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正文 第7节
[武林外史]一骑红尘 作者:袖底澜沧
第7节
宾客即将入席,就在这时,突然嘭嘭两声,众人只见两团红通通的东西从大门外飞了进来,重重砸在院落里。
这两团红色落地之后哀嚎不止,众人这才看清这是两个人。王家的下人认得这是先前去门口点鞭炮的二人。大家还未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又来了!“就见王家大开的门外,又有几个人被丢了进来。
这些人中有在外迎客的王家下人,也有仅是来看热闹的路人,甚至还有一名是持有帖子的宾客。众人面面相觑,手无缚鸡之力的战战兢兢往厅里躲,身怀功夫的都迎了出来。
门外响起萧萧马嘶声,紧接着,八匹黑色骏马越过门槛,直直闯入前院。马匹横冲直撞,踏翻酒筵,在人群里乱拱乱撞,场面一时大乱起来。
前院宾客忙不迭四下散开,不多时,院中露出一片狼藉的空地。
八名黑衣的骑手勒住坐骑,在这空地上一字排开。熊猫儿和欧阳喜越众而出,迎上去抱拳问道:“几位英雄,今日这里有人办喜事,你们如此行为,岂不是触大家霉头?”
其中一名黑衣大汉厉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喜事!他姓王的算是哪根葱,也配娶朱家七小姐!”
另一人附和道:“没错,七姑娘早已有了心上人了,断不可能嫁给别人。不论王家使了什么手段,最好快快放了我们家七姑娘,不然……”
大家本以为这八人是王家的仇人,趁着大喜之日前来闹事。谁料这二人一开口,竟好像是朱家的下人。而且听他们的意思,这王家和朱家的婚事里似乎有猫腻?
这毕竟是王家和朱家的私事,欧阳喜和熊猫儿一时面面相觑,正拿不定主意,忽见王怜花从别处赶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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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朱家的八名骑手原是朱七七和朱八出门时带着的护卫,岂料在沁阳调查地窟之时失散。这八人失去朱七七和朱八的行踪之后便在江湖上四处查探,后来得知朱八被金不换安全送回了朱家,八人就一心一意的查起朱七七的下落来。
本来王家大肆宣扬与朱七七的婚事,便是有意要闹到众人皆知,令朱家和朱七七都无法事后否认这桩婚事。
八人本来就已来到洛阳附近,听见这个消息,他们都知道朱七七心里只有一个沈浪,一合计便认定定是王家使了什么卑鄙手段。那王怜花八人也曾见过,论武功样貌都不在沈相公之下,但整个人却不知哪里透出一股子邪气,一看就绝非正道。
听闻成亲就在今日,八人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闯进王家,决意救出七姑娘,阻止这桩婚事。
王怜花也还记得八人,而方才他们与熊猫儿和欧阳喜的对话也听在耳里,他迎了上去,笑道:“原来是朱家的八位英雄……方才的话是从何说起,在下虽不才,却有幸蒙七姑娘青眼,此桩婚事你情我愿……八位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巧舌如簧,并不否认朱七七对沈浪的情谊,而是反过来,将沈浪说得十分不解风情,道是自己苦苦追求,终于获得美人芳心。
一段故事编得荡气回肠入情入理,昔日沈浪与朱七七的相处八人也看在眼里。要说沈浪天生就一副好似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神气,往日对着朱七七,也是七姑娘追着他跑,他反倒一见七姑娘就躲。
说着说着,八人也疑疑惑惑起来。王怜花讲完了话,八人互相看看,最先开口的大汉皱着眉,有些犹豫的开口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让我们见一见七姑娘就知道了。”
“这……”王怜花面露难色。
八人一见,神色顿时锐利起来,问道:“怎么,你不敢?”
王怜花苦笑道:“不是不敢……只是哪有新娘子出嫁前还抛头露面的道理。”
八人一想也对,无论是朱七姑娘来见他们,还是他们一窝蜂拥去七姑娘闺房都有不妥。但是不见一面,八人又放心不下——谁知道王怜花说的是真是假。
最终还是担忧七姑娘安危的心情占了上风,八人一致要求见朱七七一面,哪怕七姑娘怪罪下来,由他们一力承担。
再阻拦下去便有心虚的嫌疑,王怜花只得应承下来,亲自领着八人去见朱七七。
这场喜事经这一闹,宾客散了大半,眼看今日无论如何是办不成了。剩下的人也纷纷告辞,下人们送走客人,又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
熊猫儿和欧阳喜与王怜花的交情不错,担心着朋友不愿就此离去。二人在厅上坐着,眼看着人渐渐散去,热闹转为冷清。过了一个多时辰,突然门口传来吆喝之声。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在问:“朱七姑娘的喜酒今日是在这里喝么?”
几句话后,门房唉声叹气的将人放进来。熊猫儿和欧阳喜只见进来的是两名男子,当先一人风尘仆仆,却是个剑眉星目,面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的英俊青年。而后面一人身穿华贵绸衣,打扮得好似一个富商,面貌却极其丑陋,双眼一大一小,眉毛一粗一细,左右两边脸上五官绝不对称,叫人看一眼就觉得说不出的不舒服——这二人身后还跟着个身量未足,举动灵活的小小少年。
这三人正是沈浪、金无望和阿堵。他们今日方自入洛阳城,却听得满城都在议论王家的大喜事。朱七七的脾气没有人比沈浪更了解,他知道事情有异,便即刻赶了过来。谁知道有人先他一步,已经把喜宴闹散了。
欧阳喜和熊猫儿迎了出去,互相通过名之后,熊猫儿惊讶的道:“沈浪?你也叫沈浪?”
“熊兄此话何意?”沈浪颇感意外的挑眉问道。
熊猫儿便将那【方沈浪】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沈浪细问了几句那人的形貌举止,心下了然,笑道:“那是在下一个朋友,生性……便是如此,喜欢开玩笑,还请熊兄不要见怪。”
熊猫儿哼了一声,算是把此事揭过。金无望板着脸站在一旁,瞧不出心中想法。
从欧阳喜二人口中得知方才发生的事,沈浪心中的担忧已经放下一半。
金无望对沈浪道:“朱七七的性子向来说风就是雨,我看她未必是真心要嫁王怜花,说不定是跟你赌气,故意放这个消息出来引你上钩。”
欧阳喜和熊猫儿听说此人便是朱七七的心上人,不觉多看了两眼。沈浪提出想去见一见朱七七,熊猫儿和欧阳喜也想去看看情况。熊猫儿二人都是王家常客,后院的路是走熟了的。问明了朱七七所住的院落,几人也不要人领路,直接寻朱七七去了。
内院比前厅幽静得多,朱七七所住的院子并不很远,走了片刻,几人已身处小院屋外。
院落里静悄无人,不仅不闻王怜花与那朱家八名骑手的声息,就连伺候的下人也没见一个。几人觉得事有不对,但因是女子闺房,不敢贸然闯入。熊猫儿高声喊道:“王怜花,王怜花!”
等了片刻无人应答,沈浪走上前去,轻轻叩门,唤道:“七七?”
