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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正文 第11节

    [黑篮]红花为君染 作者:小淡Tetsuya

    第11节

    是征十郎大人的声音。触到门扉的手宛如被烫到了,本能地一缩。

    那句话声音不大,却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黑子希望听错了,毕竟,他们昨夜还很平和地同榻而眠,那个时候,征十郎大人的表情,分明是温柔的……可不管他如何自我安慰,隔着薄薄的一扇门,赤司的话却清晰地传来,近乎残圌忍地粉碎了他的希望。

    “考核第一只能说明他书本知识学得还不错,没有别的意义。”

    “留在洛山给人看病更适合他。”

    听着那些话,黑子只觉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站都站不稳。

    原以为,经过这么久的相处,终于得到了那个人的信任,他还傻傻地,为此欣喜不已。

    结果,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圌情。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让他当医师长?为何要由着他把脉问诊,一副看重他的样子?

    亦或者,那人对他的温和态度,只是出于王者对属下的礼貌罢了——只怪自己太笨,一点点的温柔相待,就恨不得以死相报。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二号飞扑到他怀里,嗷呜一声,拼命舔圌他的脸。黑子一开始还不明缘由,后来一摸脸,才发现触手间尽是冰凉。

    “二号……没事的……外面在下雨……这些都是雨水……”他扯出一个笑脸,想安抚圌爱犬,可眼泪止不住地淌。

    之前被那么多人冷嘲热讽,尊严被踩在脚底,都没流过一滴眼泪。可现在,他抱着小狗,几乎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个人的一句话,盛过无关紧要的人的千句万句。

    ※

    这几日事情特别多,等赤司拟好支援巽月湾的回信,已经是五天后了。命人去唤黑子,左等右等,却被告知,“黑子大人请假外出了。”

    “他去了哪里?”赤司问,心下却是一松。哲也如果沐休,那再好不过,等他回来,估计支援的事已经结束了。

    负责传话的人回答,“巽月湾。”

    赤司的脑子有瞬间的短路,待反应过来,发疯般冲到黑子房间。那人已经不在了,桌上有一张字条,熟悉的笔迹,和主人一样清秀隽雅。

    “征十郎大人: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到巽月湾了。

    抱歉,无意中听到您和绿间大人他们的谈话。我的确还年轻,经验不足,也不怎么可靠,但我会加倍努力,竭尽所能,降低疫情的伤害,不辱洛山医师长之名。

    此行圌凶多吉少,请允许我郑重地拜托您,晚上好好休息,保重身圌体。

    愿您君临天下,拥万里江山。

    黑子哲也,敬上”

    赤司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圌抖。那次会圌议,总共只有短短一会儿,怎么就那么巧,偏偏让哲也听到了呢?他扬起衣袖,哐地一声,将桌上的花瓶给砸得粉碎!

    明明是想保护他的,却阴错阳差,反而伤了他。

    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年轻帝王,第一次失态至此,懊恼得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给砸烂。

    他不知道如何挽回这个局面——正如他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一个人。

    tbc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不要责骂僕司,这孩子只是情商低……并非不爱,只是不懂如何去爱。

    巽月湾线开启!吼吼!我个人其实是很爱这条主线的,可以看到坚强能干又霸气的哲也哦~?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  章24

    巽月湾位于东面,紧邻海岸线。黑子越靠近目的地,路上人就越少。

    待他抵达这个昔日被誉为“明珠”的贸易之都,发现到处空无一人,偌大的街市上,只有寥寥几人在买东西,而且清一色的纱巾蒙面,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看来,全城都进入了戒圌严状态。

    黑子初来乍到,完全认不清路,见前方有个中年女性挎着篮子买食材,上前拍拍她的肩膀,“那个,请问……”他用的是敬语,言语亦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对方却宛如被电到了一样迅猛闪开,拼命摇头,飞也般地逃开了。

    黑子的手悬在半空中,半晌,苦笑着收回手。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戒圌严了,简直是草圌木圌皆圌兵。

    又问了两次路,情况都差不多。黑子索性不问了,只沿着主干道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周遭的人都是一身密不透风的打扮,他穿着太正常,反而显得不“正常”了,便取了条丝巾,将脖子、脸都包了个严实,只露圌出一双水色的眼。如此一来,投圌注在他身上的视线果然少了许多。

