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GL]阴阳诡师 作者:莫年少
正文 第4节
[GL]阴阳诡师 作者:莫年少
第4节
那白衣女子将手探入被中,捉住上官流云的手,将她纤细的手腕捏在手中,纤长的三指扣搭在上官流云的脉上,屏息静气。
脉搏隔着冰凉的肌肤微弱起伏,便是连呼吸也一并变得轻弱。那白衣女子扣着床上人的脉,脸色又沉了几分,双目中的眸光分外严肃。
良久,只见她将上官流云的手腕放下,随后右臂一抬将上官流云身上盖着的被子掀开。
上官流云身上只着了上官皓月先前为她换上的里衣,现而今那白衣女子只用指尖一挑,那里衣便也被撩开了去,露出光洁的肌肤和银色绣云纹的抹胸。
那白衣女子低头,目光却是紧紧锁在了上官流云抹胸之上的那一抹精致的锁骨处。只见本该同肌肤一般如玉白皙的锁骨此时却有着几道黑痕。
那女子神色严肃却无半分意外之感,仿佛早在预料之中一般。她拧起眉头,又将里衣的衣襟给上官流云合上,随后转身却是就地在上官流云床榻前盘腿坐下,明眸轻阖,丹唇轻动,默然无声得吟咏着,不多时便见暗光浮动笼罩在她一袭镶银边绣龙纹的白纱衣上,那女子一张口,便吐出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那珠子晶莹剔透,上面还泛着七彩的流光,只一眼便知不是凡俗之物。
鸽子蛋大小的珠子被那白衣女子捏在手中,那白衣女子这方才轻轻睁开眼,顾盼之间明眸剪水深若幽潭,面上却带着几分疲惫之色,胸前轻轻起伏,却是微微喘了几口气方才缓过劲来。她站起身子,旋身朝床榻上昏迷的上官流云走去。
上官流云昏沉之中只觉周身冰寒一片,唯有心腹之处被几分微弱的暖意相护,尚能有几分只觉。但是从四肢百骸蔓延而来的寒意却是冰冷刺骨,让她动弹不得。身体里的灵力和咒力都仿佛被凝固起来,全然不为她所用,纵她在如何苦苦挣扎却依旧无济于事。
那白衣女子走到上官流云身边,俯身捏住上官流云的下颔,一抬手,手腕一个利落地翻转便将手心里的那枚泛着七色流光的珠子拍进了上官流云的口中。
突然从唇间漫出的暖意宛如三月天里和煦的春光将冰雪消融,腹内开始升起温暖祥和的感觉,一点一点朝身体深处漫去,从肌肤暖入骨髓,凝固在身体里的血液开始缓缓流动起来,仿佛是突然间被人温柔地浸泡在了暖热的温泉里,连同筋脉也一并被洗刷了去,灵力和咒力开始顺着筋脉缓缓流淌,上官流云只觉胸口似是闷着一口浊气,在这温暖之中变得有些躁动起来,她不悦地皱了皱眉,一张口便是一阵急咳,猛然间便将口中的硬物和那道浊气一并吐了出来。
浊气一出,脑海中也顿时清明了几分,她四肢虽是有了知觉,但终是因为疲乏变得无力,眼皮亦是沉重异常,只依稀觉得见了光亮却是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睁开眼来。头脑昏沉迷蒙间,只觉一双柔软的手扣住了自己腕间脉息之处,一股浅浅的灵力顺着自己的脉息探进来,触到自己涌动的灵力便立刻收了回去,没有半分逾越不善之意,对灵力的收放之技却是比自己更加娴熟。
上官流云心下陡升了几分好奇,想要睁开眼去瞧清对方的模样,但挣扎了片刻却还是一无所用,只觉体内倦意更深,便也只得放弃。她敛起心神屏息细听来人的动静,但出了偶尔几声细微的布料摩擦声,便再没了别的声音,便是连脚步落地的声音都听不见分毫。
上官流云脑海里顿生疑惑,这人到底是谁?
她脑海中正疑云重重之际,那一双柔软带着点点冰凉的手却又突然间抚上了她的面庞,轻轻捏起她的下颔迫使她张开了嘴。
那人在她口中放了一枚丹药,上官流云含在口中心里却猛然警惕了起来。
“这东西对你有利无害,你大可放心!”那人话语轻柔,声音里带着几分清冷,却是十分认真的语气。
“我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缘何救我?”上官流云哑着声问道。她喉咙间有些干涩,故而说起话来也有一些吃力。
“得君一杯酒,自当还君恩。救你,便当是谢你那一盏桃花酒的款待。”
“今日在阵中出手之人也是你?”虽是疑问,但开口满满皆是肯定语气。
“是。”那人回得简短至极,但几番开口,呼吸间也吐露出了淡淡的桃花气味。
“你不是我上官家人,如何入得我上官家的结界?”上官流云复又赶忙追问道。
“这结界是我亲手设下,我又如何不能入?”那人轻哼一声,好笑说道。
上官流云闻言猛然一惊,但随即便又将自己的思绪按压下去,只艰难地平下心来谦谦道:“是吗,既是知酒之人,又与我上官家又渊源,何不留下姓名,交个朋友也好!”