且说王怜花匆匆离去之后,方心骑如同木偶一般任凭那三名侍女摆布。被美人儿的纤纤素手除去外衣解下腰带,只穿着红缎中衣的方心骑被迫平躺在榻上。一名侍女站在“新娘”面前,双手比划着动作与对方【交谈】,方心骑这才知道,这“新娘”竟是又聋又哑的。
三名侍女退出屋外,方心骑眼看着那“新娘”站起身,在榻前开始除下衣物。一件又一件,直到浑身只剩下一条贴身穿的裤子。
说实话对方脱下那身碍眼的红衣之后顺眼了不少,但这不代表方心骑乐意接受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早知道王怜花报复人的思考回路和耽美的惯用套路差不多,昨晚打死他也不会去占对方便宜。
“新娘”已经上了榻,粗糙的两手拽住了方心骑的衣襟,开始脱他的衣服。
方心骑嘴角抽搐,身子从刚才开始就在缓缓升温,大概是之前被灌下去的药丸在发挥作用。
身上动作的人妨碍了注意力,方心骑闭上眼睛,专心致志的运转内力想要冲开穴道。岂料内力越是运行,药力的效果也就越是明显。
呼吸无法抑制的急促起来,感觉到身上最后一件衣物被除去,之后即使闭着眼睛,方心骑也能感觉到一团阴影压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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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承受了一记泰山压顶,方心骑胸口一滞,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提心吊胆的等待着,谁料过了良久,那“新娘”压上来之后一直不见有其它动作。
最初的惊讶和恐惧平息之后,方心骑哭笑不得的想:莫非王怜花真的只是找个男人来【压】过他就算了?
这个猜测其实已经离事实相去不远,王怜花急着报复方心骑,仓促之下选了这个对自己最为忠心,无论什么命令都会毫不犹豫执行的哑奴——可是他只记得吩咐对方要“上”一个男人,却没有说明如何才算“上”。
于是哑奴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上”了方心骑,等待主子回来验收成果。
突然“噗”的一声轻响,方心骑感觉到哑奴的身体一僵,随即身上的人头一歪,身子往旁边滑去,倒在了床榻里侧。
锦被被掀在一边,方心骑一丝不挂的躺在喜气洋洋的红绸彩绣上,眼角晃过一个熟悉的人影,方心骑哭笑不得的道:“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看的……看够了就快点滚过来帮忙啊,江左司徒你个混蛋!”
床边站着的是一名身穿红衣的妙龄侍女,杏脸桃腮,云鬓堆叠,端的是清理秀雅。方心骑之所以认得出来,一来是因为此人方才发暗器的手法,二来还是因为这张清秀面庞,和江左司徒本来的样貌足有七八分相似。
江左司徒凤目微眯,毫不避讳的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方心骑觉得这戏谑的目光像是一条灵巧的舌,轻轻的舔在身上,一遍又一遍。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恼羞成怒的涨红了脸,咬牙一字一字的喝道:“江、左、司、徒!”
“知道了知道了~”江左司徒嘻嘻笑着,暧昧的视线故意又往对方的重点部位多瞄了两眼,果然看见方心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起毛来,再逗下去只怕就要被咬了,江左司徒见好就收,上去拍开方心骑穴道。
指下触到的体温有些异常,江左司徒神色一动,看一眼昏迷的哑奴,随即恍然大悟。
他要搀扶对方手臂的举动犹豫了片刻,试探着去搂方心骑的肩。还未成功,忽然二人脸色都是一沉,外面有人往这边赶来了。
听这些脚步声,来的人绝对不少,而且其中不乏高手。江左司徒一人还可试着突围,带若要同时带走方心骑,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二人谁也走不了。
江左司徒面露难色,望了方心骑一眼,往他手中塞了件什么,然后从房间后窗离开。
江左司徒前脚刚走,后脚房门便嘭一声被打开,屋外的风吹卷进来,竟带着丝丝香雾,飘洒着如絮飞花。
这迷人的香雾飞花之中,两队白云牧女鱼贯而入,一条五彩绒线织就的地毯铺进屋来。方心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连忙扯过锦被裹住,再抬头去看时,只见一个其容貌风姿都令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妇,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踩着彩云般的地毯,步步生莲飘飘曳曳的走了进来。
——王云梦!
不用看第二眼,方心骑已然猜到对方是谁。他想到白飞飞昨日已经光明正大的进入王家,如今肯定已经和王云梦接触过。但是他不知道白飞飞和王云梦究竟达成了怎样的协议,白飞飞对他这个【合作者】又是怎样的态度。
定了定神,他微微一笑,迎上王云梦妩媚多情的目光。
沈浪敲着房门,听不见里面的回应。几人对视一眼,正想要破门而入,突然看见王怜花从一条小路快步走了过来。
还未走到近前,王怜花已经高声笑道:“恕罪恕罪,方才有贼人趁下人不备潜入后院,幸而被人及时发现——朱姑娘受了惊吓,已经移至别处休息,诸位请随我来。”
几人满腹疑问尚未问出口,王怜花已然转身往前走去。众人只得跟上,熊猫儿问道:“什么贼人,你们抓住他没,朱七姑娘没事吧?”
他这一连串问题下来,不仅沈浪和金无望,就连粗神经的欧阳喜也察觉了他语气中的急切,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熊猫儿自己也觉得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讷讷的辩解道:“我、我这不是担心……”
王怜花笑道:“朱七姑娘自然无恙……便是这里了,诸位随我进来吧。”
几人跟着王怜花走进屋内,只见满屋子红袖招展,站满了娇柔的侍女们。穿过一层珠帘,只见里间八宝绣榻边侧身坐着一名美妇,众人只见她线条优美的侧面,尚未见全貌,已被其容光所迫。
这榻上鼓鼓囊囊,正躺着一人,一只手从被里伸出,被那美妇握在掌中。这人面向外侧躺着,沈浪等人看去,正是朱七七的面貌。
那美妇侧目往这边看来,王怜花一躬身,含笑迎了上去,唤道:“母亲。”他回过头来对沈浪几人道,“这位便是家母,这几位是欧阳大侠,熊少侠,沈相公和金相公……沈相公是七七的旧识。”
王云梦抬眼将四人一扫,听了此话,又多看了沈浪一眼,端庄优雅的点一点头,将身子往旁边侧了侧,道:“几位有心了。”她弯下腰,并不放开握着的手,柔声对榻上之人道,“七姑娘,沈少侠来了。”
沈浪已经走上前来,目视着榻上之人,唤道:“七七……”
不知是否由于被贼人惊吓所致,朱七七的脸色显得十分苍白。她本合目似瞑,听见王云梦的低语,这才慢慢张开眼睛,淡淡的瞥了沈浪一眼。还没等对方瞧清她目中的神色,朱七七已又合上眼,翻了个身面朝里睡去。
沈浪只当朱七七还在为了以前的一些事和他闹别扭,他忍不住又上前几步,有些无奈地笑了一笑,道:“七七,你还好么?”