    毕竟是瘟圌疫重灾区,有较高的染病风险。黑子含了几片黄芪,嚼碎了咽下。

    这种草药有强大的抗病效果,配合着松果菊,被传染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出发前,他特意采了许多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前方的骚圌动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几个官兵围着一对母圌子,正试图将孩子从母亲身边拉开。

    女子奋力反圌抗,死死抱着儿子不肯撒手。可惜她终究只是个弱女子,力气哪比得上年轻力壮的官兵,挣扎了半天,小男孩还是被夺走了。

    孩子不过三、四岁大,正发着烧,一张小圌脸通红通红的。他太虚弱了,哭不出声,只能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官兵可没母亲那么温柔,把他直接用麻袋一套,扛在肩上就走。

    眼看亲生骨肉被夺,女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白圌皙的前额很快就磕破了,鲜血染红了她半边脸,“几位大人,我的孩子只是普通的发烧,绝对没染上‘疱症’啊,求求你们了,放过他吧……”

    “城主大人说了,只要有‘疱症’迹象,一律送到‘那里’,咱们只是照章办事。”领头的官兵毫不留情地将患病的男孩带走了。女子悲愤交加,只觉一股腥甜涌上喉圌咙,呕出一口血,直直昏死过去。

    待她醒来,身边多了个人。

    “你醒了?”那人有一头水蓝的发,阳光下清澈得近乎透圌明。

    “您是……?”她是个绣娘,看出此人的衣着价值不菲,本能用上了敬语。

    “我是一个医师,专程从洛山过来援助的。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城里的情况吗?”他不疾不徐道,温润的声线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女子点点头,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那个外国商人带来的病症,在巽月湾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病人发作时除了身圌体滚圌烫外,还会长出大量脓疱,奇圌痒无比,好多病人会挠自己,活生生将皮肤挠烂!

    对于这种陌生的恐怖疾病,人们起了个名字,叫做“疱症”。

    城里的医师几乎都染病死了,想从其他城镇请医师,人家一听,都死活不肯来。

    一来二去的,拖了半个月,染病的人越来越多,眼看事态就要脱离控圌制,巽月湾城主大手一挥,下了决定,将城北的旧城区腾空,把所有病人都送进去。美其名曰“调养所”,每日定时发放食物,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就是个地狱。

    进去的人,注定了有去无回。

    “一开始只有发病的人会被送进去,可到后来,只要有一点点迹象,都会被带走……我儿子昨天贪凉,抓了点碎冰吃,晚上有点闹肚子,今天就……”她泣不成声,捂着脸哭起来。

    黑子了然地点点头,所以他问路的时候,人们才会那样紧张。

    严格来讲,城主的做法并没有错。放在后世,“隔离”也是处理流行病的第一措施。

    但他错就错在过分草圌木圌皆圌兵了,官兵们又不懂医理,不分青红皂白乱抓人,误伤无数,直弄得整座城人心惶惶。

    再者,发圌热的病人本就体弱,把他们与疱症患者关在一起……和杀圌人有什么区别?

    想彻底攻克疱症,当务之急是和患者接圌触,了解他们的脉象,弄清病灶,否则,一切都是空谈。想到这,黑子问道,“有从外面进入那里的通道吗?”

    女子摇了摇头,“没有,好几个邻居被圌关了进去,他们的家人都费尽心思想见一面,但没有一个成功的。”换言之,想从外面进去,基本是天方夜谭。

    黑子沉吟半晌,最妥当的方法,当然是等洛山的医师队伍抵达后,以赤司的名义进行交涉,只要搬出那位大人的名号,一切都会畅通无阻。可问题就在于他是私自行动,名不正言不顺,这条路显然走不通。

    正路不行,就只有想偏门了。

    “感谢你提圌供的情报,作为报答,我一定会设法将您的孩子平安带出来的。”

    女子欣喜地点点头,灰败的眸子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我相信您。”不知为何,这个年轻医师身上,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历经磨难的沉稳,令她情不自禁地信任。

    分别后,黑子按照她的指路,来到一处医馆门口。只见大门紧闭,台阶上到处是散乱的树叶,没个人打扫,看样子已经闭门歇业了许久。黑子也不介意,兀自嚼碎了一株草药,在台阶上坐下来——不一会儿,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身圌体渐渐变热,尤其是额头,几乎发烫了。

