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穿书]成为山神之后 作者:宁世久
正文 第11节
[穿书]成为山神之后 作者:宁世久
第11节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晏北归来。
“哦,是晏浩然。”
“听闻他今日上午也到了东林山,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见到他。”
“晏道友不应该是金丹修士?”
“魔傀道死了一金丹三筑基好几十的藏精养气弟子,”聪明人分析起来,“就算那金丹魔修不过是一个七品的金丹,晏浩然杀了这么多,不付出什么代价是不可能的,我觉得晏浩然定然有一能短时间爆发真元法力的秘术,境界跌落可能是这门秘术的代价。”
这人说的是头头是道,而季莳则听得津津有味。
晏北归过去的那些事情,他到真的是一件都不知道呢?
比如说刚才那个发出叫嚣的矮个子修士,大概又是晏北归的一位故人。
就在矮个子修士还想要继续挑衅的时候,跟在矮个子修士之后,被矮个子修士称为师兄的人伸手拦住了他。
那位修士比他师弟要高上两个头,长得是风姿俊朗,芝兰玉树,他拦下他师弟,风度翩翩向晏北归一拱手,道:“浩然道友,许久不见。”
晏北归的眼睛有一瞬间眯起来,他站起,同样向着对方拱手,道:“原来是燕重道友,闭关许久,最近才出来,听闻燕道友被长武仙城的城主看中,成为少城主,我还没有恭贺一句呢。”
“哪里哪里,不过是个暂代的少城主,有什么好恭贺的。”
燕重道友一边说,一边手按住那矮个子修士的肩膀,越过矮个子修士。
从季莳端详的矮个子修士的神情来说,他觉得对方不是自愿退到后面去的。
而且少城主什么的……是玉衡道身份很重要的精英弟子吧?似乎还是和晏北归有些仇怨的弟子。
季莳顿时又冒出一个坏主意,为了避免被晏北归发现,他低下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而那边的寒暄进行得十分顺利,虽然双方之间似乎有些小龃龉,但眼见得擂台上两位仙厨之道的修士作品快要完成,为了不打扰到周围,那两位玉衡道的弟子决定和晏北归季莳坐到一起。
将对外形象的目标改为不让人注意到,季莳安静无比地让出位置坐到晏北归身边去,好让两位师兄弟坐在一起。
玉衡道一位少城主以及他师弟的到来如同投入水池中的一块石头,水面表面的涟漪已经隐没,但身处却还在暗涌。
比如原本在认真观赏仙厨之道的修士们现在都时不时将目光投向季莳这一桌。
燕重在坐下的那一刻就打出一道静音符,被师兄暗示闭嘴的矮个子修士立刻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继续挑衅:“来战呀,继续来战呀!晏浩然你敢不敢!”
“……”燕重。
“……”晏北归。
“……”季莳。
山神大人皱眉,凑到晏北归身边问:“这人是谁?”
他虽然做出掩饰,但座上的人哪一个不是耳目灵敏,都听到了他的问题。
那矮个子修士顿时双颊通红,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的,晏北归一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才笑着为季莳介绍:“我都忘记你们不认识,时道友,这两位是玉衡道的弟子,燕重道友和江桐道友”
被点名的两人,燕重微笑着点点头,而江桐却是别过头去,不看他。
晏北归又为他们介绍季莳,介绍的当然是时季这个名字,双方人交谈两句,算是认识了。
被黄玉屏风围住的两个小隔间里,比拼的修士终于完成了他们的作品。
皆是一荤一汤两素,所用材料不是灵植便是取自妖兽,盛放在小碟子里端上来,每盘碟子中不过小小一口。
第一次来这么高端洋气上档次的“餐馆”,以为能饱餐一顿的季莳沉默了。
