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修真]我的世界是本书 作者:宅鲸
正文 第12节
[修真]我的世界是本书 作者:宅鲸
第12节
他怎么知道,到底是谁在余琏身上下了诅咒?
但陆尘潇生性要强,又习惯了在太史飞鸿勉强强势,当下,眉毛一挑:“你没照顾过伤风的小孩吗?”
太史飞鸿迟疑了一下:“我记得,大概要敷湿巾……然后,姜汤……”从语气听,他也不是特别确定。
“你不是很擅长丹药吗?”
听到陆尘潇的反问,太史飞鸿无奈苦笑,他开始接触草药知识,也只是近几年,比起治病救人,更多的都是辨识药材记忆药性。要他真的开一张药方,也是赶鸭子上架——头一遭。而且,太史飞鸿也不认为这个孩子患的是伤风。但架不住陆尘潇是个彻头彻尾地大外行,他叹了一口气:“我去翻一些药材来。”
太史飞鸿在院子后方搭了一个小棚子,作为药房,当下,他就准备出门了。
“等下。”陆尘潇喊道。
太史飞鸿不明所以地看他。陆尘潇也不多说,只是把玉简从怀里掏出,贴在了太史飞鸿的眉心上。太史飞鸿稍微一感应,脸色就变了,身子随之一抖,险些把玉简摔了:“这是……这是……”
“嘘。”陆尘潇用手指点了点唇,示意他不要声张。
经过几秒钟,太史飞鸿看起来总算是稳定了一点,但起伏的呼吸,证明着他的心情并未平静。
陆尘潇忍不住瞥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余琏,那个外表只有五六岁的孩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通过窗户的月光落了他满身,越发显得他肌肤很白,不是惨白的白,而是一种犹如羊脂玉一样温润剔透的亮白色。陆尘潇心思一动,反应在话语上,就是比原先预想多说了一句:“不要声张,背下来之后,就把玉简毁去。”
太史飞鸿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去吧。”陆尘潇不等他说出口,就把太史飞鸿赶走了。
陆尘潇听着太史飞鸿走到后院准备药材,刚刚得知自己的修行之路并未断绝的少年明显有些恍惚,还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下,压倒了药架,听着太史飞鸿手慌脚乱地收拾残局。陆尘潇一挥手,便在房间内设置了一个静音符。坐在了床边,把对方的头扶正了。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不经意地碰到了对方的白发,出乎意料,那手感意外的好,就像是在抚摸光滑的丝绸。
心思一动,陆尘潇便忍不住把那雪白的长发,在手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也不知道陆尘潇是扯到了哪根头发,疼的余琏眉头一皱,怔怔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含着一层朦胧的雾气,在天花板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转移到陆尘潇脸上。
陆尘潇对他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
余琏仿佛不觉,他的声音很轻,似乎自己真的很虚弱一样:“你走的时候,我都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陆尘潇。”这点陆尘潇到不至于隐瞒。
“很好的名字。”余琏闭目憩息了一会儿,似乎在品味其中的格调,“新篁娟娟如绿玉,潇然出尘澹无欲……很有风骨的一个名字。”他说的是一首咏竹的诗,颇为生僻,陆尘潇也是愣神了一会儿,才想起出处。
“潇然出尘么?”陆尘潇忍不住发出一声很浅的笑声,这世间真有出尘的仙境吗?他从滚滚红尘走到仙家隐山,也没见过几人真的脱离了红尘烟火,反而苦苦沉沦在五欲中,“和我差的有点远。”
“是么?”余琏困顿地打了一个哈欠,看起来,似乎真的很累。
陆尘潇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沉沉睡去,用手去扯他的脸蛋,被这样一闹,余琏只得勉强打起精神:“还有事情?”
“灵霄东天剑尊?”
“是我。”
陆尘潇心底一紧,他本来不信,这个小鬼是那种威名震慑东海那条老泥鳅几千年的杀神。刚才的询问,本质上也只是找个安心而已,但对方答应得如此痛苦,又不免让陆尘潇心底生出了几分猜疑来:“你以为我会信吗?”
余琏无奈地皱皱眉,似乎没想到陆尘潇这样难缠。他想了想,伸手把小黄鸡从枕头上拎起来:“好吧,这位是你们口中的大自在天,他可以证明……”
余琏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听到了大自在天这个名字,陆尘潇脸上立刻就布上一层乌云,还是那种电闪雷鸣的。他几乎无法抑制住的暴怒,这个人怎么敢——怎么敢——
这样的用一只丑不拉几的小黄鸡来侮辱他的大自在天。
那样的……羽衣飘飘,修洁孤高,凌霜傲雪,潇然尘外丰姿的大自在天。
行动比思维更快,一抹剑光从陆尘潇的袖口亮起,笔直地向那小黄鸡划去。他动作之快,连余琏都没反应过来——当然,这也是占了余琏身体不适,思维略慢的便宜。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陆尘潇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出剑失了准头,最后刚好斜斜的从小黄鸡的头顶上刮过,几缕黄毛落下,小黄鸡从余琏手中摔到地面上,愣愣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落在眼前的黄毛。
它迟疑良久,才颤巍巍地伸出翅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上面光溜溜的。
它成为了一只秃顶小黄鸡。
小黄鸡深吸一口气,猛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鸣叫:“叽叽!叽叽叽叽叽叽!(竟然敢这么对我!我要杀了他!)”