这一屋子的姑娘家,欧阳喜自从进屋便一直低着头站着,一眼也不敢乱看。金无望梗着脖子,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前方。只有熊猫儿毫无顾忌的四下里乱瞄,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那八个人呢,怎么没见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存稿告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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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怜花笑道:“那八人见七七无恙,又听说先前有贼人胆敢惊扰七七,自告奋勇去捉拿那贼子去了。”
众人一想也还算合情合理,便不再问了。
却见沈浪又喊了一声朱七七的名字,从怀中掏出一物,笑道:“七七,你丢的金钗我给你捡回来了,你呀,下次随身的东西不要乱丢。”
他说的便是朱七七那晚在雪野里迷路,为了选择方向而抛却的那根金钗。床上之人动了一动,慢慢将手从王云梦掌心里抽出来,一手掠着鬓发,翻身坐起。她瞥了沈浪一眼,两颊绯红,眼眶微润,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羞恼。
她往沈浪手中瞧了一眼,皱一皱眉,伸指捏起金钗,又仔细看了一眼,突然脸色一沉,啪的甩手将金钗丢到地上。朱七七微微喘着气,咳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的道:“这不是我那根,你、你拿了谁的东西来糊弄我!”
沈浪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从容不迫的神气,他嘴角含着笑,回身捡起金钗,复又从袖中抽出一支,与先前那钗造型相差无几,两支钗唯一的区别,无非是后一支金凤钗嘴里衔着的灵芝上缀着一点凝冰似的碧玉。
沈浪将两支钗都递到朱七七面前,笑道:“这另外一支就当是我向你赔罪,七七,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他语气温柔,说着话时,望着朱七七的眼神里好似有万种柔情。熊猫儿和欧阳喜在一旁不由觉得尴尬起来,二人对视一眼,觉得这是别人家务事,于是悄悄退了出去。金无望也觉得无趣,带着阿堵去外面等沈浪。
王怜花站在沈浪后方,神色不定的注视着二人。就在这时,王云梦突然款款起身,唤了王怜花一声。王怜花见状,赶紧走上来扶住母亲,恭谨的询问有何吩咐。
王云梦一手掠着云鬓,目横秋水,眼波缱绻的绕在沈浪身上,柔柔一笑,道:“沈相公既然和我这未过门的儿媳妇是旧识,此刻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咱们娘俩再杵在这里,岂不是没趣。走吧,陪娘出去散散心。”
她一口一个儿媳妇,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朱七七和沈浪有私。朱七七两颊愈红,往榻上一倒,拉起被子蒙住头,瓮声瓮气的道:“谁和他有话说!叫他走!”
朱七七和王怜花虽然尚未拜堂,但二人的婚事却是洛阳城人尽皆知的事实。如今可以说朱七七要嫁王怜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若是王云梦和王怜花回避,沈浪和朱七七独处一室的话传了出去,朱七七的名节可就完了。
沈浪顾虑到这一点,又见朱七七如今的态度,只得苦笑一声,收起金钗,向王云梦道:“夫人多虑了,在下和朱七姑娘不过点头之交,如今见她无恙,在下也就放心了……七七,我先走了,你今后……王兄自会好好待你。”
王怜花含笑应道:“这是当然,七七这样出色的女子,除非是傻子呆子,否则谁能不疼不爱?”
沈浪点一点头,却也不知还有何话好说,茫然伫立了片刻,抱拳道:“在下打扰多时,也是时候告辞……”
话未说完,便听王云梦道:“沈相公既然是我家这不成才的儿子和儿媳的朋友,何必急着走,不妨喝一杯喜酒再去。”
“喜酒?”王怜花和沈浪俱是一愣,王云梦道:“虽然出了些意外,但今日是难得的吉日,何况虽然没有宾客满座,但能有像沈相公这样的贵客临门也是难得。妾身已命人重新收拾喜堂,不知沈相公可否给妾身和小儿一个薄面,留下来观礼呢?”
沈浪无从拒绝,只得应下。王云梦随即亦遣人留下了欧阳喜、金无望等人,至于那些散去的宾客,倒也无人在意。
王云梦和沈浪都离开了房间,一屋子的侍女也随之退下,独留下王怜花和榻上的朱七七。四周一静,王怜花脸上笑容登时一收,冷着脸背转过身,似是对榻上之人厌恶已极,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冷笑道:“你演得倒是不错……还以为你会故意露出破绽,好叫那姓沈的救你。”
【朱七七】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使他有气无力的躺在那里,苦笑道:“只因我还想多活几日。”如今他不再故意掐着嗓子学朱七七的声音,恢复了原来的口音,赫然是方心骑的语声。
王怜花瞪着他,忽又笑道:“沈浪也不是个省心的,方才那支金钗……哼,你倒是细心,连朱七七头上戴的簪环样式都记得一清二楚。”
方心骑也不说话,伏在枕上闭着眼睛,微微蹙起眉头。王怜花为了整他,一直没有解开他身上药性。这药发作起来虽不猛烈,效果却走得是细水长流的路子。他忍得辛苦,额角汗水顺着脸颊滑落,耳边明明听见王怜花在说话,那声音却好似从天边传来,从耳中一过,又不知飘飘荡荡的往哪里去了。
他如今顶着朱七七的脸,朱七七本就是绝色美女,如今容颜染上这番艳色更是好看。饶是王怜花明知此人究竟是谁,见了此番风情,亦不免愣怔了片刻。
这层易容出自王云梦之手,端的是鬼斧神工。但易容毕竟是易容,真人的情绪神态透过易容的皮相显现出来已经隔了一层。易容之态已如此冶艳,方心骑本人的情形可想而知。王怜花看得解气,走上前去,本想出言嘲讽,却忽听对方耐不住药性,轻轻闷哼了一声。
王怜花脚步一顿,觉得血气上涌,心头无端的烦躁起来。他无意识的往后退开几步,忽地回过神来,皱了皱眉,看着那张朱七七的脸,突然就觉得不顺眼起来。
——想他王怜花喜欢的自然是软玉温香的美貌少女,这方心骑若不是此刻被易容成朱七七的样貌,又岂能令他心烦意乱。
这样一想,他便觉得心头稍定。想到一会儿还要与【朱七七】拜堂成亲,他又有些烦闷起来——母亲已经和那叫白飞飞的女子达成协议,共同对付快活王,今日白飞飞失踪,便是她自己引来了快活王的色使,假意被擒去。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色使不仅看中了白飞飞,甚至连朱七七也一同掳走了。
说起快活城的人,这榻上还躺着一个呢……
空气顿时又燥热起来,王怜花摇了摇头,高声唤人。一名穿着红衣的侍女低着头应声进来,王怜花胡乱吩咐了几句,命她给【朱七七】梳洗更衣之类,便慌忙离开了。
方心骑迷迷糊糊之间,只听见脚步声和门响。他伏在榻上一动也不敢动,如今哪怕是衣物的摩挲都令他十分难受,整个人如同发高烧一般,头脑晕晕乎乎,闭着眼睛也觉得天旋地转。
一片黑暗里,好像有人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声音有些熟悉,他却想不起来。软绵绵的身子被扶了起来,随即有什么递到唇边,清凉的液体流入口中,他机械的咽了下去。冰凉的一线从喉咙落到胃里,渐渐的,他感到体内的躁动被这股寒气慢慢压了下去。
