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修真]我的世界是本书 作者:宅鲸
正文 第8节
[修真]我的世界是本书 作者:宅鲸
第8节
戚凛觉得自己被刺了一下,突然就觉得对方不顺眼之极。
——当年,素素那个老妖婆,也爱这种娇艳清纯的装扮。果然,这些贱女人,都是一丘之貉。这种联想一起,戚凛越看这幅模样,越觉得碍眼。
但唯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
诸恶老祖果然是不认识这个人。
简直莫名其妙,戚凛感到心头冒火,自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女儿”,一个追着自己不放的“敌人”,而他自己居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下,他皱眉看向尚非雀:“你就是魔后尚非雀?”
“是我。”尚非雀笑语嫣然。
“你倒是自信,敢独身一人离我这么近。”虽然戚凛知道,她有保命法宝,但是戴高帽这种事情,他也不会太过计较,“只是,我却是有一事不明。”
“诸恶老祖请讲。”
“我不明白,你与我之间,到底有何仇怨?”
☆、第十三回素素
戚凛的问话,让尚非雀脸上的表情有些凝固了。她表情不变地盯着戚凛的约有半炷香时间,突然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你居然不记得了?……你居然不记得了哈哈哈哈……”
见状,戚凛忍不住微微颦眉。尚非雀这个神态似哭似笑,半癫半狂,即便是戚凛,也感到心底发怵。
笑够了的尚非雀勉强板起了脸,她轻声细语地陈述道:“我和你之间确实是有仇,但至于那是什么仇,什么怨……你就给我下地狱去问吧!”最后一声,陡然凄厉,像是杜鹃啼血,刮得耳朵生疼。
她白皙如玉的手臂在空中一招,数个血色人影就窜了出来,像是野兽一样试图袭击戚凛,戚凛打出几道法术,把那些人逼远了。法术之威煌煌如血河,绽放如伞,笼罩天地。
但片刻之后,那些血影中的人,竟然趴在护罩上,开始舔食。他们舌头经过的地方,血色为之一淡,甚至有消失的迹象。
戚凛不由皱眉。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是该感叹,自己的底细被尚非雀摸的太清,还是尚非雀此人胆大包天。
前者,是诸恶老祖决定放弃自己苦修的元婴修为的理由,魔道晋升的条件太艰难,诸恶老祖也不认为自己能在这种条件下,击败剩下五个老奸巨猾的元婴魔道大佬——现在六脉中每一脉里是否都有元婴,还是一个说不准的事情。此外,他苦修多年的道法,擅长的神通大多都在魔道有备案,一个一个针对起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像是金思渝这种浑身至阳之真元,完全克制于他的魔修完全没有,还留给了诸恶老祖布局腾移的空间。
但随着剧情的推移,后期大乘满地跑渡劫不如狗的情况一出现,修为被限制在元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缺陷。为此,在反复思虑之后,诸恶还是坚定了壮士断腕的狠绝。
而后者……则是因为戚凛认出了那些试图攻击他的人。
不,那不应该称为人,在魔道中,更应该称为赤血影魔的魔物。每一只都需要消耗上万的凡人性命才能制成,诸恶曾经有耳闻,但是因为大自在天讨厌这种东西身上的血臭味,大家谁也没明面上拿出来过,这才慢慢地消失在人间。而现在,为了弥补自己战斗力的短缺,尚非雀不但炼制了,还一连炼制了七个,这种毒辣让戚凛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这玩意儿有违天和,每炼制一个,晋升元婴时的天劫就会增加一道,这一道可是难度数倍的提升,再加上魔道的劫数本来就比道家更难……她这是完全放弃了晋升,只求一时之痛快么?
但这样的想法只在戚凛的脑海中转悠了一会儿,只要尚非雀能活到巫梦云上位,戚凛就觉得她的价值已经完全足够了。隔着血色的护罩,戚凛对尚非雀微微一笑:“你觉得,这样就能结果我吗?”
琼鬼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倒退一步,显然准备见势不妙就撤。
尚非雀一挑眉:“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唱空城计?”
戚凛也不理会尚非雀的嘲讽,从腰间解下相思行,注入真元激活它。与此同时,撤去了明显带有魔道气息的血色护罩。
瞬间,失去了阻挡的七个赤血影魔化作七道闪电,以雷霆之势,欲取戚凛性命。但弹指之间,金色的光辉猛然爆发出来,环绕周围的小鬼们发出惨叫,竟然青天白日之下,生生被烧成了一股白烟。而那看似温和的金色光辉,寸步不让,一步一步地侵占了周围的空间,四个影魔见势不妙迅速逃走,剩下三个,两个是反应慢了半拍,剩下一个是被发现自己将死的同伴,生生缠住了脚腕,不得不不甘心地一起被金色光辉缠上。
这赤血影魔不愧为魔道圣物,即使是金思渝的太阳真法,也只能缠住他们,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奈何。只见他们不断地在地上翻滚挣扎,身上暗红色的皮肤,不断地被灼烧出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创伤,但随即自愈。整个场面极其惨烈。
戚凛感觉到了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他略微转头,就看见金思渝一脸严肃地站在他身边,他双目睁开,一对金乌在他眼中翻飞轮转不休,眉间一轮金日,表情微悯,恍若神灵。此时此刻,金思渝虽然并没有全力施展,但是有环境加成,威力也极为可观。
那种辉煌之感,一时之间,戚凛竟觉得有一点不敢直视,只觉自己身边悬空一轮赤日。而在赤日之边的自己,又是多么微不足道。
这是道心层面的交锋。
戚凛缓缓吐出一口气,金思渝所修炼的太阳真法,确实是魔道克星。真不知道那群废柴,到底是怎么相互争斗互扯后腿,才让他成长到这个境界的。
……如果不是立场变化,戚凛会不计代价地干掉金思渝。
“戚师兄,你没事吧?”金思渝担忧地问,视线转向那些影魔的时候,又化作深深地厌恶,像是这种天生秽物,天生和他互为死敌。
“他们没伤到我。”戚凛摇了摇头。
金思渝不疑有他,他转过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敌人。这个时候,金思渝才看起来像是一个战士:“师兄,你在边上等一会儿就好,我很快就能搞定这一切。”说完,他回头一笑,笑容中竟然有“看我多厉害求夸奖”的甜意。
“别开玩笑了。”金思渝和戚凛之间的气氛柔和,似乎狠狠地刺激到了尚非雀,她不可抑制地尖叫起来,“那个人就是一个人渣,你信不信,他心中对你只有利用,没有了利用价值,他立刻就能把你弃之如敝屣?”