那人没有回话,只是手掌滑到了上官流云的下巴上,轻一用力,原本被上官流云含在口中的药丸便顺势滑落,被强行吞了下去。
上官流云一愣,随即只觉腹内灵力似是被那药丸牵引,形成一股磅礴暖流,从下腹一路汹涌漫上,直朝头顶灵海扑袭而去。
一瞬间地转天旋,再想说什么也都无力开口,所有的话语都咽会腹中,整个人却又陷入了一片瘫软,再度昏迷了过去。
那白衣女子走到上官流云身边,垂下眸子细细打量着上官流云的脸,面如冠玉,秀眉修笔,曲线柔和,只是面色和唇间尚缺了几分血色,但是印堂之中的那几道暗痕却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摊开自己的手心,只见那鸽子蛋大小的珠子相较先前又小了几分,虽然依旧泛着光,但是却不似先前那般夺目,珠子上似是被什么东西附着上了一般,变得有些暗淡。那女子愣了愣,光在珠子上停留了片刻,轻一沉眸,终是将那珠子又握紧在手中,回首凝眸看了看床榻上的上官流云,俯身重新为她掖好了被角。
被撩起的床帏被重新放下,狻猊香炉里的熏香却没有再被点燃,糊纸的雕花木窗再次被轻轻打开,轻纱落,人影去,一如来时,悄无声息。
第18章 揣测
莫晓风再次推开上官流云的房门时,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她揉了揉在外坐得有些僵直的脖子,头一扭动便听见了几声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上官家的长廊坐着还真是一点也不舒服,早知道应该拿个软榻出来!”她一边小声细碎地嘀咕着,一边抬脚迈进上官流云的房间,远远瞧见那狻猊香炉上不再有青烟冒出,心想应是零陵香燃尽了,便不做多想,径直朝上官流云的床榻走去。
丝绸轻纱的床帏垂着,隐隐可以看见床上卧躺之人的模样。
莫晓风走到上官流云的床边,伸手撩起床帏,低头朝上官流云看去,见她眉心间的暗沉都已经消失,脸上也渐渐恢复几分血色,悬着的一颗心方才放了下来。
若是换做常人,生死命数之事她凭着星相也能占卜出一二,唯独上官流云,相识数载,她却不能从星相中参透她半分运数。故而此番上官流云受此重伤,是生是死她也无从知晓,只能怀揣着最真挚的希望,用心守候。
“死混蛋,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本小姐还打算等着你喝酒呢,你是打算赖账了吗?你要是赖账那可算是你输了,你要是输了,那本小姐就是名副其实的阴阳道最厉害少年天才……”莫晓风看着上官流云又开始兀自念叨起来,“莫大小姐有心思想这些,不如多把脑子用在怎样运用咒术上去。兴许还有可以追上我的可能。”一如既往令人讨厌的戏谑语气,只是相较平时气息微弱了几分。
莫晓风睁大眼睛低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上官流云依然苏醒了过来,眉头轻蹙只是眼睛一直闭着没有睁开。
“好啊,你醒了还装睡!上官流云,本大小姐好心救你,你醒了也不给本小姐打声招呼,让我一个人在这瞎担心,你这样还算朋友吗!”莫晓风被上官流云那一如既往令人讨厌的语气一激,又见她装睡戏弄自己,心下顿时便来了火气,伸手掀开上官流云的被子,扯住上官流云的衣襟厉声喝问道。
上官流云刚被吵醒就被人掀开被子猛地揪住衣襟,顿时便急促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莫大小姐快放手,眼下我这身子骨薄弱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咳咳。”她一边咳嗽着,一边匆匆说道。
莫晓风被她这咳嗽的动静一惊方才清醒过来赶忙松开了上官流云的衣襟,站到一旁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莫大小姐那么吵,哪还有人睡得着?不过看在莫大小姐关心则乱的份上,我就姑且不和你计较了。”上官流云缓过气来,半晌,方将眼睁开了一小条缝对她说道。
“切,本大小姐只是担心你赖账,白赊了本大小姐的那坛子桃花酒。”莫晓风虽是被她戳中了心事,但却还是端出以往的架子来,双手抱怀,冷哼一声说道。
“莫大小姐放心吧,我上官流云说过的话何曾会有不兑现的时候。只是眼下我行动不便,你若是执意现在就要那坛酒,那只怕得你独自去取了。”上官流云眯缝着眼轻轻瞄了瞄莫晓风,叹说道。
“反正也不急于着一时,你现下转醒可是需我去帮你把你那温柔体贴的妹妹给叫来?”莫晓风挑了挑眉问她道。
“不必,我想应该早就有式神过去了,若是我没猜错,马上便该有人来了。”上官流云重新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声,用略为无奈的语气说道。
莫晓风还没明白过来她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听得门外的木质回廊上响起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拐杖拄地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莫晓风侧耳,依稀能辨出来人应有三四人左右。为首在前的步履急促,只眨眼功夫便从外奔了进来,跨过门槛后便径直扑倒上官流云床边。
“三姐姐,你醒了!”来人稚嫩的声音里透着欣喜之意,眼眶红红的嘴角却带着笑意。
“皓月——”上官流云辨出来人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上官皓月的名。
“醒了——?”她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传来老人低沉而浑厚的说话声。
莫晓风循声望去,便瞧见上官沉木拄着拐杖领着四宿式神缓缓走了进来。
这是莫晓风第二次见到这位上官家的家主,纵两家世代交好,但上官家的家主向来神秘,纵然莫家与上官家交好,但上官家的事务向来多由上官凌雪出面打理,故而这上官家的正牌当家莫晓风今日还是头一次见到。早间在试炼场上身为小辈的莫晓风尚不敢直视这位一家之主,但是现下几人独处,莫晓风倒是饶有兴致地用余光大胆地瞄起眼前这位鹤发的老人来。
只见上官沉木穿着织锦缎绣云纹的棉衣,外罩着暗青色半袖的袄子,弓着半弯的腰,手里拄着一根楠木拐杖,上雕兽首,鹤发服帖顺着发际线被梳到而后,脸上皱纹纵深,却没有遮住那一双敏锐入鹰的眸子,漆黑的瞳眸里宛若无底黑洞,端的是一派沉稳。
“家主——”上官流云扭头望向上官沉木,张着唇动了动,恭敬地低声叫了一声,又道:“恕流云伤重,无力起身向家主见礼!”
“无事,你躺着便好!”上官沉木低咳一声,拄着拐杖缓缓走向上官流云。
上官流云依言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作,却是眯缝着的眼从眼缝中悄悄打量了上官沉木和他身后的四宿式神一番,最后终是将目光定格在了朝自己一步一顿缓缓走来的老人脸上。
上官沉木走到上官流云榻前,将手扣在上官流云的脉门上,灵气一出,便立时涌到了上官流云的灵脉里。似是山间潺潺溪流汇入广阔江海,只一下便足见上官流云内里灵力深厚。
上官流云也知眼下自己已不能再藏拙,故而也不反抗,任由上官沉木的灵气贯入自己的体内,与自己的体内融为一体。
“呵呵,好!”收住灵力,松开上官流云的手,上官沉木的眸光一闪,抬手捏着胡须长笑一句朗声道。
“我上官家总算是后继有人!”
“家主——”跟随在后的四宿式神听闻此言立时齐齐跪在地上。
“四宿听令,从今往后,上官流云便是我上官一族的继承人!尔等当奉之为主,不得违逆!”上官沉木厉声说道,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落在屋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家主,使不得——”四宿式神齐声惊道。
“怎么你四人有何要说?”上官沉木未曾料到四宿会是这般反应,鹤发老人眉头一沉,神色又陡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家主,眼下大小姐尚在昏迷之中,家主就这般仓促定下家主继承人之位,于大小姐而言未免不公!”角宿在前细细陈词道。
“凌雪——”上官沉木听他四人提起上官凌雪,亦是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道:“她自断灵脉,能保下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灵脉损毁是怎样的伤势,我想不需要我来告诉你们四人吧,还是说你们希望我上官家交到一个废人手中,从此没落下去!”