意识逐渐恢复清明,方心骑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艳丽的脸。妖娆的女子迎着他的目光一笑,伸指轻轻刮了刮脸皮,无声的羞他。方心骑脸上红潮未褪,无力的咧了咧嘴角,道:“……红姬。”
红姬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即扶他起身坐到梳妆台前,打开镜匣,竟是当真有模有样的给他梳洗打扮起来。
这场亲事,真正的朱七七在哪里反倒无所谓,只要天下英豪都知道,王怜花娶了【朱七七】,王怜花和【朱七七】拜了堂就可以了。
喜堂中观礼的不过区区二十几人,除了沈浪、金无望、阿堵、欧阳喜和熊猫儿五人外,朱家那八名骑手亦是无声无息的端坐于角落。他们面容肃穆,乍看之下好像是秉持做下人的本分,不多动也不多言,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们两眼无神,目光呆滞——但是在这种场合,也无人有心情去仔细看他们。
除了这十三人外,厅上还有几人坐在另外一边。这一行总共三人,两男一女,女的貌美如花,一身白衣,脖子上围着雪白的貂皮围脖,腰悬长剑,正是当世七大高手之一的华山玉女柳玉茹。而另外两名男子则是一僧一道,分别是五台山天法大师和青城玄都观的断虹子道长。
这武林当世七大高手已得其三,王云梦满意的点点头——今日之后,这一场亲事定能传遍江湖,到时候无论朱七七和朱家怎么说,都无法扭转这个【事实】了。
王云梦端坐在主位上,王怜花一声大红喜服,喜气洋洋的和宾客相互敬酒,说着一些吉祥话。吉时一到,喜堂外顿时鞭炮震天,喜乐吹吹打打起来,锣鼓喧天的热闹中,侍女扶着凤冠霞披的新娘子慢慢走了进来。
在场宾客的目光一时都被新人吸引了过去,王怜花放下酒杯,含笑迎向了新娘子。三大高手那一桌,柳玉茹伸手在剑柄上一按,差点就要站起来,天法大师轻宣了一声佛号,柳玉茹哼了一声,复又忍耐着坐下。
王怜花走到了新娘身边,新人想必是好好装饰过了,浑身带着一股清甜花香,煞是好闻。王怜花明知这身新娘装下是个男人,也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容亦不觉加深了几分。
突然,他看见那扶着【朱七七】的侍女抬起脸冲他微微一笑。这家中的侍女多是王云梦收养的孤女,自幼与他一起长大,少有不认得的。可是这侍女却着实面生,王怜花顿时觉得不太对劲,忙要退后,却突然手足俱软,被新娘衣袖一卷,身不由主的往对方身上倒去。
方心骑一手挟了王怜花,一手揭下盖头,将脸上易容一抹,露出本来面目。众人目瞪口呆,一时皆未曾反应过来,方心骑亦来不及多说,只朝沈浪点一点头,旋即足尖一点,与红姬一道朝门外飞退而去。
众人之中还是王云梦反应最快,身形一晃,已经向二人扑去。刚到半途,突然沈浪一动,拦在了王云梦跟前。
方心骑和红姬已经退到了门外,两匹骏马不知从何处奔出,二人跃上马背,一路朝外策马疾奔。喜堂里的众人只听见方心骑的声音远远传来,道:“王家逼迫朱七姑娘委身下嫁,朱七姑娘不肯,方与在下商定此策,在诸位英雄面前揭穿王家真面目。日前沁阳城地窟里失踪的英豪亦都被囚禁在王家,诸位若是不信,往金粉楼一探便知……”
剩下的语声遥遥飘散在风中,沈浪本还想问问朱七七的下落,却也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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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方心骑和红姬挟持王怜花之后,一路策马往北而行。王怜花双手被缚,被横放在马上,由方心骑看管着。红姬一骑当先,在前面带路,冲出洛阳城数里之后,二人渐渐放慢了速度。
方心骑脱下新娘服,露出里面穿着的黑衣,眺望前方,看看方向好像有些不对,向红姬问道:“我们这是去哪?”
红姬回眸笑道:“怎么,怕我害你不成?”她似笑非笑的瞥了王怜花一眼,目中促狭之色,装模作样的道,“妾身奉宫主之命,请方少侠往兴龙山一晤。”
早就知道幽灵宫大本营设在兴龙山附近,与王家所设的快活林比邻而居,方心骑听闻此话,倒是不怎么惊讶。倒是王怜花变了脸色,又惊又疑的问道:“兴龙山?”
红姬掏了掏耳朵,皱眉道:“这人吵得很,怕是一路上不得耳根清净,方心骑,你把他哑穴点上吧。”
方心骑闻言笑笑,当真将手探向王怜花颈间,却只是将那里一缕滑进衣领的发丝拢了出来。
他回道:“算了吧,王公子是聪明人,聪明人一向懂的在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事。”他低头看着王怜花,笑问道,“王公子,你说是么?”
王怜花背朝上脸朝下,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他语气暧昧,又兼对方一只手有意无意的在他脊背上轻轻摩挲,他咬咬牙,温声道:“这是自然,在下保证这一路上必当谨言慎行,必不打扰姑娘清听。”
此语温软熨帖,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由王怜花口中讲出来,亦好似是在那朗月光风之下从容道来。红姬不料他有这番表现,愣了一愣,笑道:“果然识趣,这般乖巧,倒叫姐姐禁不住想好好疼疼你了。”
口中虽笑着,眼里却满是寒光。昔日方心骑和白飞飞与她说起王怜花的时候,她尚不以为然。天下之人,论心计,论手段,论城府,她只佩服白飞飞和快活王,如今或许还要再加一个沈浪。而王怜花她一直觉得不足为虑,但是现下看来,此人的城府比她想象得还要深。
——不过算了,她不过是一柄杀人的刀,握着刀柄的手挥向何处,她便指向何处,何曾听说过刀需要思考?
“对了,红姬。”方心骑突然眉头一皱,问道,“如果我没记错,幽灵宫不是已经和王家联手?你今日为何……”
红姬回过神来,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一来是宫主请你,王云梦就算追究起来,又能说什么。二来嘛,谁稀罕和她王家联手,她云梦仙子从前或许是有手段有心计的女子,如今看起来,不过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弃妇罢了。”
她脸色渐沉,道:“这样的女人最为可怕,为了报仇已经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力,谁也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样的人如果成为盟友,就好比在自己背后悬了一把刀子,叫人如何放心的下?”
方心骑扶额,道:“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快活王未必就比诸葛亮厉害,你们更是比臭皮匠强过千百万倍,若是安安心心联手,快活城早就连灰都不剩了。”说到这里他便想起了仁义庄请来的七大高手,一盘散沙这一点,看起来无论是白道黑道都一样。
红姬笑道:“若是齐心协力,可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方心骑默默内牛,心道:求之不得……
到得傍晚时分,二人遥遥望见城镇的影子。
马背上的王怜花仍是一身夺目的大红喜袍,方心骑揽着对方的腰将人扶起来,向红姬问道:“你那里有没有宽大些的女袍?”