不得不说季莳如今还保持不少凡人习惯,仙道修士筑基后便能辟谷,他目前所用的身体又是被他自己捏出来的,根本无需进食,但他要是有机会吃东西,一定会按照过去的习惯装上一碗吃饱。
三个碟子一个碗,三个碟子里分别盛放着一根植物茎秆,一块没有大拇指大,如同白玉般的豆腐乳,一块此刻还在冒着火的肉,碗中的汤更是清澈如水,季莳瞧了半天,没有在汤水表面发现一枚油星子。
主持擂台的修士高声道:“四碗中,有两碗属于成道友,两碗属于杜道友,众位皆是评委,用完餐后请将评价送上来。”
台下众位修士皆道:“多谢成道友与杜道友请我等这一餐。”
说完这句话,他们才开始进餐。
季莳拿起筷子,首先夹起那根最寒酸的茎秆。
看不出来,挺好吃的,植物的脉络中流动着淡淡灵气,很有嚼劲。
他又吃下那块不停跳着火星的肉,入口没片刻,他就面无表情端起那碗不知道是水还是汤的液体一饮而尽,却还是不够。
……这吞下一口噼里啪啦爆炸的岩浆的口感,好辣。
季莳稍稍垂涎地瞥了一眼晏北归的汤,收回目光伸手要端起应该比较清甜能止住辣意的豆腐乳,却在他指尖要碰到豆腐乳的碟子时,晏北归把他的那一碗汤推了过来。
“你这样狼吞虎咽,能品到什么味啊。”晏北归轻笑着道。
“……”季莳。
山神大人盯着那碗被推到他手边的汤,神力运转,压下舌尖上火辣辣的感受,然后把那碗汤推回给晏北归。
晏北归没有再说什么,默不作声地接了回去,而季莳突然脑补两人做出“给你!不,还是给你!”这种相互推拒的姿态,被雷了一身鸡皮疙瘩。
对面的燕重看着两人互动,挑挑眉,把又想跳出来说话的江桐给按了下去。
所有人吃完,写好自己的点评结果——忽略在这段时间里,席中一些修士或突然高歌,或突然吟诗,或突然脱衣手舞足蹈的行为——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主持的修士招手,众修士写好的结果如雪花般飞到他手上。
等统计结果出来还有一段时间,燕重闭着双眼,似乎还在回味,而江桐趁着他师兄不注意,再一次挑衅。
“晏浩然,敢不敢赌待会儿是那位修士获胜。”
晏北归没有回应他,而是在小声和季莳说话。
江桐见这一招不起效,羞恼地别过眼,却正好对上季莳瞥过来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晏浩然身边这个修士看他的眼神颇为轻蔑,轻蔑流露出的虽然只是一瞬间,却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你!”
江桐嗓门突然拔高,将一边回味的燕重给惊醒,而季莳也诧异再次看向他,江桐发现对方的眼神中丝毫没有见到之前的轻蔑,反而是一片纯良。
……是他错觉?
修士哪有那么多机会产生错觉。
江桐皱起眉。
他觉得他和时季道友之前并不认识,如果时季道友挑衅于他,也绝对是晏浩然授意的。
“你是要和我赌吗?”他指着季莳问。
“我?”季莳很茫然,“赌谁赢吗?可是我不知道啊。”
大概是季莳语气中茫然得太过了,他被晏北归瞥了一眼。
季莳才不管,大庭广众之下,晏北归并不会揭穿他,发如霜雪的道士摇摇头,接下江桐的话道:“我赌杜道友赢下这场擂台。”
“那我就赌成道友!”
说完,江桐终于安静下来,用他威力巨大的眼神去瞪那位主持擂台的修士去了。
遭了鱼池之殃的主持修士被他瞪得满脑门冷汗,手上动作更加快了几分,用术法进行统计本来就快速,不多时,那主持的修士便宣布:“得到好评最多的乃是杜道友,好评三百八十二,差评五十七,成道友好评三百零四,差评一百三十六。”
江桐的脸一下子就青了。
台上,那位成姓修士的脸色也青了,在杜姓修士对他拱手的时候,他哼了一声,甩袖子离去。
这般输不起的表现让众人小声议论一番,而席上,另一个输不起的人差一点也甩袖离去,好险被燕重拉住。
晏北归给他一个台阶下,“这次也是我先选,占了便宜。”
江桐哼了一声,坐回位置上。
这一场仙厨之道的擂台优胜者决出,算是结束。
一起享受了盛宴的修士们相互拜别,一个个穿过高柱离开,季莳四人落在最后,等出了高柱,江桐还是按捺不住,转过身来。
“晏浩然,你选一个擂台,我们再比!”