“吾等不敢!”四宿式神见眼前的老人动怒,赶忙垂下头来齐声说道。
“可是不是还有可以让人重修灵脉的方法吗,只要找到那位……”急切地回话,说话的是四宿中排行最小的鬼宿。只是他话音未落便被一旁的奎宿用手捂住了嘴,再发不出半点音来。
“此事,休得再提!”上官沉木手中的拐杖猛一拄地,一声怒喝,却是连下颔上的胡须都颤了颤。
上官皓月和上官流云从未见过上官沉木如此动怒,二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番。上官流云以目示意上官皓月不要做声,随后便听得上官沉木背对着自己说道:“流云,你且好好休息,养好了伤便行祭祀之礼!”
“是。”上官流云低声应承着,听着上官沉木的脚步声和拐杖落地的声音一点一点远去后,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三姐姐……”上官皓月见上官沉木领着四宿式神离开了去,方才怯生生地扯了扯上官流云的衣袖说道:“方才家主好可怕,皓月从小到大还是头一遭间家主动这么大的怒气。”
“四宿式神拂逆了家主的意思,家主如何容得有人挑战他的威严,便是动怒也是自然。此乃四宿之事,你我莫要插手便好。不过比起这个,倒是有另一点更让我在意。”上官流云闭着眼,却是紧紧拧起了眉头。
“你说的是方才那个式神所说的话吧!”莫晓风在旁接着说道。
上官流云没有应声,只是躺在床上点了点头。
“方才那个式神说的话?”上官皓月顺着莫晓风的话头回想了一下,便立时想到了鬼宿的那句话。
“你是说鬼宿说的那句!”
“这世间行走阴阳两道之人,多半是因着拥有灵脉能聚得着天地间的灵气休养自身,方达到通天眼辨世间众生相的程度,灵脉一旦损毁便再无处滋养灵力,而依附灵力而成的咒力更是消散得一干二净。故而灵脉一断,于我们这般行走阴阳两道的人来说,无异于成了废人。不过这世间竟然还有人能修复灵脉,这可倒是闻所未闻。”莫晓风亦是万分好奇道。
“我听方才家主说话的语气明显不善,也不知道这能修复灵脉的是为何人,和家主有些什么过节,竟会让家主如此动怒。”
“你妹妹在府中这些年,可曾有过什么耳闻?”莫晓风望向一旁的上官皓月,问道。
上官皓月仔细回想了一番,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谁也没有提过。”
“我心中倒是有一个猜想,但是只怕还是须得向家主求证才行。”上官流云幽幽道。
“若是真有这样的人,长姐便有救了!”上官皓月闻言欣喜道。
“莫要高兴得过早,是与不是还是未尽之数。”
第19章 静夜思
夜色如墨,透着微凉,西厢的回廊上借着烛光投下两道暗影。对开的雕花木窗内,灯火煌煌,低矮的案几上搁着一坛酒,逸着独特的香气。
“皓月说我受伤昏迷之后是你救的我?”说话之人语气轻松,但是声音却有些虚弱。
“你受伤之时我只用天心丹护住了你的心脉封住了灵脉,只是你面色有暗沉,应是心腹有恶气,故而便用零陵香为你驱了驱。”回话之人亦是说得云淡风轻。
“面色暗沉,具体何处暗沉,只是面色么,身上可有异?”上官流云不紧不慢地问,却是问得十分仔细。
“你的身上的伤是你那温柔体贴的妹妹给你检查的,有没有异我不知,不过你脸上的暗痕倒是奇特,似近印堂,却又有些不像,我当时拿不准,所幸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想到反倒是蒙对了!看在本大小姐和你认识这么多年的交情上,这救命之恩就不和你计较了,你也不必言谢。”莫晓风搁下酒盏,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小姐口气,话虽这么说,但是语气里还是让人处处听出了本大小姐就等着你道谢的意味。
“是吗,既然莫大小姐如此谦虚,那这恩上官流云便承了!”上官流云又哪里不知她莫晓风心底的那点子小九九,但是不让莫晓风如愿才是她上官流云的生活乐趣所在。故而便顺着莫晓风的话浅笑着说道。她身上有伤不宜喝酒,故而只是以茶代酒陪莫晓风共饮而已。
“你还真是……!”莫晓风听她这般作答,当下瞪大了眼,但转念一想,这话一开始是自己先说出来的,自己若是再指责上官流云,那么不是明摆着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
死抠门,居然这么厚脸皮!心里暗暗腹诽了一句,莫晓风还是把要说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看在你还是个病人的份上本大小姐不合你计较!”莫晓风白了她一眼,转过头去,却是慵慵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继续道:“不过没想到你能在轰破缚灵咒后还有能力操纵式神护你长姐!”
“那缚灵咒不是我一人之力轰破的。”上官流云沉下声来眯了眯眼对她说道。
“哦?”莫晓风听她这话秀眉一挑又来了几分兴致。
“此番入阵有太多疑点,还需得细查,不过至少有一点现下是明确的了。”上官流云闭上眼语气严肃。
“什么?”莫晓风问。
“对方是冲我上官家而来!”上官流云睁眼,眸色间却闪出了罕有的狠厉之色。
莫晓风听她这话立时沉默,也不再多言。上官流云的话里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莫晓风也知道,这是她上官家的家事,自己不便多插手。
短暂的沉默后,莫晓风方才缓缓开口道:“既是如此对方在暗你在明,你自己多加小心,明日我便要与爷爷一同归去,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这最后一杯酒,我敬你,上官流云你可别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愿借莫大小姐吉言。”上官流云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杯,幽幽道。
莫晓风素手抬起酒盏,却是万分豪气地仰头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今日天色不早了,这酒也饮罢,我也该回去了。”莫晓风搁下酒盏,却是微微有些不舍地说道。
上官流云点头,道:“我遣式神为你引路。”
言罢,便要去取式神符纸。
“不必,你伤病未愈还是莫要动咒力的好。”莫晓风抬手止住了她,又道:“这点酒还醉不倒我,我认得路,不会触你上官家的阵法,你放心便是。”
莫晓风的能力上官流云自然知晓,既然莫晓风都已经开口,她便也不再坚持,毕竟自己身子骨虚,不是逞强的时候。故而也只是点点头,起身披上大氅将莫晓风送到了回廊的尽头,看见莫晓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幽暗的木制回廊尽头。
此时已近子夜时分,月暗星稀,唯有风吹过庭院的声音,飒飒作响。空气里还残留着桃花酒的香气。
上官流云自前日醒来见过上官沉木后便一直卧榻休息,本以为非得十天半个月方能调养好,却未曾想到下午申时的时候便已能试着下地走动,虽然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病怏怏的,但是相较以往,伤势愈合的速度已经超乎上官流云的预料了。她回到屋中坐在软榻上,为自己添了被茶水,端在手心里暖着,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方才与莫晓风的对话。
若只是寻常的心腹恶气用零陵香自然是可以医治,但是自己昏迷那日清清楚楚感受到的如堕冰窟之感绝非只是心腹恶气那么简单。那般异样的感觉,反倒是让上官流云想起了另外一种可能的存在。
她抬手撩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暗紫色的伤口已经结痂,不再狰狞。若是她没猜错,那日自己在阵法中应当分明是染上了和上官阳晨一样的瘴气,但是现下这瘴气却都被清出了体外,零陵香断是没有这般功效的,那么如此推断便只剩下一种可能——前日那个女子,她到底是谁?