……说的好像很了解他一样。
戚凛不快地想,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自己的人生经历在脑海中转悠了一圈,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反例例证。
金思渝倒是没受对方的挑拨,但戚凛也没觉得开心。青年笑了笑:“我知道……但是我做事,非是要求师兄真情以报,才这么做的。”
尚非雀一愣,脸上随即挂上冷笑:“没错,他总能找到你这样的白痴。可惜……”
她没解释可惜什么,只是一挥手,一直躲藏在远方的四个赤血影魔不得不被迫出现,和金思渝缠斗。
金思渝双手一抖,两条长长的绸带飘出——就算是戚凛,也没想到,金思渝的武器居然这么女性化。一对柔弱不胜风吹的长长绸带,就在金思渝双手之中舞动中,明明是无常形之物,竟然重如高崖千仞,江河万丈,轻如飘摇之雪,浮萍之叹,压制着赤血影魔慌张躲闪,狼狈不堪。
戚凛关注了一会儿金思渝的战斗,看到他确实游刃有余,结束战斗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他转移注意,看向尚非雀。
这个女人看起来太过气定神闲了。
戚凛皱了皱眉,虽然他知道尚非雀有保命武器,但是她这种姿态,也太过淡定了吧,像是把金思渝视作盘中餐了一样。戚凛替换位置,思量许久,也没想到能必胜金思渝的方法。
这时候,一道遁光降落此处,遁光散去,站在原地的人戚凛居然也认识,虽然之前从未见过——李潇水。李潇水对尚非雀略一行礼,笑道:“抱歉,处理私事而拖延了一会儿,望夫人惩罚。”
“惩什么罚,还不快做正事。”尚非雀对他竟然颇为和善。
“遵命。”李潇水便开始低头念咒,戚凛听了一会儿,辨认出这是幻神术,一种足以以假乱真的魔道秘法,属于攻心之术。但是这个修炼数年只能练出一道不能变换的形象,堪称鸡肋至极。戚凛倒是好奇,尚非雀要用出什么形象来动摇自己内心?
——如果是大自在天,他一定要将这个玷|污大自在天的混账挫骨扬灰!
半空中虚幻的形象很快就清晰起来,那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盛装严饰,罗杀临风,兰麝馥郁,凌波微步,极尽人间能想象的一切美好之态。当她看向任何一个男人的时候,眉间锁的那一抹浅浅的哀怨,便让人恨不得把世界都捧到她面前,任她挑选。如果说美是一种虚幻的概念,当她降临人间时,就变成了切实的概念——姹女天魔素素,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妖孽。
戚凛不由冷笑,如果尚非雀认为素素能动摇自己的心思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他能杀掉素素一次,自然不介意再杀第二次。
“啊啊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让戚凛惊骇不已。金思渝突然手臂捂住了头,真元震荡,在半空中激荡出环形的金光。这,这是发生了什么?戚凛下意识地往前几步,拉住了金思渝的手,青年的手烫得吓人,刚一接触,戚凛的肌肤上就发出了肉煮熟的兹兹声。
“快冷静下来!”戚凛命令道,“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但金思渝不听,他只是茫然地睁着眼睛看向素素,他的眼角涌出鲜血,鲜血沿着脸颊往下淌,看起来极为可怖。金思渝觉得自己心都要裂开的疼,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难受到下一秒就想死去。
而这时,李潇水制造的“素素”动了,她朱唇轻启:“……阿琏。”
她在说什么?戚凛完全不明所以。
但金思渝只觉得脑海中某一处封印发出轻微的破碎声,一些凌乱的记忆流淌而出,和其中一起而来的,是被主人强制压抑了三千年的情感,它们未曾消失,反而因为时间而变得更加深厚。金思渝完全无法承受这样的情绪,他感觉到自己的魂魄都因为难以承受而发生破碎……
“啊啊啊——!!!”
一轮金日在天焰山之处出现了,它是那样的明亮,连天上的另一颗太阳在它的对比之下,都显得如此的渺小。时间,空间,声音,全部失去了意义,没有感觉可以度量这一切。不知道过了多久,“金日”消失,整个天焰山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只有几缕扬尘,诉说着这个可怕的故事。
☆、第十四回友人
何道之感觉到自己从一场很长的睡梦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灰白的墙壁和斜侧的光线。何道之生出手,光线照亮了他手臂上的五条颜色各异的纹身,那种被切割过的明暗让他着迷——这是一种介乎于睡和醒之间的梦幻。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叽啾,叽啾,几声清越的鸟鸣溅入窗内,何道之猛然惊醒,他似乎现在才真正醒来,神魂大震,一张嘴,就是一口鲜血落入袖子中。何道之趴在窗沿,连着咳血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勉强把伤势压下来。
琼鬼子“死”了。
当然,这个死字说的不正确,只是一场名为“琼鬼子”的大梦醒了。只是醒来的时候,何道之的神魂受到了至炎至阳的太阳之力的冲击,已然伤及根本,不修养一段时间,恐怕连下床都难。
这样一想,何道之就像是一头死猪躺回床上了。他对屋内的另一个人呼唤道:“师父。”
听到声音,角落里的一团阴影动了。那是一个很难让人相信对方是自己同类的邋遢老道,他穿着破破烂烂的,已经看不出原色的道服,手臂上是黑色的污垢,上面甚至覆盖了一层油绿色的苔藓。头发上沾有落叶,生长着几株孤零零的草叶。那老道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徒儿醒啦?你怎么知道师父在这里?”
