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GL]阴阳诡师 作者:莫年少
正文 第15节
[GL]阴阳诡师 作者:莫年少
第15节
第78章 幻梦缚魂
莫晓风扒开入口处的灰土,探头钻进砖室,见二人安然无恙地举着烛火站在耳室中央,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一双桃花眼朝上官流云殇了殇,谑道:“死混蛋,你没事好歹也吱个声啊!取个东西取这么半天,害得本小姐还以为你们出了事,特意跑来寻你们。你这没良心的倒好,带着你的相好在这破地方风花雪月,浓情蜜意。真是白瞎了本小姐为你担惊受怕了。”
上官流云借着火光朝洞口看去,见万俟十三跟在莫晓风身后也钻进了耳室。万俟十三身上有伤,行动不似先前那般灵活,故而在莫晓风钻上来片刻后万俟十三才将头探进耳室。
“我说你们两个,取了东西不回来找出路,在这破砖洞里磨蹭些是什么,打算在这里面熬成怨鬼吗?”莫晓风搀起万俟十三走到二人身边,咕哝道。
上官流云见她身子一恢复过来,便又开始闹腾,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万俟十三见她二人安然无恙也安下心来,目光快速扫过砖室周围,最终落到上官流云用剑尖刻下的阵法排布图上。细细观瞧了片刻,万俟十三幽幽道:“若我没有猜错,二位姑娘应该是在这里面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一直逗留在此。”
上官流云朝她点了点头,沉下眸子低声道:“我和式神大人发现此间藏有暗室,出口极有可能在暗室里。”
“暗室?在哪儿,我怎么没见着?快领我去瞧瞧!”莫晓风一听来了兴趣,甩甩衣袖急声道。
上官流云白了她一眼,嘴一努淡道:“喏,开启暗室的机关不就在你面前?”
莫晓风顺着她的示意抬眼就要朝壁画上细细看去,上官流云见状忽又想起那壁画上缚魂阵的诡异之处,赶忙一个闪身跨到她面前用手遮住莫晓风的眼帘。
莫晓风还没瞧出石墙上的端倪,视线就被一只莹若脂玉的手阻去。心思微微一怔,莫晓风斜眼看向上官流云,疑道:“死混蛋你让我看墙上的机关又把手挡在我眼前,是个甚么意思!”
“这墙上设有重鸣缚魂阵。你精通咒法自然也应当知晓这咒法的厉害。若是你执意要看,就莫怪我没有提醒你自己多加小心。”上官流云拧着眉头在她耳畔谨慎沉吟道。
莫晓风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是哼了一声道:“死混蛋,论咒术我许比不上你,但若要轮阵法易卦,本小姐可远胜你百倍,你休得小瞧我莫府!不就是个上古神阵么,本小姐出马别说是看看,就算是要破了它也未必是件难事!”
“是吗?”
将信将疑地挑了挑眉。莫晓风的实力素来是不容置疑的,身为以阵法占卜为傲的阴阳世家莫府的千金大小姐,阴阳道上负有盛名的少年天才,若非上官流云在咒术之上强压她一头,这阴阳道第一少年俊杰的名号便当仁不让是莫晓风的。但就算如此,上官流云心底仍隐隐有些担忧,方才阵法中透出的那股森寒之气还未从她骨子褪去,几欲被扼死的感觉还在笼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她过去从未感受过如此强大的灭杀之意,仿佛这阵法中的一切就是为取她性命而设一样。
莫晓风听见上官流云低声质疑,桃花眼一弯,高声道:“不信?本小姐今个儿就露一手给你瞧瞧,我莫府的绝学可不是浪得虚名的!睁大眼睛看好了!”
她说罢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只朱笔,用唾沫润湿后起手行书,在砖室的四壁墙面上划出几道暗红色的符印。
“唔库利库利巴咂啦巴叽哩,浩啦芒哒芒哒乌哈嗒!”目光闪烁地眯起双眼,低沉而缓慢地吟唱,莫晓风脸上一派肃然神色,沉重而坚毅。从她身上迸发出的巨大的灵力化作道道激流,剧烈地翻涌着,拍打在砖墙的四壁上。
被灵流击中的壁画颜色渐渐变得斑驳,墙上阵法的印记在被莫晓风的灵力镀上一层幽光,在黑暗之中变得清晰起来。
四面八方显现的阵法印记落到上官流云眼中却陡然间变作一条条锁链,生涩的锁链摩擦声伴着刺破空气的呼啸声,在上官流云耳边响起。在上官流云还未回神之际,已凌厉地贯穿她的四肢百骸,锁链的末端像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地上。从上官流云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将游龙般的锁链浸成一片血色,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发出妖异凄烈的红光。
锁链上散出冰寒,将上官流云体内的温度一点一点抽走。眼前的光景越来越模糊,红光流转中,巨大的玄鸟身影渐渐显现,浮浮沉沉的模样在暗红色的血光中不断挣扎。乌黑的双瞳自红光中艰难睁开,深邃的目光在眼帘开启的瞬间便迅速攫住了上官流云的心魄。
上官流云撞进那只玄鸟的眸光就觉神魂被异样地熟悉感死死勾住一般,胸腔里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神魂的每一处都开始疯狂叫嚣,仿佛下一刻她就会被那只玄鸟吞噬。
玄鸟身子渐渐从血光中幻化而出,上官流云才发现这只大鸟锁骨和羽翼皆被暗红的锁链死死封住。锁链之下悬着几道暗扣,像极了围猎捕兽之时在林中设下的陷阱,只待猎物投网便可轻而易举地打尽。锁链上刻着封印禁制,妖异的血色中闪着金光。上官流云看着那些禁制,只觉头痛欲裂,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着,好像那些锁链就是封在她自己身上一样。翻涌地气血冲上灵海,就在上官流云的思绪几欲失控之际,耳畔突然传来悲歌一般凄烈的低鸣。贯穿上官流云四肢的锁链这是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并且飞速回收。沉重的锁链从上官流云身上抽出,带起上官流云心口一片闷沉,跟着喉中涌上一股腥田,当下呕出一大口血。
温热的血液滴落到地上,晕成一朵妖冶的花。暗红的血光倏然退去,眼前的景物陡变,上官流云腿撑着发软的腿肚子站在原地,就见余下众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围了过来。
四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除了担忧之外,上官流云更是从龙清寒眼底看见了少有的惊惶。
莫晓风见上官流云眼中渐渐恢复清明,凑上前来急声道:“死混蛋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僵在原地不动了,蒙上眼也唤不应,醒来还呕血。”
龙清寒站在上官流云身旁,单手紧紧扣住她的臂膀,纤眉紧紧锁着愁绪。忧声道:“身子现下感觉如何,还有没有不舒服?”
上官流云倚着她的怀抱勉强站定身子,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渍,凝了凝神道:“无碍。你们都还好吧?我方才只是受了这阵法的魔障,做了个梦……不碍事的。不过那阵法有诡,不可乱破!”
龙清寒闻言眸色骤然深邃了几分,搀着她坐到一旁的石盘上,皱了皱眉道:“我们都没事,莫大小姐方才已经借这地底的阴气封住了那阵法的阵眼,十三阵眼后面找到了机关,是以不用强行破阵。”
“如此最好。”轻叹了一口气,上官流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但脑中仍旧有些浑噩。她倚在龙清寒怀中闭目养神,但浑噩的影像却开始不断闪现。方才阵法的那道幻境就像是一把钥匙,将她身体里深藏紧锁的某样东西突然打开。那只玄鸟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己看见它后竟会有那样剧烈的反应。还有那些泛动着血光的锁链陷阱,又是谁为了什么设在那里的。倘若此番不是莫晓风先行封住阵眼,而是换做自己和龙清寒贸然破阵,那么锁链陷阱里的猎物是不是就会变成自己和龙清寒?
