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修真]我的世界是本书 作者:宅鲸
正文 第7节
[修真]我的世界是本书 作者:宅鲸
第7节
戚凛的想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就像是哪怕归元被大自在天屠杀殆尽,剩下四门也要维持一个五门的名头,其中是有深沉含义的——那是因为,每一门都代表一德,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五德。
太衡修剑,兵戈属于金,表示金德;镇岳,岳,山川也,代表土德,以人之灵意御之;紫云,云,水汽也,水德之灵动无形;灵霄,重雷法,雷乃木之生发也,坐木德。依次推之,那么,逝去的归元则是火德。彼此之间的地理位置,也证明了这一点。
戚凛所贪图的,也就是这一点。
原本,戚凛虽然奇怪五门之间的维护,但也只把这方面当做是正道门派之间特有的虚伪。现在,在有原著的剧透下,戚凛发现了这个秘密,也就是说,只要他新建的门派坐稳了五德之火德,剩下四门捏着鼻子也会认。
但这件事情还要从长计议,着急不得。
不过,现在倒有一件事情能算是当务之急。
戚凛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门上,他正准备推门而入,这时候,突然听见一声电闪雷鸣,他转过头,看见乌云重叠,山雨将至,草木和城楼都笼罩在阴影里,现在既无月光也无星辉。
戚凛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手臂用力,推开了门。他知道自己即将走的这条路充满了血腥和阴影。但没有关系,他陆尘潇,从来都不是想着抱着主角的大腿就可以凑合过日子的那种废物。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动手抢到。
“好久不见,诸恶。”门内的男人正端坐在蒲团上,气定神闲地对戚凛打招呼。他半只手臂□□在外,五条颜色各异的色带蜿蜒在上,“看起来,你对我送你的礼物,确实很满意。”
此人正是琼鬼子。
戚凛挑了挑眉,坐到了琼鬼子对面的蒲团上。正如他所预料,会用雇佣散修捏糖人这样的手段引他出来的人,只有琼鬼子一个。他倒是不奇怪,说实话,戚凛也有一些事情要找琼鬼子,但在对方面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首先露出底线:“何事找我?”
“只是想看看你的近况而已。”琼鬼子也是滴水不漏,“看起来,你最近过得很不错。不知道又和哪个年轻貌美的小娃娃一起快活了。”
“没有。”
“我可是听说,你对我送给你的那颗棋子,很满意的样子。”
戚凛正想讽他一句,淫者见淫,但刚一开口,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我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背叛了魔道,和正道人士勾搭在一起了?”
琼鬼子表情一僵,戚凛也无法判断这个细微动作代表着对方什么心理状态。但是这位八面玲珑的鬼修,只是笑意盈盈地对戚凛说:“背叛魔道投靠正道,我倒是很想啊——魔道常年内斗,功法上各有缺陷,彼此克制,更是需要同等修为的其他脉的修士做道基……走到这一步,我们身上都背着无数的杀戮和业力,没人对这样的魔门有忠心吧。”
“但做过的恶就是恶,杀过的人就是人命,就算我愿意投靠,正道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相信我们这群两面三刀的人,不是么?”琼鬼子笑嘻嘻地说,他手一抖,一把折扇猛然打开,正面绘着地狱十八层的各种极刑,形状可怖。
戚凛收回目光,开始看自己的手指头。
撇开那些哭穷抱怨的话,琼鬼子这番话证明了两件事,其一,他确实是有稳定的和正派联络的渠道。其二,但是正道之人并不相信他,他能干涉的事情也是有限的。
“不过,你怎么会认为我和正道有染呢?”琼鬼子意味深长地问。
有染……琼鬼子的遣词造句让戚凛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他清了清喉咙:“金思渝心智幼稚,可见紫云观对其之呵护周详。现在他对我毫无戒备,自然是有其全身心信赖之人交代过,而这个人,必定是紫云高层。”现在,琼鬼子却能让那位帮他做事,甚至不惜牺牲了一位元婴,这其中的能量,细想之下,令人发栗。
“对你毫无戒备?”琼鬼子抓住的重点非常怪异。
戚凛皱了皱眉:“有问题?”
“并无。”话虽如此,但琼鬼子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戚凛总觉得他这是在嘲讽自己,但细品之下,似乎又有些别的意味,“诸恶啊,要是你的实力和勾搭汉子的水平挂钩的话,大概你已经可以扫荡世界了。”
这话不中听,戚凛挑眉:“我没对他做什么。”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他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款,所以才惊叹。”琼鬼子舔了舔唇,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畏惧,“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金思渝啊。”这话问得够蠢。
“不是……”琼鬼子想了想,最后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却给戚凛抛了一个媚眼,神态之娇柔,让戚凛背上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也对,阴阳相引是天地大道,一个是至阳之日,一个是天阴之邪,会相互吸引再正常不过了。况且,我听说天阴的房中术有其独到之处,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尝试一回呢?”
戚凛懒得理他:“……等你有了肉身再说吧。”
“真是薄情寡意……”
戚凛不理琼鬼子的假伤心,就魔道高层的这群妖精,真要有人爬了他们的床,非得被敲骨吸髓到一无所有才算终止。但大部分高层都不吝啬于抛下这个画饼,就算是陆尘潇也做过这种事情。谁叫这世上,总有人天真地做着天上掉大饼的美梦呢。戚凛拍了两声响,让琼鬼子正经一点:“杀掉尚非雀这份见面礼,够不够作为送给正道的跻身之物?”
“……你确定?”