余琏尴尬至极地把大自在天版本的小黄鸡扯入自己怀里:“别生气……反正还能长出来的。”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谁关心这点啊!我就是要杀了他!)”
“咳咳。”
余琏怎么也安抚不了大自在天,最后没有办法,把小黄鸡往枕头下面一埋,半个人的重量压下去,勉强算是安静了。完成了这一切,余琏才继续看向陆尘潇,那表情看起来,很有一种看着对熊孩子发愁之感。
陆尘潇懒得给余琏好脸色,他自认为他的涵养已经足够好了。
余琏叹了口气,他虽然情况不大好,也意识到今天是不可能缓和和陆尘潇之间的气氛了。陆尘潇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说话方法变了,最起码,坦诚了许多,这让陆尘潇原本已经糟糕到极点的感官稍微挽回了一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照实回答。”
陆尘潇自然不会信他一面之词,但难得有这种问话的机会,他也不会放过。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跟着我自己的魂魄来的,你拿走了我的一魂一魄。”
原来是这样。陆尘潇回忆了一下,戚凛在信纸上写下来的内容:“金思渝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分魂转世。”
这倒是闻所未闻,陆尘潇一时有些好奇,他自负是研究魂魄的大家,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但现在不是做学术的好时期,只得将好奇心压下:“你找我的目的,是想要回自己的魂魄吗?”
“不纯粹是。”余琏慢吞吞地回答,“有人占卜说,你能解开我身上的法咒。”
什么招摇撞骗的占卜师啊,陆尘潇在心底吐槽:“我对法咒一窍不通。”
余琏微笑了一下,显然对于陆尘潇的回答并放在心上。他侧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声音婉转低回,有着和外貌不符的凝重:“你要小心,本来……不应该现在咒发,但是……因为给我下咒的那个人就在附近,她很虚弱,感应到了我,为了增强自身,才强行催动了咒法。”
“这个咒法到底是做什么的?”陆尘潇隐约地意识到,这个事实对他很重要。
出乎他的意料,在之前问题都显得颇为坦诚地余琏,面颊上竟然泛起了一抹如桃花一样艳红的粉色。他嘴角嚅嗫了一会儿,才含糊不清地答道:“……对我有些情绪上的影响,还能从我身上夺取一些法力弥补自身——不过,这个能力她也不常用,对她也有不良的作用……”
“如果她要采取什么行动,大概就是近期了。”
陆尘潇对余琏的危言耸听表示十分怀疑。
余琏也无可奈何,他有一百个自证的方法,偏偏都不是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能够施展的。他想了想,把正在叉腰生闷气地大自在天从枕头底下掏出来了:“你带着它吧,虽然看起来蠢蠢的,偶尔还是能做大事的。”
大自在天用鸟眼白他:“叽叽叽叽叽叽……(老不死,你真的觉得让一个儿子去帮人杀母亲是件正确的事情?虽然她没养过我一天……)”
余琏用了传音入密的技巧:“你还真的想被素素养啊。”
想起自己的弟弟妹妹们被送去给人做炉鼎的下场,大自在天脸也黑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心管了管,后果就是大家表面上都装出了一副柳下惠,私底下却越发淫|乱。对此,大自在天也是有心无力,最后就只能视而不见了。
余琏这边还在做大自在天的思想工作,不料,陆尘潇却直接一番话让他的努力化作东流水:“我才不要带着一只蠢鸟到处转悠。”
余琏:“……”
大自在天:“……”
陆尘潇似乎还尤嫌不够,火上浇油道:“那样就已经够蠢了,尤其还是只秃顶的。”
并不知道陆尘潇在指桑骂槐吐槽谢庐溪和那只蠢蛋鹦鹉,只感觉到自己被地图炮得好疼的余琏:“……”
被痛揭新伤疤的大自在天:“……叽叽叽叽叽叽(别拦我,我要杀了他)!”
☆、第七回版
陆尘潇不懂鸟语,他只是看见余琏叹息一口气,重新把小黄鸡压在了枕头底下。陆尘潇安静地等待余琏做完了这一切,他对对方口中的危机并不在意——首先,这里是太衡剑派,而不是什么群魔乱舞的魔窟;其次,如果这个小孩宣称的一切都是真的话……
连东天剑尊都搞不定的问题,让他一个——目前修为只有练气期的修士——来搞定,这不是搞笑,还能是什么呢?