揣着沉沉心事在原地休息了片刻,上官流云睁开眼,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起身走到石壁旁。
万俟十三和莫晓风守在石壁旁的阵眼上,生怕这阵法再出异动。上官流云走到莫晓风身边,顺着万俟十三的指引寻到阵眼中心的机关用力一抠,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石壁上尘土抖动露出一道巨大的石门,石门缓缓打开,霎时一团漆黑跃入眼帘。
石门背后漆黑一片瞧不见半点光景。纵然众人先前也多是在昏暗中行事,不畏黑暗,但也都警觉起来,未敢有丝毫松懈,生怕稍有不慎再遇上些什么诡异之事。
火折子的光随着一行人的步子不断摇曳,在黑暗之中引出一条昏黄朦胧的路。上官流云行在队伍的最前面,沿着暗室的墙壁行进,沿途将墙壁上的青铜灯顺手点亮。青铜灯的幽光在黑暗之中宛若流淌的清泉,一寸一寸蔓延,将暗室照得半亮。
刀劈斧削般的光影分割落在上官流云眼中,上官流云才发现面前的暗室远比她想象中的范围更广,陈设也更加古旧。
第79章 道口
青铜灯流淌出的浮光来回摇晃,将上官流云一行人的影子不断拉长,贴在暗室的石墙上。
斑驳的阴影在火光中浮动着,虚实不定,上官流云指尖轻抚在石壁上,目光随着指尖的游移缓缓挪动。暗室的石壁不似先前那般光滑,暗刻的刀痕在石壁上深浅交错,生生凿出了一幅恢弘的画卷。上官流云引着火折子沿路细细端详,精致的刀法雕琢出片片飞羽,数以百计的飞鸟展翅翔于石壁上,姿态各异。飞鸟环绕中端立五个模样俊逸的男女,周身华服,皆为精致。五人气质各异,灼灼流淌在石壁间。
“费那么半天劲没想到进了个鸟笼子,死混蛋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家这邪门的鬼宅子里供着的全是鸟人!”莫晓风搀着万俟十三跟在上官流云身后,目光在石壁上快速地扫了扫,嚷嚷道。
“莫晓风,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白了莫晓风一眼,上官流云沉着脸冷声道。她从未料到上官府的阴宅之中会有如此多的诡异之处,这一番阴宅之行远不止她想象之中那么简单,这里面到底埋藏着什么她暂且还不清楚,但她心里有着强烈的预感,这些东西或多或少应该她有着牵连。
对于上官流云抛来的白眼,莫晓风倒是颇不以为意,兀自接道:“我又没说错,自古阴宅风水壁上刻得都是阴宅主人的生平轶事,你家这鬼宅子里凿着鸟刻着人,供奉的不就是鸟……”
“嘘,闭嘴!别说话,有动静!”莫晓风话未说完落就被上官流云嘘声打断。万俟十三闻声也警惕地将手中的火折灭掉,只留石壁上度绿青灯幽冷地晕着光。
窸窣的衣料摩擦声从暗室的阴影中传来,隐隐约约间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拖着极轻的脚步声快速靠近。幽黑之中瞧不清来人的模样,无法分清敌友,故而众人皆警惕万分,屏息凝神。万俟十三更是下意识地摸出飞刃,将莫晓风护在身后。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突然停了下来。黑暗中的众人心思猛然一凛,但转而却又听得那脚步声飘飘渺渺地远去,黑色的人影蓦地不见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重新引燃火折,莫晓风扯了扯上官流云的衣领,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死混蛋,刚才那个……该不会是你家这阴宅子里的鬼跑出来晃荡了吧?”
上官流云目光灼灼地盯着阴影的方向,半晌后淡道:“那是人。”
“是人?那脚步怎么轻飘飘的,而且还突然不见了!”莫晓风脸上尚有不信之色,疑道。
“那边有出口,咱们跟过去,许能寻到长姐她们。”说完上官流云引燃火折箭步上前,领着众人钻进黑暗之中。
暗室的尽头十几层的台阶连接着三条岔路,上官流云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朝台阶上弹射去。这一路走来阴宅之中有太多的陷阱,令她不得不多加小心。
铜钱的跳过台阶滚落进岔道,沉闷的声响从中间的通道内传回。
“得了,就中间这条了!”对于钻研阵法术数的莫家大小姐来说,听声断位早已是家常便饭,眼下听见通道内传来的回声,莫晓风便也没了顾及,领着万俟十三疾步迈下台阶就朝中间的甬道去。
上官流云将信将疑地伏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又敲了敲三条岔路交汇处的地板,脸色倏然一变,爬起身便朝通道内大喊:“莫晓风,回来!”
莫晓风刚落到通道上,就听见上官流云的喊声。她回身退后几步,就见上官流云捉着火行符快步上前,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柄匕首狠狠朝地砖上敲去。通道上的青砖地面裂开一条巨大的缝。莫晓风低头一看,只见缝隙中密密麻麻地填满细碎的白色石头,很想棋盘上的白子散落出来。
“上官流云,这是……什么?”莫晓风望着脚下惊诧问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气若游丝的笛声从通道深处飘来,紧跟着只见青石地砖下的白色圆石突然开始剧烈晃动,咔哒地破碎声从地底传来。轻微的异动传出到上官流云耳中,顿叫上官流云的脸色变作一片刷白。翻涌而上的记忆卷起巨大的不安和恐慌,让上官流云的身子僵硬在原地。
幽幽笛声越来越响,上官流云脚下的白色的圆石表面露出碎裂的痕迹,龙清寒见状急忙大叫:“小心!”呼喊间攒身上前欲要拉上官流云。
上官流云听见她的呼喊已然回过神来,肩膀一沉捏在手中的火行符便纷纷朝地底射去。刹那间,整个通道被火光照的宛如白昼,咒火随着圆石的滚动逐渐将几人的后路封住。上官流云回头看了看身后刚破壳而出在咒火中不断挣扎的黑色蛇怪,面色陡然一变,冷喝道:“欧阳默,你给我出来!”
莫晓风听得上官流云高喝,微微愣了愣,贴着一旁的万俟十三低声道:“十三,死混蛋该不会吓傻了吧,欧阳默不是早就该葬身蛇口,怎么会在这里?”
莫晓风话音未落,通道内笛声骤停,转而一阵诡异的笑声荡来,让人乍起一身鸡皮疙瘩。只见通道深处迅速闪出一道黑影,动作极快宛若闪电,但也只是一道影子并未见来人。
自古有人方有影,这影子无端近前,不是鬼魂便是妖邪。莫晓风只觉此间惊悚得厉害,喉间忍不住一滑,下意识地伸手便抽了张封印符朝黑影射去。
符咒扎进黑影所在的虚空,没有半点效力。莫晓风心思一晃,旋即便听见上官流云开口喝道:“莫晓风,人在顶上!”
“死混蛋,你不早说!”莫晓风抬头望去,果见一人攀在顶壁之上。来人青瞳里发着幽冷的光,像极了先前出现在道口的蛇怪,手中捏着一只玉笛,叫莫晓风心里咯噔一惊,当下明了这是方才奏笛之人。纵他先前的一身书生装扮已改作一身玄色劲装,但胸前的珠玉还是让人一眼辨认出来人的身份,不是欧阳默又是谁。
欧阳默见藏身之处已被上官流云道破,青瞳里闪过一丝寒意,松开双手翻身而下落到地面上,朝上官流云眯了眯眼,爱怜地抚弄着手中的玉笛,道:“这么快就能发现敝人,上官姑娘你还是第一个,不枉我和你在上官府中败与你一场。”
上官流云闻言又惊又怒,倘不是龙清寒挡在她身前,捏着她的手让她莫要冲动,否则上官流云只怕早已一记咒印挥了出去。
“我长姐她们在哪?”上官流云厉声道,神色间满覆寒霜。
“她们?她们和红莲那个贱人正和我的宝贝们玩着呢。”欧阳默倒是不畏她脸上的怒色,依旧淡然道:“上官姑娘若是想知道,交出天命策,默某人便领你去。若是敝人没记错,天命策还在上官姑娘你手里吧。”
莫晓风听得他说天命策的上卷,当下便明白是指上官流云手里那卷卷轴。
上官流云原本便怒压着心头火,面色冰冷,听见他说上官凌雪和上官皓月正同蛇怪打交道便已按捺不住,再闻他要自己交出天命策,眸中霎时波澜翻涌,强压怒意的胸口剧烈起伏。