“确定。”戚凛解释道,“不久之后,熔浆河开启,只要我们炸掉天焰山,以尚非雀的修为,必死无疑。”
琼鬼子傻傻地问:“可是,尚非雀不会以身涉险的。”
“你告诉他,诸恶老祖在里面,她肯定会去的,为的就是血刃我。”
“谎言骗不了她的。”
“谁说是谎言?”戚凛抿起一个猖獗之意的笑容,“只要我本人在里面,她会追进来的。至于火星,你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么?”
琼鬼子似乎脑子转动的速度都变慢了,他盯着戚凛,眼睛中鬼火闪动,倒影得戚凛的影子如魔似鬼:“你是说,你要舍弃金思渝和你这具□□,毁掉天焰,从而拖尚非雀下水?”
“是的。”戚凛心底回答,当然,这只是表面,从原著可以知道,苏婴曾经赏赐给尚非雀一个保命的法宝,也就是说,那个贱|人绝对不会这么轻易的死了。这时候,他会把巫梦云送到尚非雀的眼前,而琼鬼子也会因为谋害尚非雀一事,而被获罪。
尚非雀容不下诸恶老祖,自然也不可能容得下琼鬼子。
要么琼鬼子被尚非雀杀死,黄泉厉鬼一脉没了尊主,魔道的特殊晋级方式在魔道六脉中兴起新的腥风血雨,而各位大佬对尚非雀对投靠者的狠辣寒心。要么,琼鬼子被迫离开魔道,和陆尘潇同一战线。
戚凛心底的小算盘打得啪嗒作响。
但琼鬼子对此一无所知,他傻傻地问:“……那,那法宝呢?就让它埋山底下了?”
“……”呔!庶子不足以谋!尚非雀是为了引出大自在天,正道们是为了防备尚非雀,谁真的在意那个宝藏了?琼鬼子怎么是这么一个抓不住重点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您收到了一封信,fro作者】
……瞎涂了一章人设,略丑,大家想笑就笑吧,点击可直达。
顺带感谢【小风子物语】帮忙上色。
[线稿版] [上色版]
顺带,声明诸恶老祖的看法都是他自己的,和作者无关咳咳咳。
☆、第九回稚童
戚凛的不满近乎溢出来了。琼鬼子还在那里犹疑不定,他顺了顺鬓角的青丝,不自然地错开了对视的目光。琼鬼子清了清嗓子,转开了话题:“诸恶你这是……”琼鬼子压低了声音,但后面的话,像是点燃的烟丝一样飘进了戚凛的耳朵。
他问:“……可是为了大自在天?”
“大自在天……”戚凛嘴角抽动了一下,说实话,除了自己午夜梦回之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很简单的几个音节的组合,但是感觉依然像是春风拂落桃花落满衣袖。一时之间,竟然有恍若梦回之感。
但须臾之后,戚凛猛地一抖,愤怒地盯着琼鬼子。
——就刚才那一句问话,琼鬼子已经涌上了鬼音惑人之术,戚凛一时不查,竟然心防被敲开了一丝裂缝,流露出了一点真情实感来。在发觉了这一点的时候,戚凛忍不住暴跳如雷。在谁也不想自己的命脉被他人拿捏的魔道,琼鬼子已经反了忌讳。
“稍安勿躁。”琼鬼子伸手压住了戚凛的肩膀,他一双手冷过寒冰,触之便感到一股极寒气息透过皮肤渗入五脏六腑,因为功法克制之故,戚凛只觉得运转的真元都被凝滞。
戚凛沉了沉眉眼,心道,如果琼鬼子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身份暴露,他诸恶也要给琼鬼子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琼鬼子笑了起来,他脸色惨白,笑起来就有瘆人之感:“诸恶,你可曾把这份想法,告知过大自在天吗?”
“我之行事,何须他人首肯?”
戚凛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地说,他首次自己都钦佩起自己的大言不惭起来——但他也有资格这么说,魔主虽然名义上统辖六脉,但谁也没有真心臣服,不然,稍微乖巧一点的诸恶,也不会被赋予大自在天的忠犬之名了。
“这可不是谈恋爱的好行为。”琼鬼子似笑非笑地回答,“你就真的毫无想和他谈谈的心思吗?”
戚凛不语。
他的表情既不像是被说中心事,也不像是毫无所动,处于一种混沌的朦胧中。忽然一声雷响,照得静室里白亮如昼,两人眉眼皆无血色。
末了,戚凛颔首:“我会考虑的。”但会不会做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琼鬼子点点头:“你的事情,我也会考虑,有了结果,我会通知你。”说到这里,他似乎还想补充一点什么,但是断掉的话,再接上就显得生硬而多余了。最后,直到戚凛起身告辞,琼鬼子也未置一词。
琼鬼子注视着戚凛的影子如同墨滴一样,融化入雨幕中。在确定此人已经在他神识检测范围内消失了之后,琼鬼子化作一道影子,猛地冲到了书桌上,字迹潦草地飞快地写道:
快回来!
老不死,我把事情搞砸了——求救!
……
且说戚凛独自一人举着油纸伞慢慢地行走在雨中。他与琼鬼子之间,虽然各怀鬼胎,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相对的平和。但不知怎么,虽然心知那句话不过是琼鬼子故意动摇他内心的计谋,但戚凛却总也忍不住去回想。
……为什么,他不去见见大自在天呢?