第三十三章
其余三人听到江桐的话,对他的坚持之心默然。
这样有些偏执的态度,或许才是修行之道所需要的?
知道江桐执意要和晏北归比一场,燕重也只能替他师弟向晏北归劝说:“晏道友,你我左右无事,下场玩一玩也挺好的。”
谁和你一样左右无事啊?晏北归和季莳神同步在心里腹诽道。
但晏北归也明白,今日若是不答应江桐的邀战,或许会被没完没了地纠缠,说不定耽误的时间会比一场擂台的时间还要长,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既然燕重道友这样说,我答应下来就是。”晏北归无奈道。
他话音刚落下,江桐便眼神一亮。
但还没有等江桐高兴完,晏北归低下头沉吟片刻,再抬起头时,突然向他绽放开一个如同清风明月般的笑容。
见到这个笑容,在场的另外三人心里都咯噔一声。
……有一种事情要向着意想不到方向发展过去的预感,季莳想。
果然,他看到白发的道士右手握拳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左手掌,十分开心地问道:“江桐道友是说,让我选哪个擂台是吧?”
“确实是我执意要比,耽误了你的事情,”江桐皱着眉头道,“既然这样,我当然要让你一步。”
“那就好。”晏北归笑得更开心了。
他说出他的提议:“我们就比……谁能在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喝下最多的酒吧。”
“好!”江桐一口应下,然而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晏北归说的什么,“……等等,比……喝酒?!”
尾音饶了三个圈,足见他的震惊。
“……”季莳。
“……”燕重。
这个提议无论怎么看都带着玩笑的意思,但是提出的人一脸认真,让玉衡道的一对师兄弟们也开始思考其可能性,只有季莳瞥到晏北归眼中流露出的愉悦光芒,觉得这位纯白无比的圣母,在刚刚好像有一个瞬间……黑了。
山神大人打了一个寒颤。
这是偶然的提议还是晏北归真的觉得这个比拼方式很好?偶然的话,只能说是脑中灵光一闪,若不是偶然,那么……晏北归这个人的本质,可能和他所认为的那种模样,截然相反。
但聪明人会牺牲自己来拯救一个世界吗?难不成这家伙是一个伪善者?
季莳没有发现他关于晏北归的思考越来越多,一旦陷入思绪便常常忽略掉身边一切的季莳直到晏北归拍拍他的肩膀才回神过来,不带好气地拍走晏北归的手。
“……”晏北归。
啊,春道友又闹别扭了。
季莳瞪了晏北归一眼,才去听那边玉衡道的一对师兄弟们讨论,发现他们已经确定擂台比拼就比酒量,如今已经开始商讨该向哪位酿酒师买些酒来。
讨论地正正经经,一点搞笑的意味都没有在其中。
之前,暗中以轻蔑眼神挑衅于江桐,以为能坑晏北归一把,让那白毛不看他看得那么紧的季莳无语片刻,捏了一个静音的法诀,凑到晏北归耳边问:“你和那小子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晏北归轻笑:“江桐道友怕是比你年长得多。”
季莳挑眉,又轻蔑地扫了那边和自己师兄商讨的江桐一眼。
晏北归发现自己竟然觉得这样矜傲的春道友很可爱,不禁轻咳一声,压下自己的杂念,道:“我和江桐道友的因果,还是十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季莳突然想问晏北归他几岁了。
“当时我跟随师尊走南闯北,正好到了长武仙城,师尊去拜访好友,我一人在仙城中闲逛,发现有一妇人在路边哭诉玉衡道的弟子欺辱于她。”
“……所以你便去管闲事了?”
“我是打算去管一管,不过在我之前,就已经有人上前询问,正是这位江桐道友。”
“哦?”季莳瞥一眼此刻不知道在和燕重说什么,正手舞足蹈的江桐,道:“我猜,那妇人说的话,不过是给那莽撞小子布下的一个陷阱?”
晏北归笑了起来,“春道友如何知道?”