    他倚靠着医馆的大门,活脱脱一副发烧了,却寻医无门的可怜样儿,才“演”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群人高马大的官兵就赶到了,先是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再用麻袋将他一捆,扔到马车上——以脑袋先着地的姿圌势。

    黑子给摔得头昏眼花。

    马车七弯八扭,颠簸许久,终于停了下来。他被连人带麻袋一起扔到地上,听到车轮声渐渐远去,才偷偷从口袋里取出另一味药服下,顷刻的功夫,身上的发圌热症状就消失了。

    作为顶尖的医师,用草药调节身圌体情况简直再容易不过了。黑子没费多少功夫,就爬出了麻袋,看清外面的状况,他一下子怔住。

    眼前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高圌耸的围墙内,到处横七竖八地躺着形容枯槁的病人。他记得信上说染病人数是“几百”,可现在眼前的人海,少说也数以千计了!

    原以为作为“调养所”,就算没有特别好的条件,至少也会象征性地派几个医师坐镇。然而事实证明他太天真,这里什么都没有,纯粹是个放逐之地。

    空中弥漫着腐烂的臭味,黑黢黢的爬虫从死人嘴里钻出来,又往活人身上爬。

    四周很安静,病人们或靠墙蹲坐,或仰躺在地上,神色间皆是麻木。他们虽然活着,外头的人却当他们死了。久而久之,自己也放弃了,活着的唯一的目的就是等死。

    黑子给他们不少人把过脉,发现多数都是很普通的病症,只要几副药剂,再好好休息几日,便能痊愈的,却被扔到了这里。清水老圌师留给他的医书,有几本专门记录瘟圌疫的。其中反复提到过一句“为保护多数人,有时需牺牲少数”。

    这些人,就是被牺牲的“少数”吧。道理很正确,可真的身处其中,又觉得悲哀。

    走到角落,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疱症”。

    和先前遇到的女子描述差不多,那几个病人脸颊都烧得通红,浑身的脓疱都被他们自己给挠破了,溃烂的皮肤发出阵阵恶臭,渗出鹅黄圌色的脓水,吸引了好些虫子在他们身上爬。

    换了旁的医师,大概会被这场面恶心得不行,幸而黑子心理素质过硬,随军出征的时候没少照顾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武士,就算腹部被刀捅圌了个洞,也能面不改色地一边急救一边把掉到外面的肠子塞回去。此刻,他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用纱巾将自己包严实了些,挥手赶走那些恶心的虫豸,拉住病人干枯瘦弱的手,为其诊脉。

    百会,人中,还有……默默数着有病灶的穴位,略一思索,提笔刷刷地写药方。写完后,他修正了几处地方,还是不满意,秀气的眉宇皱起。

    不行,少了关键的药引。

    “药引”是“引药归经”的简称,顾名思义,是引药抵达病灶并加以祛除的“向导”。如果没有合适的药引,这张药方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他蹙眉沉思许久,直到日落,想得头都疼了,也没想出合适的药引。有些明白,为何那么多富有经验的医师都栽在疱症上了,的确是令人苦手啊……

    他正头疼,却见不远处的铜门缓缓打开,一队官兵押着几辆马车走进来,淡淡的米香传来,正是每日分发食物的车队。

    “老规矩,一人一个饼,一碗粥,要的赶紧,逾期不候。”领头的人高声道。

    伴着他的话,病得较轻的人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支着病弱的身圌体排队去领,余下那些身圌体虚弱的,别说走路了,连圌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静静地在一旁看,混沌的眸子里透着渴望。

    这就是所谓的“每日定时发放食物”?

    看看四周堆积的尸体,黑子不禁想,这些人里有多少是病死的,又有多少是活活饿死渴死的?

    这时,轮到一个大婶在领食物。她有些低烧,脑子昏沉,手也抖,舀了半天都没舀好一碗粥。领头的官兵冷哼一声,蹭地一下拔圌出太刀,不耐烦地说,“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可怜的病人抖得更厉害了,然而,越是想快,就越是频频出错。

    “烦死了,都病成这样,干脆去死好了!”那人说着,高高举起手里的刀。

    眼看刀刃就要砍下来,黑子一惊,再也顾不得旁的事情,用尽全力冲过去阻止。

    他的速度不可谓不快,有人却比他更快!