明明两个人距离非常之近,相距不过百尺。镇岳实际上并没有把同道们的居所分开来,甚至,只要戚凛想,他的神识就能检测到对方的居所。
可他不敢。
戚凛不知道这算不算近乡情怯的一种表现,但他对自己的这种心情,突然感到了火冒三丈。喜欢便是喜欢,想追求就是追求,何必如此患得患失,像是一个娘们。之前他对大自在天敬畏有加,乃是因为他修为地位全部超过于己身,但现在……
戚凛越想越觉得说不定有希望。
诸恶老祖这是把凡人时期的经验照搬过来了,无论是表面多么清高端着的女人,有钱有权深情款款就能让其折腰——但对大自在天这么想,却不知有多少是自欺欺人了。但这么一琢磨,确实能让人感到心情愉快。
戚凛脚步一顿,就转了一个方向,向着灵霄派的方位前进了。至于真的见到了大自在天之后,究竟是强取豪夺还是倒头就拜……
……咳,诸恶老祖鸵鸟得很开心,不要点醒他。
雨水渐歇,天色已霁。清风吹得戚凛的衣袖微微晃动。也不知道镇岳是如何布置环境,雨水竟然汇聚成微型的瀑布从假山处倾泻而下,唯见白练悬空,山涧漱石,被雨水打落的淡粉落花就这样随着流水往下漂流,如同画舫行于水上,往返藏香。
戚凛走到灵霄的入口处,雨水刚好停下,他收拢油纸伞,积水沿着瓦片往下溅,微微沾湿了靴子。他伸出手,敲响了门。
片刻之后,锁声轻响,门扉轻开,一个只有戚凛大腿高的小孩怯生生地露出脸来。门把手对他而言太高,以至于看起来他整个人都挂在了门上。他穿着一件白底暗纹靛蓝边长衫,领口围着一块锦织的方巾,肩膀上挂着两根双色花绳,分别是松绿雪青,其中更有疑似符箓的花纹若隐若现,显然并非凡物。这个孩子小心翼翼地瞅着戚凛,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显得有些呆滞,圆圆的脸像是扑了白粉的糯米糕团子。
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他却像是一个大人一样,用玉质道冠绾紧,两侧悬挂着青莲色的坠穗流苏,搭配着一头如雪一样的白发,衬得整个人都如玉做的一般。
戚凛忍不住挑了挑眉。
那孩子见状,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几步,抱紧了怀里的一个花盆。花盆只有巴掌大,那孩子护着紧,戚凛也没瞧见中间到底种了啥。让戚凛在意的,确实这孩子的根骨。修真修道,无论是那一个途径,最终都是往形神俱妙,与道合真的方向努力的。
而这个小娃娃,就是仙肌玉骨琉璃身,于修行路上几乎毫无障碍,却被天所妒,劫数甚多,一转眼就会身死道消。所以,对于修行而言,资质绝对不是首要因素,想想看,像是太史飞鸿那个没背景,没前世,没血统,没资质的家伙,还不一样最后爬上了天地顶峰——
这么一想,戚凛对这孩子的怜悯之情愈深。他以为对方是惧怕陌生人,便做出一副和蔼模样:“我找元朔道友,请问他可在?”
“他刚刚出门了。”玉娃娃回答。
戚凛一怔,忍不住苦笑,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直奔这里而来,却得到了这样一个不如人意的回答,便把他之前的勇气都消磨掉了。戚凛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告辞,他瞅着那个孩子定定盯着自己的大眼睛,心头不由一动。
“你饿了吗?”戚凛从芥子袋里掏出了一袋零嘴。
他平时不带这些,但架不住金思渝是个逗逼,上街就扫荡了好几家美食铺子,他自己携带的芥子空间有限,最后反而把戚凛的芥子袋塞得满满的。戚凛本来想清理一下,但事情一忙,最后他也忘了。
戚凛掏出的是一袋糖炒栗子,还保持着刚装进去的热腾腾的温度。小孩接过了袋子,但是只和花盆一起抱在怀里,一动不动,依然盯着戚凛,不知为何,眼睛底竟然有几分冷寂之意。
戚凛不由有几分不快了。
这小鬼连谢谢两字都不会说,白瞎了他一番好心。按理来说,此时此刻的戚凛早就拂袖而去了,心情更糟糕一点的话,他说不定会给个苦头。但现在戚凛满心都是大自在天不在的失落,那几分不快就轻而易举地被掩盖了。
等戚凛反应过来的之后,他已经蹲坐在门槛上,那个粉雕玉琢的小鬼蹲坐在他的大腿上,正等着戚凛一颗一颗地剥给自己吃。戚凛抽了抽嘴角,看着脚边一堆板栗壳。
那小家伙张着嘴,还等着戚凛投食。
戚凛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手上已经很利落地又剥开了一颗香喷喷的板栗子,扔进了对方的嘴里。小孩嚼了嚼,眯起了眼睛,这个时候,他才看起来没有那么冷冰冰,多了一点人气。
他看起来,很有虚言那个世界所说的“自闭症”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戚凛问。
白发孩子专心吃板栗,并不作答。
好吧,看来是没法从他口中得到回答了。戚凛慢腾腾地把一袋板栗都喂完,这时候,天光大亮,天穹呈现出一种如同水光潋滟的天青色。戚凛独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小孩嚼着板栗,两人就这样呆呆地在门口坐了一夜。
不知道有多少心里作用,被这个小孩陪伴了一晚上,戚凛竟然觉得心头好受很多。但时不待人,戚凛起身准备离开,他托着小孩准备把他放在地面上,没想到,对方居然顺势抱住了自己的大腿。
“怎么了?”
小孩抬头看向戚凛,他的表情依然几乎没有变化,颇有几分呆滞的萌感:“以前从来都没有人送我这个。”
“那他们送你什么?”