红姬看看二人的样子,心中一动,忽然猜到他要做什么,忍不住笑道:“有,你等等。”她直接在马背上弯腰解开鞍边挂的行囊,翻了半天,从里面拽出一件红梅色昭君套。这本是下雪天穿的,足可以裹下两三个人,边缘上缀着白绒绒的狐狸毛,红白相映,十分好看。
方心骑接过昭君套,又笑道:“你的胭脂水粉也借我用用,对了,最好连发型也换一换……可惜我不会梳女子的发式。”
红姬笑得伏在马背上,连东西也掏不出来。她干脆翻身下马,一手牵着自己的马,另一只手拽住了方心骑坐骑的缰绳,道:“下来吧,我来帮你。”
半日之后,镇上客栈里来了三名客人。这三人是一男二女,男的一身黑衣,容貌英俊,女的红衣红裙,艳丽无匹。那男子手中尚打横抱着一名女子,从头到脚裹在厚厚的披风之下,被风兜遮去了大半张脸,只有那缀着纯白狐狸毛的领口露出一点玲珑的下巴和涂得鲜红的嘴唇。
这三人气度不凡,看起来都是江湖客,小二不敢怠慢,赶紧迎了上来。
这三人正是方心骑一行,他们虽然不会易容,但是人的眉目之间稍加修饰,便能产生很不一样的效果。尤其是方心骑出于一种具体难以形容的心态,怂恿红姬给他画了一个大浓妆。为了掩饰王怜花嘴角黑痣,还特意在嘴角左右拿胭脂重重点上了靥妆。
完成之后,王怜花脸上红白黑三色分明,不能说好看,也不能说不好看——红姬和方心骑一直认为,这样的妆容缺点是第一眼令人印象深刻,优点是绝对没有人会想看第二眼。
王怜花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是他不是没见过女子化妆。根据红姬在他脸上涂抹的架势,他也能猜出一二。好在昭君套往身上一披,里面包的是人是鬼大概都辨不分明,让他不至于那么丢脸。
客栈里十分冷清,方心骑要了两间客房。红姬见那小二哥不住的好奇的打量着他们,却又每每在自己望过去的时候,战战兢兢的收回视线,不知脑袋里在想些什么,脸上时阴时晴,表情变化煞是有趣。她不由起了逗弄之心,蹭到方心骑身边,很是暧昧的勾住他的手臂。偷偷望一眼那小二哥,不知道对方脑补了什么,目中露出鄙夷之色。
红姬低头,望着王怜花,眉宇之间染上忧愁之色,哀声道:“妹妹,可有哪里不舒服?你放心,姐姐和姐夫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神医,治好你的病!”
小二哥顿时恍然大悟,随即露出同情、钦佩等种种神色。方心骑一头雾水的望着她,红姬低头憋着笑,王怜花脸黑了。
“二位要找神医,只怕那神医医得了病,医不了命!”
突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语声,方心骑和红姬同时一顿,二人抬眼望去,只见客站大厅角落里,楼梯阴影下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老者。
这老者面上无须,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茍的梳成一个髻,神情严肃,目光之中透着古板固执的味道。而他面前的桌面上,却整整齐齐摆着一列十七八个酒壶,数十只酒杯。每个酒杯里都斟着八分满的美酒,而每一杯酒液的颜色都有所不同,有的红如翡,有的碧如翠,有的如同盛着一杯月光。
红姬暗暗将方心骑的手背一捻,悄悄吐了口气,再看向那老者之时,已经扬起明媚笑容,娇声道:“这不是酒使韩伶大人么,酒使大人坐在这里,莫非是发现这小镇野店里有难得的佳酿不成?”
韩伶全不理会她,挑出一只空酒杯放到面前,又依次将面前的酒壶拿起,朝杯中缓缓倾倒,分量各个不一。不一会儿,便调出一杯色如三江春水的新酒来。
王怜花心中奇怪,照理来说,这韩伶和方心骑该是一路。可是自从这酒使出现之后,方心骑的反应反而比红姬还要紧张。他面上神色虽然不显,但王怜花被他抱着,却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紧绷。
正在疑惑之时,他忽听那酒使道:“这么多酒,老朽一个人可喝不完。三位请过来坐,今日便让老朽做东,请各位喝个痛快。”
王怜花感觉到搂着他的手臂又是一紧。红姬笑应道:“谁不知道酒使调出来的酒滋味非凡,就连王爷也是赞不绝口。今日我们可有口福了。”说着,已是款款走了过去。
方心骑便趁着红姬这一动,挡住了韩伶视线的一瞬,将什么东西迅速塞进了王怜花嘴里。
四使各司其职,如非必要,是不会插手其它事务的。这小镇客栈,有的不过是兑了水的劣酒,无论怎么想也不会吸引酒使前来。韩伶如今突然出现在这里,必定另有目的。
不过,韩伶竟然能够先一步等在这里,肯定是有人将他们的行踪泄露了出去。
红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已经挨着韩伶坐下了,端起一杯酒先干为敬,随即放下酒杯,笑着问道:“酒使大人为何会在此处?”
韩伶板着一张脸,目光森森的扫过红姬,落在方心骑身上。方心骑会意,笑问道:“酒使是来找我的?”
酒使直勾勾的盯着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目光下移,落到他怀里,缓缓开口问道:“你抱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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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不仅方心骑,王怜花也是心上一紧。谁都拿不准韩伶的用意何在。
方心骑和红姬隐晦的交换了一记眼色,红姬一手在桌下暗暗握紧鞭子,另一手端起一杯酒,往韩伶身边挨了过去,笑问道:“酒使大人以为呢?”
韩伶哼了一声,挡开红姬,自饮了一杯,冷声道:“你们不用跟我弄鬼,你们不说,我也知道。”
两人的心沉了下去,只见韩伶慢悠悠的抿了一口酒,接着道:“老朽刚遇见江左司徒那厮……”
原来,江左司徒挟持白飞飞和朱七七之后,一路北上,在小镇附近遇见偶然经过的酒使韩伶。色使心里记挂方心骑的安危,但自己身边带着两名女子,分身乏术,只得拜托酒使帮他去看看情况。
酒使一路行至洛阳,恰是王家喜宴重开的时候。韩伶知道,真正的朱七七已经被色使掳走。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王家的打算:无非是找个替身,冒朱七七的名先嫁进王家,日后再寻回真的朱七七,朱家可不就是百口莫辩。
不过这些亦不管他的事,韩伶正想趁着前院热闹,潜进后院找人。突然就从王家大院门内,黑旋风一般冲出两匹高头大马,横冲直撞着狂奔而去。
惊鸿一瞥,韩伶认出那马背上的二人好像是方心骑和红姬。他立刻运起轻功追赶上去,但是人的双腿哪里比得上马的四蹄,何况韩伶是个跛子,只能用双拐支撑地面行动。他始终只见骏马上两团火红背影,但是一直追不上。距离有些远,他也看不清二人穿的究竟是何服装。
出了城门,见二骑一路往北。如今这个时候,快活王已经离开快活城,按照他每年的习惯,往兴龙山快活林寻欢作乐去了。韩伶猜测方心骑和红姬二人亦是往那里去,于是也不走大道,拐进林间小路,抄近道来到这个北上必经的小镇,等着他二人经过。
一来小径路短,二来韩伶因为双足残疾,为了弥补缺陷,在轻功上很下过一番苦功,三来方心骑和红姬在路上给王怜花换装亦花去了一些时间,这样一来,他们到达小镇之时,韩伶已经在客栈里等着他们了。
大致说完了前因后果,韩伶朝方心骑怀里瞥了一眼,道:“这女子还能是谁,无非是那王家的假新娘罢。哼,挟持一个毫无价值的女人,这样也能让你们逃出来,我看那王家亦不足为虑。”
方心骑连连点头,道:“酒使教训的是,我们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说着,这才端起一杯酒,浅浅啜了一口。红姬亦是仰头饮干一杯,复又回头嗔着小二哥不快点上下酒菜来。
一桌酒宾尽主欢,足喝了一个多时辰。等到壶中和杯中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液的时候,韩伶一抹嘴,双臂一挥,左右袖中滑出两柄铁拐,咄咄两声撑在地上。他起身道:“老朽另有事务,先行一步。”
方心骑和红姬起身相送。确定韩伶离开之后,方心骑轻轻吐出一口气,突然出手,点了怀中人周身几处大穴。红姬见状,给了他一个白眼,道:“别告诉我,你刚刚给他服下了迷香解药?”