“千年不洗的汗臭味……我就是生生被你臭醒的。”何道之□□道。
何道之本以为老头子会骂他是个不懂尊师的小屁孩,然后他会回答,有本事你来教啊。这个时候老头子就会沉默装死,当然,老头子不肯教的理由只有一个,懒。
但出乎何道之意料的是,老头子沉默了一会儿:“很久没有听你嘴贱了,不知怎么,忽然有些怀念。”
这话像是石头一样在何道之心头压了一下,石头凹凸不平的表面,按得心头闷闷生疼,一时间,何道之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但这种感觉刚一泛起,道心运转,就被冲淡了。何道之揉了揉太阳穴,神魂受伤,脑子里突突地疼,他需要更多的注意力才能专注于眼前:“我把事情搞砸了。”
“砸了,再糟糕能糟糕到什么情况呢?据记载,这方天地曾经乾坤破碎……”
“闭嘴,听我说。”
老道表情讪讪。
何道之整理了一下思维:“尚非雀终于还是防了我一手,利用幻神的扰乱了金师弟的心神,心魔丛生,他就算没有立刻身亡,恐怕也时日不多了……我们辜负了灵霄派那位的嘱托……撇开这一点不提,更重要的是,是,寻回镇派至宝河图洛书的行为,彻底失败了。”他说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呼吸急促,胸口起伏,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心情激荡所致。
老道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
“我,我辜负了师门的希望,失去了振兴紫云……”
“好啦。”老道士——或者说,紫云的现任掌门,含糊不清地说,“振兴紫云,那也要祖上曾经阔过才行啊。这个样子,我没觉得什么不好,而且河图洛书丢了,我觉得说不定是好事……”
何道之用眼神迫使老道,老道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他很有斥骂老道的,毕竟,紫云观能位列正道五门之一,其底蕴也是不可小觑的,结果摊上了这么一个怕事的懒虫掌门,以及一群不做正事的小混蛋们——作为一个有野心的修士,何道之感觉到了恨铁不成钢的痛苦。他刚一开口,一股血气往上窜,何道之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身上血迹点点宛如雪地红梅。
老道看的心疼:“哎呀,大梦百年方外去,平生万事心头足。明明以大梦为立身之道,这种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懂才对……”
怎,怎么可能就这样知足啊?
何道之从修行黄粱一梦开始,他做过一掷千金的贵公子,最后家道中落冻死在雪地里;也做过手执江山的帝王,国破山河在,火光笼罩了那个国家最后的光辉;也曾做过痴心错付的怨女子,在年复一年的劳作中,年华老去……但没有任何人,能同琼鬼子一样,占据何道之寿命中那么长的一段。
琼鬼子在魔道中与各种人勾心斗角,慢慢地从一个小鬼成长成威名赫赫的鬼修大能,这其中吃的苦,何道之自己都记不清了,全凭一股为正道捐躯的心气在支撑。现在老头子和他说知足常乐。
这让何道之,如何能甘心?
“你……唉!”老道急得直跺脚,他从脏兮兮的袖子里翻出一个雪亮的圆镜,对准何道之,“你自己看看,现在的模样吧。”
镜子中的少年,双手紧紧攥着被单,额头上青筋毕露,状若鬼神。
见状,何道之一愣,如果说镜中人是那个鬼修琼鬼子,大概没人会不信。但如果说是一位温文尔雅的正道修士,那大概所有人都会嗤之以鼻——当我们是瞎子吗?
何道之愣然,他已经走入了偏激之道,为何自己浑然不觉呢?他又想起多年以前读过的道书: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需要闭关静心几年吗?”老道犹豫地建议道。
何道之默不作声。
“痴儿,还不醒来!你这是往魔道越走越远啊!”
“我不是不愿意。”何道之苦笑一声,“但黄泉道的尊主殒身,灵霄派的东天剑尊逝世,这两件大事……我实在是没办法在这个时间点放心去闭关。”
“以前没你的时候,紫云还不是这么过来了;以前没紫云的时候,天地也不就这么过来了。”老道双手合十,“道本自然,施主,你着相了。”
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何道之勉强应景地扯出一个微笑。
老道又说:“况且,琼鬼子是死了,余琏是怎么回事?没听说啊,一点消息都没有……他要是死了,那就是别有洞天崩溃的大事件了。”
何道之愣了一瞬:“……没事?”
“是啊。”
何道之下意识地把整个事件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竟然想不出可能有哪儿会出现意外,最终导致了这个结果。他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天魔法咒到底有没有希望被破解?”