莫晓风从欧阳默的话中也顿时了然此间因由,心上亦是怒火中烧,喝道:“尔等与我莫府有君子协定,既然如今尔等先行违约,便算不得我莫府不义。”
手中的封印符宛若数道利箭飞快射出,莫晓风快速退步至数尺之外,双手上下结印,俯身排在青石的地面上。
欧阳默见状手中的玉笛搁至唇边,奏响,幽幽笛声仿佛从无尽幽深的黑暗中破烈而出,宛若催魂魔音。音律卷起咒浪将被盖上咒印的青石板击成碎末,无数白色蛇卵自地底钻出,密密麻麻的黑蛇破壳而出,蛇身缠绕蠕动,朝众人方向飞速游去。
“夺下天命策,面前这些人身上的精血就都是你们的点心!”笛声骤然停止,欧阳默幽森的话语在甬道内不断回荡。
莫晓风暗啐了一声,一边结起咒印劈散扑来的黑蛇一边在心里将欧阳默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上官流云和龙清寒在此间隙也纷纷幻出兵刃,龙清寒剑尖飞快挑动,白影飞走,扫出无数道剑风,与黑蛇颤抖在一处。上官流云一边用匕首削去近前的蛇怪一边从鹿皮囊中掏出符咒来散射。
这些黑蛇没有多少精血喂养,妖力不如先前在暗袭上官府的那些,但因着受了地底阴气的滋养又数量众多,故而也极为难缠。
上官流云一行人早在入暗室前就已身心俱疲,眼下更是禁不住这些黑蛇车轮纠缠,上官流云心里暗忖后决计速战速决,须得将这些黑蛇一网打尽方可脱身。
第80章 封魔【上】
心思打定,上官流云脚下踏出八卦连环的步伐,一步一卦,快速朝通道边缘滑去。她手中的匕首耀着寒光在蜂拥而上的群蛇中劈开一条道路。
此间龙清寒已和欧阳默交手在一处,莫晓风的赤索也如游龙般挥舞起来,万俟十三手中的柳叶飞刃更是来回飞旋招无虚发。
密密麻麻的黑蛇呈山海之势一波又一波地压下,纵然莫晓风和万俟十三招法狠厉,但皆是带伤之人,身法不及黑蛇攻势迅猛,灭去一波后另一波又立刻游过来,欲要缠住二人的双脚。莫晓风心惊之下慌忙拖着万俟十三变换步法,但始终没能突破黑蛇的包围,不知何时游上的黑蛇缠住了莫晓风的手,油腻冰凉的感觉贴在莫大小姐细腻如脂的皮肤上,嗤嗤的吐信声顿叫莫晓风心底泛起一阵恶心。但她手中赤索此时无法施力,眼见着缠住双手的黑蛇伸出獠牙就要下口,莫晓风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两眼一闭惊叫起来。
凄厉的尖叫声还在通道中回荡,没有预料中的疼痛,温热粘稠的液体喷到脸上,惊得莫晓风刷地一下睁开眼。
贴在肌肤上的蛇身随着晃动的刀光蓦地滑落到地上,莫晓风抬头瞥见身旁挥刀正勇的上官流云长舒了一口气,嚷道:“死混蛋还算你这朋友当得有点良心。”
上官流云斩下面前黑蛇的头,回头扫了她一眼,用极低的声音道:“你要是不想落进蛇口里,就照我说的做。这些黑蛇数量众多,若只靠咱们四个人的力量斩杀,只怕会先被它们拖垮,变成蛇腹点心……”
“死混蛋,这节骨眼上你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有屁快放,需要本小姐做什么尽管说就是了!”莫晓风用衣袖抹去脸上的热血,抡起赤索朝外劈了一记护住万俟十三,趁着黑蛇被击退的空隙不耐烦地朝上官流云低声喝道。
上官流云被她打断,微微怔了怔,随即拧下眉头严肃道:“那好,你来布阵,势必要将欧阳默封住,我和十三姑娘负责掩护。记住动作一定要快!”
她说完,回身迎击,手中的匕首又斩断几条扑上来的黑蛇。莫晓风偏过头望向万俟十三,眼底敛着担忧。相较于兵刃的斩杀,咒术阵法的确是对付数量庞大的敌手时最好的选择,但布阵须得耗费大量时间演算方位,纵然上官流云能撑得一时,万俟十三身上带伤,身手不似上官流云敏捷,叫她如何放心得下?
“小姐莫要轻敌就好,不必担心十三。”似是看穿了莫晓风慌乱的心思,万俟十三沉眸回了她一记坚定的眼神,随后倾身在莫晓风唇角上迅速吻了一下,双手也运转起手心里的柳叶刀片冲入蛇阵。
二人来回游走,刀光凝作高墙,将莫晓风稳稳护在其中。莫晓风定下心思摸出朱砂笔,咬破舌尖,用血将朱笔润湿。
阴阳师的精血往往带着极强的咒力,乃是克邪伏魔的上佳之材。但精血这东西同时也牵系着命源,用精血降妖伏魔最伤元神,干多了更是会有损寿元。若只是寻常日子里破煞捉鬼,莫大小姐是决计不会用这损耗寿元的方式来消灭妖怪,毕竟她莫府家大业大,什么法器没有?虽然比不上精血的效用,但多用几个也总归是不差的。但是眼下这关键时刻,莫大小姐也不敢轻信自己身上那些古旧的法器了。毕竟事关四条性命,与其冒着稍有不慎集体埋尸地底的风险,莫大小姐更愿选择这种自损一点保得众人安康的途径。
点血朱笔在破裂的青石砖地面上飞快画下一道又一道的殄文,莫晓风一边快速演算着方位,一边踏出五行衍灵的步伐在万俟十三和上官流云圈出的保护圈里快速游走着。
空气里早已满是血腥气味,上官流云回头避过长蛇喷洒而出的热血,就看见龙清寒凌空轻盈一跃,剑尖点地翻身朝欧阳默踢去。他二人此间已拆解数十招,未分胜负。欧阳默捏着玉笛抬手抵挡。
“不愧是昆仑的神,没了龙珠还这般厉害,欧阳身为蛇灵还真是望尘莫及!”欧阳默拦下龙清寒的攻势,眯起眼朝龙清寒诡谲地笑了笑,幽声道。
昏暗中无人能龙清寒的面色,但点在青石砖上的剑尖不住传来铮鸣声,龙清寒浑身颤抖着,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朝你身体里灌了灵力,若是欧阳没算错,再拆几招,神君姑娘的热疾便会发了吧?真龙的精魂破碎,还真是让人期待呢!”细长的眼睛死死盯住龙清寒,欧阳默颇有意味地开口。
“就算是精魂破碎,我也要先替流云杀了你。”虚喘了几口气,龙清寒冷冷道,与此同时手中借力一个旋转,双腿趁势连环朝欧阳默踢去。
“神君姑娘素来心思玲珑,何以此番执念至此,尘网自缚?她不过一介凡人!”欧阳默碧眼幽幽,透着森然绿光,轻蔑道。
“我与她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赘言!”
“是吗?”轻哦了一声,欧阳默横起玉笛迎接龙清寒的攻势。
“那蛇灵这便送神君姑娘去一个安宁的世界!”
玉笛被龙清寒踢落的同时,欧阳默的双手也仅仅扣住了龙清寒的小腿,将龙清寒禁锢在半空中。
上官流云在昏暗间瞧见龙清寒落了下风,心下一寒,当下反手挥出数记刀印朝欧阳默攻去。
欧阳默未曾料到会有暗袭突至,连忙松开龙清寒闪身避过上官流云的刀印。上官流云见龙清寒得以脱身也舒了一口气。
刀印劈在石壁上,将石壁上的青铜灯震落,发出轰隆巨响。灯火骤灭,将四下拽入无尽黑暗。上官流云双眼还未适应,突然间就感到肩头刺痛得厉害,低下眼睛一瞧,肩头的衣衫早已变成血红一片,来来回回都是蛇齿咬破的口子。
“莫晓风,你再不快点儿我们就真要喂蛇了!”挥刀破开再度袭上的蛇群,上官流云闷哼一声,回头焦急地嚷道。
“死混蛋,你再顶一会儿,马上就好!要是实在顶不住就看在十三受伤份上先委屈你舍身一下!”莫晓风点起咒火,头也不抬地回道。说话间手上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上官流云被她的话气得一阵胸闷——难道她就不是伤员?不过在这紧要关头,上官流云也无暇再去与莫晓风较真。符咒和匕首交替着将蛇群攻势挡回,上官流云额上渐起豆大的汗珠,肩头传来的剧痛蔓延到手臂上,令她手臂沉沉宛若悬坠千斤巨石一样。
就在上官流云自觉难以再抬手挥刀之时,背后突然传来莫晓风一声高呼:“死混蛋,你们速速退开!天罡封印阵,启——”
伴随着莫晓风的呼喊,四下里金光乍起,封印阵法发动前带起剧烈地咒力涌动惊得上官流云和万俟十三急忙扑出阵外。
金色符咒自青石的地砖上腾起,甬道中荡着梵唱,一声一声扩散。甬道道口被金光照亮,阴暗了数百甚至上千年的鬼宅里头一次泛出温暖和光明。
莫晓风扣着咒印,诵唱声声,天罡封印符飘到石壁上,狠狠嵌凿进去列成有序的经文。金光笼罩下,黑蛇开始惊恐四散不安窜动,拼命冲撞符咒设下的结界,却被一个接一个地碾压成碎沫。
万俟十三忍着一身伤痛从地上爬起,回头朝金光闪烁的结界内望去,见黑蛇都被封锁在内,心道总算松口气。收回手中的飞刃,突然间就听见身旁一声大骂:“死蛇妖居然蜕皮脱逃,好卑鄙!有种的别用这些下作手段,来和本大小姐正大光明地一较高下!”