季莳翻了个白眼,“在玉衡道的地盘上,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控诉一位玉衡道的弟子?如果她不是脑残,要暴露自己,就是知道自己一定会遇上一个能管闲事的人,比如说你。但是你不过是偶然遇到这妇人,不可能在她的估算里,所以她的目标只可能是一直在仙城里的江桐道友。”
“我的想法侧重点和你不一样,但也觉得不对,便去拦下了江桐道友,没想到江桐道友听不得人劝,二话不说就动手,后来虽然证明那不过是有人要借江桐道友之手对付另一位玉衡道弟子,但因为江桐道友当时信誓旦旦,所以那一段时间他的脸面算是丢尽了吧。”
“……哼,大宗门……等等你不说他们内斗不狠吗?”
“会用这种不太好的手段的是少数。”
“不太好?”季莳皱起眉,语气陡然变冷,“手段哪有好坏之分,只有有效和无效而已。”
说完季莳就紧紧闭住嘴,不打算在和晏北归说话。
而另一边,燕重正皱着眉头指责他师弟。
“我知道你觉得晏浩然当初落了你的面子,想要报复他,但也不能这样……”
“不,不是,”江桐打断燕重的话,双瞳中流动着坚定的光,“师兄,当年我确实有少许怀恨,但我并非不知道理的小儿,自我开解一番早就放下了,让我铭记的不是被落了面子,而是……晏浩然的实力。”
他垂下眼帘,慢慢道:“我出生在宗门,周围皆是宗门弟子,日日夜夜被宗门以精英方式教导,自认能够成为玉衡道的承道之基,而那晏浩然,据说二十岁才开始修行,不将自己当修仙之辈,只想做个浪迹江湖的侠客,甚至天资也好不到哪里去,却是我们这一辈人第一个成就一品金丹……”
燕重皱起眉,语气严厉,“总是思虑这些,难怪你近年来修为一直没有进步,门内虽然鼓励弟子竞争,但你这种已经落下心魔了。”
“是的,此事已经成为师弟我的心魔,一日不除,难有进益,我听说晏北归最近常常在东陵露面,又听说师兄要和其他少城主一起到东林山来,所以求着师兄带上我,没想到真的便在此处遇上他。”
江桐安静了片刻,抬起头来,道:“我和晏浩然迟早要做过一场,既然今日有缘,那就是在今日了结,无论输赢,我心魔都可解。”
燕重知道这必须斗上一场了。
但玉衡道的这位长武少城主想到有如此重要意义的比拼竟然赛得是酒量,就不由眼前一黑。
毕竟……这位传承浩然一脉的散修晏道友,可是个人尽皆知的大酒鬼啊。
要举办斗酒擂台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甚至有酿酒师专门送过来一百坛仙人醉作为比赛用的材料。
酿酒一道算是丹道分支的分支,好的灵酒如同丹药一般,有各种效用,晏北归的那个玲珑葫芦除开能装下一座湖大小的酒水外,还有把丹药化为酒液的能力。
酿酒师们酿造的灵酒也不会如同凡酒一般被修士们的真元轻易化解,若要用凡酒来比拼,恐怕晏北归和江桐喝个三天三夜也不会醉。
……若能喝上三天三夜,说不定倒如了晏北归的愿。
擂台上已经开始,晏北归和江桐一坛一坛牛饮,颇具狂士风范,赢得众位观看擂台的修士的掌声,作为主持的燕重在上面计数,而季莳站在角落里,眼神晦涩不明。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些天脑子里几乎考虑得全部都是晏北归的事情。
季莳眼神从晦涩变为冰冷,他转过身穿过高柱,将这个擂台抛在身后。
穿过热闹的人群,信步而行,沿着湖边,找到一处僻静之地。
盘腿坐在地上布下一圈简单阵法,季莳平心静气,一个一个将杂念驱除,神识沉入心界之中。
心界里,香火缭绕,如云如烟,仿佛茫茫云雾萦绕着春山的虚影,山魂玉卵高悬在顶部,散发淡淡光辉,照耀心界中的一切,如同日月。
山魂玉卵上那一道长长裂纹在季莳的神力蕴养下被修补,如今只看得到浅浅的痕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消失。
知道修补山魂玉卵需要另外的机缘,季莳将山魂放下,开始感悟大地之德。
这些天的悲催遭遇完全是实力不够导致的,为了以后不会被晏北归抓住,他要更加努力才是!