“法宝,功法,灵物,什么都有。”
那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戚凛很想对天翻白眼,但是看着对方圆乎乎的小脸,不知为何,心底微微柔软了一下——对于小孩而言,大概什么都比不上好吃的,好玩的,人之初的何其简单,而如今的戚凛的,又何其复杂:“那我下次还带给你吃。”他捏了捏小孩的脸,手感竟然意外的好。
小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的小鬼。戚凛默默把自己廉价的感动收了回去。
☆、第十回争执
戚凛又想和小孩交代,如果大自在天回来了之后,可否通知于自己。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婆婆妈妈,过于矫情,便就此作罢。又和小孩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但对方不予回应,戚凛自觉无趣,便就此作罢。
其中数次劝告小孩回去。对方也毫无反应。
……和自闭患者没法说人话。
戚凛觉得和一个自闭患者较真简直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他一甩袖子,最后径直走了。但路走了一半,他又忍不住回望,那个雪发稚童依然蹲坐原地,从戚凛的角度,可以看见他玉雕一样精致的侧脸。似乎是察觉到了戚凛的注视,雪发童子微微转头,视线对上戚凛。
他的瞳孔一片漆黑,空旷无垠,唯有风雪欺身之感。这种感觉并不招人喜欢,就像是站在空荡荡的雪原上一人孑然独行一样。忽然,似乎有一滴晨光落入那一双眸子,霎时,明眸流光,风致嫣然。
但再等戚凛一凝神,那小孩的眼底又是一篇死寂,他把这点愕然压在心底,转身离开。
也许这个小鬼背后有很多故事。
——但关他何事?
等到戚凛的身影彻底看不到了之后,那小孩抱了抱怀里的花盆,转过头,困惑地问:“既然回来了,为何不相见?”
他话音刚落,一个红衣乌发的男子随即从虚空中悬步而下。长眉入鬓,丹凤吊梢,宽袍大袖,绣有暗金色的鸟雀图案。他自然也是一个世间罕见的俊秀男子,只是眉眼上挑,看谁都像在嘲讽,孤高犹如那垂天之云。
两人相视一眼,也不说话。小孩率先起身,推开灵霄派在镇岳派临时居所的大门。红衣男子紧随其后,两人一连走过三道门,最后竟然进入了一个冰雪世界。
寒风呼啸,群山苍莽,无数雪粒在半空回旋。
这也是一个秘境,但是比戚凛与凌三秋临时议事的秘境要大很多,乍一眼望去,不见尽头。甚至,它已经不应该被以秘境来称呼了——实际上,应该称呼它为洞天,别有洞天。
洞天本应当是鸟语花香的人间仙境,而这个灵霄至宝的别有洞天,此刻风欺雪扰,滴水成冰,连红衣男子这种大修为之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雪发小孩倒是没受到环境的干扰,或者说,此时此刻,他和整个环境无比契合,宛如道家所追求的天人合一之境。
“余琏。”红衣男子极为不客气,“我做什么,并不需要向你汇报吧。”
雪发小孩,或者说,灵霄派太上长老余琏,认认真真地说:“鹏鹏,你不乖。”
男子就像是被人狠狠地踩了尾巴一样,整个人都炸起来了:“不许这么喊我。”
“我不喜欢大自在天这个名字。”
“我更讨厌鹏鹏这个名字!”
两人谁也不肯退让的互盯了一会儿,最后大自在天率先放弃,他一甩袖子,就准备找个地方窝起来——这种被强化过的天地霜冻的大道之意,他虽然不怕,但也难受得厉害,恨不得找个暖和的地方窝起来。
“不敬师长。”余琏批评道,依然用那种冷冷地,一个字蹦出来就能冻成冰坨,在地面上砸一个坑的语调,“我还没允许你走呢。”
语毕,大自在天就感觉到脚下一空,直接在雪地里摔出一个人形来。冷静,冷静,他告诫自己,别有洞天就是余琏的领域,在这个地方开战,于他很不利。勉强平复了暴跳如雷的心情,大自在天才恶声恶气地回答:“我看你坐在别人膝盖上装嫩,不忍打扰,有问题吗?”
余琏一字一顿地纠正:“没有装嫩,在修行界,应该有人不可貌相的意识。”他说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像是在担忧戚凛怎么这么没常识。
“稚童行动不便,经脉不展,除了你,谁有这么无聊。”
“不是无聊,我这是……”
大自在天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余琏的话:“我并不关心这些问题啊,你放开我好么?”
余琏被大自在天的直白噎到了,老半天都没能吐出一个字。他挑拣着字句,很显然,即便是被这样直白的打脸,他也不准备放弃说教:“那个人是来找你的,他运转的功法本质是魔道的,你已经把奸细打入了正道内部了?”
“……”大自在天拒绝回答。
“你贸然行云降雨,是为了激化正魔两道之间的矛盾。”原本,天焰山中空,但出入口只有有限的几个,还全部被各个势力全部监视起来。但是大雨一降,山岩开裂,入口彻底失控,为了确保自身的利益,只会所有人都一口气冲进去的情况,“……我想不出你这么做的理由。”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河图洛书本来就是素素从紫云观盗走的,后来流传至你手,物归原主才是……”余琏每个字都被咀嚼过一遍地这样说着。
被指责的大自在天不快至极:“又不是我偷的,我给这群人添堵有什么错。伪君子正道也要,真小人魔道也罢,在我心中,他们都不配称为修士,彼此算计,汲汲营营,为一点蝇头小利争斗不休……”
余琏一针见血:“那你想抢回魔道尊主之位,又是何故?”