上官流云闭上眼来仔细回想当初在阵法中遇到那个女子的情景,那样温软的怀抱,却给人难以形容的安全感,叫人舍不得离开,至少在落入那人怀抱的最初,上官流云心中便只有这般的想法。那人带着面具,让人瞧不清她的模样,但是上官流云记得自己昏迷前曾朝那人胸前看了一眼,那人胸前有与她想相似的上官家的纹样。
对了,那个纹样!
虽是未能瞧见那女子的模样,但是现而今闭上眼,上官流云却还是能记得那女子胸前图腾纹样的样子。
她从桌案上拿过纸笔摊开来,素手轻抬,细小的毫笔点墨,只不过片刻之间在纸上勾勒出了一个龙纹图腾来。
上官流云将画纸小心翼翼地拿起,轻轻在灯上熏烤了一下,待到墨迹凝固,方才重新放下,随后取出自己那件染了血的枣紫色外衫,将上面的龙纹与衣衫上的龙纹复又比对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复又闭上眼思忖了片刻,回想那女子胸前的纹样。
那女子与上官家有渊源,身上的图腾也和上官家的图腾那么的相似,但又似乎多了些什么。
是了,的确是多了些什么!
上官流云回想起那女子衣衫上的图腾,与自己胸前的图腾相较那女子胸前的那条龙头顶明显多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珠子,虽说是银线锦绣不易让人发觉,但上官流云贴得分外靠近,自然是看得清晰的。
她将那一枚珠子用丹笔添上后复又重新审视了一番,确定样子无差后方用烛火熏了熏画纸,待到墨迹尽干,便将画纸拿起,走到门前低声唤了一声。
“来人——”
夜里甚静,故而上官流云着一声低唤纵是声音不大也让人听得清晰。
“三小姐,有何吩咐。”候在上官家暗处的式神从走廊的尽头缓缓走来,毕恭毕敬地在上官流云面前行了个礼。
“家主歇下了?”上官流云看了看天色,想起现下子时已过,有些迟疑地问道。
“回三小姐,家主还在书房尚未就寝。”那式神回得肯定,他们依着上官家的灵力活动,故而也能感知到上官家众人的灵力,以此听命。
“那正好,你且替我将这张画交给家主,速去速归。”上官流云将自己方才画好的那幅画交给面前的式神,沉声吩咐道。
那式神接过画来小心收好,轻一点头便急急转身离开朝着上官沉木在的北屋而去。
上官流云目光追着那式神消失在回廊的尽头,她眸光黯了黯,抬头望向墨色的夜空,却只见今夜乌云蔽月,寥寥几颗星也大有被遮去之意。
“迷雾重重,当真不是个好兆头。”她低叹一声,忽觉得夜风刺骨,故而伸手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转身回屋,关上门窗后,便去摸那狻猊香炉。
狻猊香炉里装满了香灰,如今也都凝结成了硬块,上官流云取出熏香来却见插不进香炉中,眉头一皱,终是将熏香放下,打开香炉的盖子准备将香灰倒出来。
只是香炉的盖子刚一打开,上官流云便瞧见了香炉里没有烧完的零陵香。眉头轻蹙,双指从香灰中将那装着零陵香的破旧香囊捏起,仔细打量了一下,见上面绣着莫晓风的字样便也不再多想,随手扔到了一旁,她用力抖了抖香炉,却猛然间用余光瞥见香灰下一截短短的黑色物质,心下顿时一沉,拨开香灰,将埋在香炉底下的黑色物质给取了出来。
上官流云将那黑色物质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用指甲轻轻一剥,只见那黑色的物质外围渐渐脱落,露出洁白的内里来。
“夺魂香——!”上官流云神色一凛,继而立刻放下香炉,抓起方才被自己丢到一旁的莫晓风的零陵香来,心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般算计,好生阴狠!