    一人从侧面猛扑上去,抓着头领的手腕,不让刀刃落下,黑子与那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只见他衣衫褴褛,头发蓬乱,黝圌黑的皮肤一看就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一张脸坑坑洼洼全是疤痕,已然看不清本来面貌。

    “哑巴,怎么又是你?”头领气急败坏,想骂人,看到那张恐怖的脸,却生生缩了回去。

    被称作“哑巴”的青年放开他,兀自走到布粥和派饼的马车前,取了几十人份的分量,走到那些连圌坐的力气都没有的病人身旁,小心地撕碎了饼,一点点喂给他们吃。

    虽然有一张可怕的脸,却是个温柔的人。黑子在一旁看他给病人们喂食喂水,这么多虚弱的病人,光靠他一个人怎么照顾得来?

    “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吧。”

    哑巴是个弃儿,天生不能讲话,听力却没什么问题。他正忙着给一位婆婆喂粥,听到陌生声音,本能地抬头——眼前蓝发人儿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正微笑着看着他。

    两人一起,办事效率就高多了。

    妥当照顾好了病人们,他俩挑了个角落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之所以要打引号,因为那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聊。哑巴不能说话,每次回答黑子的问题,就用手指在他手心比划写字。

    黑子打量了一下哑巴的面孔,“你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样子,为什么会被送到这儿来?”

    哑巴一笔一划在他手心上写道,“我之前患过‘疱症’,”说着,指了指脸上坑洼的疤痕,“这些就是那时落下的。”

    “后来是如何痊愈的呢?”

    “不知道,只记得烧了几天几夜,人都快烧糊涂了,不知怎的,忽然有一天就好了,”末了,哑巴看了他一眼,生怕他不信,又补充了一句,“是真的!”

    黑子点点头。这个年代,医学不算发达,很多病其实是没得治的,只能靠病人的自愈能力。自愈并不罕见,只是对上疱症这等可怕的瘟圌疫,就真的很了不起了。他给哑巴诊了脉,脉象平稳有力,完全看不出曾经遭遇瘟圌疫重创。

    脑海里腾地闪过一个念头——自愈者的血,是最好的药引!

    自古以来,关于自愈者的血,研究从未间断过。医书中关于天花,疟疾,霍乱等疾病的治疗,都有相关记载。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黑子眼睛发亮,身圌子前倾,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我需要你的血来做药引,可以吗?”

    哑巴微怔。这个年代,“血”被视为生命之源,“失血”就意味着“折寿”。

    他有瞬间的犹豫,但很快就抛到了脑后——自小被父母遗弃,他是乞讨长大的,加上不能说话,走到哪里都是厌弃的眼神,眼前的蓝发医师,是唯一温和待他的人。

    常年从事体力劳动,他的手又黑又糙,而紧圌握他的那双手却白圌皙又温暖。

    如果是这个人希望的话,折寿也无妨吧。哑巴胸口涌起一抹不知名的暖流,伸出胳膊,任凭对方取血。

    ※

    巽月湾的事态正往好的方向发展,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洛山城的日渐压抑。

    只听“呯”地一声,赤司又砸烂了一个瓷杯,自黑子走后,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许是阴雨的关系,湿气很重,他浑身都不舒服。左臂的旧伤隐隐作痛,觉也睡不好。而那个会为他施针减轻伤痛的人,会轻拍他的背伴他入睡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们分开了多久?十天?半个月?

    怎么竟像一辈子那么漫长了?

    敲门声响起,已经是近卫官的实渕走了进来,“大人,巽月湾的来信。”

    见一地碎瓷片,他暗暗叫苦,真不想在城主大人心情正差的时候进来送信啊,下次遇到这等事,叫叶山来好了,反正某人神圌经粗,感受不到尴尬。实渕暗想,呈上信封。

    巽月湾城主并不傻,当然不可能将情况如实汇报,只尽量挑好话说,什么“疫情初步得到控圌制”云云,末了,还提到“想给牺牲的医师们的遗孀追加抚恤金”,并附上了一份死去的医师名单。

    赤司忽然觉得手里的信纸仿佛有千斤的重量,险些拿不稳。他定了定神,取出最后一页名单,视线在一个个姓氏上滑过:安室,原田,中岛,柴崎……

    在“柴崎”的下方,端端正正写着“黑子”两个字。

    一股子钻心的寒意从脚底升腾起来,后面还有哪些人,他已经看不到了。

    那两个字牵扯了他全部的神圌经,他甚至忘了“死者是同姓的另一个人”的可能性,混沌的脑海里仅余下一个念头。

    ——哲也死了?