莫晓风望着封印结界里留下的一节干枯蛇皮,气得柳眉倒竖,咬牙直颤。
“以一敌四,好一个正大光明!”诡谲而狂妄的笑声在道口不断回响,莫晓风循声望去就见欧阳默扣着龙清寒的脖子从结界后走出来。他脸上蜕了皮,早已没了先前尔雅书生的模样,一副蛇貌丑得厉害。
龙清寒浑身颤抖,双颊绯红,豆粒大小的汗珠滑下沾湿鬓角,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上官流云甫一看见她这般模样心底便暗道一声不妙,龙清寒身上的热疾怎会在这时犯了?
“欧阳默,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箭步上前厉喝,上官流云胸中满腔怒意比之初见欧阳默时过犹不及。叠雪涵霜的气势压顶而出,慑人的威压让身后的莫晓风隐隐间生出几分窒息感。
“交出天命策,我立刻放了她,否则我就立刻让她在你面前精魂破碎!上官姑娘是聪明人,这二者孰轻孰重,我想上官姑娘应该掂量得出才是!”幽绿的瞳仁中光华闪过,欧阳默凝视着上官流云,嘴角噙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第81章 封魔【下】
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手中的囚鸟,欧阳默的手捏住龙清寒修长若玉的脖子,轻啧了一声道:“昆仑的神君,这么娇艳的美人,倘若精魂破碎神识湮灭的确是有些可惜了,用来喂我的宝贝们倒也不差。上官姑娘,敝人行事向来没有什么耐心,我劝你还是快些做出决定的好,否则若是再晚一些,在下说不定就要改主意了!”眼风轻蔑地扫过上官流云,欧阳默暗自得意地勾了勾唇角,仿佛上官流云怀中的天命策已是他囊中之物。
“蛇灵,你要威胁流云,先问过我再说!”极轻的低喝从泛白的双唇见吐出,龙清寒肩膀微微颤了颤,手中的寒剑蓦地幻出,未及欧阳默回神之时抬臂一挥。只听寒心彻骨的“扑通”一声,耳边贯穿血肉之声传来,龙清寒手中长剑上滴落片片殷红,捏住龙清寒的手拖着血渍飞落进碎裂的地缝里。龙清寒这一剑竟是将欧阳默的一整只手臂都削了下来。
“怎么可能……”惊诧地捂着伤口后退,欧阳默万是没有料到先前虚弱到连站立都困难无比的龙清寒会突然发招,而且招式狠厉远比先前交手时更加残忍果决。
龙清寒低着头,睫羽濡湿而冰凉,手中的两柄寒剑泛着上官流云从未见过的银亮,先前极度压抑的神色早已烟消云散。
上官流云见龙清寒得以脱身,心下大喜,忙提了匕首就要朝龙清寒冲去。她箭步甫一迈出,突然间就自觉一阵阴风荡来。
身上青衫风刀刮破,上官流云惊诧地止住脚步转而朝龙清寒投去疑惑的目光,却发现龙清寒身上已渐起异样。黑色的暗纹沿着细腻如玉的肌肤游动,一点一点蔓上龙清寒的脸,将她的眼眸染作尽黑,像极了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莫晓风盘坐在阵法后抬眼望见龙清寒身上暗纹亦是吓了一跳,颤抖着支吾道:“死混蛋,鬼……鬼上身了……”
上官流云拧着眉回头瞪了莫晓风一眼,惊得莫晓风赶忙噤声,继续诵咒。
“好好,昆仑的神君?没想到竟然会是阴司里的厉鬼,真是天大的笑话。”欧阳默此时已用咒术封住伤口,灼灼目光扫过众人,张狂笑道:“不过不管是厉鬼还是神尊,最终都会成为我的点心,你们!一个都别想跑!”他说完手中的玉笛一挥,顿时变作一条七尺来长刻着长蛇图腾的法杖。
龙清寒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是一双黑,死死盯着欧阳默,胸口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欧阳默捏着法杖在手心里掂了掂,目光诡谲地瞧着龙清寒:“真没想到我手中这根骨宝贝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刻。神君姑娘,拜你所赐,在下铭记在心。”
跟着,他手中的法杖蓦地横空朝龙清寒扫去,呜呜的破空声在道口回响,龙清寒举剑格挡,迎面与他招架在一处。
这二人身法皆诡异奇绝,寻常人目力难以捕捉。饶是上官流云目力卓绝,也才勉强看清龙清寒的招式。但就像莫晓风所说,龙清寒此时宛如被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上了身,不仅招式狠绝,出招之时脸上更是露出了满足的神色,仿佛沉浸在杀意中,只记得杀尽面前之人,甚至不惜永生永世沉沦堕落。
突如其来的诡变令上官流云无暇细思,头脑中紧绷的弦都在这一瞬被尽数扯断,只有留下一个念头不断膨胀,塞满整个脑海。
“欧阳默,你想要天命策就尽管来拿!”冷眉一挑,上官流云掏出天命策高声喝道。
此间,欧阳默的法杖刚拨开龙清寒挑来的剑尖,幽碧双瞳瞥见天命策陡然闪出几分精光,飞身便朝上官流云扑来,作势要枪。
上官流云一面闪身回撤,避开欧阳默数丈,一面飞快地从鹿皮囊中取出一张火行符贴在天命策上,将天命策用力朝莫晓风身旁的万俟十三抛去。
“不可!”欧阳默见天命策上贴着火行符,当即吓得大惊失色,顾不得龙清寒手中长剑挑破双腿带来的伤痛,飞身直上,朝天命策扑去。
龙清寒提剑便追,突然间冰凉的手捏住她的手腕,在她即将跟着扑出去的那刻将她拦住,紧紧抱在怀中。
双臂有力的禁锢,坚定而执着,上官流云抱住龙清寒轻声在她耳畔不住地唤着她的名:“清寒……清寒……”她不能让龙清寒继续沉沦迷失在杀意之中,更不能就这样抛下龙清寒不管不顾。她早已在心底认定了她,无论龙清寒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样,她都会陪着她,过去如是,现在如是,往后亦如是。而且就算是变成厉鬼,她也决计不会让龙清寒一个人走下去。
像是无尽的黑夜里突然点亮了一颗星,紧跟着出现无数星河将龙清寒眼底的墨黑驱散。金色的咒符在龙清寒眼前转动,一点一点逼迫着她脸上的黑色暗纹渐渐黯去。
手中长剑当啷坠地,龙清寒身子一沉倒进上官流云怀里。她面色极为苍白,薄唇紧紧抿着,甚至能瞧见血丝。汗水濡湿后背,透着几分冰凉。
金光渐渐暗下来,咚地一声巨响却又打破平静,上官流云回头就见万俟十三稳稳接住天命策。不远处,欧阳默残着双腿倒在阵法的中央,正一步一步跪爬着朝万俟十三挪去。
“莫晓风,快动手,封住他!”
一声疾呼,莫晓风双手合十,扣起结印,诵经声声在道口回响。天罡封印咒符刻成道道金光锁链从四面八方颤抖着向欧阳默延伸去,未及欧阳默闪躲,咒锁便紧紧缚住了他的身子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天命策……天命策是我的……你们谁都别想抢……是我的……”欧阳默被莫晓风的阵法压制着,大口喘息着,浑身浴血却依旧贪婪地望着万俟十三手里的卷轴。
上官流云抱着龙清寒走到莫晓风身旁,将龙清寒轻轻搁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伸手抚过龙清寒苍白的脸,脸上敛着凄楚。纤长的睫羽颤了颤,阖上的双眸轻轻打开一条缝,透出上官流云熟悉的墨玉般的瞳仁,龙清寒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方才的一役,于她灵力消耗巨大,以至于上官流云托起她时都恍惚觉得自己怀中的是一道幻影。
“别说话,你别说话……我会一直守着你,你莫要说话……我只要你……只要你好好的,剩下的交给我,都交给我就好。”压下心中酸楚,上官流云跪在地上紧紧抱住龙清寒,在她耳畔低声呢喃着。
“你……惜命……”幽幽三个字,却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艰难吐出。
“我知道,你靠在我怀里休息。”上官流云轻缓的语调,一声一声,恍若夜潮海浪,不断重复着:“我守着你!”