这个问题,不但是何道之的疑问,也是千百年来,不得不听从魔主命令的魔修们的疑惑。天魔法咒是魔道鼻祖创立的一种特别的咒法,凝结在每一个魔修的修行功法里,除非肯像诸恶老祖一样,全部舍弃重修,否则在明面上都需要听从魔主的命令。
这是最广为人知的天魔法咒。
庆幸的是,梦境化身和自身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修行系统。
还有一条稍微少见的,则是挂在余琏身上的那一条。这是姹魔天女素素在余琏身上下的法咒,害其入魔,经过试验,废除修为重修无效。灵霄派的一群法修研究良久,最后不了了之。这个秘闻不能算是秘密,早已作为天魔咒法的诡奇证据之一而广为流传。
“贫道不知,不过呢,天心至公,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什么完美的。比如说,凡是天生的毒物,百步之内,必有解药。这世界上看起来无解的问题啊,只是我们不知道答案而已。”
何道之想了又想,一个名字突兀地跳入了他的脑海里。他自己都被这个名字吓了一跳,那三个字眼在他舌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如同云雾一样被何道之吐出来:“……陆尘潇。”
“谁?”老道纳闷,何道之说的这个名字,确实不怎么广为人知。
“就是诸恶。”何道之翻了翻白眼,他简易地这段时间和诸恶的往来交代了一遍,因为头疼,他的语速并不快,时刻还需要停顿几秒构思一下用词。所以,直到夕阳西落,何道之才把自己的思量和补充的情况说清楚。最后,他问,“你觉得,怎么样?”
“呼噜呼噜,呼噜噜……”低沉的鼾声这样回答他。
妈蛋,好像揍死这个师父啊。何道之觉得自己脑袋疼成这样,全是师父的错。想到这里,他从床上抄起玉枕,顺手就砸了过去——嗯,没留手,反正也砸不破邋遢老道千年不洗的那层死皮。
“哎哟。我的乖徒儿啊,你……你说到哪儿了?”
“我说诸恶的那些事情……让你判断一下,有没有可能,余琏安然无恙,和他有关系?”
“我怎么可能知道?”老道一哂,随即看见何道之又开始发黑的脸,立刻改口,“……可供判断的消息还是太少了,咳。不过!不过——(为了防止徒弟揍师父的惨案,老道强调道)我终于想起来,我曾经在哪儿听说过陆尘潇这个名字了。”
何道之一愣。
“就是你大梦当皇帝的那一世,我记得,确实有个叫做陆尘潇的官家子弟,和你关系不错,还做过你的陪读,是吧?”老道士乐呵呵地摸了摸胡子,“不过那一世你时运不好,刚刚整顿了朝政手掌大权,敌军就攻破了城墙……也算死的憋屈的一世。”
死的憋屈……何道之反驳不了这个说法,也觉得很憋屈。
“没想到,后来又在魔道相遇了,你们两个还真是很有缘分啊。”
何道之摇了摇头:“魔宗并不适合他,说实话,我觉得陆……诸恶,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糟糕的人。这个人其实……心很软,刀子嘴,豆腐心,别人若有恩于他,他是能记住一辈子的。”
“你对他印象很好?”
“嗯。”何道之想了一会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皇宫那年的大火,只有他一个人不顾一切的冲进来就我了,还一遍一遍的重复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幸好我烧死的比较快,才能施法带他离开。只是没想到他运气那么糟糕,最后居然……”何道之没说下去,只是浅浅地叹了口气。
“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糟。”老道安慰道,“乖徒儿能交到朋友,为师还是很欣慰的。”
……说的好像他找不到朋友一样。
何道之又忍不住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和他算哪门子的朋友呢?明明是好心帮忙,咳,我还要说——‘我一点也没有关注你的现状,只是抓到了你的小辫子,准备把你当炮灰,所以要马儿跑给你点草。你别以为我心怀好意,我们之间只是利用关系’……”
何道之咬文嚼字地说,说到一半,他自己都笑了:“这也能算好友吗?”
老道看着他:“如果你真的只是把他看做邪道之人的话,早在太衡的那会儿,就应该揭穿他的身份才是……之所以不说,终究还是存了想借机让他弃恶转善的心思。”
“这用你们的鬼话说,这叫善缘。他和我结了善缘,所以我愿意帮衬他一把而已。虽然山麒麟好心疼,但他悟性不差,知道应该这次把魔道那边的因果了结。”
“怕是未必。”
“怎讲?”
“苏婴倚重尚非雀,只因为这个女人身上也有气运。所谓气运,也就是大因果,众生需要偿其善缘,结其恶果。或者是天道假借其手,拨乱反正。尚非雀行事癫狂,借用自身气运镇压七只赤血影魔……那可是……唉,要不是时日尚晚,哪怕是金思渝,想要压制它们,也是梦话。总之,我不相信她会在这场事故中死去。”
何道之平静地回答:“她总会死的。天作孽,尤可活,自主孽,不可活。她在位不过几十年,黄泉众平添三千万位门徒,你知道,那是多少不能转世的怨魂恶鬼吗?气运是好物,但也怕一朝天道算老账。”
“倒是诸恶……”说到这个名字,何道之停顿了一下,放慢了语速,“如果此番能和余琏结个善缘,倒是不错。而且,他似乎有跻身正道的想法……就是,感觉不像是想加入太衡,倒有些……”
何道之斟酌了一下,后面的那句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不是为你考虑,希望能够让你脱离魔道吗?这也是好心。”
“好心?”何道之不可置否,以他对陆尘潇的了解,对方脑子里八成是滚动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但是能把阴沉沉的想法做出来,变成让人喜欢的好意。陆尘潇在这一点上,也是天赋异禀。按理来说,这种人应该好友遍天地才对。但是,陆尘潇面犯桃花,这天赋就应在了情劫上。
孽缘简直一大堆。
单身了一辈子的何道之,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羡慕嫉妒恨感。
“算了,诸恶不把谢庐溪的因果结了,估计还不能从太衡离开。”何道之这么说道,不过,他心底始终有点奇怪,陆尘潇和谢庐溪之间的因果恩怨虽然中,但真的有资格把诸恶绑在太衡吗?