方心骑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这不是怕万一动起手来……”
红姬不待他说完,冷笑道:“动起手来又怎样,韩伶要杀他又怎样,如果现在我要杀他,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她一口气问下来,方心骑只是望着她浅浅微笑,并不说话。红姬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答案,皱着脸揉了揉额角,白他一眼,道:“姓王的给你下药了吧。”一边抱怨着,一边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两丸药丸,丢给方心骑一颗,另一颗自己含了,方又将手探向荷包之时,突然见方心骑望着她身后神色微凛。
红姬回过头去,却见是韩伶去而复返。不,不仅仅是韩伶,他身后还跟着一辆铺满干草的破旧驴车,车前坐着一个慈眉善目,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这辆车,这老妇人二人都不陌生,正是快活城的色使江左司徒。
酒使和色使已经看见了他们,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驴车来到客栈前,干草堆里躺着两名奇丑无比的瘦弱女子,无论怎么看,方心骑也分不出哪个是白飞飞,哪个是朱七七。
客栈里的店小二迎了出来,热心而八卦的帮着老妇人将她两位病弱的侄女扶下车。其中一个女子颤颤巍巍的撑起身子,自己走了下来,一举一动无比谨慎柔顺,方心骑立刻明白这便是白飞飞了。
韩伶不耐烦的打发小二哥去请大夫,他们这才知道,江左司徒这一番突然折回小镇,是因为朱七七感染风寒,发起了高烧。
红姬接替小二哥,将易容之后,口不能言,四肢发软的朱七七扶上楼。朱七七如今病得神智模糊,只觉得周围人影恍惚,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
方心骑本也想将王怜花放到楼上,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放心不下,于是就在大厅里找了个角落暂且将人安置在那里,好歹不出视线范围,对方闹幺蛾子的可能性就小得多。江左司徒有意无意的往这红彤彤的人影瞥了几眼,韩伶道:“这便是王家那假冒朱七七的新娘子了。”
江左司徒闻言笑道:“王家的易容术和我司徒家在江湖上向来齐名,不分高下。他们家的假新娘,想必易容之后,和真正的朱七姑娘毫无二致。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说着,人已经走到王怜花身边,就要去掀那遮盖了大半张脸的风兜。
方心骑本就站在王怜花身边,见江左司徒走近前来,他往前迈出一步,伸手搭上对方的肩,有意无意的阻下了江左司徒的动作,带着他往韩伶那边走去,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难得酒使在此,不多蹭两杯酒,下次再想有机会可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江左司徒似笑非笑的瞅他一眼,一张丘壑纵横的老妇脸配上这眼神,看得方心骑生生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便是这一愣神之间,江左司徒突然身形一动,绕过他蹿回了王怜花身边。方心骑赶忙回身的时候,江左司徒已经掀开了对方的风兜,王怜花那张经过红姬妙手描画,浓妆艳抹的脸,登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片寂然,片刻之后,韩伶犹豫着朝楼上望了望,复又看了王怜花一眼,道:“这朱七姑娘的模样……倒是颇为特别。”
王怜花闭目装死,江左司徒盯着王怜花,方心骑盯着江左司徒,一时无人理会韩伶。
江左司徒伸手在王怜花下颌上一捻,搓了搓指尖,笑道:“没见识就少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这妆是红儿画的吧,倒也别致,卸了妆想必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前一句是对韩伶说的,后一句却是对着方心骑。
术业有专攻,酒使也懒得和色使在关于女子容貌的方面争吵,韩伶冷哼一声,低头调他的酒。
方心骑知道江左司徒已经看出来了,他正在想该怎么圆场,突然听见对方道:“两个不多,三个不少。这美人儿不如也给了我吧,送给王爷,想必还能得不少赏赐。”
方心骑闻言一愣,看向江左司徒,却见对方目光深深的望着他,神色里丝毫不见开玩笑的意思。
“色使说笑了。”方心骑沉吟片刻,开口道,“有白姑娘和朱姑娘两个美人,王爷又岂会将别的庸脂俗粉看在眼里。”
江左司徒笑道:“话不是这么说,牡丹固然国色天香,但山间烂漫的野花亦自有其风韵,况且王爷惜花怜花,自然懂得其中之美——”他顿了顿,看着方心骑,笑问道,“或者是,这花已是有主,有人舍不得了?”
说到这里,方心骑忍不住脸色微变。江左司徒本是随口取笑,见他如此神色,不禁大皱眉头,道:“你莫非忘了王爷的养育之恩,莫说这区区一个……王爷就是要你的命,你也不该迟疑才是。”
方心骑没有说话。士为知己者死,何况快活城里大多数人,都欠着快活王一条命。要不是原版方心骑给人的忠心耿耿的印象过去深刻,他这个水货早就被揪出来灭掉了。
江左司徒是对他起了疑心么?