第20章 前缘上
狻猊香炉里的香灰被人倾倒而出,上官流云从里面拨出那些乌黑的碎石,一一用指甲剥去碎石表面的乌黑,露出里面的纯白来。她目光紧紧攫住那一抹纯白,牙关咬得紧紧的,眼眸中闪过一瞬间的狠厉,却是一言不发。
她掏出怀中的手绢,将乌黑的碎石小心翼翼地用手绢包裹起来,放入怀中,随后又拿过笤帚将地上的香灰打扫干净。
此时院外暗色天空中的那一弯冰轮已垂至树梢头,庭院寂寂,只有渐渐窸窣的脚步声从回廊的尽头传来。
“三小姐,家主请您过去!”那脚步声终是在上官流云的房前停下,屋外的式神隔着老旧的木门对上官流云恭敬说道。
上官流云放下笤帚,抬眼瞄了瞄窗外的漆黑夜色,幽幽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回家主,流云稍后便至。”
那式神得了吩咐便退了下去。上官流云将自己搭在屏风上的大氅取下,披在身上,紧随其后。
春寒料峭,入夜更甚。饶是冬日里的寒意尚未散尽,故而到了夜里便又都钻了出来。
上官沉木的书房里还搁着暖炉,越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对时令季节的变化也越发敏感。
“三小姐,家主在内您请进吧。”上官流云刚走到北宅上官沉木的房门前,便有负责伺候的式神现身,毕恭毕敬地对她说道。
上官流云轻一点头,随后轻轻推开了上官沉木书房的大门。古朴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紧跟着一阵热气便扑面而来。书房正中央的暖炉里点着炭,炭火熏得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暖融融的。
宽敞的书房,靠墙的位置高高低低放了三列红木雕花的书架,书架上陈列着的是上官家历代家主苦心孤诣留下的秘书卷轴,妖魔典籍和鬼怪志异。上官流云抬眼朝那书架上望了望,目光扫过书架上的每一本,她自幼记忆力卓绝,虽不至过目不忘,但却也能在一眼之后记得个七八分,这些书架上的东西更是被她翻阅过无数遍,更是入了倒背如流的境界。
“来了?”老人说话的声音沉重而缓慢,但中气却是十足。上官沉木背对着上官流云,手里拿着一张卷轴,正细细展开。
“流云见过家主!”上官流云上前拜倒,对上官沉木施了一礼,恭敬道。
“起来吧。”上官沉木低低吩咐了一声,随即又将手中的卷轴合上,转过身来,凌厉的目光一动不动定在上官流云的身上。
上官流云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是在偷偷朝上官沉木的书桌上瞟去。只见上官沉木的书桌上堆着几本古书,都是上官流云旧时看过的一些残本,古书旁是一张画纸,上有一条墨龙图腾。
正是上官流云方才让人给送来的那张画。
“你方才遣人送来的这张画,从何而得?”上官沉木上下打量了上官流云片刻后,沉声问道。
“此乃流云亲手所画。”
“这画上之物你见过?”上官沉木的眸光沉了沉,变得幽深起来。
“流云见过。”
上官沉木闻她此言,神色陡变,立刻追问道:“你在何处见到的?”
“在我上官家的试炼阵法中!”上官流云如实道:“那日流云受伤,被一陌生女子搭救,那女子胸前便有此纹样。家主既然识得,定然也知晓那女子的来历,还请家主释疑!”
上官流云的话音落下,回应她的却是长久的沉默。书房里的灯烛将上官沉木微微佝偻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出一道巨大的暗影,蜡泪滴落,依稀还可听见灯芯被火灼烧发出的刺啦声。屋内温暖的空气此时就好像被骤然凝结了一般,气氛变得格外压抑起来。
上官流云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上官沉木,只见上官沉木目光幽深无底,眉头紧皱,抿着唇,花白的胡须随着他深长呼吸间面部的起伏轻轻晃动。
上官流云知道上官沉木在权衡,但是也知道上官沉木肯定会给自己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个女子到底是谁,竟然会让一向果断决绝的上官沉木也变得犹豫起来。思及此处,上官流云对那女子的身份越发好奇起来。
“也罢,你终究是要继承我上官家的家业,此事也应当知晓。”上官沉木思忖良久后,终是开口缓缓说道。
他抬起头来,将手中那卷卷轴递到上官流云面前,道:“你先将此画打开来看看。”
上官流云从他手中接过画轴打开,上乘的画纸被岁月熏染泛出暗黄,但应着咒力的加持,纵积年累月也未尝见半分破损。
画轴缓缓卷动,画卷上开始显露出一个女子的身姿来,银白色的面具掩去了那女子的眉目,但是那一袭罩身白纱洒脱飘逸,哪怕只是在这画纸之上也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去。这女子,正是那日上官流云在阵中遇见的那个人,便是连衣衫都未曾改变过半分。
“家主,这女子是……?”上官流云将手中的画卷卷起抬头望向上官沉木,疑惑道。
没有回答上官流云的话,上官沉木只长叹一声,反问她道:“流云我且问你,你可知我上官家世代奋勇降妖所谋为何?”
上官流云怔了怔,低下头却是轻轻皱起眉来,暗自揣度上官沉木发问的原因。但见上官沉木神色并未有异,便定了定心神回道:“家训有云,降妖伏魔乃我阴阳道人之天命,我上官家世代司阴阳道之职,当以荡平天下妖魔为己任,浩气凛然,身先士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自己可当真如此认为?“上官沉木打断她的话,鹰目凌厉的目光盯着上官流云的瞳眸质问道。
上官流云哑然,她向来不认为自己能有这一身浩气去管这阴阳两界之事的。纵她天赋异禀,但也知得天机者必多难,为难她的未必会是天道,但也绝非神鬼,故而她在上官府内藏拙十余载,却没想到眼下还是被迫踏上了如此境地。
“我上官家踏足阴阳道近百年,但百年前也只是江城里一方稍有灵力的术士罢了。可是现而今纵观这天下阴阳道,谁可与我上官家匹敌,这其中因由你可曾想过?”上官沉木长叹一声徐徐问道。
上官流云愕然,她从未想过这些因由问题,她只知上官家在阴阳道上名声赫赫,阴阳道上众家皆知晓上官家的人天生有神灵庇护,灵力咒力皆是卓绝。
“流云在外这几年也曾听说过一些,世间皆传我上官家有神灵庇护,故而我上官家得以在这阴阳道上崛起。”这些话当初落在上官流云耳中向来都是被她当做笑谈的,她在上官家那么多年,从未听得任何人提起过上官家有神灵庇护一事。她只当是道上众家嫉妒她上官家才人辈出,故而放出的一些谣传罢了。
“他们说的此话,不假。”上官沉木听得上官流云的话思量了片刻,沉吟道。
“我上官家之所以能在阴阳道上崛起,的确是借着神灵的庇佑。我上官家世代与神有契,吾等捉妖为的也只是践行契约。”
“契约?”上官流云惊愕。
“不错,我上官家与神龙之女有契,既得龙神相护自当循神命。”
“那这女子莫非便是?”上官流云心下已然猜中了七八分,却还是有些犹豫地开口询问道。
“你所见画中这女子便是我上官家世代供奉的神女,龙神清寒。”
难怪上官家以龙为图腾,没想到竟是有这般的因由。上官流云心下暗说道。
“既是我上官家契约之神,为何从未见着龙女大人在我上官府中出现过?”上官流云疑惑道。
“因为龙神之契……早在三十年前便被人毁去了。”上官沉木喟然长叹一声说道。
“被毁?”上官流云闻言惊声道,脑海里却猛然回想起那日昏沉中那女子所说的话。
我与上官家有渊源,若是按照上官沉木这般的说法,只怕这结下的不是缘,而是怨罢!