“本来就是我的,我抢回来有什么问题?”大自在天理直气壮地回答,完全没意识到之前的话,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大自在天的厚脸皮又刷新了余琏的眼界,雪发道童半天都没做声。最后,他说:“我不会让你回到魔道。”
“如果你想以天谴为由,来限制我的话,我宁愿一头被天雷劈死。”大自在天皮笑肉不笑地这样说。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你那个一日师也没做好,当年我在灵霄的时候,也没见到你曾如何教导过我,现在端起师父的架子了?”大自在天冷哼一声,寒风吹得他衣袍鼓起,似是要乘风而去,“总之,我自小就是个没人疼的苦娃娃,也从未指望过有什么人来照顾我,我也活的自在,如果有人想要以长辈的架子倚老卖老,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至于天谴……我大自在天这一辈子,从不受人钳制。”
余琏又开始忍不住摸花盆上的雕文了。
大自在天就是这样的人,就算是他有求于人,也是对方跪着他求着他来的。余琏觉得有几分头疼,自修真以来,不计岁月,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眨眼,那个有着清澈眼神的孩童就长成了这个样子。
但大自在天固执,他余琏就是容易被打发的角色了吗?
“你还要再出去?”
“是。”
余琏伸出手,飘零的雪花汇聚成绳,齐齐缚住大自在天的手脚,大自在天挣扎两下,竟然没挣脱得开。要知道,大自在天并非纯粹的人类之身,一身筋骨可谓是千锤百炼,虽然行动并无出奇之处,但实际上,他刚才使用的力气足以崩山裂地。
但这么大的力气,用出来,就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的,毫无效果。
大自在天脸色变了,他在别有洞天这几十年,多用于养伤,未曾在外活动。余琏是个冷冷的性子,也极少干涉他。这次天焰山之行,余琏本身并无兴趣,乃是大自在天执意要来,余琏也不可置否——此时此刻,发现这一切都是余琏在“纵容”自己,不免令人惊出一身冷汗。
他本是灵霄弃徒,生性落拓不羁,行事只凭喜好。虽然看在余琏的情面上,未必会让大自在天真的身死道消。但一直镇压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度过余生,却是免不了的——如果事情真的这么发展的话,大自在天满怀戾气地想,那么他就自绝经脉,也好过如此结局。
余琏盯着大自在天脸色变化,最后很轻的叹了一口气,为其免除忧虑:“我答应过你母亲,要多加照顾与你,自然不会供你出去……当年那些事,确实有是我枯坐生死关之因由,如果我能早日发现,也不至于闹得那么难看。”
“但是,我也不会放纵一个魔道大枭任意行动,我还活在这世间一天,我还住在这别有洞天一天,你就别想再踏出这里一步。”
余琏的话很有力,同时也带着难以言喻的疲倦。说出这样的话,他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回答,或者说,因为早已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答复,所以余琏才显示出这样的倦怠和例行公事的味道来。
果不其然。
大自在天整个人都暴跳如雷:“你自己入了魔,要坠那阿鼻地狱,与我何关?为此封闭七情六欲,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冰人,拖累整个别有洞天都变成了这个鬼样子……凭什么我要陪你一起坐这冰雪牢笼?”
风雪之中,余琏闭上了眼睛,漫天的飞雪吹的他白发飞散。
另一边,大自在天却越骂越痛快,很显然,这些语句也是他在心头已经反复说过的:“……你甚至需要不断地把自己魂魄切出一部分转世,带回来一点稀薄的感情,才不至于把自己变成草木石头一样的玩意儿。天天抱着那个花盆,你真当那个卦笺是真的吗……”、
“寒玉转暖,铁心开花。若有所求,便是此时。”余琏轻声地把许多年前求来的那个卦笺念出来了。
“寒玉是世间最冷的玉,即便在三味真火之下依然冰冷彻骨,铁心是世界上最坚硬的炼器原料之一,指望它如草木一样的开花,何其可笑?”大自在天冷笑,“只有你这个傻子,才真的把寒玉和铁心都种入花盆里,天天抱着不撒手。我若是你,纵然魂飞魄丧,也不受这等折辱,平白教人看了笑话。”
“这是笑话……吗?”
“修真求超脱,你这个样子,连自己都没了,难道不是一个笑话么?”大自在天抿了抿唇,即使他受制于人,依然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骄纵模样,“你修的是仙么?真是把自己修成了一个老妖怪模样。”
“老妖怪。”余琏这时候是真笑了,但他笑的时候眼底没有情,看起来有点假,“……你又不是没有见过妖怪,别这么侮辱自己身上的另一半血统。”
说完此话,他往雪地里走了几步,因为身材五短,这行动看起来颇为吃力:“大概在你看来,我这人确实是有几分不可理喻……世间万物,唯坚持最难。我连这最难的都扛过来这么多年,剩下的就不足多虑了。”
“我只是相信,我最终会遇到一人。”
“免我坠阿鼻至苦地狱,藉我候千年孤苦严寒。令我七情六欲有所牵挂,使我劳形苦心有所意义。至寒至阴转暖,铁石心肠开花。我若见他,将言,贫道虽苦修多年,身无长物,但有你看的上的,尽可拿去。”
“如果,他来了,我却不在了,空余荒坟一座,枯草几根,何其憾也。”
说到这里,余琏转身,微微对大自在天笑了笑。风雪大作,在朦胧的白色中,似乎余琏站立之处,立着一位长袍道人,风度卓绝,背负长剑,身形稳如磐石,一双眸子风华流转。但一瞬之后,等大自在天再凝神看去,原地只有那个小小的,表情有几分木然的道童。
