刚见面的陌生人直呼自己的名岂不更加古怪,欧阳喜有些尴尬的笑笑,讷讷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方心骑却没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了一旁的熊猫儿,笑道:“又见面了。”
熊猫儿冷哼一声,戒备的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心骑道:“实不相瞒,这王森记的少东家王怜花王公子和在下乃是故交,此番在下路过洛阳,理当来拜会一番,却没想到两位也在此。”
“故交?”熊猫儿不甚信任的打量着方心骑,皱眉问道,“我怎么从来没听王怜花提过,有你这么个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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