    他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站都站不稳,跌跌撞撞地坐到软榻上。

    回忆的一幕幕像蒙片一样闪现:哲也专注的样子,倔强的样子,流泪的样子……

    犹记冬天的时候,梅花盛开,自己折了一枝给哲也挽头发,挽好后,他浅笑着侧过脸来,说了句“谢谢”,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扑扇着。

    那般清晰鲜活,仿佛还在昨日,现在,却已经天人永隔。

    从怀里摸出黑子留下的字条,抚过隽雅的文圌字,视线久久地,停留在信的最末——“愿您君临天下,拥万里江山。”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写完这句话,他便去了举目无亲的城池,为照顾瘟圌疫病人而染病,或许在他发病的时候,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他就这样孤独地,在病痛的折磨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然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了黑子哲也——那个忠心耿耿、对他信得死心塌地的少年,那个会将他随手折下的树枝当宝贝珍而又珍的少年,那个永远温和地唤他“征十郎大人”的少年。

    赤司心中大恸,痛彻心扉,连呼吸都艰难。他深吸一口气,只觉胸口疼得发怵。

    几欲崩溃的疼痛下,某件事呼之欲出——原来,他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他了。

    可笑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大人,您没事吧?”实渕看他脸色惨白,忍不住问。

    赤司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圌子,将疼痛完美隐藏起来,回了句“没事”,披上外袍,拿起佩刀,往门外走去。实渕作为近卫官,亦步亦趋地跟着。见他跨上骏马,风风火火往外疾驰,也赶紧牵了匹马,追在他后面。

    赤司一路往东狂奔,几个时辰一晃而过,再日行百里的好马也累了,不停地喘气。

    实渕提议,“大人,要不今天先在这里找个客栈歇息?”赤司不语,将累瘫的马换下,找驿站的人要了匹好马,再度启程。

    这是要日夜不停地赶路吗?!实渕欲哭无泪,也换了匹马。

    “大人,恕我冒昧,您这是要去哪里?”好歹告诉他终点吧?

    “去巽月湾,接人。”赤司猛一拉缰绳,冲得更快了些。

    他要去接哲也回来,不论是尸体,还是骨灰。

    tbc

    作者滴话:

    姑娘们盼望已久的仆司对哲也动心的一话!终于来了!

    不过和隔壁俺司的场合感觉不太一样……

    【【【请假公告】】】

    下周带父母去台圌湾旅游(其实就是去吃吃吃),停更一周,再后一周恢复。

    大家国庆快乐么么哒~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盼望已久的仆司对哲也动心的一话!终于来了!

    不过和隔壁俺司的场合感觉不太一样……

    【【【请假公告】】】

    下周带父母去台圌湾旅游(其实就是去吃吃吃),停更一周,再后一周恢复。

    大家国庆快乐么么哒~?

    ☆、仆司吃醋

    ?  章25

    黑子用银针在哑巴的肩上刺了一个小小的伤口,取了一点血做药引。配药过程很顺利,在临时搭建的简易炉灶上煎好药后,他兴冲冲捧着药碗出去,却遭遇了冷眼——没人愿意喝他配的药剂。

    原因很简单,黑子实在是太年轻了,攸关性命,大家都不敢冒险。

    病人不愿喝,黑子也没法勉强。端着药碗绕了一圈,有个疱症晚期的病人抱着“生死有命”的心态,鼓圌起勇气喝了下去。当晚,他发起了高烧,身圌体烫得可怕,就在周遭的人认定他必死无疑的时候,高烧奇迹般地退了。

    如此反复几天,疱症的症状每经历一次高烧,便会减弱一些。

    待药到病除,他看着初晨的阳光,竟有种再世为人之感,“医师大人,谢谢您!”他热泪盈眶道。能从死亡边缘回来,他对黑子不仅是感激,还有尊敬,几乎把他当成了神明!

    药剂有很好的效果,黑子当然是高兴的。

    但高兴归高兴,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他面前——药材不够。

    他私下和哑巴谈到这事,哑巴也是个聪明人,立刻会意,在他手掌上写道,“你想怎么做?”

    “我想见城主。”黑子看看四周密密麻麻的病人,“患者人数太多,需要的药材数量也很庞大。没有外界的支持,光靠我带在身上的量远远不够。”

    哑巴顿了顿,又继续写,“可是,要怎么见?”