☆、第十一回指认
花开两枝,各表一端。余琏与大自在天两人在冰天雪地里相顾无言不提,另一边,戚凛刚刚上街,就见着人头攒动,来自天南地北的修士们或小声议论,或来回踱步。
而正道众人穿着正服,身形挺直地站在云桥之上。无论是风仪还是举止,都远超在场中人。他们就像是定海神针一样牢牢地镇压着有些浮躁翻腾的氛围,让整个场面都维持在一个可控的情况下。
“戚师兄,这里!”这个时候,歪着腰从队伍里向戚凛挥手的金思渝,就特别的打眼了。
一时间,金思渝遭受到了许多人的注目礼,但当有人辨认出其身份后,那些目光就纷纷消失了。戚凛走过去,和正道人并肩站立着,他左侧是一个太衡的修士,对戚凛友好地笑了笑。
“发生什么事情了?”戚凛随口问。
他本以为,自己一出现,金思渝就会急不可耐地拉住他的袖子。但金思渝竟然并没有这么做,他目光长久地投注在远方,到让戚凛感到一种极端的不适应。对此,戚凛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感觉到一种超出控制的难受,但时机不对,他也只好把疑问压在心底。
计划已经到达了关键的时刻。
——希望不会有差池。
金思渝轻声给戚凛解释事情来龙去脉:“有人催动雨水,导致了天焰山山体开裂,目前已经发现了五六处崩裂的出入口,滑落的山体更多——已经有一批人进去了,我道中人建议封山加固,不然山体炸裂,附近的凡人城镇都会被岩浆淹没。”
天焰山方圆百里并无人烟,但是更远的地方,却是人口稠密。原因无他,火山灰给附近的土壤带来了丰富的矿物质,这里的土地比其他地域,能产的粮食更多更好,甚至被视为中原的粮仓。
也就是说,当这些城镇和田地被摧毁的时候,整个国家的秩序都会发生动摇,粮食骤减,即便是戚凛这种对于凡人冷淡的修士,也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惨烈局面。
正道们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了。
“这个决定已经宣布了出去吗?”戚凛问。
金思渝摇了摇头。
“……”戚凛转头去看那些表情各异的散修们,之所以现在还没有产生大规模的进入行为,是建立在正道千百年来的信誉上的。但等到正道开始赶人之后,这种脆弱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散修,那就是一群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戚凛蔑视地想,也许个体有差别,但一旦归类到群体上,散修这个群体,就显得特别糟糕了。完全不顾一切,就只是为了那一点往上爬的机会。通常而言,他们和各个势力的关系都很糟糕,因为事情做绝和正道之间的矛盾甚至比魔道还多,魔道又嫌弃他们吃相太难看——至于妖道,光是杀妖取丹的血海深仇,就足够双方掐几百年了。
而散修也对这三者有着说不出的嫉妒,只要踏上修道之路,就有道法真传,师门资源,长辈庇护。对比起来,散修简直是个捡来的孩子。
最后,这种扭曲的嫉妒,最终就变成了“自己的艰难全都是正魔妖三道对散修们的打压”这样的想法。
戚凛心想,只要正道宣布了封山的决定,散修绝对会炸的——
——他们只会认为,其实是正道发现了修行资源,为了独占而把他们赶走了。他们不会考虑凡人,也不认为正道此举是为了凡人。
戚凛对此感到幸灾乐祸。
果不其然,正道们推选了一位地位比较高的镇岳修士,上前宣布了这个决定,一时之间,散修们议论纷纷,很快,戚凛推测的质问就出现了。
“你们只是为了把我们赶走而已,天知道你们从里面得到了什么好东西!”
“没有。”散修们死缠烂打的姿态让那位镇岳修士不悦地皱了皱眉,但他涵养过关,依然气定神闲地回答,“我们也会约束门派众人,不让他们进入,毕竟,现在如果在山体内打斗,只会让情况越发严重。”
说到这里,镇岳修士也微微一笑:“当然,我也不能让大家完全白跑一趟,本派提供三卷外门修行功法,每一部都完整无缺,大家可以从中选择一部,作为吾等的赔谢。”
这是一个安抚。
戚凛简直对正道的尿性无言以对,散修是自己要跑过来的,又不是正道们跪着恳请他们来的。现在摆出这幅模样,是生怕散修们不蹬鼻子上脸么?——懦弱至极!
当然,戚凛也明白,这是当前局势的最好处理方法。
一来,正道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而灭人满门,二来,和散修的数目比起来,正道的主要精锐基本还窝老家呢,并不能完全控制情况。在有了远超预期的利益之下,一部分散修会见好就收,一部分会察觉到大势已去,而剩下的那些死硬份子,就是正道想怎么处理就能怎么处理了。
但戚凛就是觉得正道的处理,窝囊至极,连带他心情也有些低沉。
经过了一些嘈杂的讨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上来了。他挨个检查了一遍三卷玉简的内容后,取出空白的玉简,复制了一份,然后在正道修士的督促下,以道心发誓一年以内不会再回到这里。
这个散修的痛快,已经他喜悦的表情,都已经证明了,这次正道确实是大出血了。当下,气氛就有些松动,很快,就有其他的散修登台而离去。
看起来,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戚凛不信,那个降雨的修士,真的会让这一切顺利发展下去吗?他能违逆天时降雨,本身的修为绝对不低。此外,还有另一旁虎视眈眈的魔道,要说魔道会好心让正道们完成这一切,打死戚凛也不信。
果不其然。
一个嘲讽的声音讽刺道:“好一个正道不会入山,昨天晚上我就看到有正道人士入山,再说这种话,你们不会脸红吗?”
“这位道兄,何出此言?”