何道之有些怀疑。不过这些事情,都只能陆尘潇自己解决。
“对了,老头子……关于那个振兴紫云,我又有了新想法。”
“……”这里是好不容易把话题绕开正庆幸逃过一劫,结果没想到何道之又给绕回去了的紫云观主。为了紫云千千万万不务正业的同道,他决定装睡,就算被玉枕砸头也不醒!
☆、第十五回灵宝
略过紫云观的内部争端不提,再说爆炸现场。当是时,戚凛当机立断将相思行击碎了——在购买这块法器的时候,戚凛专门挑选了一个附带着紧急传送的相思行,无固定传送点,唯一确定的是,至少能瞬间送出千里之外。
至于在场的那些人,戚凛已经没法顾忌了。
——虽说,原本就有计划让戚凛这个分|身直接牺牲,造成诸恶老祖最后的反扑已经被消灭的假象。但现在退场,知道的人太少了,也无法达成诸恶想要的效果。
只是金思渝……
戚凛突然想起,这个人刚才微笑着回答尚非雀问题的样子,他说,他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但是无所谓。金思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温和,简洁有力。那么,戚凛就这样把对方抛弃在了这里么?
戚凛动摇了那么一瞬。
但立刻,他抹杀了这点软弱。诸恶老祖认为,这是一种负面的状态,并且,它会让人变的脆弱而容易被击倒。在魔道的那些年来,诸恶老祖围观了无数位比自己更有天赋的先辈是如何栽在上面的。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诸恶老祖想,道理就是这样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不知是不是戚凛停顿的目光被金思渝感知到了,在即将被传送离开的那一刻,金思渝转过了头,一双挥舞翅膀的金乌几乎把空气都点燃了,太阳之力充斥着空间,传送法术被|干扰了。
戚凛遭遇了太阳之力的正面冲击,当即他咳嗽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昏迷了过去。在昏迷的半梦半醒之间,他感受到了一只手固执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对方的体温是那样的炙热,光是触碰,就几乎烫掉他一层皮。
但除了第一次,那些炎热的风,却温柔地绕开了戚凛的周身,轻轻地吹开了戚凛鬓角的碎发。
……
“唔……呃……”戚凛是在噩梦里醒来的,他梦见了一个怪物追赶自己,然后用爪子按住了自己的半个身体,低下头裂开嘴准备把自己吃掉。戚凛竟然被这样吓醒了,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身体麻麻的。
戚凛低下头,意料之中,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头散开的青丝,长而柔软,一直铺展到戚凛的小腿上,色泽如鸦羽,带着一种浅淡而又清澈的初春阳光的味道。视线再低,就可以清楚看见一个人像是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他穿着赤金色的长袍,映衬着裸|露的半只手臂葱白如玉。
金思渝。
他还活着。非但如此,体温温暖,呼吸平和,甚至胸膛也在很有规律地起伏。最大的问题是——这厮好沉,戚凛半个身子都被他压得只剩下麻木感。
戚凛直起身子,金思渝从他的胸口滑落,头落到了戚凛的膝盖上。姿势变换,戚凛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了金思渝的半张侧脸,好像是一夜之间,这个还有几分童稚的青年就长大了,眉眼间都是久经风霜的苍凉。
有点像李洄鱼冲击境界失败的那种衰败之味,但还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戚凛先是用手拍了拍对方的脸,但金思渝完全无动于衷。戚凛又摸了摸金思渝的脉搏,他身体里并无暗伤,真元运转正常,但依然昏迷不醒。戚凛有意探测一下对方魂魄的状态,但神识刚刚探入,太阳真炎就本能反击——要不是戚凛见状闪得快,还非要在神识上添一道新伤。
算了,既然看起来并无大碍,就暂且让他继续随着吧。
戚凛扳动了金思渝,让他换了一个看起来相对规整的睡姿,再站起来,开始远望四周的环境。他们正躺在一个宫殿的偏殿里,宽敞肃静,数根大柱撑起殿顶,戚凛沿着栏杆往内部走去,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稀薄的云雾在缓缓漂移。
这是一个小秘境。
但制作秘境的主人懒惰至极,他甚至懒得给这方天地制作日升月落,四季轮回。空间也不大,但是法则却异常坚固,戚凛试了好几次,都没能顺利地从这个秘境离开。
它似乎遵从着自己特有的规律运转。
也罢,且看这方主人到底故弄什么玄虚!
戚凛绕到正殿,正殿中央,立着一个玉质的展台。展台之上,一卷古书浮于其上,半展开,柔软的纸页轻轻摆动。那些云雾正是被这卷古书自动带起的微风吹动的,隐隐约约,上面还有金色的古文浮现破灭。
戚凛心底浮现了一种奇异的猜测。他走过去,出乎意料,秘境主人并未设置任何护卫,让戚凛轻轻松松地站在了古卷的面前。戚凛伸出手,古卷就轻柔地躺在了戚凛掌中,非常温顺,简直不能让人相信它是一个极具灵性的灵宝。
灵宝上,河图洛书四个金字,清清楚楚地印在了轴心上。
戚凛瞬间就相信了,这确实是天焰争端的起始,大自在天藏起的河图洛书。只是,这么阴差阳错的落到了戚凛的手里,依旧让他有一种玄乎其乎的不真实感。但不管怎么说——
——诸恶老祖都是这场争斗里,最大的赢家。
拿到了河图洛书,戚凛把它按在眉心,开始用神识读取其中的信息。像这种传承类古宝,其实有很多不便。首先,制作者本身并未考虑过时代变迁的因素,给后来者很多不便。其次,因为使用者太多,其中留下的信息大多混乱不堪,乍一看去,就像是一个没有管理员的论坛一样错乱。
“贫道无能,竟然让古宝从紫云遗失,如果多年后被其他道友误拾,恳请归还紫云,定有重谢。”
“搞笑,本来重宝就是有德者居之。”
“就是就是。”
“有一个糟糕的消息要告诉诸位后来者。今天我找不到河图洛书了,最后是在家养的妖兽天犬的胃里找到的,天犬嘛,大家都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卧槽,还有没有公德心。”
“后来者无需担心,我已经把它放在太一真水里洗过了。”
“虽然如此,但是还是没法放心啊啊啊我再去洗一洗。”
“唉唉,话说回来,我们来讨论河图洛书的一百零八种用途吧!比如说,它卷起来的时候,是长长的柱状体哦,非常坚硬,有没有道友在床上试验过?”