龙清寒的眸子轻轻阖上,安然靠在上官流云怀里,轻浅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上官流云的脖子上,给上官流云心里抹了几分安慰。
心潮渐渐平定,四底之中复归一片寂静。
万俟十三天命策交回上官流云手中,又取出伤药来替她处理了肩头伤口。上药透过衣服渗入伤口,疼得上官流云龇牙咧嘴凉气倒吸。
莫晓风在旁封好结界,回头瞟了她一眼,谑道:“活该,疼死你!谁让你识破他的身份和藏身之所也不告诉本小姐一声,真不够朋友。不过话说回来,死混蛋你怎么发现动手的人是他,我还以为他早就在入口的地方喂了蛇。”
“我也是听见笛声才知道是他。他手里的那只笛子,在客栈中曾不巧被我无意间窥见,除了他我想再无人能在这阴宅中操笛引蛇。再者入林之时,他上树无声无息,这样的动作,除非是贴着树皮游上去,否则只怕轻功卓绝如清寒也未必能做到。他身为蛇灵自然擅长游壁,贴在天顶石壁便也不是什么奇特之事。”
“原来是这样。”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莫晓风起身走到欧阳默身旁,手中赤索抵在欧阳默喉间,挑起他的下巴扯了扯嘴角,少见狠厉地冷笑道:“胆敢放蛇来咬本小姐!不送你归西,本小姐就不信莫!”
“即便今日我死在你们手中,天命策我得不到,日后也还会有人来取走,神的东西,你们这些凡人谁都护不住!更何况,你杀不了我。”细长眼盯在莫晓风身上,眼底没有半点惊慌,欧阳默偏过头望向上官流云,接道:“她也不会让你杀了我,毕竟你若是杀了我,她的姐姐和妹妹也会跟着陪葬。”
言罢,回过头来,幽碧瞳眸中光华一闪,就这样与莫晓风对视。
“她们人在哪儿!”目光死死勾住欧阳默,上官流云寒声问道。
“上官姑娘你答应放我性命,我就带你去!毕竟输在上官姑娘你手中,默某人还是心服口服的,这笔交易对上官姑娘你来说可是划算的很。”
上官流云抱起龙清寒,走到阵法边缘,低头睥睨着他,沉思良久,幽声道:“想活命?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倘若你再起邪念就莫怪我无情背信!”
“这是自然!”颇有意味地笑了笑,欧阳默眯起眼,眸色间暗敛着几分精光。
第82章 鬼火孤魂影
空荡荡的道口回荡着驱魔的咒音,声似珠玉,泠泠盈耳。金色咒光拧成绳索将欧阳默束在道口角落的颓垣断壁上,阵法中心的蛇怪群被咒光明火燃作灰烬。
料理完阵法中的黑蛇余孽,莫晓风已挂满豆大的汗诛,娇俏的脸上泛起异样的红潮。她入魇后耗费了太多精力,布阵之时已是神乏心疲。
藏下眼底的疲惫,走到万俟十三身边,莫晓风轻喘几下低声问:”龙神姑娘身子如何了?她先前……怎会突然变成那般模样?”
万俟十三此间已为龙清寒号过脉,无奈地摇了摇头,万俟十三拧着眉掏出手绢拭去莫晓风额头的汗,低叹一声道:“性命倒是无虞,只是她失了龙珠,方才与欧阳默交手之时又遭了欧阳默的暗手,体内灵气郁结攻心,所以晕了过去。”
“该死的赖皮蛇!那她何时会醒?”莫晓风眼风暗扫过上官流云,压低声音担心问道。
“少则数日,多则月余。我方才已为她施针引气,倘若出去后能以汤药调理滋补,许能好得快些。”
“那……死混蛋她知道吗?”莫晓风望着不远处立如松柏的上官流云拧眉问。
万俟十三点点头,道:“上官姑娘知晓后并未做多言,只道咱们先得找到出去的路,才能从长计议此事。”
“是么?”心底隐隐泛起不安的浪潮,上官流云异常的冷静态度颇有些出乎莫晓风的意料。在莫晓风眼中,此刻的上官流云更像是一片浩瀚无际的深海,用平滑如镜的海面粉饰着蠢蠢欲动的波澜。
莫晓风话音未落,立在不远处的上官流云突然动了动身子。
弯下腰将龙清寒爱怜地抱起,上官流云只觉心尖酸楚得厉害。龙清寒的身子轻得紧,仿若鸿羽飘落到上官流云怀中,让上官流云不禁向内扣了扣双臂。她生怕自己一松手,怀中人就会如凋花、如尘齑、如幻梦一般随风散去。
“莫晓风,十三姑娘,咱们走吧!”抱着龙清寒走到二人身边,上官流云沉声道。
莫晓风抬眼望了望她肩头用衣袖碎布简单包扎的伤口,忧心道:“死混蛋,你肩上的伤不要紧吧?我看你那张脸也白得跟纸似的,要不要再歇歇?反正咱们手里捏着那条赖皮蛇的命,量他那些宝贝也不敢对你家人造次。”
上官流云深锁着眉,眼风扫过被缚在角落的欧阳默,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虽答应蛇灵饶他性命,但未必代表我信他所言。咱们早一日会合也就能早一日出去,清寒她也就许能早一点醒来。”
微微蹙起眉,莫晓风暗忖了片刻便也依了上官流云的安排,道:“罢了罢了,你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心里有数,本小姐才不要为你操这份闲心。十三,咱们走!”
说罢,莫晓风推搡着欧阳默迈开脚步朝甬道里走去,上官流云抱着龙清寒同万俟十三紧随在后。
幽暗的甬道内,空洞的脚步声反复回响。青铜壁上泛出淡光,将一行诸人的影子拖长,落到一路延伸的飞鸟浮雕上。
指尖拂过青铜壁上的浮雕落羽,莫晓风放慢脚步凑到万俟十三身边低声道:“十三,你瞧这些青铜壁上凿的是什么?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这壁画凿的像你过去说的那些志怪异典里的故事?‘大荒之中,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号为鬼车’。这青铜壁上的九头鸟与志怪异典里所述分毫不差,定是鬼车无疑!但鬼车是凶禽,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阴宅故地这种地方。毕竟阴宅府邸最重风水,尤其是常年行走于阴阳两界之人,死后多盼子孙后代能续传家业,是以在建造阴宅之时都会择灵气之源,并凿世族图腾、灵兽吉鸟以镇风水。但死混蛋家的这鬼宅子真邪门,设这么多鬼见愁的阴阵机关不说,现在连凶禽都放进来了。依我看死混蛋家祖上那些鸟人不是缺心眼儿就是脑子被门板给夹了。”
莫晓风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嗤笑。莫晓风循声回头,桃花眼瞪在欧阳默身上,怒道:“赖皮蛇,你笑什么?”
欧阳默细眼轻挑,睨着她淡道:“连这阴宅神穴的来历都没有堪破就敢擅自闯入,看来名满天下的莫府也不过如此。”
“赖皮蛇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神府?什么来历?”莫晓风蹙起眉不悦道。
“莫大小姐难道不知?上官一脉的阴宅可不是一般的墓葬,这里是埋葬上古神灵鬼车的神穴。”欧阳默眯着眼,勾了勾嘴角,接道:“《志怪异典》有载:‘元凤下五脉,始重鸣,末姑获。姑获鸟居荆楚,断鬼神吉凶之事。鸟无子,喜取人子养之,以为子。世人名为鬼车。’鬼车殁于荆楚,养子葬之,其后世庇佑荆楚一地至今。”
“其后世庇佑荆楚一地至今?”听到此处,莫晓风心底咯噔颤抖了一下,她扭头看向身旁的万俟十三,脸上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道:“十三,这赖皮蛇刚才是说鬼车鸟住在荆楚,一边掌管荆楚的鬼神吉凶,一边帮别人养孩子,等它死后,那些被它养大的鸟人也就一直行走在鬼神之间,保佑荆楚到现在?”
万俟十三眼风扫过欧阳默和不远处还没跟来的上官流云,点了点头,道:“上官一脉世代居于荆楚之地,又擅行鬼神之事,应就是鬼车之后。是以这阴宅之中雕凿鬼车神鸟的图样以作镇宅只用倒也不足为奇。”
“没想到死混蛋家来头还不小!不过管它是鸟人还是龟孙,本大小姐现在只顾找路走人,赖皮蛇你快点带路,别在这罗里吧嗦的,瞎耽误功夫。”莫晓风瞥见上官流云渐渐追上,回头催促道。
一行人沿着浮雕甬道静默走得一段路后,远处陡然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紧跟着黑暗之中跳出无数黯淡的火簇,极似荒郊野外蓦然出现的蓝色鬼火。
哒哒。
哒哒。
火簇下似有双脚在地上慢慢行走一般,空洞的脚步声在狭长的甬道内反复回荡,丝丝缕缕,带着寒风钻进莫晓风骨子里,惹得莫晓风不禁颤抖。
星星点点的光亮不断向甬道深处去,蓝色的火光晕开,朦朦胧胧间透出一道飘摇黑影,格外瘆人。那影子脚步虽慢,步伐却出奇的大,不多时就消失在了甬道无尽的漆黑中。
莫晓风一脸苍白地停下脚步,回头朝上官流云低声道:“死混蛋,那又是什么鬼?”