    就算他们是自圌由身,以一介草民的身份面见城主,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别提他们还关在围墙里,根本没法出去。

    黑子微微一笑,浅蓝的眸子亮晶晶的,“很简单,找圌人带我们过去就好了。”

    那副神情,像极了想到鬼点子的小狐狸。

    ※

    次日,官兵们照例打开铜门,进来送饭食。

    领头的正趾高气昂地吩咐病人们排队去取食,忽然感到一阵刺痛,仔细一看,手肘处不知何时扎进了一根细细的银针!不知道针上抹了什么药,他只觉浑身都酥圌酥圌麻麻的,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想喊部下,却发现他们也中招了,纷纷软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心头大骇,要知道,小队一共二十人,个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是巽月湾的精锐,而现在,全队的人居然悄无声息地被人干掉了?

    “谁、谁干的?”尖利的声线难掩色厉内荏。

    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个蓝发少年,他大大方方走上前来,“是我。”

    他一甩衣袖,将袖珍小巧的特质弓圌弩藏回袖子里,“不好意思,采用了无礼的方式,不这样的话,恐怕没办法好好对话。”

    少年长得斯文俊秀,水色的刘海看起来很柔圌软,官兵头领却不敢小觑。

    人家都是“先礼后兵”,这人却是“先兵后礼”,外表再怎么人畜无害,也绝非等闲。眼看蓝发少年走得越来越近,头领汗毛都竖圌起来了,“你、你要做什么?”

    黑子在他面前蹲下,温和道,“我想见城主,请问可以帮忙带路么?”

    对方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不行。”

    “我没有恶意,只是找到了治疗疱症的方法,希望呈给城主大人而已。”

    “不行!你是哪里来的货色,城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那人粗圌暴地回绝道。

    预料之中的态度呢。

    黑子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好吧,我明白了。”

    他扬起袖子,在男人面前轻轻一挥——后者只觉一股粉末扑面而来,赶紧闭气。

    只要不吸圌入药粉就能平安无事的,他想。

    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裸圌露的皮肤一接圌触粉末,立刻开始发红,奇圌痒无比!

    他从未想过世界上居然有如此诡异的胁迫方法——不动刀不见血,就是钻心的痒!他痒得不行,想要挠,却因银针的刺入,手脚用不上力气,只能生生地忍着。

    黑子走到一边,兀自舀了一碗粥。

    男人拼命忍着。

    黑子走到另一边,拿了一块烙饼。

    男人继续忍着。

    黑子将烙饼撕成小块,每吃一块,就喝一口粥,优雅地享用午饭。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哀嚎一声,“我带你去见城主大人!立刻!马上!”话音刚落,又是一波药粉过来,钻心的奇圌痒很快褪得干干净净,手也不酸了脚也不软圌了,一切仿佛都是幻觉。

    “劳烦带路。”黑子温言道。

    可怜的男人已经痒怕了,哆嗦着点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引路。

    这一刻,旁观众人内心的想法如出一辙:宁可得罪任何人,也绝对不能得罪医师!

    巽月湾城主府坐落在城东,由好几个三进三出的大宅相连而成,相当宽敞大气。

    头领沿途出示铭牌,一路畅通无阻,不多时,便来到了书房。房圌中除了两个侍奉的丫头外,只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他一身褐色常服,发须都打理得很干净,相貌儒雅。可当他抬眼扫过来,锋利的眼神却充分表露:这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不用介绍也知道,这位就是城主大人——望月廖。

    “您好,初次见面,我叫黑子哲也,是个医师。”黑子行了个跪拜礼,屈身、下跪、低头,一整套圌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漂亮。

    “就是你要见我?所为何事?”望月正在写信,头也不抬地问。

    见他单刀直入了,黑子也不打官腔,直言,“大人,我找到了治疗疱症的方法,希望您能给予我药材和人力上的援助。”

    望月写信的手一顿,这才抬起脸,视线在黑子身上逡巡了一圈,皱起眉,“年轻人,说大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知道我请过多少素有声望的名医吗?海常城的武内医师,桐皇城的原泽医师,他们给病人诊过脉,拟药方的时候,都说缺一味药引。”

    他走到黑子面前,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小家伙,“那么厉害的医师都束手无策,我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年纪轻轻、无名无闻的小医师能对付得了?”