说起来,如今快活王是在快活林……
方心骑目光一闪,对江左司徒道:“我说你啊,已经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身边了,又何苦跟我抢这份功劳。我和红姬正是要去快活林拜见王爷,色使大人想必也要送两位姑娘往那里去,不如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江左司徒定定的注视着他,似在估量他话中几分真假。韩伶在一旁听着二人说话,早已是大不耐烦。女人二字,在这名老人心中与祸水无异,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令人讨厌。
韩伶敏锐的察觉到,江左司徒和方心骑说话时二人间气氛有些不对。他暗暗瞪向王怜花,心中不耐烦的想道: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他一面调着酒,一面缓缓开口道:“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说着,突然手腕一翻,手中酒杯倾洒,里面的酒水凝成一股琥珀色的水柱,如一支利箭一般,朝王怜花激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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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心骑拽住王怜花手臂,正要将人扯到一边。忽然一旁江左司徒出手,一掌似慢实快,拍中他的手腕。方心骑只觉得手腕一酸,整条手臂顿时都麻木了。江左司徒变掌成爪,五指一收,扣住方心骑的手腕,将人从王怜花身边拉开。
王怜花一动也不能动,那道饱含内力的酒柱转眼已射至眼前,去势如风,直取他的眉心,眼看那里便要多一个血洞。
忽地江左司徒脸色一变,骤然撤手,却仍是慢了一步,手背上绽开一道狭长伤口,不断地往外流血。原来是方心骑拔出了短刀,一刀迫使江左司徒放开他之后,手臂一甩,短刀脱手飞出,切向酒柱。
酒柱被刀刃一撞,如炸开的烟花般四散开去。聚合的力道一泻,好似利器一般的酒柱化为无数晶莹的水滴,虽是溅了王怜花一身,人却是毫发无伤。
方心骑确认王怜花无事,正要松口气,忽听咄咄两声,扭头看去,只见韩伶撑着双拐飞身而起,暴喝一声,突地从衣摆之下甩出一条长长的铁链,风声呼呼的抽向方心骑。
短刀已失,方心骑手中已无武器。若是避开,这铁链势必会伤到身后的王怜花。电光石火之间,他无暇细思,只得用双臂迎上铁链,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
铁链似柔实刚,打中方心骑的手臂,他脸色一白,闷哼一声,咬牙将双臂一绕,拽住了铁链。就在这时,突然韩伶衣摆之下突突又飞出两条一模一样的铁链,分上下两路,朝方心骑前胸和小腹抽去。
忽听叮叮两声,两条铁链突然失了准头,往一边歪去。韩伶冷哼一声,两条铁链好似活物,咻咻钻回了他的衣摆下。地板上两根乌亮的银针穿透木板,直没过尾,留下两个微不可见的针眼。
韩伶放开方心骑,便听江左司徒问道:“你这好端端的发什么疯,自家人倒打起来了,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韩伶拄着一双铁拐,瞪了方心骑一眼,脸色不善,冷声道:“老朽自然不比你们,为了一个女人,一个个阴阳怪气,倒不如让这个女人死了干净——却偏偏有人宁肯同门相残,也要护着这个贱人,果然是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他一边说着一边叹气,双拐交互跺着地面,咚咚作响,显然心情十分阴郁。
江左司徒知道他的脾气,听了这些话只是好笑,再要开口,突然发觉方心骑脸色不对。
方心骑额上汗出如浆,不一会便湿透了鬓发。江左司徒见他脸色发白,嘴唇乌紫,方才抓过铁链的那只手,掌心一道三指来宽的铁链印痕紫得发黑,伤痕肿起。他便知铁链上带着剧毒,赶紧过去扶住对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短刀,往这印痕上轻轻一划,刀锋过处,腥臭浓黑的毒血顿时流了出来。
这毒毒性厉害,不多片刻功夫,方心骑半条手臂都紫了。江左司徒叹了口气,看向韩伶,道:“解药。”
韩伶不愿给,道:“这种吃里扒外的臭小子,让他多吃点苦头罢。”
江左司徒笑道:“老韩,你要是再不把解药给我,我可就自己来拿了。”
“……”韩伶不语,脸色沉得仿佛暴风雪降临之前的天空,默然片刻,突地铁拐一扬,一物从袖中飞出。江左司徒抄手接住,道了声谢,将解药给方心骑服下。
韩伶高声道:“你小心这小子解了毒,再给你一刀!”语声未了,手中双拐已经在地上交互点了几点,人影跃出客栈,远远离开,眼不见为净了。
这一切发生不过短短时间,小二哥去请大夫尚未归来。白飞飞安安静静的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蜷成一团,时不时往这边怯怯的看一眼,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已经被吓坏了。
红姬安顿好了朱七七,从二楼走下来,一见这半室狼藉,稍稍一愣,问道:“酒使怎么走得这么急,连他的宝贝酒壶都忘了带走?”说完,走近前来,这才发现方心骑和江左司徒两个人双双挂彩,不觉又是一愣。
方心骑服下解药,如今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暂时还无法提气运功。对上红姬疑惑的眼神,他一时半会也无从解释,只得苦笑了一下,表示无事。
红姬见这二人脸上神色都有些古怪,一时也猜不透他们打什么哑谜,摇了摇头,转身去收拾韩伶留下的酒壶酒杯。过了不多时,便见小二哥领着大夫回来了。红姬自觉地和小二哥一道带着大夫上楼去了,大堂之中,江左司徒见方心骑毒性已祛,伸出手去看似是要扶他,忽然并指如剑,往对方身上几处穴道点去。
方心骑已有防备,急忙滑步避开,脚下一踢,将先前甩出的短刀踢了起来,握回手中。
江左司徒一笑,脚下一动,仗着身法缠了上来。方心骑自然不肯让他抓住,二人动起手来。
江左司徒笑道:“小方,你毒性才解,还是好好休息,不要妄动内里的好。”
方心骑亦笑着回道:“有劳色使大人关心,在下精神好得很。”说话之间,已拆了不下十招。
渐渐的,方心骑感到体力不支。江左司徒一直没下重手,借着身法和他兜圈子,消耗他的体力。他才中过毒放过血,再这样拖延下去,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他虚晃一招,往后疾步推开,抓起角落里的白飞飞,将刀架在了幽灵宫主的脖子上。
江左司徒轻嗤一声,笑道:“小方啊小方,你以为你随便抓个不相干的人当人质,就能威胁到我了?”话虽如此,脚步却停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方心骑淡定微笑,握着短刀的掌心却沁出一层冷汗。他清清楚楚的听见白飞飞的短促的惊呼声之后,十分轻微的咳了一声。
江左司徒望着他不说话,过了片刻,目中露出恍然神色,笑道:“你看看我,都被你这淘气孩子绕晕了。我何必一定要抓住你呢,杀了他,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说到“杀了他”这三个字时,江左司徒已将手一扬,一蓬江南柳色般的青雾从他袖中炸开,青雾里飞起乌蒙蒙细雨般的毒针,朝王怜花的袭去。
“——!!!”方心骑顿时脸色大变,甩开白飞飞,紧追着那团青雾,想要拦下毒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此乃江左司徒的独门暗器,与他的易容术齐名江湖,名为烟雨断肠丝,据说毒性不亚于曾经号称江湖第一奇毒的天云五花绵。
毒针悉数没进无法反抗的王怜花体内,淡淡的青色笼罩了男子的面容。方心骑扶着对方,浑身僵硬,神色木然。
江左司徒见他如此,皱起眉头,道:“小方,你莫要忘记此人乃是王爷的敌人,是快活城的敌人。你自己也曾差一点死在此人手中,如今杀了他,岂不是……”话音未落,突然眼前一花,紧接着喉咙一紧。江左司徒后背一重,竟是重重撞在墙壁上。
方心骑一手紧紧扣着他的咽喉,几乎令他喘不过起来。江左司徒感觉到有什么黏糊糊的液体粘在颈间,恍惚了片刻,方才想起大约是方心骑掌心的伤口又裂开了。
腰侧一凉,却是被短刀捅了进去——【当心他解了毒又给你一刀】言犹在耳,却没想到成真得这么快。
这一刀伤得不深,大约是威慑的意思。江左司徒挑眉看着方心骑,只见对方面无表情,道:“解毒,或者死?”
江左司徒笑道:“小方,你真是昏了头了——烟雨断肠丝无药可解,你不是一直都知道的么……”话未完,又是一刀捅在了方才的伤口上,却直没入柄,比上一次深得多。
颈间和腰侧都是一片温热,一处是对方的血,一处是自己的血。江左司徒易容之下颜如白纸,压抑着倒抽了口凉气,忍着痛,他轻声道:“小方,现在住手,我们还是朋友。”
“笑话。”方心骑道,“我们从来不是朋友!”