“三十年前,我上官家受百鬼冲府,你父亲身为我上官府的继承人领你伯父,姑母,拼死抵抗方才保下这一方府宅,只可惜你父亲在这一役中身受重伤性命难保,你伯父为救你父亲性命一念之差擅自偷盗动用了龙神的龙珠,龙神震怒之下毁去契约,自此之后再不入上官家府宅。待老夫重新执掌接手这上官家家主之位的时候,庇护上官家的神力已经渐渐淡开,旁人虽不知晓,但是老夫心里清楚,没有了龙神之力的庇佑我上官家的运数亦折损得厉害,不过数十年时间,我上官家子弟便折去半数,老夫膝下两子一女,你父亲,捡得了一条性命却也失去魂魄落得一具空壳终是不久人世,你伯父,心智丧失带着龙珠闯出这上官府至今下落不明,你姑母纵身体安康也抵不过飞来横祸葬于妖魔口下,他三人皆先后与老夫身前而去,留下你们这一辈兄弟姐妹五人,现下玉彦和阳晨也都去了,凌雪遭此横祸只怕也是命中定数。我上官家触了神怒,而今自当受神罚。只是老夫实不忍见我上官家就此断去了香火,眼下剩下三人中独你能承我上官家之业,流云,你可明白……?”
第21章 前缘下
上官流云听着上官沉木这番话,心里亦是沉重不已,百般滋味在心。她知道上官沉木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上官家气运不济,她却得天所赐富天之才,但这世间所有的运数都是天道权衡算计好的,自己这样的异数投身在上官家,只怕是占去了上官家日后所有的运数来谋算。上官沉木眼下说这番话无外乎是想告诉自己她是上官家有未来的运数换取来的最后的希望,她肩上此刻背负的是上官一族未来的全部命运。
上官沉木的话像是突降的一块大石,压在上官流云心里,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向来不爱受上官这一姓氏的束缚,十八年来她藏拙示弱在这上官府中为的便是逃离上官家,去过她那闲云野鹤的生活。可是世道无常也向来不是随口胡诌的话语,世人常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也并非笑谈,她上官流云过了三年逍遥自在的日子,眼下便是该到为她清算的时刻了。她身体里流着上官一脉的血,名字前冠着上官一族的姓,她是上官家的子孙,便注定要受这上官二字的束缚,这便是她的命数。
“流云,你应当知道你现下知晓这些意味着什么。”上官沉木垂下眼眸目光攫住上官流云的眸,表情严肃地说道。
“回禀家主,流云明白。”上官流云顿了顿声,轻声回道。
“玉彦早夭,阳晨暴毙,凌雪重伤,眼下只有你,能撑起我上官家,老夫……咳咳咳……”上官沉木说话间身子却是猛然一震,紧跟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上官流云从未听上官沉木咳得如此剧烈过,胸前背后起伏剧烈,便是连面色也涨的通红起来。上官沉木左手按在书桌上,撑起佝偻的身子,右手熟练地探进衣襟,在里面摸了半晌方才缓缓从摸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来,颤抖着抬起掩住口鼻。
上官流云的目光紧紧盯着在上官沉木的手上,她眼神敏锐,只一眼便看清上官沉木那只满布皱纹的手上暴起的青筋,心下蓦地一惊。在上官流云的印象中上官沉木的手向来厚实,那是一双常年施咒结印的手,故而与寻常人相较也灵活许多,可是眼下这双手却是那么干瘪,动作也不似昔年那般灵活,哪怕只是抬起手来掩住口鼻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开始有了颤抖。
上官流云心下猛然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揣测,也正是这个揣测让她的心变得惴惴不安起来。
上官沉木猛烈地咳了许久方才渐渐缓过气来,沉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书房内听得格外清晰。他将手中的手帕捏紧,放回怀中,松开撑在桌上的手,站稳身子。
“家主身体有恙,可曾找大夫瞧过?”上官流云见他站稳了身子,忙从旁端过一杯热茶递到上官沉木面前。
上官沉木微微一惊,抬眼看了看她,迟疑了片刻,终是伸手接过上官流云递来的茶盏,就着茶水轻轻漱了漱口。
“你既然已经瞧出来,又何必再拐着弯子打探?”漱完口,上官沉木将茶盏重新搁回书桌上,缓了口气说道。
上官流云不言,只垂首在旁,听他继续说:“正如你所见,老夫这身体已经是灯油枯尽之数,只怕挨不过半载便要被收归天命……”
“家主之病只怕并非天命大限所致。”上官流云的目光紧紧盯着上官沉木的面色,神色严肃地说道。
“此话怎讲?”上官沉木一挑眉,斜眼瞥着上官流云问道。
“流云这些年来中原四方,也见过不少人病入膏肓。倘若是大限将至之人,应是先损精气方亏欠气血,家主精气不欠,反倒是气血亏损得厉害,此绝非天道所为,只怕是……”上官流云言及此处却是目光四下扫了扫。
“只怕是什么?”上官沉木见她突然止住了声,不由得疑惑地抬起头来望向她问道。
“只怕是有人在暗地里故意谋取我上官家的血脉精魄!”上官流云眸光猛然一沉,压低了声音,狠声说道。
“你说此话可有何凭据?”上官沉木冷声问道,他不是不信上官流云的话,只是倘若上官流云所言是真,那便也意味着他上官家暗地里被人盯上动了手脚,而自己身为上官家的一家之主却全然不曾察觉,这当时何等的奇耻大辱?
“若说确凿之证流云手中却是没有,但是这推断却也不是凭空而得,家主且先看看这是何物。”上官流云说着伸手探进了自己的怀中,摸出早先在屋中用手帕包裹住的那些细碎的黑色物质,轻轻放在上官沉木面前的书桌上。
“请家主先瞧瞧这是何物?”
上官沉木垂下眸,看向上官流云手帕中包裹着的那些东西,轻轻皱了皱眉,复又抬起头来望向上官流云问道:“这不是安魂香吗?”
“不错这东西表面的裹的的确是安魂香。”上官流云点了点头,又道:“但是这内里却未尝如是。”
她说着伸手拿起一枚安魂香来,指甲轻轻在那安魂香上拨弄了几下,将内里的纯白露出来,递到上官沉木眼前。
上官沉木结果她手中递来的熏香,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后将那熏香凑到鼻下,轻轻嗅了嗅。只一下,上官沉木便立时惊得瞪大了眼。
“这是夺魂香!”