墨色的眸子朝上一挑,上官流云凭着极佳的目力抬眼朝前方的黑影凝视了片刻,蹙起眉,嘱咐道:“不是鬼,是人,跟过去瞧瞧!”说罢,脚步一滑,抱着龙清寒,闪电一般朝着黑影消失的黑洞中追了上去。
莫晓风和万俟十三见她步子飞快,也来不及多做考虑,操动咒术拎起欧阳默快布跟在她后面。
一行人摸黑跑了一阵,就见前方蓝色火光大盛,蓝色鬼火拢作一团跟在黑影身后,漂浮在半空中,突然黑影身形一转,一纵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蓝色火光刹那闪动,随即熄灭,四下里又陷入一片漆黑。
上官流云望着前方陡升的变故,心思一凛。紧随在后的莫晓风望见突然消失的鬼火也吓得不轻,扯着嗓子大叫道:“先人板板的,死混蛋,你还说刚才那不是鬼!不是鬼怎么会突然消失?”
上官流云横扫了她一眼,没有做声。转身将怀中的龙清寒托给身后的万俟十三,随后引燃火折朝前方照去。
昏暗的火光下,一面高耸的峭壁赫然挡在眼前,峭壁表面露出大小不一的黑洞,高低各异。伸手摸去,上官流云发现这些黑洞或深或浅,或有底,或无尽。上官流云挨个朝里仔细一瞧,发现那些无底的黑洞中透着浅浅淡淡的柔光,像极了刚才跳动漂浮在半空中的鬼火火星。伸手探进光点最多的黑洞,上官流云来回摸索了一番,就听见咔哒一声轻响从石洞中传来。指尖划过一片异常的温润柔滑,上官流云心思咯噔一颤,伸手一抓,从石洞一摸出一支细长的物什来。
“死混蛋,你摸到了什么?”莫晓风听见动响,忙凑过头来问道。
上官流云紧拧着眉展开手心,莫晓风低头一看就见一支精美绝伦的白色玉簪躺在上官流云手中,玉簪一头攒着一朵玲珑剔透的莲花,莲华之上沾着鬼火的火星,淡蓝色的柔光泛动,说不出的诡异。
“死混蛋,这不是你妹妹的东西?”莫晓风盯着上官流云手心里的玉簪,惊声呼道。
上官流云低低嗯了一声,回过头,幻出匕首抵在欧阳默喉间,冷眸睨着他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别以为我当真不能杀你!”
“哎呀呀,上官姑娘莫要诬蔑在下。这夜行游女的觉醒乃是受你上官家血脉所引,跟在下绝无半点关系!”
第83章 罪神之后
抵在欧阳默喉间的匕首向前又推近了几分,银白色的光华在刀刃上泛动,透着森寒。
上官流云神色间酝着风雪,按着杀意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欧阳默,冷声道:“把你方才的话说清楚。”
细长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光滑,欧阳默勾着半边嘴角,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道:“方才的话?不知上官姑娘想听哪一段?上官姑娘总得明确告知在下,在下才好给姑娘讲故事不是?”
“死赖皮蛇,你是少在这儿兜圈子,知道什么通通给本大小姐交待清楚,要是你胆敢蒙骗本小姐,本小姐就先割断你的舌头!”不耐烦地呼喝,莫晓风扣起指尖捏了个诀,束在欧阳默身上的咒索又收紧了几分,在欧阳默身上勒出几道血痕来。
欧阳默吃痛,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细长眼死死盯着莫晓风,似是恨得牙根痒痒。
“蛇灵,你当真以为我畏你豢养那些蛇吗?我没有灭你,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微微眯了眯眼,上官流云转过身背对着欧阳默淡道。火折的薄光浮在她身上,勾勒出颀长的背影。
火光在黑暗中摇曳,片刻静默后,欧阳默蓦地笑了,波澜不惊的眸子斜睨着上官流云,道:“不愧是罪神的血脉,不过上官姑娘倒是高看在下了,念在上官姑娘留在下一条性命的份上,有些事说与各位听倒也无妨。不过这些事说来话长,在下只怕各位姑娘有没有耐心听。”
“有没有闲心是本大小姐和死混蛋的事儿,赖皮蛇你只管说就行了,啰嗦什么!”
没有理会莫晓风,欧阳默向前踱了踱步子,幽声道:“方才我已说过,昆仑居三神,始龙,元凤,祖麒麟。凤神下出五脉,始重鸣,末鬼车。”
“五脉皆为上古神鸟,常年侍于凤神座下,其中尤以重鸣最得凤神心意。后来重鸣擅自离开昆仑之地,冲犯凤神,引得凤神大怒,不惜动用重鸣缚魂阵将重鸣封印。这些传说我都知道,无需你再多言。我只想知道,鬼车和上官家的渊源到底是如何开始的。”掐断欧阳默的话,上官流云单刀直入问道。
“上官姑娘莫急,既是听故事,自然是需得耐心一些的。”不慌不忙地回头,欧阳默盯着上官流云,若有似无地笑着,淡道:“据说重鸣被困于阵中饱受煎熬,凄烈恸号昼夜不歇地在昆仑山间回荡,闻者无不恻隐,尤以鬼车青鸾二神最甚。是以二神鸟不顾凤神命令,擅闯重鸣缚魂阵,想要救出重鸣,但重鸣缚魂阵出自凤神之手又怎会势弱,鬼车非但没有救出重鸣,反倒连累自身,变成罪神。凤神褫夺了重鸣的血肉将其神魂重新封印,鬼车青鸾也因此被剔除神骨灵识刻上诅咒,逐出昆仑,流落四方。这之后的事,想必上官姑娘看过那些浮雕壁绘也已经猜到了。”
细长的双眸向上一挑,欧阳默眼底划过一丝精光。莫晓风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上官流云咬着唇站在原地,眉头紧锁,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死混蛋,你怎么了?”见上官流云神色不佳,莫晓风赶忙过去攥住上官流云的衣袖,急问道。
上官流云抬手摸着自己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急促呼吸着。欧阳默的一字一句钻进她耳朵里,牵扯着脑海里的光影晃动。青鸾和鬼车的暗影在她脑海里掀起波涛,一下一下拍击在她心上。钻进耳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变作陈旧的画卷,接连摊在上官流云面前——被阵法封印支离破碎的重鸣神魂,被剔除神骨剜去灵识的青鸾鬼车,被刻下诅咒浑身浴血的昆仑神鸟。
交错重叠的画面定格在上官流云眼前,上官流云只觉胸口莫名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苦痛,好似被人活生生地挖出一个大洞来。后续的事她自然能猜到,神鸟鬼车流落至荆楚之地,凭着残存的灵力和咒术勉强谋了个求神问鬼的出路,苟活一生。鬼车过世后,她收养的孩子承袭了她的灵力与咒力,遂也开始在荆楚一地司鬼神之事,即是上官家的先祖。
昆仑神鸟的遗脉,失忆流落的神尊,诡异的夜行游女,这三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正细细暗忖着,耳边突然传来呼呼地破风声,上官流云还未来得及抬头,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跟着脸上就传来一片的疼痛。
“上官,归来——!上官,归来——!”
收回落在上官流云脸上的手,莫晓风捻起一炷香,点燃,用手将火苗轻轻煽灭,一本正经地高声道:“上官,归来——!上官,归来——!”
捂着被打得有些泛红的脸,上官流云回头白了莫晓风一眼,皱眉冷道:“莫晓风,我还没死,你招什么魂!你就不怕把这地底的姓上官的阴魂都给招来?”
听到上官流云开口,莫晓风脸上表情微变,抬手搭在上官流云双肩上,使劲摇着上官流云的肩膀,喜道:“死混蛋,你总算回神了!我看你站在这里动也不动,还以为你被这赖皮蛇下了暗手迷了魂,真是吓死本小姐了!你没事吧?”
上官流云挣开莫晓风的双手就觉身子像要被她摇散架了一样,不过她心知莫晓风是在担心她,故而也不同莫晓风多做计较。摇头朝莫晓风示意自己身子无碍,上官流云捏着玉簪径自走到欧阳默面前,沉声道:“鬼车血脉和夜行游女之间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妹妹会变成刚才那样?”
欧阳默低低笑了笑,道:“上官姑娘,方才在下已说得很清楚了。”
刻意在清楚二字上作了停顿,欧阳默嘴角噙着轻浅的弧度,缄口不再多言。
四下再度陷入一片静默,上官流云立在原地,正将欧阳默的话放在心底来回琢磨,突然一声惊叫在她耳畔炸响:“不好,咱们又中这赖皮蛇的圈套了!死混蛋,咱们快追上去,不然你妹妹就真的要变成厉鬼了!”