……等等为什么又想到那个混蛋啦!
季莳咬咬牙,重新驱除杂念。
等一个时辰快要过去,他对大地的法则的感悟进益少许,季莳睁开眼睛,将胸中一口气吐出。
那边应该要比完了吧。
在离开这里去晏北归那边和继续留在这里的两个选择中犹豫不过片刻,季莳便做出决定。
晏北归是谁?哼。
这个地方僻静,他正好可以好好思考一些问题。
比如草老人的态度,比如三宗门的精英弟子,为何突然到这东林山来。
见到三宗门的出行法宝,他心头就一直萦绕着不安感,可惜没有学过天机演算,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
反正不论从何而来,都应该和仙道三宗门有关……
季莳眉头越皱越紧,却有一女声打断他的思考。
“这位道友?算命数算仇敌算情缘算因果,只要一块上品灵石,真的只要一块哦,你不试一试吗?”
“……嗯?”
季莳诧异抬起头,见到一位穿着金灿灿宫装的清丽女修笑着向他打了个稽首。
同时,被草老人赠与的七宝千叶,毫无预兆在他袖中簌簌震动起来
第三十四章
季莳首先去看他之前布下的简单阵法。
说是简单阵法,但应该有的功效并没有缺失,哪怕不能阻挡外人进入,至少也能做到预警,但这女子完全没有惊动他布下的阵法,悄无声息地便进来了。
……若是常人,此刻一定觉得这位女修手段莫测,是个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高人前辈吧。
季莳看着眼前这位女修,沉默片刻,突然绽放开一个灿烂笑容。
他道:“敢问前辈……”
女修躬身,轻柔道:“不是前辈,道友称小女子鸢机便好。”
“鸢机道友,”季莳从善如流改变了说辞,“虽然你的价格很便宜,但我没有上品灵石。”
“中品灵石……”
“没有中品灵石,”季莳笑容不变,打断她,“以道心起誓,我也没有下品灵石,贫道是个袖中空空的穷光蛋。”
这话的意思是很明显的拒绝,然而季莳没有想到对方和她一样不要脸。
……或者说,对方比他更不要脸。
只见这位浑身金光闪闪,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有钱”三个大字的清丽女修端着世外高人混杂走街串巷老骗子的风范,浑然不顾自己她之前说的话,改口道:“小女子觉得自己与道友甚为有缘,想要替您免费算一卦。”
季莳:“……呵呵,这怎么好意思呢?”
“万物皆有缘,缘是空无,缘是因果,有缘无缘或一念之间,小女子一念间深感与道友缘分不易……”鸢机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道:“为了你我不易的缘分,给道友卜一卦是小女子分内之事。”
“……”季莳。
他真的从未见过此般厚颜无耻之人。
张口胡编简直和他一样熟练。
按捺住嘴角抽搐的冲动,季莳的笑容更灿烂了。
“鸢机道友请不要勉强自己,像我这样的微卑之人怎么值得道友价值千金的卜卦,为了沧澜大世界的和平,为了我等修仙之士的未来,为了更好的明天,道友要仔细取舍,切莫浪费。”
最后一句话季莳提高了嗓门,远处有不少路过的修士目光投向这边。
并不想让别人关注的鸢机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收回手指间扣住即将打出的铜钱,慢慢道:“……这话不能这么说。”
不过她也没有继续辩论下去的打算了,因为很明显季莳不会给她机会。
演技浮夸逻辑死的男女对视片刻,同时展颜一笑。
“在下散修时季。”
“逍遥道弟子鸢机。”
互相通报完姓名,鸢机后退两步,目光不住打量季莳,语气也重新恢复轻柔:“时季道友……”
“时道友,原来你在这里啊。”一个男声突然从她背后传出来。
鸢机下了一跳,连忙转身后退一步,正好看到一个发如霜雪,穿着破旧道袍,浑身酒气的修士走过来,修士的目光再两人身上转过一圈,装做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一般,和她的目标打招呼。
“我下了擂台才发现你不见了,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你在这里……没想到是在幽会佳人?”