上官流云闻言点了点头,继而说道:“家主既然识得此物自然也知此二物的区别所在。”
上官沉木沉下心神,脸上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安魂香,夺魂香,一字只差,其功效便已背道而驰。
安魂香,乃是东海之外所得的上好香料所制,有安定心神聚敛灵气之用,上官家常年点此熏香以助众人修行。而夺魂香则是由西蜀苗疆之人所炼,是吸取灵气乱人心魄之物,阴阳道中人尝以之为引乱去妖魔心智再行收妖,鲜少有对人使用的。这二物香气甚为相似,但其色一黑一白相差极大,故而鲜少有人会将其弄混。
“此物是何处得来?你且起来细说!”
“此物乃流云今日打扫香炉之时从我那狻猊香炉中找见的。”上官流云冷哼一声说道:“流云这身子大病初愈还未有三日便有人将这东西搁在流云的狻猊香炉中,虽然尚不知对方是谁,但是这等用心绝非善类。此番入阵前流云便觉有人欲暗中谋算我上官家,先是在阵中布下杀阵之位,随后又放入蛇怪设下瘴气断我等出路,纵我等拼死厮杀出阵也必然殚精竭力再无任何防备,对方此时再以夺魂香为引再加暗算,流云必然九死一生!”
“那着谋算之人你可有了头绪?”上官沉木暗忖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问她道。
上官流云轻敛了眉目,却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除了手中的这些东西,尚无半点眉目。不过兴许有个人会知晓。”
“你且说是何人?”上官沉木轻紧皱着眉,问道。
“她!”上官流云将上官沉木先前递到自己手中的画卷重新搁在上官沉木面前,卷轴恰好压在了她早先画的那张图腾纸上。
一个她字便已足够,且不论画中的这位龙神姑娘与上官家有何渊源,抑或有何怨仇,但她接连两次搭救自己性命都在关键时刻,想来定也是勘破了这一场迷局之人,眼下虽不知这女子身在何处,又或许下手之人也是这女子也未必不是不可能,但是无论如何现在自己要破这一场毫无头绪迷局,也只能从这个被唤作清寒的女子入手。这个女子,无论如何自己都定是要再见到她的!
“家主,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说这位龙神姑娘与我上官家有过节多年不曾入我上官家,但现而今既然这位龙神姑娘又再度现身,定然是因着与我上官家尚有什么牵连,家主倘若真想续我上官家的运数,只怕只能抓住这次机会求这位龙神姑娘才行。”
上官流云娓娓分析道,她想知道那个女子和上官家有这般恩怨,却能再毁去订立数代的契约后突然回到上官家,既然离去何故归来,因着机缘未尽,又或者是回头报复,无论出于哪一种原因,她都定然是要去找那女子问个清楚才是。
上官沉木抿唇沉思着,脸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
“家主莫非还有什么理由可比得我上官家的气数重要?”上官流云皱了皱眉问道,她不知上官沉木为何如此避讳这被唤作龙清寒的女子,若只是寻常过节只怕应不是什么难言之事。但眼下一向果断决绝的上官家家主却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只怕是昔日上官家同这位龙神姑娘的梁子结得大了,此事其中定然不会同上官沉木方才所说的那般只是擅动龙珠那么简单,其背后定然还隐藏了什么,只是被上官沉木刻意隐瞒了去。
第22章 请命
上官沉木被上官流云的这一番问话逼得竟无言以对。
“流云还望家主以我上官家运数为重……”
“非老夫不愿,只是那龙神姑娘脾气秉性实在怪异,自她离开我上官家后便再没了任何踪迹,老夫也曾数度派四宿前去打探她的下落,但也都一无所获,着实是这龙神姑娘难以寻觅啊!”
上官沉木慨然叹道。
上官流云闻言怔了怔,随即心底暗暗冷哼:弄了半天是那龙神姑娘不待见您老人家,您这一家之主面子上过不去了。
她暗自腹诽了上官沉木几句,又开口续问道:“这龙神姑娘当年因何与我上官家结缘,方才家主说我上官家降妖与她有关,殊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何关联,流云愚钝还望家主明示!”
“这龙神姑娘与我上官家结缘的因由老夫倒也不知,只是但凡继任我上官家家主之位的人都须得与这位龙神姑娘订立契约,我上官家世代降妖伏魔为的是替这位龙神姑娘找寻一件东西,而以此作为交换的是这龙神姑娘须得以神力庇佑我上官家世代立于阴阳道之上不受妖邪所扰!”
“不知这龙神姑娘欲寻何物?”上官流云好奇,那样一个清冷的女子竟然也有想要追寻的东西?
“这老夫也未曾知晓,那龙神姑娘从未言说过此物。我上官家降妖伏魔索获妖魄也只是每逢甲子方才交至她手中。”
“每逢甲子?难道我上官家大祭之年所供奉的那位?”上官流云似是回想起什么来,眯了眯眼,心思又沉了几分问道。
“不错,你怎知此事?”上官流云的问话显然有些超出上官沉木的意料。上官家的大祭向来只有族中有威望之人才会知晓,上一次乃是在六十年前,上官流云这等小辈应是没有参与过才是。
“流云只是早些年听闻长姐说起过此事罢了,我上官家每逢甲子之年便会于城郊的龙泉山上大祭一场。”上官流云慌忙胡诌道,她方才一时情急说了那话,却全然忘了这些都是当年她翻阅上官沉木书房里的那些禁本里读来的。如今为了不让上官沉木生疑,她也赶忙扯了个因由来敷衍,她向来不爱听上官凌雪说教,见着上官凌雪便躲,哪里还会让上官凌雪给她说这些。
上官沉木深邃凌厉的目光在上官流云面上打量了片刻,见她神情自然,暗想许是自己多心便不再多想,只续道:“你说的没错早年先祖曾将这位龙神姑娘供奉在郊外的一座荒山上,我上官家子孙世代居于江城,为的也是守护那座荒山,可是三十年前因着那一场事端,百鬼袭我上官家,你伯父心力不足退至荒山脚下,脏了那荒山,那龙神姑娘一怒之下天威大发将那百鬼连同那荒山一并融进了微微怒气之中,你伯父靠着我上官家血脉有幸逃过一劫,但也自那之后心智丧失,那百鬼和那荒山山体则化作了一片颓垣废墟,现下要寻也只是这城外的满地尘埃了。”
上官流云闻言怔了怔,她咬了咬唇,复又低下头暗自思忖了片刻。直到刺啦又一声蜡泪滴落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中响起,上官流云方才抬起头来幽幽开口道:“无论如何流云也要去寻到这位龙神姑娘。”
上官沉木听得上官流云的话,泛白的眉梢向上一挑,微微疑惑地望向她。
只听得上官流云继续开口道:“流云与那龙神姑娘尚有过几次交集,承她之恩,那龙神姑娘从未对流云下手,想来应也不是不善之辈,她此间已然入过我上官府,想来这几日之内也不会离开太远,故流云想她应仍在这江城附近才是!”