莫晓风说罢用咒术提起欧阳默就往火星最多的石壁暗洞里钻,上官流云和万俟十三也顾不得多思,一矮身也纷纷钻了进去。
羊场般的暗洞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暗洞两旁残留着淡蓝色的鬼火火星,火光萤萤,勉强将暗洞中的景色照亮。莫晓风提着欧阳默在前,上官流云背着龙清寒在中,万俟十三背着众人的包袱押后,一行人身量都较高,又各自负重在身,钻起洞来更是不易。
上官流云弓身贴着石壁随在莫晓风身后,一边爬一边虚喘着气问:“莫晓风,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莫晓风弯着腰在前,走得十分辛苦,回话的声音也低了许多,道:“夜行游女之事十三过去曾同我说起过。十三说鬼车女在寻常日子里同旁人没有任何区别,可一旦逢上正月夜,鬼车就会变成恶鬼,滴血夺魂,是以人们才称之为夜行游女。按理说鬼车女本是神鸟,应不会有如此行事,但刚才这赖皮蛇说鬼车身上被凤神下了诅咒,我猜鬼车之所以会变成夜行游女多半是这诅咒惹出的祸端。上官一脉既然有人承袭了鬼车的衣钵,定然也有人继承了鬼车身上的诅咒。诅咒这种东西最受阴气滋养,这地底鬼宅阴气浓重,也是诅咒最易发作的场所。算算日子,咱们进入阴宅的时候正值月初,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少说也待了□□天,眼下应近月中,入夜后便是正月夜,倘若咱们没能在正月夜之前将你妹妹封住,你妹妹身上的诅咒发作,就会彻底将她变成滴血夺魂的恶鬼。刚才咱们被这赖皮蛇绕弯子说话拖延了时间,现在须得快一些才行。”
上官流云听到这,顿时心下了然。暗暗要了要牙,追身上前。莫晓风此间又将身子压低了几分,勉强加快了些许脚步。一行人又这般往前爬了许久,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在曲折的石窟暗道里荡出空灵的回声。
幽蓝色的鬼火火星随着上官流云一行人的前行渐渐变得明亮,上官流云随在莫晓风身后,不时抬头朝前张望着。突然,前方蓝色火光大盛,刹那间将洞窟暗穴照得宛如白昼。耀眼的光华刺得上官流云一行众人本能地闭起双眼,跟着刺耳的尖叫打破原有的静默,随后上官流云的袖子不知被什么东西被猛地一扯,身形剧烈摇晃。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兀,让人无暇防备,眨眼间便纷纷着了道。上官流云听见莫晓风的尖叫声,心思一凛,下意识地转过身将背上的龙清寒紧紧抱入怀中。下一刻,未及她闪身挣脱,身子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拖着朝火光的中心栽去。
第84章 夜行游女
耳畔是虎啸的阴风,眼前是幽蓝的鬼火,后背触到冰冷坚硬的地面,疼得上官流云闷哼一声。跟着接连传来几声闷响,幽蓝的火光也渐渐熄灭。
上官流云抱着龙清寒在地面上一连翻了好几个滚才勉强稳住身形。她伸手朝腰间一探,就摸到一片的东西,入手滑腻,仿若海藻。
干燥的青石地面怎会生出湿滑海藻?上官流云心念电转间顾不得身上被摔的疼痛,一把抓住那东西用力回扯,竟不料这滑溜冰冷的海藻突然如线一般散作万缕千丝,哧溜一下从上官流云指间挣脱出去。上官流云这才发现这滑溜冰冷的东西居然是人的头发!
心思猛然一凛,上官流云扣起结印唤出引路金莲,耀眼的金光自半空中流淌而下,霎时将四周照的通亮。
温暖柔和的金光下,四周的景色也悉数落入上官流云眼帘。这是一处极大的砖室,远比先前上官流云她们经过的任何一个都要大上许多。砖室的四面皆是高耸陡峭的石壁,石壁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暗洞,和上官流云她们先前看到的一模一样。砖室正中,一条人工凿出的暗河横通东西两方的石壁底端,五座青玉石板桥并排跨在暗河之上,每一座桥的桥头都立着一只垂首飞鸟。上官流云一看模样便知这是元凤座下的五脉神禽。
玉石板桥的对岸,一条宽广的白玉阶梯径直连接着一处高台,阶梯两旁整齐地摆放着太鼓,编钟和祭鼎,高台之上立着一张巨大的金丝楠木供桌,桌上摆放着香炉神龛。神龛前立着一块无字神牌,两边则供奉着玛瑙雕刻的三牲。
如此浩大庄严的祭坛布置上官流云还是头一遭见到,可是上官一脉的先祖既然不惜动用重金珍宝打造这样一处祭坛,为何又不将供奉之人的姓名刻上,反而用一块无字神牌来代替?
轻轻蹙起眉,上官流云正暗忖这祭坛之上的怪异处,突然身旁陡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上官流云扭头,就见三道黑影晃晃悠悠地从石壁投下的阴影处爬起。上官流云心惊之下定睛一看,发现离自己最近的黑影竟然是莫晓风。
莫晓风一手支着身子跪坐在地上,一手扶着后腰,嘴里接连不断地哼哼唧唧道:“哎哟喂,谁这么大胆,敢偷袭本小姐?下手这么重,不知道对待女儿家要怜香惜玉吗?本小姐的腰都要被摔断了!”她说罢又扭头朝四下望了望,余光扫过不远处已经站起身的人,一双桃花眼盈着委屈的泪花,娇唤道:“十三,你快来帮我揉揉,痛死本小姐了!”
身后的黑影晃了晃,步子有些虚浮地朝莫晓风走去。上官流云远远望着那道黑影,隐隐间感到有些不对劲。待黑影贴近莫晓风,清秀稚嫩的面容笼上柔和的金光。上官流云凝眸看清来人的模样,顿时大吃一惊。
碧蓝色的瞳眸幽森森地从黑暗中探出,如墨青丝垂落至脚边,正是上官流云先前摸到的那些。一袭胜雪的白色纱衣罩身,至衣袖处轻纱却纷纷散作纯白飞羽覆在两臂上,结成硕大的双翼,垂敛身侧。
“皓月……”怔然望着前方模样诡异狰狞的女子,上官流云只觉心口一阵钝痛。
若是换做旁的妖怪,她定然毫不犹豫地抽出一记符咒射去,就算不将对方的神魂击碎,至少也会让对方元气大伤。只是面前这怪物是与她关系最要好的妹妹,是她血脉相连的至亲,是她拼了性命好不容易才从试炼里护下来的人,叫她如何能够对她下手,如何能够舍得让她受伤?
复杂的心情萦绕在上官流云心头,令她束手无策。
莫晓风这时也扭头望向上官流云,高声道:“死混蛋,你在那儿跟个木头似的杵着干嘛,快过来扶本小姐一把,本小姐要是折了腰,定要找你算账!”
未及上官流云回应,上官皓月已经迈着虚浮的步子飞快蹿到了莫晓风身后。她口中低沉反复的叨念在莫晓风耳畔响起:“她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许碰……谁都不许伤害她……她是我的……”
突然飘落到耳边的幽深絮语和刹那间盖上前来的巨大影子将莫晓风吓得不轻,顾不得腰上的疼痛麻溜地从地上弹起,向后退开数丈。莫晓风惊惶地抬头,发现面前靠近的人竟是上官皓月,忍不住骇道:“死混蛋,你妹!”
幽蓝的眸子扫过四周,最终落到被莫晓风扔在身后的欧阳默身上,上官皓月脸色霎时一变,目光惨然地勾着欧阳默,似是酝着无尽仇怨,跟着白色双翼一展,箭般朝欧阳默飞去。
莫晓风被眼前的变故吓得定在原地,无力动弹。还未待她回神就听得噗通一声,血肉被撕裂的声将寂静打破,凄厉瘆人的惨叫从身后炸开。裤腿被一阵温热浸湿,莫晓风回头,只见欧阳默倒在地上,双眼瞪得宛如铜铃,腹间一片血肉模糊,似被什么利器给生生剜出一个洞。上官皓月一脚踏在欧阳默身上,她四周又燃起了幽蓝色的鬼火,火光跳跃倒映在她眸中,嘴里仍就不断叨念着:“她是我的……你动了她就必须死……必须死……”
宛若鹰爪的手上尚有热血滴下。上官皓月手里攥着一枚蛇胆,幽暗中泛着碧绿的妖光。
莫晓风瞧着面前陡生的变故,只觉浑身颤抖得厉害。方才不过眨眼功夫,上官皓月竟就跟探囊取物一般徒手将欧阳默的妖元轻易取出。倘若她接下来对自己出手,莫晓风知道自己绝无半点胜算。
就在这时,蓝色鬼火外乍起一片金光,跟着莫晓风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上官流云的咒喝:“大道至简,两仪浊清,山泽一为变,风云一为变,乾坤相激,离巽相激,八方束灵,急急如律令!”