    他的眼神极为凌厉,黑子却神色不变,只仰起头,平静地与他对视。

    “我已经用圌药剂治好了一位病人,这里还有一副药,您可以请一位患者来,是真是假,一试便知。”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

    望月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吩咐下人去安排试药。

    给病人喂药的时候,望月刻意留心了一下黑子的反应。见他神色轻圌松,半点紧张的情绪也无,不禁暗暗吃惊。不论医术如何,单凭少年这种临危不乱的心志,已经远远超过普通人了。

    几个疗程后,就算望月是个外行人,单看脸色,也知道病人有明显好转。

    病人是随机找的,治病过程也是亲眼所见,不可能造圌假。

    事实摆在眼前,望月爽圌快地履行承诺,先是找来了城里几个大药房的管事,让他们在药材上给予支持,又调度了自己两个队的近卫官,令他们全面协助黑子。

    有了强大的人力物力后盾,接下来的几天,正式开始了针对疱症的治疗。

    围墙中数以千计的病人终于重见天日,看到了生存的希望,他们渐渐从行尸走肉回归了正常的有朝气的人类。

    第一批病人的病情很快好转,有些体质好的甚至都痊愈了,可以回家了。

    黑子很守信,犹记刚到巽月湾的时候,一位年轻母亲告诉了他不少有用的情报。他一直记挂着与她的约定,百忙之中抽空出门一趟,送她儿子回家。女子千恩万谢,想留他吃饭,被他婉拒了。

    告别母圌子二人,黑子晃晃悠悠地往回走,这几天整日照顾病人,忙得够呛。像这样慢慢散步,看看沿途的风景,颇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哑巴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他身上不再是遍布补丁的破衣服,而是黑子给他挑的棉布新衣。乱糟糟的发须打理整齐后,整个人的气色面貌都焕然一新了。由于先前的机缘,他一直跟在黑子身边,充当随从的角色。

    随着疱症被攻克,戒圌严令也撤销了,整座城渐渐恢复了热闹。

    两人走到一座小桥上,正巧看到桥下的一群孩子做游戏。许是被圌关在家憋得太狠了,他们玩得格外疯,你追我赶,欢声笑语不断,连桥上的人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喜悦。

    黑子莞尔,随手将吹乱的刘海撩到耳后——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让身后的人心脏漏跳了半拍。

    哑巴痴痴地看了他半晌,由于念书少,憋了老半天,才想出“眉目如画”一个形容词来。

    见黑子望向孩子们的视线格外温柔,哑巴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道,“喜欢小孩子?”

    黑子点点头,“他们很可爱啊,加上我注定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就更喜欢了。”

    哑巴听出了一丝画外音,“为什么不能有孩子?”

    难不成,黑子医师那方面有隐疾?哑巴本能地想。正绞尽脑汁思忖如何安慰,下一刻,黑子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因为我已经成亲了。”而且,成亲对象还是个男人。

    后半句黑子没说,忆起和赤司君在一起的一幕幕,他的唇角不禁扬起几分甜圌蜜的弧度。

    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成、亲?!哑巴的小心脏被这两个字狠狠戳了一刀。

    世上最苦逼的事,莫过于暗恋一个人,他却已经有主了……哑巴只觉得满嘴苦涩,艰难地继续写,“是什么样的人呢?”

    黑子正要回答,一道急促的呼唤声打断了他,“黑子大人!!!”

    来人是大药房的管事,这两天帮了他不少忙,黑子迎上去,“您有事找我?”

    “大、大事不好了!”管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喘,一边说,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好在黑子文圌字功底不错,只凭只言片语也明白了大概。

    原来,药房煎熬的时候,发现有一味叫“龙须草”的药不够了。三家药房里,两家没有库存,余下自家药房,一查,却发现箱子没密封严,草药受了潮,完全不能用了。

    这可不是小事,疱症搅得巽月湾人心惶惶,好不容易有了转机,若是这当口出了差错,别说城主,管事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黑子大人……您看这……我真恨不得切腹谢罪……”他懊悔地抱住脑袋。

    黑子扶起他,不疾不徐道,“您先别急,带我去城里的药圃,我找找替换龙须草的草药。”