那位台上的镇岳修士,修养是真的好,即使被这样打脸,依然表现的很和善,半点没有以势压人的感觉。
而那位讥讽的散修却很狼狈,刚才那声他是用特殊功法发出的,能够隐藏说话人的位置,但一转眼他就被抓了出来,实在是太过尴尬。也是见识到了正道的手段,他之后的话收敛了不少:“我昨天晚上,见到有人鬼鬼祟祟进入了天焰山,跟了半途丢了,但身形鬼祟,显然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何以见得,这个人是我等?”镇岳修士皱着眉头。
“因为我看到了他的脸,现在既然能够认出来。”那散修抬起了手臂,一指,指向太衡剑派这个方向,“没错,就是他。”
被指证的人愕然不已,戚凛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件事情是如何牵扯到李洄鱼身上的。
是的,这个散修指证的人,正是李洄鱼。
李洄鱼当时就眉头一皱,朗声道:“我昨夜一晚在寝居休息,并未出门。”当下,也有几个太衡修士为其作证。
“……你们都是一门的,当然都会为自己的门人做伪证。”
戚凛听不下去了,和这么一群没素质的深井冰吵架简直是折磨自己,他往前走了一步:“除了你的一面之词,也没有任何情况可以为你说的话做证据。就算他真的前往了天焰,鬼鬼祟祟也只是你之感官,说不定,只是你心中有鬼,自然眼看万物都是鬼鬼祟祟。”
“你胡说!”散修暴跳如雷,“分明是你们正道想找给借口把我们赶走,为什么这么爽快地给出修行功法,自然是因为你们在其中获得的利益更大。”
戚凛浑身的真元都忍不住沸腾起来了,他几乎是用自己全部的意志,才能克制自己把这厮拍死在台上的——从这个方面讲,做魔修比道修要好太多,最起码,这么一大帮子的正道修士,被人这么当着脸骂,为了控制局势,居然没有人做声。
妈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戚凛准备出手了。
“轰隆隆……”整个云桥都炸开了。正道人士被砸了一个措手不及,各种法宝灵光分别亮起,五光六色,煞是好看。
半空之上,一个身体足有三四米之长的六尾白狐,蹋云逐日而行,高高从众人头顶上飘过。白狐上斜坐一人,宽袍云袖,媚态百生,正是凌三秋。他娇媚一笑,笑声如同在心头挠过:“我只是路过,诸位,不过,听我一言,大家知道魔道众人已经进入天焰了吗?还在外面的,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
凌三秋的话,像是一滴水溅入了热油中,整个场面都乱了。
前方的镇岳修士脸色漆黑地踹开了一个想要浑水摸走三个玉简的散修。凌三秋说的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事情,事情已经彻底走向最糟糕的那个方向了。
“戚师兄,你没事吧?”金思渝用袖子掩着脸,咳嗽地问。
因为畏惧不小心点燃天焰那个炮筒,不能尽情施展法术,金思渝其实很受牵制。戚凛抓紧了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让对方安静下来。
凌三秋砸下来的,不止是一个徒有虚表的法术,更重要的是,一抹不起眼的光遁入了戚凛的眉心,那是他委托凌三秋侦查的魔道信息。在这方面,凌三秋还是做得很到位的——
不但人物都附带了简易的图,对修为和法术也有着简单的推测。
戚凛挨个翻阅着,这其中有很多熟人,当更多的都是新面孔了。这让他不免感受到一丝惆怅。大自在天的时代似乎已经变成过去了。
突然,一张面孔出现在了戚凛面前,戚凛略微诧异地挑了挑眉。
清癯俊逸,英姿飒爽,面容和李洄鱼有六七分相似。如果是在光线昏暗的地方,确实很容易把两人弄混——是的,这个人不是据说死了吗?
当年,在拜师之时,李洄鱼让两人跪拜的画像中,有他早逝的堂兄李潇水。而现在,这个李潇水又出现了,但出现的身份却是为尚非雀卖命的修士。这其中的微妙,戚凛稍微一品味,就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李潇水有问题的话。
李洄鱼真的是清白的吗?
☆、第十二回仇怨
不管其中有何种隐情,但本质上,和他无关。
戚凛心念一转,就放下了这件事情。世界上的秘密何其之多,又有谁能全部穷尽呢。当下,还是把注意力放在目前之事上,才对。
戚凛对金思渝说:“我们进去。”
金思渝皱了皱眉头,他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出于对戚凛的尊重,他并未发声。两人向周围同道告知了一句,当下就化作了两道遁光,进入了天焰。
“这个情况……”灵霄和镇岳通气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两派抽出人手来处理可能的灾祸。而战斗专长的太衡,进去看看魔道到底在谋划些什么。决定一达成,当时,又是几道遁光冲天而起,进入天焰山内。
而戚凛和金思渝两人,刚一进入山内,看感觉到周围的环境起了雾。再两人相望,竟然有距离渐遥之感。这是一个空间转换阵法的效果,金思渝眉头一皱,当即要施法破解。戚凛拉了拉他的手,摇了摇头。
“魔道有所布置,到不如将计就计,反正我们有这个。”
戚凛把手上的相思行举起来,给了金思渝打量。金思渝一怔,他眼光一转,不知为何,似乎总有些异常的意味。他微微一笑:“也对。”语毕,他便松开了手。
两人又前行了一会儿,很快,金思渝的背影消失在雾中。
戚凛目视着这一切的发生,不知为何,手心里捏了一手的冷汗。虽然他表面装作毫不在意,但是作为夺舍之后的第一战,戚凛心底不忐忑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勉强定了定神,迈开步伐往前走去。
浓雾过了一会儿就散了。
看起来,布阵的人只是试图令进入者无法判断自己所处的位置,并没有多做它事的想法。天焰山内部有古代修士修建的天梯,只是因为时间变换,导致很多道路都塌陷断裂。戚凛慢慢走了一会儿,很快,他听到了一个陌生人的脚步声。
“这位道友……咦?”
戚凛也忍不住咦了一下,他没想到事情有这么巧合,自己竟然迎面撞上了李洄鱼。这位太衡剑修眉头紧锁,显然是对事态发展有着深深的忧虑。他见到戚凛,眉头便微微舒展了一点:“紫云道友……?”