“我的眼睛瞎了,还有没有公德心啊!楼上那位是谁啊!”
“……是我师公,您师父,你忘了吗,师父?”
“话说,我今天失恋了。”
“必须围观,上面那个可是紫云的立派鼻祖,哈哈哈我是最靠近的。”
“围观师祖。”
“有幸见得师祖真迹,感到十分激动。”
“我说……上面的,你们是不是全都关注错了重点,重点是失恋诶!失恋?你们居然一点八卦的心思都没有,让我白期待了!好歹提出几个八卦选择好么!”
“囧,鼻祖凡人的时候成亲过,妻子百年而亡,由此才慢慢地确立了仙凡不通婚的俗例,上面的那位是历史课没好好上么?”
“我定要让那个人痛苦一辈子,爱而求不得哈哈哈哈哈!他把我害得这么惨,啖其骨噬其肉都不可能平息我的愤怒。”
“你是……素素?”
“……”
“……”
乱七八糟的信息冲击着戚凛的识海,戚凛勉强让大多数信息都各归其位。这个过程让他头晕脑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翻到自己需要的信息:如何使用这个灵宝。
将问题用神识镌刻在河图洛书卷面上,河图洛书会自己消耗使用者的灵力将其推演。
后面,就是大段大段的各种解释。一个问题应该怎样描述才能够让灵宝明白,因为河图洛书是很古老的灵宝,很多新出现的概念和词汇它都无法理解,所以说明者贴了大段的对应片段。然后,紧接着的又是一个图表,其中列出了不同问题之间的所要消耗的灵力。写者反复强调,一定要量力而行,曾经有人强制要求河图洛书推算未来千年的局势,一眨眼就被河图洛书吸成了枯骨。
这看起来倒是不难。
时间也不着急,戚凛慢慢翻看了起来了河图洛书曾经推算过的记录。最早的那些记录,推算什么的都有。大有推算风水宝地,国家命途,小有计算明日阴晴,胎儿男女。
但到了后面,就慢慢地开始规律起来。内容多是推演功法,演算寿命。起来这才知道,紫云号称万般道法入我怀,这万般道法,大多数都是河图洛书推演出来的修行功法。只是具体内容被人用大神通抹去了,空留一个记录。
戚凛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
他听闻过一些古时的传说,比如说,那个时候的练气士都是能够修得正果,羽化成仙。后来发生过一场大战,撑天之柱被打断,乾坤颠倒,大地破碎,之前的修行之法许多都失去了原本的效用,修士们也无法再升飞了。戚凛本以为这只是一块画饼激励修士们奋斗,读了原著之后,他才知道——这居然是真的。
那一场打得星辰倾斜,天河灌涌,大地破碎,江河迁移的战斗,竟然是真的。
戚凛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那场天地大战与他无关,解决升飞难题是太史飞鸿的责任,也和他无关。
神识往下扫去,很快,戚凛就扫到了熟悉的人。河图洛书的前前拥有者素素,因为之前的留言中,有人认出了她,所以戚凛特意记住了她的神识特征。令戚凛大为诧异的是,素素算的居然是姻缘。
“红杏有意水无情,直到终时亦是虚。”
戚凛皱了皱眉头,算姻缘,这可不算什么好话。而且流水落花,多见于桃花,红杏和不是什么褒义的词。看起来,倒像是素素出轨后,惨遭情郎抛弃……这个想法在戚凛的心头转了一圈,随即被抛弃了。
像是素素那种人间尤物,除非是戚凛这种断袖,谁会舍得让她露出一丝一毫的哀戚之意呢……倒贴还来不及。戚凛想了想素素那群裙下之臣,心仪大自在天的他,尤感酸涩。
——男人都是看脸的。
可惜就是杀了诸恶老祖,他也长不成素素那种妖孽的模样。
再往下看,则是素素在河图洛书上写了一段天魔咒法的内容,要求河图洛书推演出一种歹毒的咒法——要求被咒人一定会因为爱上下咒者,而遭受着入魔之苦,最终坠入阿鼻地狱,永不轮回。
戚凛深沉地感觉到,只有素素这种神经病,自恋狂,才会想到这么奇葩的要求。折磨敌人的方法有无数种,但是让别人爱上自己作为惩罚的……这是多么矫情而脑残的思维啊。
再往后……
戚凛看见了,大自在天留下的问题了,一如既往的简洁。
“世间可升飞否?”