这样一想,陆尘潇就对对方口中的危机,格外的不在意了。
假设有人得知明天会出车祸,他可以通过宅一天来避免;但如果明天是地球毁灭日,那么,解决危机的难度超过了他自身的能力,这样的情况下,什么样的努力也都是无意义的。
但是,还有一点事情,陆尘潇很在意。
“喂,小鬼,你就没有什么东西要还给我吗?”
对于陆尘潇对自己的称呼,余琏古井无波了很久的心境,罕见地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在修真界,能和他的年龄相提并论的也没有几人。可余琏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白白胖胖,粉嫩如荷……好吧,就想大自在天天天吐槽的那样,都是他装嫩的错。
话虽如此,但余琏现在正有人发动了咒法,道心境极度不稳中,以至于在心底生出了淡淡的不悦。因此,他装傻道:“什么东西?”
“大……”陆尘潇刚吐出一个字,就猛然反省不对。这个小孩可以随意地说出大自在天的名号,但不代表着他也能,若是被其他人听去了,给大自在天惹来什么麻烦,那可就太糟糕了。因此,他收了一下话音,说出了大自在天在灵霄派的化名,“元朔的诗。”
“你是说这个?”
陆尘潇急急忙忙地把那张宣纸夺了过来,宣纸刚一到手,他立刻检视了一番:还好,宣纸白白净净,字迹分明,显然余琏还没来得及对它做什么——脑补了一大堆熊孩子对着大自在天的真迹各种祸害的陆尘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眉眼都忍不住舒展开了。
甚至,他忍不住抿起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陆尘潇注视着宣纸,挨个把字句抿入心底,反复咀嚼,内心就像是一个几百年没喝酒的老酒鬼,突然得到了百年仙酿一样,把酒水含在口中,不敢下咽。突然,陆尘潇眼角的余光瞥见余琏在看着自己。
余琏身上有着非常干净而澄澈的气息,所以,他的注视也如婴儿一般无邪。但陆尘潇内心突然就涌入一股难言的羞愤。他恶狠狠地瞪了余琏一眼:“看什么看?”
“没看啥。”余琏翻了一个身,背对陆尘潇,发出了均匀的呼声。
——就算是装睡,你也好歹给个过程吧。
但刚刚被一个生人撞到这一幕,即便是脸皮厚如城墙的人也应该有所反应,更何况陆尘潇从来都不是一个厚脸皮的人。当下,他也不戳穿余琏的假睡,缓缓踱步到门口,只身离开,再合拢房门。
随着那一声咿呀的关门声,门内又重新万籁俱寂。
余琏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清明,没有丝毫的困意。他的身体是极端疲乏的,但精神却在亢奋。雪发的小孩蜷了蜷身子,他双手抬到了只离眼前几寸的距离,借着稀薄的月光,余琏手上的白色宣纸,清晰可见。余琏沉默地,仔细而谨慎地把折纸展开了,动作轻柔地像是在协助一朵花苞依次拨开花瓣,徐徐绽放。
上面的字,余琏很熟,因为那是不久之前,出自他的笔下。
“哈哈哈哈哈,逃过一劫了,无需写诗篇,心底很畅快。”
那是余琏在诗会上随手写成的,所谓作诗,需要人情景付诸于笔端,当时的他几乎把所有的情绪都冰封了起来,只能依稀感觉到,自己的分魂转世对写诗一事的厌恶之情,因此挥笔而就了这么一首……说是打油诗都不好意思的作品。
但是,它怎么就落到了陆尘潇手里?
而且,明明余琏摸走的是两张纸条,为什么陆尘潇就要走了大自在天的那一张。
余琏百思不得其解,他伸手在枕头底下掏了掏,就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啄了一下。大自在天是用了全力,但余琏只感觉到手上被蚊子蛰了一下——毫无痛感。大自在天被他扯着脚趾拖了出来:“喂,鹏鹏,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大自在天用白眼作为回答。
“请,尊,重,师,长。”余琏用弹指敲小黄鸡的秃头,说一个字,敲一声,像是和尚打木鱼一样富有节奏。
暴力之下,大自在天终于不得不把眼珠子转回来了。但他那个眼神,分明是在说,‘有你这个样子的师长么’。迫于毫无师长模样的余琏的淫威,大自在天不得不开口了:“我管他之前和我什么关系呢,从今天开始,我和他就是死敌。”
“你就不好奇他究竟是谁吗?”
“叽叽叽叽叽叽……(他就算是天王老子,今天把我头上的毛削掉的,是不是他?)”大自在天十分冷静地回答,“叽叽叽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有什么问题吗?)”
“……”太有道理了,余琏无言以对,“你打算怎么报复?”