戚凛点了点头,自我介绍了一番假身份,顺势邀请同路,李洄鱼点头同意。
但刚走了几步,戚凛就按捺不住,旁敲侧击李潇水的事情了:“我听闻过道友的相关之事,相传道友有个同族之人,也拜入了太衡……”
戚凛刚起了一个话头,就见到李洄鱼露出了不虞之色:“抱歉,贫道不欲谈论此事,天焰山甚大,两人并行速度太慢,不如分开巡视。”说完,他也不等戚凛的回答,直接化作遁光,到了另一处的拐道上。
戚凛碰了一鼻子的灰,脸色难看起来。
他当下就忍不住在心底冷笑起来,自己好心想插手这件事,回护李洄鱼,没想到李洄鱼如此的不给他面子,心底发怒,当下就忍不住发誓,自己再也不管这些破事了。
两人不悦而分道扬镳之后,李洄鱼却顺着路走到了一个拐角。他正欲前行时,突然瞥见墙壁上有一道刻痕。这类标记,通常都只是同派只能才能明白,但是李洄鱼却愣了一下——它居然很像是李潇水的早年使用的一种墙语。
那个时候,两人都没有拜入太衡,因此,修仙之后,几乎不再使用了。
李洄鱼心道奇也。
不知为何,戚凛的问话在他心头飘过。李洄鱼心底一动,整个人融入空气中,再也无迹可寻。而与此同时,他也依照标记指使的方向前进,果不其然,这附近确实有一个用幻术掩饰的出入口,他慢慢地前进,很快,就看见了出口的亮光,和说话声。
正在说话的,是一个男声,鬼气森森:“……诸恶确实没死,他甚至偷偷的联络于我,计谋推翻……”
当下,又有一个声音打断他:“琼鬼子,任你巧舌如簧,焉敢说这次不是想要骗夫人进入熔浆河?焉知夫人玉体贵重,有丝毫磕磕碰碰,你可担得起责任?”
琼鬼子冷笑一声:“如果你们办事稳妥,何必需要夫人亲力亲为?夫人的安全属于你们的职责,如有闪失,只不过是证明了你们是一帮废物!”
“你……”
“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一个颇有威严之感的清越女声响起,不知为何,李洄鱼总觉得这声音里,隐藏着深深的愤怒,“我们这次的主要目标是为了除去大自在天,我知道在你们中间,有很多人盼望他回来——但这几天之后,我就相信,不会再有人这么想了,对么?”
下面一群唯唯诺诺的应声。
李洄鱼手心里全是汗,对于琼鬼子此人,自然是如雷贯耳。而有资格命令他的女性修士,在魔道之中,大约只有魔后尚非雀一人。
尚非雀又言:“诸恶一事,只是我与他有私仇,无论如何也要看到其魂飞魄散的惨状,才以身涉险来到这里。并非是怀疑诸位的能力,当然,我相信,诸位也不会让我失望的,更不会让魔主失望的,是否?”
“这是自然。”“定将竭尽全力。”
尚非雀和颜悦色地问:“我吩咐的幻神术,不知修炼的如何了?”
一人从人群中站出:“已达大乘,保证毫无破绽——这也是多亏了夫人的找到了素素的一些遗物,我才能做到如此……咦,谁?”
李洄鱼猛然往后一窜,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李潇水,绝对是他,自己已经不知道多少回在心底描画对方的眉眼,只用一眼,他就能肯定,绝对是他!他没死!但是……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洄鱼终究没能逃窜出去,他一现身,就有数道法术打出。尚非雀端坐主位,这个变故甚至没能让她稍微抬了抬眼,手中端起的茶水,也未起波澜。
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波折。
……
戚凛独自一人走在火山内部,朱红色山岩很陡峭,而下方则是奔腾的熔浆,盘旋萦折,千浪相叠,撞沫朱壁。他维持着不紧不慢地速度,往前走去。突然,一颗石子被他踢到,翻滚一下,瞬间跌落悬壁,落入岩浆之中。
戚凛心头一跳。
无数鬼影从阴影中浮现,若隐若现,鬼哭狼嚎随之响起,换个胆子稍微小一点的,大概能活活被吓死。戚凛环视一圈,曾经在魔道修行过的他,很明白,这些鬼物不过是徒有虚表的空架子,毕竟,在赤炎之力如此猛烈的环境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瞅见其中一个被点燃了。
戚凛抬起头,看向众鬼环绕的那一位。红袍翻滚,血云缠身,正是那位老熟人琼鬼子,他对戚凛猖狂笑道:“诸恶,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实际上,是一直期盼会有今天。
戚凛在心底回答,他倒是没想到琼鬼子会这么乖乖听话,实际上,他还是准备了后手的,但是既然事情一切顺利,那些后手也就作罢了。两人明明心知肚明这是这么回事,琼鬼子还能装出这幅样子,还真是为难他了。
戚凛立刻回答道:“我和你并无血海深仇,让你后面的那位出来吧。”
“什么后面?我琼鬼子做事……”
琼鬼子的话说了一半,就听见一个脆如黄莺的女声打断了他:“你倒也聪明,也好,不至于让你死的时候,也是一个糊涂鬼。”话音刚落,一个青翠羽衣的女子飞旋而出,裙摆鼓起如罩,璎珞摇响。她嫣然地降落在戚凛前方不远处,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即使抱有很深沉的偏见,戚凛也必须承认,尚非雀是一个很有风情的女人。她风情不在于看破世间的沧桑,而在与眼底的一点灵气,她微微屈身向戚凛轻笑的时候,十七八岁的少女的姣好柔美尽显,一头青丝滑落,衬得肤色瓷白,如罩微光。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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