“可。”
就这一句话,戚凛只觉得眼睛一酸,正如他预料的那样。魔主大自在天,依然是那种风轻云淡的自傲又张狂模样,他只问世间有无路可走,不问多少艰难,不问路途何在,孑然背手,万载光阴从他的云袖边跌宕呼啸而去。
☆、第十六回吻
戚凛握着河图洛书怔然良久。
最后,他长叹一声,河图洛书化作一道白光,进入眉心紫府,元婴小人伸出圆滚滚地小手,牢牢地抓住了河图洛书的两端——这般灵妙的法宝,已经介于虚和实之间,万秽不沾,千法辟易。像是什么沾到胃液之类的,完全是说来搞笑的。
戚凛漫不经心地想,他毕竟是千锤百炼中走来的角色。
睹物思人无妨,但绝对不允许自己沉溺其中。
收拢了心神之后,戚凛便开始检视整个秘境的内部空间,没有秘境无破解之法,但是大自在天如果设置一些机关,他也不会有任何奇怪。戚凛沿着楼梯慢慢往前走,他先去了左手边的偏殿,其中,藏珍阁的牌匾高高挂在上面。
藏珍阁内,足有两米高的架子挨个排列。戚凛慢慢走在其中,一半的架子上摆着的是各类玉简,两尺左右的光此起彼伏,看上去倒是颇为漂亮。戚凛翻了翻,其中大多都是常见的书籍,即使有珍品,也大多是残卷。而另一边,光辉却黯淡多了。陈列的都是各种法宝,剑刀棍抢,印鞭笔扇,形态各异,罗列其上,基本都是参与过争斗的法宝,皆有破损,类似相思行这种的辅助法宝极少。
本着雁过拔毛,蚊子腿再小也是肉的原则,戚凛一路把他们全部扫荡到了芥子袋中,虽然并没有珍贵的灵宝,但大多数稍微修补之后,使用无碍。如果需要隐藏身份,倒是十分方便。
而且,戚凛还计划着新立门派,没有写法器赏赐徒弟撑场面,戚凛自觉也说不过去。此外,换些灵石也不错。谁也不会嫌钱烫手。
翻看完了藏宝阁,戚凛又去了右边的殿厅,百药园。
其中是个药圃,面积不大,一眼望去,郁郁葱葱好不喜人。戚凛对草药懂得不多,但依然能一眼瞧见许多珍贵的灵药,年份很足。遗憾的是,有一些珍贵的品种,似乎是缺乏照料,已经枯死了。
戚凛围着药圃走了一圈,还发现了一个草木搭建的小房间,其中置放了一个炼丹炉,摸摸丹炉的壁,还是热的。很显然,其中还有一炉丹药尚未出炉。因为不知道其中炼的是何种丹药,戚凛也没有贸然开启。
和藏宝阁不同,百药园里的东西,戚凛丝毫未动。
他虽不至于对炼丹采药一窍不通,但毫无疑问,在这方面毫无天赋倒是真的。与戚凛相反,太史飞鸿却是一位作者钦点的炼丹天才。如果有机会,戚凛倒是想让太史飞鸿过来,练练手,积累一下经验。
戚凛的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谁?”戚凛当即皱眉,他本以为可能是小秘境的管理者,没想到,一回头,立在原地的,竟然是之前怎么也唤不醒的金思渝,“……你醒了?”
“嗯,醒了,师兄。”金思渝平淡地回答。
这一句毫无营养的对话结束之后,两人之间竟然保持了很长时间的沉默。戚凛的直觉告诉他,金思渝有哪儿不对,但从外表和气息来看,金思渝和之前的他毫无变化。
赤金道袍,金乌之姿。丰神俊朗,双目紧闭。他面对着戚凛,像是在凝视着对方,脸上的微笑看起来无辜又澄澈虔诚。
不对!不对!
真正的金思渝哪里是这么安静的人,现在的他,应该已经奔过来,扯着戚凛的袖子问东问西才对。找到了一处不妥之后,戚凛很快就发现了更多,首先,金思渝平时再怎么克制自己,太阳真精的气息也是有些躁动的,而现在它们完全的沉寂下来,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潭水。如果不是金思渝自己发出了声音,戚凛甚至感应不到金思渝站在自己身后。
这绝对不是元婴期可以做到的程度。
戚凛定了定神,开口问道:“你突破了?”
“突破?”金思渝皱了皱眉头,遂摇了摇头,“没有啊。为什么会这么想,师兄?”
戚凛肯定地说:“你现在有些不对劲。”
“没有,我现在觉得我好极了,从来都没有这么好过。”金思渝深吸了一口气,“我发现我忘了很多东西,现在虽然还没有完全想起来,但是……我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好过。”
金思渝把最后一句话颠来倒去地重复,颇有点神经质的意味。
……如果在凡人中,这大概算是精神失常的表现。但在修士中,可从来没有什么精神失常的说法。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入魔。戚凛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不妥之处:
把自己和一个功法完全克制自己的入魔疯子关在一起。
问,戚凛最可能的下场是什么?
心念一转,戚凛当机立断出手,真元汇聚在掌心,直接出击。另一边,他还沉声大喝道:“还不快静心敛神,抱守元一?!”这一喝,凝结真元在舌尖,大有雷霆乍响之感。
遭遇攻击,金思渝下意识地想要反击。但意识到对面的人是戚凛之后,他有仓皇地收起法力,真元激荡,气息翻腾不休。戚凛顺利地制住了金思渝。金思渝被压制在地面上,青丝散落,表情特别茫然。
戚凛再喝:“还不快醒来?”