金色符咒宛如屏障,阻隔在上官皓月和莫晓风之间。
上官流云阖着双眸立在原地虔心诵念,声音越来越大。
金色咒光一圈一圈泛动开,结成四面高墙将上官皓月封住。密不透风的封印结界顿叫上官皓月变得躁动不安,硕大的双翼朝四壁骤然猛撞,锋利的爪子刺啦刺啦地抓着封印结界,却破不了上官流云的禁咒防护。无助地突破让上官皓月狂乱起来,冲击一次比一次厉害。结界里开始传来悲痛的长啸,引得整个砖室皆回荡着应答的啸声。
莫晓风趁这机会也提着赤索蹿到了上官流云身边,她脸色还有些苍白,说话声也还打着颤儿,拽着上官流云的袖子,语无伦次道:“死混蛋,你妹……你妹她……”
扣起咒印锁上结界,上官流云掀起眼帘,墨玉般的眸子里压着复杂的神色,深邃一片。上官皓月身上的诅咒已经渗进了骨子里,令上官流云不知该如何破解,又或是这样的诅咒根本无从破解。她只能以上官秘术中的封印结界暂时压制上官皓月,但这样的压制又能勉强撑到何时?
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从砖室另一端荡来一声高喊:“上官姑娘,用清灵密咒!”
“十三!”莫晓风听音断人,辨明万俟十三的方向眼底瞬时划过欣喜的光,惊道。
万俟十三两臂中各圈着一个发丝凌乱的女子,三人相互扶将着,从阴影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上官流云瞧清走到面前的三人,顿时心里又惊又喜,道:“长姐!万俟姑娘!红莲姑娘!”
“流云,你诵清灵密咒,莫大小姐,劳你诵往生咒,这二咒相辅相成可暂时封住皓月身上的诅咒。”上官凌雪走到上官流云面前嘱咐道。她面色有些苍白,手臂上包扎着几条布带,想来应是先前负了伤,被万俟十三处理了。
快速同彼此交换一记眼神,上官流云与莫晓风盘膝而坐。
空荡荡的地方响彻安稳的诵咒声,重重叠叠。莫晓风背后升起庄严的宝相,漂浮在封印结界上方。上官流云身前则钻出点点绿芒,在黑暗中一闪一闪,慢慢依附在宝相身上。
封印结界上似是开了一道天门,纯洁的光芒从天门中流泻而出,纯洁而高雅。柔柔地流淌到上官皓月身上,将上官皓月缓缓包裹。
来回往复地诵咒,利爪在上官流云和莫晓风长久的诵念声中慢慢消去,变作细腻柔白的双手。幽蓝色的瞳眸也渐渐恢复清明。金色符咒带着闪烁的绿芒缀在洁白的飞羽上,将飞羽一点一点溶去。
随着绿芒一点一点消失,上官皓月双腿一软也倒在结界中间。
上官流云撤去封印结界,四下里光线陡暗,只有一朵金莲还漂在上官皓月额前,金色的柔光笼着她清丽稚嫩的容颜。
第85章 夜行游女【下】
咒光最终还是黯淡了下来,砖室两旁的长明灯被上官凌雪引亮,火光在高耸的石壁上摇曳,飘渺而昏黄。
低沉急促的喘息声里溢满疲惫,上官流云拥着龙清寒颓然靠坐在石壁下。她脸上粘着汗,眼睑无力地垂着,纤长的睫毛遮住墨玉般的瞳眸,显得有些黯然。频繁地使用复杂的秘术禁咒令她的身体不堪重负,像是突然被掏空一般,只剩下一具空壳定在原地,宛若一块石头。
上官凌雪抱着上官皓月坐在她身边,神色间亦带着疲惫,说话声也因此变得异常沙哑:“皓月出生那天,我就知道她身上缚着诅咒。那天我亲眼看见爷爷在她身上设了封印禁制。爷爷说那是我们上官家的孽债,世代都需有人来偿还。因着封印禁制和上官家结界保护的缘故,皓月的诅咒一直没有发作的痕迹。”
上官凌雪的语调极为平静,像是陷进了久远的回忆里,停顿了片刻,接道:“这样的状况一直延续到你回来前的半年前。一天夜里,我正在书房里替爷爷打点家事,皓月突然抱了个枕头过来,说是做了噩梦央我与她同睡。我当时并未在意,只当她又在使小性子同我撒娇,便没有依她,早早地遣了她回房。后来我处理完手中事务,准备回房去休息,路过她房间时就听见她低低地□□。我走进去,就见她咬着唇缩在被窝里,身子颤抖得厉害。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做恶梦的时候会那样难受,就像那些濒散的魂魄一样。我当时吓坏了,于是赶忙叫醒她,让她搬到我屋内。后半夜的情形倒是好了许多,我也就没有太过在意。但从那之后,皓月的恶梦做得愈发频繁,起先是一个月一次,后来渐渐变作十几日一次,再后来甚至是三四日一次,就像被人下了巫魇一样。”
“巫魇?”上官流云听到此处,骤然蹙起了眉。
“起初我怀疑是有人暗中在对她设魇,但是几番用灵力搜寻,都未能寻得半点蛛丝马迹。无奈之下,只得去向爷爷请教。爷爷的身子当时已经渐渐开始衰弱,看过皓月之后只道是封印结界有所松动,故而耗费了大量灵力和咒力对之进行了修补,并嘱咐我以清灵密咒和往生咒助她他压制诅咒。在那之后,皓月的情况也的确好了许多。倘若后来没有那些蛇暗袭上官府,那道封印少说应还能固守数年。但是那些蛇破了上官府的结界,大量的阴气渗入上官府,将皓月身上的封印再度削弱。上官府被毁去后,皓月的恶梦又开始频繁发作。先前她还能靠着封印勉强自我压制,可自打入了这西荒地界,阴气日渐强盛,封印之力便越显薄弱。在客栈的那天晚上,她诅咒突然发作,我没有咒力,无法咏咒诵经压制她身上的诅咒,险些丧命。幸好当时龙神姑娘及时赶到,替我诵咒,才侥幸保得皓月平安。”
“清寒知道此事?我怎从未听她提及过?”蓦地睁开眼,上官流云脸上满是惊诧。她想起宿在客栈的那夜隔壁房间传来的动响,心思猛然一沉。倘若龙清寒一早就知道这事,又为什么要瞒着她?这一路行来,她二人早已有过无间亲密,为什么龙清寒对这件事一直缄口不提?
“龙神姑娘与我们上官府渊源深厚,这件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她不同你说,只是怕你担心。你那几日总是心神不宁的,莫说是龙神姑娘,就算是皓月也都能一眼看出来你心里的焦躁和不安。龙姑娘心疼你,不想为你再添愁绪。所以那天之后,她便夜夜来替皓月咏咒诵经,有时还会带一些糖果和街市上的小玩意来哄皓月开心,有她在皓月的情况也渐渐安稳了许多。”“清寒她……夜夜都去替皓月咏咒诵经吗……”心间划过一丝感动,上官流云身子微微一颤,拥着龙清寒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上官凌雪点点头,接道:“她每日都来。有时是清晨,有时是半夜。因着有她和你在,我才放心将带着皓月入阴宅,只是没想到这一路行来竟生出那么多的变故。皓月在入口处受了惊吓,心神恍惚,加之又进了这阴宅禁地,封印结界禁不住地底地底阴气的侵袭,所以入了断龙石壁之后,诅咒便开始发作,再后来就成了你们刚才看见的那副模样。”言及此处,上官凌雪又低头看了看枕在她膝上的上官皓月,轻轻叹了口气,道:“幸好,现在总算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这一关。”
上官流云听罢,皱了皱眉,心思微微紧了紧,低头暗忖了片刻,幽幽道:“长姐,这诅咒可有解?”
上官凌雪微怔,随即脸色一变,竟是有些凄然,道:“上古之神立下的诅咒,先祖位列神尊之时尚不能破解,凡人又能奈之如何?眼下皓月平安已是万幸,待回到地上你和莫大小姐再为她多诵几遍咒法便是。如今你和莫大小姐都乏了,先在此处好生歇息吧。你照看好龙神姑娘,我去帮你们拿些吃食来。”上官凌雪说罢起身,朝砖室的另一端走去。
低头将脸贴在龙清寒的额头上轻轻摩挲,浅淡的桃花香晕散在空气中,带来片刻的安宁。上官流云闭着眼细细感受着怀中隔着单薄衣衫传来的微凉体温,极度紧张的神经在突然间松懈后变得有些恍。,丝丝缕缕的感动钻进胸口后,织成一匹柔滑的绸缎,在上官流云措手不及间将她的心温柔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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