晏北归这句让在场两个人的脸一起青了。
鸢机僵着脸,一句一顿地道:“原来是浩然道友……”
真是人人都认识这白毛啊,季莳想。
眼珠转了一圈,他撇嘴道,“是你太慢,竟然说我?赢了么?”
这是从未出现在季莳口中的亲近语气,虽然有些醉意但意识还算清明的晏北归愣了一愣,挑起眉,他瞬间了然季莳的想法,便顺应季莳的意思,同样以亲近的语气开口道:“自然是赢了。”
说完这一句,晏北归像是才发现鸢机一样,道“鸢机道友……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莫非是丹元大会最近又产生了什么新的商机?”
“道友说笑了,丹元大会是天下的盛事,我不过来散散心……浩然道友既然要和朋友说话,那小女子就告退了。”
“嗯,不送。”
两边在愉快的气氛下拜别,鸢机一人踏上小径离开,等转过一个弯,背后两人的目光消失不见,才有一个年轻的修士从山林中出来,跑到鸢机身边。
年轻的修士喘了一口气,才小声问道:“大师姐,是那个人吗?”
鸢机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
三枚铜钱在她手指间以眼花缭乱的动作穿梭不停,她眯起眼睛,突然把这三枚铜钱拍在自己的手背上。
周围的气机有短短一瞬间的凝固,鸢机抬起她的手,盯着手背上的卦象。
半晌后她摇摇头:“迷雾一团,不知底细……掌门这次交代的任务可真是难办得很,刚才那个叫时季算是有嫌疑,但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在一心真人那里求到的卦象显示出有嫌疑的人成千上万,也不知道是有神道的大能出手掩盖天机,还是神道复兴在望,有潜力的种子真有这么多。”
这么长一段话听得年轻修士晕头转脑,他认真想了想,又问:“所以这个时季是神道种子?”
“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鸢机没好气道,“所有嫌疑人要一一排查下来,恐怕这届丹元大会都已经办完了。”
“不用担心啦大师姐,”年轻修士安慰她,“丹元大会说是举办一年,但哪一次没有延期过?”
“不是延期的问题。”鸢机一脸灰暗。
“呃?”
年轻修士看到他师姐不顾清冷仙子的形象,抓着头发蹲下,一脸悲愤的表情。
“老娘好不容易在北方找到的发财路啊,在这里浪费的时间越多,能赚到的钱越少,一想到金灿灿的灵石从我手中流出去,简直要道心失守了……”
年轻人嘴角抽了抽,别开眼不去看他师姐发出奇怪的呻吟。
而此刻,就在鸢机刚刚离去的地方,季莳一脸郑重,从袖子中抽出八宝长叶。
自鸢机靠近他,八宝长叶就一直在他的袖子中瑟瑟发抖,发出微不可闻的簌簌声。
仿佛是在向自己暂时的主人发出预警一般。
季莳盯着这仿若活物一般的法器看了半晌,头也不抬,突然道:“他们是为了我来的。”
晏北归沉默不语,而季莳如同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我相信你说的三宗门关键时刻会一致对外了,虽然知道这次出门游历危险重重,但没有想到这仙道三宗门就这么找来了,我名声不显,能这么快发现……所以是天机演算一道的功效?”
晏北归依然未答。
“看来千年之中,仙道对神道的警惕之心一如既往,没有半点松懈。”
说到这里,季莳不由皱起眉。
仙道态度明了,但魔道的态度不明,不知道他和仙道的对头魔道合作会怎么样。
可惜神道目前的力量太过薄弱,无论靠向哪一边都是被当做炮灰的下场,想要博取生机,大概只能在仙道魔道之间当一个墙头草。
但这个方法必须是仙道魔道之间冲突明显,仇恨很稳,两边一根筋地只盯着对方打,神道才能在夹缝中生存下来。
……而目前的现状,是仙道神道划地而治,偶尔冲突也限于十来人,规模很小。
不过这也是一个切入点,游历的时候可以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在仙道魔道之间挑起事。
这些念头在季莳心中匆匆而过,半晌,他突然抬起头,皱着眉向着一直沉默的晏北归道:“你为何一直盯着我?”