上官沉木听她此言微微沉眸,却是一言不发,他神情严肃,呼吸沉重而缓慢。
“还请允许流云出府一探。”上官流云语气诚恳,眸光间端的是一派凛然神色。
上官沉木盯着上官流云的面容怔了怔,思忖了良久,方徐徐开口道:“此事容老夫再想,今日之事便至此,莫再多言,你身子尚虚当先回去调养。”
上官流云怔了怔,还欲再言,但抬头见上官沉木那一脸深沉表情,到嘴边的话又重新被咽了回去。她垂下眸来低头应声,说:“流云谨遵家主之命。”
“鬼宿,送三小姐回房歇息。”上官沉木一声吩咐,陈旧的木门便被人从外推开来,角宿从外踏入,走到上官流云身边,谦谦有礼地作了一个引路之姿,对上官流云道:“三小姐,请——”
“既是如此,那流云先行告退,还望家主好生休息。”她躬身朝上官沉木拜了拜便转身随着鬼宿离开上官沉木的书房。
书房的门再度被人关上,暖炉里的炭火已烧得所剩无几,书桌上的灯火摇晃,在鹤发老人深邃的瞳眸中闪着光。
“角宿,你也都听到了吧。”上官沉木沉吟一声幽幽说道。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角宿缓步走到上官沉木面前,屈膝半跪,垂首道:“角宿失职,还请家主责罚!”
“阵法未觉尔等竟也没有丝毫感应吗?如此大错尔等四人自当领罚!只是在此之前老夫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今日之事连带先前试炼之谋,老夫要尔等四人亲自彻查,务必给老夫将这上官府清理干净,若有必要,格杀勿论!”
“角宿遵命!”
“流云那边,先暂且不管她,由着她去折腾,你四人动作加紧些便是!”上官沉木合上双眸,沉了沉心思,轻叹一声作下吩咐。
“家主,当真要让三小姐继任家主之位?”角宿抬起头来惊讶地望向上官沉木问道。
上官沉木不言,却是伸手拿起桌上的那卷画轴缓缓打开,目光凝视着画中人的背影。终归解铃还许系铃人,上官家逆了天道折了运数,却也因着逆了这天道才有了上官流云这般的异数。
“天命,天命!缘起缘灭,都是定数,便由她去吧!”上官沉木感慨道。
角宿见他如此决断便也不再多言,双眸一垂,低头应了一声“诺——”便退了出去。
此时天已将明,如墨的夜色已经渐渐消退,露出天边的一抹鱼肚白来。
上官沉木望向窗外稀疏的星辰,轻轻捻了捻胡须,却是朝外朗声道:“龙主既然已经驾临我上官府,何不现身一见!”
空空庭院中寂寂无声,上官沉木望着那星辰渐暗,默然无声。
龙清寒倚在上官沉木书房的阴暗角,脚下踩着细碎的鹅卵石,她眸光冰冷,直直盯着上官沉木,面若寒霜。
上官流云在西厢屋中望向那一弯渐渐西沉的冰轮,脑海里却不断闪现出那一抹清丽的身影来。
龙清寒,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上官流云越发好奇起来。
试炼结束之后的日子倒也过得飞快,许是因着近来上官府内四宿式神的动静多了些,那些藏在府宅暗处的东西也都消停了下来,上官流云盘膝坐在幽静的木制回廊上,目光紧盯在院内的融融□□,只一凝神,便将那院内纷繁的花草看了个茎叶分明。
“三姐姐,在想些什么?”稚嫩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声问道。
自她醒来后,上官皓月每日便总会抽一个时辰过来陪她。见得家妹如此体贴,上官流云倒也颇为欣慰。
“无他,只是出神罢了。”上官流云轻轻勾起嘴角对她浅浅笑了笑,心下却是沉了一沉。
她此番伤势愈合极快便已是一件奇异之事,而今伤愈之后五感的灵敏度却也大增,这目力更是往日的数十倍之厉,全然超乎了上官流云的预料。她这几日反复琢磨,思前想后觉得这些奇异之事定然都与那女子有关,那个被唤作龙神的女子。
“你今日可去瞧过长姐了?”上官流云收回目光,转头望向上官皓月,柔声问她道。
上官皓月听她提起上官凌雪,原本闪亮的双眸里目光又黯淡了下来。她瘪了瘪嘴,颇为难过地说道:“去是去了,只是长姐还是往常那样,未见一丝转醒之色。”
明明不若上官流云那般严厉的伤势,可偏生上官流云都好了这多日子了也不见上官凌雪转醒,让上官皓月如何能不不担心。
上官流云抬手摸了摸上官皓月的头,轻叹一声道:“莫要担心,长姐定会无事的。”
上官皓月低低嗯了一声,转头扯了扯上官流云的袖子,低声问道:“我听四宿式神说三姐姐这几日要出门?”
上官流云对她倒也没有半分隐瞒的打算,轻轻点了点头,对皓月道:“此番须得出去办些要紧之事。”
“什么紧要之事,可否带着皓月一起去?皓月也想帮着三姐姐做事……”上官皓月瘪了瘪嘴轻声道,她不想待在上官家再倚靠哥哥姐姐的保护,当日试炼之事宛如一场噩梦刻在她心底。终是她拖了上官流云的后腿才让事态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此番出府办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事务细琐故而须得费些功夫,便是带上了皓月也帮不上什么忙才是!”
“三姐姐嫌弃皓月!”
“欸?我可没有,不过不出府也确实有些事须得交由皓月去办!”上官流云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
“三姐姐要让皓月去办何事?”上官皓月听得上官流云有事差遣,又立时来了精神。
“如今长姐重病在卧,这上官府的常务之事自是须得你我二人来分担了,此番我出府之后,府内之事便只能交由你手中,你勤加修炼学会料理这些繁琐之事,也算一番历练。”
“皓月知道了,三姐姐放心便是,那三姐姐这次出去还会给皓月带礼物么?”上官皓月钻到上官流云怀里,勾住她的脖子糯着声撒娇问道。
上官流云见她这般模样,心里暗啐了一声,小鬼灵精。
第23章 再见伊人
“你若是表现好,自会有礼物给你!”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