“……”江左司徒脸上有片刻愕然惊痛,片刻之后,目光一闪。方心骑察觉不对,连忙躲避之时,二人之间一蓬青雾已然炸开。
两三枚细如牛毛的毒针射入身体里,方心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江左司徒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方心骑只觉得一阵一阵晕眩,眼前的人影时近时远,看不真切。他听见对方问道:“小方,你当真是为了王怜花背叛了快活城?”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根本是毫无关系的两件事,算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摇了摇头,随即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本来江左司徒见方心骑处处维护王怜花,又想到方心骑自幼在快活城长大,初入江湖,不定是被对方如何迷惑了,才会有如今的表现。见方心骑否认自己背叛快活城,他顿时感到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方心骑中毒昏迷,江左司徒却并不担心,烟雨断肠丝虽无解药,却另有一种解毒之法。况且如今王怜花亦中此毒,再无生理,只要他将方心骑带回快活城,相信假以时日,方心骑自能醒悟过来。
江左司徒朝角落里看了一眼,缩在那里的白飞飞触到他的眼神,顿时浑身一颤,好似要哭出来一般。她如今被易容得奇丑无比,但那骨子里的楚楚可怜的韵味,却绝非易容所能遮掩的。
可江左司徒却非怜香惜玉之人,他指使白飞飞,道:“你去将那边那个穿红衣服的扶起来。”
白飞飞只得依言而行。王怜花虽然做女子打扮,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身,体格摆在那里,而如今他又是脸色铁青,双目紧闭,一副死人的模样,白飞飞心里害怕,扶了几次都没扶起来。
江左司徒无法,只得先将方心骑放在一边,正要过去帮忙,突然听见客栈外面一个女子声息清脆的道:“赶了这大半日路,天都快黑了,不如现在此处落脚,明日再做打算。”说着,一名娉娉婷婷的白衣少女一手提着长剑,已经迈进了客栈门槛,她的身后,一僧一道亦先后跟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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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心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头大如斗,脑袋里像撑着一只吹胀了的气球,马上就要炸开来。耳边传来几句人语,眼前模糊不清,一晃一晃的影子好像是些人影。他用了眨几次眼睛,慢慢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沈……浪?”
他一时有些摸不清状况,往边上看去,却见不止是沈浪,旁边或坐或站好几人,除了熊猫儿之外,还有几张熟面孔。方心骑思索了一会儿,方才记起这几人是华山玉女柳玉茹,天龙寺天法大师和青城玄都观的断虹子道长。
方心骑想要坐起来,沈浪按住他,微微笑着,温声劝道:“你身上还有伤,先不要乱动,听我慢慢跟你说……”
原来,柳玉茹、天法大师和断虹子三人,都与花蕊仙有着血海深仇。那日朱八在仁义庄露了一手花蕊仙的成名绝学飞龙式,虽然最后没有朱家姐弟和花蕊仙勾结的确切证据,但是三人在江湖上寻找花蕊仙的踪迹无果,最后还是决定从朱家姐弟这里着手调查线索。
可是朱家姐弟自从离开仁义庄之后便行踪飘忽,三人找不到她们的确切行踪,直到朱七七要嫁给王怜花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他们才急忙赶到洛阳。
王家的喜宴被方心骑搅散,三人觉得方心骑既然假冒新娘,那么真的朱七七八成在他手中。于是在沈浪仍在和王云梦纠缠不清的时候,柳玉茹三人已经追了出来。
他们一进客栈便发觉不对,大厅之中一片狼藉。一个穿着麻布衣裙,奇丑无比的女子正在试图扶起另一个打扮古怪的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双目紧闭,好似正陷入昏迷之中,脸上的妆容颜色古怪,厚厚的白粉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青色。
旁边另有一个慈眉善目,却浑身浴血的老妇人。老妇人身后的地板上躺着一名男子,也是面色泛青,昏迷不醒。柳玉茹愣怔片刻,随即认出此人正是王家的假新娘。
她忽然听见身后天法大师舌绽春雷,喝道:“烟雨断肠丝!柳檀越当心!”
柳玉茹一惊,当即抽出宝剑,只见眼前一花,那身上带伤,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老妇突然神色一狞,腾身跃起,虚晃一招,朝另一侧大开的窗户蹿去。
老妇跃过那丑女身边,伸手去抓她的肩膀。天法大师喝道:“这老贼婆是快活王身边的色使乔装易容的,那丑女定是被他掳来的无辜少女!”三人之中,柳玉茹身法嘴快,听得此话,剑尖斜指,人便随着剑光跃了出去。
江左司徒见势不妙,只得放弃白飞飞,往窗外逃去。柳玉茹紧追其后,天法大师和断虹子也赶紧跟了上去。二楼大夫正在给朱七七诊脉,红姬被楼下的吵杂声闹得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出门查看,望楼下一望,顿时吓了一大跳。
她赶紧下楼,扶起方心骑。白飞飞道:“好弟弟,别睡了。这烟雨断肠丝毒性虽强,却还在你家独门的天云五花绵之下。若这样就能把你毒倒,那可真丢了你们王家的脸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王怜花睁开了眼睛,挤眉弄眼的笑道:“姐姐教训的是,小弟自然不敢辱没家风的。”白飞飞却不再理会他,背过身去,向红姬询问方心骑的情况。
红姬探过方心骑的脉息,道:“中毒不深,暂时无碍。”
白飞飞笑道:“江左司徒倒也学会心慈手软了。”她回眸,伸手轻轻掠过王怜花脸颊,沾了些白粉红脂,她捻了捻指尖,叹了口气,点头笑道,“你的魅力当真不错,有人为了你,可是连命都不要呢。”
王怜花目光微闪,忽又微笑起来,道:“姐姐说笑了,不知可否放开小弟?话说回来,姐姐亦是花容月貌,被这丑陋易容遮掩,未免暴殄天物。姐姐天资聪颖,却也未必精通易容之术,不如让小弟略尽绵力。”
白飞飞眼波流转,道:“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我解开你的穴道罢了。”她脸上虽被易容得丑陋,这春水般的眼波却是无法掩饰的。王怜花笑道:“姐姐明鉴。”
白飞飞摇摇头,道:“这可不行,你这穴道谁点的,自然是由谁来解。”说着,又向红姬道,“将幽冥转魂露给方心骑服下,我们幽灵宫虽无天云五花绵,要解烟雨断肠丝的毒性,却也不须依靠别人。”
红姬应是。王怜花听了这话,暗道一声不好。白飞飞明着是在说烟雨断肠丝,暗里却指的是他方才说的易容一事。他没料到这幽灵宫主看似柔柔弱弱,却如此心高气傲,他方才那几句话已经将人得罪了。
白飞飞看着红姬将药给方心骑灌下,侧耳听了听门外,微一点头,对红姬道:“有人来了,你见机行事。”又看一眼王怜花,对方赶忙笑道:“好姐姐,小弟保证不多嘴,您大可放心。”
“乖~”白飞飞甜甜一笑,丑陋的易容扭曲,眼神却极其甜美,说不出的怪异可怖。
她刚坐回角落,不多时,果然有几人走进客栈。天色渐渐黑了,客栈里暗下来,大约是到了掌灯时分。打头进客栈的一人,刚走进大厅便高声道:“这客栈怎么不点灯啊……”一语未完,便听王怜花苦笑了一声,道:“说话的是熊兄么?”
“王怜花?!”方才出声的大嗓门男子膀大腰圆,腰间别着个乌光油亮沉甸甸的酒葫芦,不是熊猫儿又是谁。他也听出了王怜花的声音,赶紧朝发声之处看过去,视线却直接从王怜花身上掠过,又投向了别处。
王怜花哭笑不得,只得再次出声,唤道:“熊兄……”
熊猫儿瞪圆了两眼,盯住他,惊讶的道:“你……你是王怜花?”他身后一人已经走上前去,解开了王怜花身上穴道。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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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