这回,总算起到了一点作用。金思渝脸上那种做梦一般的镇定终于消失了。他又茫然又惶恐地发抖,问道:“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是谁……金思渝吗?不对,我不是金思渝,我是……我是……”
原本沉寂的太阳真元又猛然炸开了。
戚凛正在为金思渝条理气息,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其中。金思渝的猛然反抗,打了他一个搓手不急。当下,就一个跌跤,摔倒在地面上。但金思渝用力极其巧柔,狂暴的至阳之力,在他手中就像是小绵羊一样温顺。
戚凛自问,哪怕是自己全胜时期,也没法如此举重若轻地做到这一点。
戚凛刚这样一走神,就感觉到自己是双手被金思渝压住了。阴影落下来,戚凛抬头,看见金思渝支着地面,在他上方,瀑布一样的青丝蜿蜒而下,使他的脸笼罩在一片模糊的光影下,像是一圈晕开的水墨。
“放开我!”戚凛愤怒地说,他极其讨厌这种被人俯视的姿势。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戚凛的错觉,他总觉得两人的姿势暧昧至极,金思渝屈起的膝盖刚好卡在了戚凛的两腿之间,被一个温度有些高的东西按在男人的要害之上,是个人都会不爽至极的。
金思渝睁开了眼睛。
虽然戚凛不是没有见过对方眼睛中的金乌,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两个人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的距离上,他还真没有这样观察过。金思渝的眼睛其实并不是纯金的,眼珠的边缘偏红,中间的金乌亮度亮到泛白,只是挥舞翅膀上面掉下来的火光才是金色的。金思渝的眼睛形状非常漂亮,线条妙曼,让人想起它们大多数时候都是闭合的,就让人心生遗憾。
当金思渝这样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让对方产生错觉,似乎时间可以停顿,似乎一眼万年是存在的。
金思渝就这样,轻轻地呼唤。他声音清亮,像是柳叶上一滴水落入了茶杯中,波澜顿起。他说:“……素素。”
戚凛炸了。
娘希匹的擦你妹妹!你认错是谁,他都不会有意见,但活生生把他看成一个女人,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这是要眼瞎到什么程度,才会发生这种误解?!而且,这个女人和戚凛还有不共戴天之仇(虽然大部分都是戚凛自己脑补的),那一瞬间,戚凛心底的屈辱是难以形容的。
金思渝对戚凛的愤怒熟视无睹,但对于戚凛的挣扎,他却无法真的完全视而不见。两人面上不显,真元已经交锋数次,劲风吹得两人的袍子猎猎作响,最后,终究还是戚凛棋差一筹,呲啦一声,他右肩上的衣服就被撕开了很大的一块口子,露出了白皙的肤色。
戚凛一败涂地。
神识被完全地困在了紫府里,现在的他,和一个凡人几乎没有差别,如果不是金思渝收拢了威力,此时此刻,他绝不可能像这样,一点伤口也无。
对此,戚凛气得七窍生烟。他心中对金思渝反复谩骂,如果不是功法相克,他绝对不会沦落到这种任人宰割的情况。当然,在心底扎小人的戚凛,并没有……或者说,刻意忘掉了,单凭金思渝在操纵真元时展现的那种娴熟,两者的胜负就不会有什么疑问了。
“你到底要发疯到什么时候?”
金思渝对戚凛的话听而不闻,他低下头,一个吻就印到了戚凛的唇上。在诸恶老祖在魔道作福作威的日子里,他不是没有碰过处子,但是生涩到金思渝这样,也算是罕见。他就像是一个茫然想要糖吃的孩子,用舌尖反复舔|弄戚凛的唇,谈不上任何技巧,只有那种怯生生的温柔之意如故。
戚凛恶意地张开口,金思渝毫无戒备地探入,然后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金思渝吃痛,立刻结束了这个浅淡的吻。
戚凛眯着眼睛睨他。
金思渝的唇上沾了一点鲜血,看起来就像是被点染了胭脂一般。他愣愣地盯了戚凛了好一会儿,似乎吃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突然,金思渝惊叫一声,猛地跳起,直接把戚凛踹开到了一遍,狼狈不堪地跑了。
独留戚凛蜷成了一个虾米,表情狰狞,趴在地上。
——他跑就跑了,活像个被人非礼的花姑娘也就算了。但他踹哪里啊!戚凛是不是还要和对方强调一下,两跨之间的要害不能踹啊!啊!
☆、第十七回回忆
撇开仍然趴在原地的戚凛不谈,且说金思渝,他从睡梦中醒来之后,虽然外在表现并无异状。但实际上,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虚不着力,思维就和这贴地半尺的云雾一样,缓慢流动,始终无法凝聚。
金思渝知道自己是谁,他是紫云观的新晋弟子,不到弱冠之年就进阶元婴之身,除恶扬善,名声广为流传。不久之前,他和师兄一起来到了天焰山……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金思渝只觉得太阳穴好疼。
他又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现在,他现在似乎又不是那个天赋异禀的青年金思渝。冥冥之中,他隐约感觉到一双冷冰冰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上位有许多道目光注视着自己,最后,手的主人赞叹道:“天生道体,我本以为这只是前人误传,如今得见,方知其天地宠爱……你叫什么名字?”
“余琏。”
“日月于征的于,还是象弭鱼服的鱼?”
“意思是‘我’的那个余。”他回答说,“瑚琏的那个琏。”
上座的人笑了,他和声细气地叹息:“乃父有心也。孔子曾以瑚琏比之子贡,喻其于社稷有大贤也。瑚琏乃前朝旧称,祭祀之物,如今而来,却不再适用了……你名字的意思,你可知晓?”
“略知一二。”
“你若生于平常百姓家,不知春秋,也便罢了;你若早生千年……不,也许五百年也就够了,天地大道为汝而开,得道成仙旦夕之间,而现在,这样的体质反而是祸不是福。况且,天人之道封闭,必将妖孽丛生,群魔将起,坚守正道如同狂风骤雨中守护一豆烛光,反而不如一个凡人一生痛快……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入我灵霄吗?”
他抬起头,这一回,他总算是看清了台上之人的相貌,玉颜灵秀,神色悲悯:“我愿意。”
“记住你今日的话,但愿……你未来不会后悔吧。”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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