这白毛沉默视线带来的压力太大,他都没有办法好好思考了好吗!
抬起头的季莳心情是不快的,一想到以后要沦为反派,和这位气运多得用不完的主角作对,可能像无数里倒霉反派一样,因为这种那种运气不好的原因沦为主角的手下败将,他就完全高兴不起来。
然而等他的视线和晏北归的眼睛对上,他心中的翻涌的不快陡然一滞。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季莳觉得,晏北归是一个表面开朗大方,实际上心思很深的人。
此人心里想什么,天下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但这个眼神,充满了忧虑和各种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感情,深邃无比,让季莳一下子愣住。
他勉强以自己浅薄的分辨情绪的能力进行分辨,意识到晏北归的忧虑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担忧他。
担忧他这个未来的仙道之敌。
……真是圣母得不得了啊,这个让人讨厌的家伙,季莳想。
通透的山魂在心界中散发着光辉,压下他心里涌现的些许恶意,他张开口,才想要说话,就被晏北归打断。
“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样糟糕的地步,神道和仙道之间存在着和解的可能性,只要你愿意往那个方向努力……”
说到一半,晏北归也发现这个要求太苛刻了。
从来都严于律己的晏北归皱皱眉,把剩下的话咽回去。
仙道和神道之间的和解不可能只取决于春道友一人的态度,仙道这边也要有人努力才是。
几个宗门暂时不会改变对神道的策略,但他应该可以先改变散修们的态度。
想到这里,晏北归坚定了信念。
春道友目前也不会改变对仙道的敌意吧,那自己只能先做出效果来,才好劝说对方。
这种事情,暂时不用和春道友说。
晏北归心中瞬息万念,他略下很多想说的话,只捡了一句不重要的话轻描淡写道:“我会帮你。”
季莳闻言,不由眯起眼。
无论是季莳还是晏北归都不知道,在某本名为《无上天尊》的里,晏北归便是在同一天被同伴邀请,决定组建不受三宗门控制的新散修盟,踏上他命中注定必然要走上的道路。
如今晏北归同样打算深入散修之中,却是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理由。
微风拂过。
林涛声潇潇,枯黄的树叶从枝头脱落,掉落在湖水中,掀起浅浅涟漪。
两人一起看着枯叶顺水飘走,半晌,季莳才以和他平日不符的认真态度道:“我不会给你相同的承若。”
“不需要,”俊朗的道士露出和他冰冷发色截然相反的温柔笑容,“这是为了沧澜和仙道,我自己作出的决定,你不需要回报于我。”
这个笑容温柔得有些过头。
季莳看了他半晌,才收回眼神。
“你之行事,与我无关”
“当然。”
第三十五章
自晏北归做出某个暂时不会告诉季莳的决定后,转眼已经有一旬过去。
冰冷的北风带着从世界寒眼中冒出来的寒气,从比极北冰原更北的地方一路向南方刮来,季莳初到东林山还觉得秋高气爽的天气,眨眼就林木披霜,寒风瑟瑟。
季节的改变对于那些百年当一梦的修士们来说顶多是第二天东林山增加了驾驶飞行法器冲进结了一层薄冰的湖水中,看谁的水花最漂亮这个擂台,但对于凡人们来说,却是一年之中,最困难的季节到来了。
春山的山神庙里燃起小孩手腕粗的拜神香,缭绕的云烟香火之中,尹皓一下一下敲打兽皮鼓。
这面兽皮鼓的鼓面材料来源于季莳离开前,大珉遗族的狩猎队打来的一只有养气大圆满的凶恶妖兽。因为落选首领,所以只能在其他方面表现得更出色的巢合拼死杀死了这只想要闯入大珉遗族聚居地里想要吃人的凶兽,献给了春山神。
季莳让尹皓随便拿去用,少年便对着祭师修行之法,打算炼出一面专门用来祭神的祭鼓来。