    见他神色泰然,管事仿佛也吃了定心丸,安心不少。

    三人来到药圃,黑子跪在药草丛间,一株一株地看。

    这一味药是寒性,和基底相冲,那味药……他边看边想,最后挑出了两味药。

    两味的药效虽不如龙须草,但也能派上用场,作为替代品是完全够格了。

    他正专注地思索着,脚踝处倏地传来一阵刺痛,好像被什么东西咬到了,不由得“啊”了一声,吃痛地倒了下去。

    哑巴慌忙赶来,只来得及看到一只青色小蛇,跐溜一下窜到假山里了。

    ※

    另一边,巽月湾城主府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素来众星拱月的城主大人难得放低姿态,倒了杯茶,躬身给那人递过去,“赤司大人,请。”

    后者淡淡地应了一声,抿了口茶。一旁的实渕困得直打哈欠,险些站着睡着了。他俩日夜兼程地跑了几天,累坏了四匹马,总算是抵达了目的地。

    望月小心翼翼打量着年轻君主的脸色,敏锐地感觉在他的倦容下,还有种隐晦的悲伤。

    “赤司大人此次过来,是为了瘟圌疫的事?其实,情况已经有了很大转机,有一名优秀的年轻医师找到了治病之法,所以……”

    赤司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详细报告之后用文书呈上,我这次来,是找一个人,”

    异色的眸子暗了暗,“一个死去的医师。”

    望月虽有一肚子疑惑,却聪明地没多问,亲自将赤司带到后山的墓地,指着第一排的新坟茔,“大人,牺牲的医师都安葬在这儿了。”

    碑上刻着人名、生辰和忌日,赤司迈着沉重的步履,缓缓在石碑前走过。

    走了一遍,没看到黑子的名字,他愣了愣,又仔细找了一遍,除了一个叫“黑子逸夫”的五十多岁的医师以外,再没有第二个姓“黑子”的。

    “所有死者都在这儿?”

    “赤司大人,千真万确,属下不会弄错的。”

    这里没有他的墓碑,难道说……

    赤司死灰般的眼底霎时间燃起一抹希冀,亮得宛若流星。

    “你知道一个叫‘黑子哲也’的医师吗?”

    “哦哦,黑子君啊,当然知道,他可是大功臣,方才和您提到的,那个找到治病之法的年轻医师就是他。今早他有事出府了,等回来了,让他来见您?”

    闻言,赤司的心脏狂跳起来——哲也真的还活着!

    他当即明白过来,先前的死亡医师名单,上头的“黑子”指的应该就是那个五十多岁的“黑子逸夫”,不是他的哲也。所谓关心则乱,他竟然没考虑到同姓不同名的可能性。

    赤司一贯厌恶失败,厌恶犯错,但这次,他却无比庆幸是个错误。

    哲也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失而复得的狂喜充斥了全身,赤司放下茶杯,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维持住声线平稳,“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得知人在药圃,他问过路线,当仁不让走在最前面。

    哲也,哲也,哲也……他情难自禁地呢喃着这个名字,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念。

    走过前面的拐角,就是药圃了,赤司下意识加快了脚步。马上就可以把人搂进怀里,他满心的欢喜,简直比拿下新协城还要高兴,手都有些发圌颤了。

    想快点见到他,快点,再快一点!

    迫不及待地走进药圃,却见心心念念的人正被另一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赤司的脸色一僵。

    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慢动作,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得可恨。

    那人一只手环着哲也的腰,另一只手托着着哲也的脸,极近的距离下,那个男人只要稍微一动,便能碰到哲也淡粉的唇。

    满心的喜悦霎时间化为了怒火,赤司下意识握住腰圌际的佩刀,眸子危险地眯起。

    那副浑身带刺模样,简直就像捍卫配圌偶的野兽。

    ※

    那个陌生男人正是哑巴,此刻,他正担心地凝视黑子。

    方才被青蛇咬到后,黑子自己简单逼了毒,就地采了点草药敷,这会儿正昏迷着靠在哑巴怀里。中蛇毒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睡得极不安稳,睫毛轻圌颤,苍白的脸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哑巴忍不住伸手,想为他擦圌拭——却见寒光一闪,一柄刀横在他和黑子之间。

    “别碰他,他是我的!”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哎哟,哪里来的酸味儿?~

    旅游归来,以后恢复周五更新~?

    ☆、仆司的惩罚

    ?  章26

    赤司的表情很可怕,显是动了真怒。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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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