那妖兽也不知道是觉醒了什么血脉神通,虽然身死,但还有一点灵性留在它的皮上,尹皓的祭鼓刚刚制作完成,在无人敲打的情况下就发出了如同雷鸣的声音。
当时季莳听到,瞧了这兽皮鼓两眼,便从尹皓那里拿走当做练习神文和符篆的载体。
如今,这只兽皮鼓被金丝钉钉在在巨木圆桶上,洗涤得洁白如雪的兽皮上绘满神秘的纹路勾绕转折,繁复细致,纹路随着敲打震动,鼓槌每打在鼓面上一下,山神庙前的众人就感觉自己的魂魄跟着鼓声一起震动一下。
等作为首领的尹湄代表所有人上完香,鼓声才停止。
山神庙相比于季莳离开前,无论外部还是内部都变得更加宏伟,神龛香案上,一尊粗犷的神像立在上面,散发着微不可见的光晕,被垂下的纱布神旙遮掩住面容。
尹湄向着这尊神像拜下,在少女首领身后,一个个长老跟着一起拜下。
他们今日所来,是为了自前天开始,便没有停止过的瓢泼大雨。
哪怕当初选择聚居地的时候,族中老人已经依靠他们的经验竭尽所能选择了一个绝对不会被洪水殃及的地点,又有春山神的庇佑,他们不需要担心和过去一样,被洪水冲走房屋,但这几个月来开辟的田地为了能让作物更好的成长,是选在低洼而肥沃的地方。
洪水一来,田地一定会遭殃。
被有经验的族中老人找上,尹湄带着他们来到山神庙前,心里却抑制不住地忧心忡忡。
因为除了她和她阿弟,没有一个人知道春山神的真身早已离开。
祭祀已经开始。
到吉时,念祷文,上香,祭拜,所有步骤一丝不苟地完成,众人一起等了一个时辰,却没有等到任何动静。
尹湄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她身后的族人们也开始小声议论。
便是在这个时候,一阵微风突然吹开神像前的神旙,被族人刻得十分狰狞的神像面容显露出一瞬,一道明黄色的光芒飞出来,绕着尹湄转了一圈,转身向着田地的方向飞去。
祭鼓在无人敲打的情况下发出一声暴响,因为久久没有得到神旨而有些走神的尹皓吓一大跳,抓住快要从手中滑落的鼓槌,再次敲打一次。
然后他才感觉一道信息灌入他脑中。
“上神有旨,你等应该速速去修筑河堤。”
“那……”一个长老迟疑问,“上神不庇佑了吗?”
“你以为你刚才看到的是什么?”作为神灵代言人,身份甚至比身为首领的阿姐更尊贵的尹皓没好气道,“神旨已下,你等还不退下,一定要惊扰到上神才肯罢休吗?”
这样一个罪名压下来,还有些意见的长老们发出小声的埋怨声,被侍从们扶着巍巍颤颤离去。
有逗留权利的尹湄刻意放慢了脚步,而一直卧在神庙角落里假寐的白鹿突然跳出来,向着那群老人发出一声长鸣。
“喂噢噢噢噢——”
不少还记得初到东海之滨时那场混乱的人面色一僵,不敢再磨蹭。
而借着白鹿吸引注意力,尹湄终于能和尹皓说上话。
“到底怎么回事?”尹皓埋怨道,“突然要进行祭祀,竟然没有和身为祭师的我通报一声?那些家伙是自己建造了船过来的吧?我以为这群胆小鬼一辈子都不肯靠近海水呢,而且能带人来岛上只有我对吧?”
短短几个月,看上去已经比自己阿弟成熟上很多的尹湄竖起一根食指在嘴前,摇摇头。
“只是有些人贪心不足,想要从上神那里得到更多东西……”
“什么!他们干了什么,有把你……”
“不用担心,长老们虽然沆瀣一气,但其他族人是站在我这边的,这种小事我能处理,问题在于……”尹湄顿了片刻,才继续道,“上神应该赐予过你指挥岛上生灵的权利?去通知岛上那些妖修前辈,说为了上神,不要让任何一个人上岛来。”
“哎?我吗?”
“你是上神的祭师,那些妖兽会听你的话,不多说了,注意自己安全。”
看着神色里还有些茫然无措的阿弟,尹湄叹息一声,却不能解释更多,只能匆匆离去。
神像之中,季莳一道分神听完少年少女之间的对话,重新沉睡,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季莳睁开眼,抬起头,望向从屋檐边缘低落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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