“叽叽叽叽……(当然是把他的脑袋顶上剃光一个圆形区域了)”
余琏对此无话可说。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暂且不提屋内这师徒俩越跑越远的话题,且说陆尘潇,他虽然离开了屋子,但也并未离开太远,他慢慢沿着小溪上架起的木桥上走过,再一拐弯,就看见了太史飞鸿搭起来那间小棚。七乱八糟的药材散落一地,而太史飞鸿就站在正中央,眺望着天空的星辰。
他专注地伸出手,五指时而合拢,时而张开,观察指缝间落下了的月华和星光。
——时而明起,时而剪灭。
“太史……?”陆尘潇迟疑地问。
听到响动,太史飞鸿转过头来看他,他的表情是生疏的,但又透露着某种深刻地熟悉和亲切。他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陆尘潇,这才轻声问候:“……好久不见了。”
陆尘潇一震:“是你。”
“是我。”太史飞鸿重复道。
两人这段话如同猜谜一样,但其中的含义,谁也没有丝毫的误解。是的,如果说之前的太史飞鸿是被陆尘潇动过手脚的“修改版”,那么,现在这个眉眼舒朗的少年,无疑就是“完整的原版”了。
太史飞鸿安静地转过头来看他,他的脸上笼罩着一种朦胧地迷糊,似乎刚从一个很漫长的梦里醒来,他看着陆尘潇,没有怨恨,没有责怪,只是很柔和地笑了。很奇怪的,这个笑容让陆尘潇想到过早盛开的花,最终在冬末春初的冷风中瑟瑟的样子。
——很是可怜。
太史飞鸿就这样笑着对他说:“阿潇,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我们两个人可生疏了,你什么心里话都不愿意和我说。”
☆、第八回有趣
闻言,陆尘潇不由缄默了。
多日之前,他便设想过很多次,自认为方方面面都已经考虑妥当,甚至准备了好几个不同的方案,应对不同的场合,保证太史飞鸿最终能接受自己的安排。惟独没有料到——太史飞鸿似乎对他并没有多少怨恨之情的场景。
为什么不恨他?
陆尘潇自认为不是善人,做的事情也大多利用为主,从来不谈什么无愧于天地。但陆尘潇这个人骨子里有一种奇怪的自傲,他若想要什么东西,自然都是自己取来便是,可若另一个人将其拱手奉上,陆尘潇就会浑身都不对劲。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施舍了一样,像个乞丐。
简而言之,陆尘潇的世界就是一群人为了利益你死我活的世界,他在这种日子中如鱼得水。而若有人对他温情脉脉,陆尘潇反而不自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帮了陆尘潇一把而没有招致厌烦,那个人就是大自在天,这是因为陆尘潇清楚的知道,大自在天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就算那天陆尘潇的位置被人换走了,他也未必会在意。
一言蔽之,曰,贱。
陆尘潇准备把真相告知他,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在他胸腔里震荡片刻,
陆尘潇深吸一口气,准备把真相一口气全部告诉太史飞鸿,但那口气在他肺里转了一圈,受到气血的震颤,然后,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吐出来了。
因为太史飞鸿笑了。
那是非常枯淡的微笑,就像是一朵在风雨前夜的乌云下的半放未放的栀子花,微微垂着头,月光被遮掩,五官和身上的衣衫一起暗淡下来。太史飞鸿知道他要说什么——陆尘潇突然认识到这个事实——太史飞鸿并不想听,但如果陆尘潇一定要说,他也会像是一朵栀子花迎接暴风雨那样地聆听。
……何其残忍。
陆尘潇忍不住顿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大自在天,如果大自在天也在这个场景里,而他和太史飞鸿的位置对换,大自在天对他说,他永远都不可能会对诸恶老祖的付出有所回报,所以你给他滚蛋吧——的情形。
陆尘潇突然就能对太史飞鸿感同身受了。
这样心有戚戚的感触太过深刻,以至于那句话被主人截头去尾,又经过了若干锤炼,若干修饰,最终说出口的时候,和原本预想的效果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嗯。”太史飞鸿点点头,等待后文。
殊不知,那瞬间陆尘潇只想抽死自己,他原本的想法是,告诉太史飞鸿自己有很大的目标,同时也在进行深远的谋划,但刚才脑子里突然卡住了,如何也找不到适合的语句,最终居然鬼使神差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陆尘潇只想把刚才的发言吞回去。
只能庆幸太史飞鸿听不出这句话里的槽点吧。
陆尘潇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有所谋,亦有所求。但是如果想要有所成,则需要你的协助。关于你身上的变化,我……我自然是有一些苦衷……”苦衷这两个字陆尘潇说的格外心虚,连声音都显得微弱了一些,但太史飞鸿明显没有感觉到。
随着陆尘潇的话语,太史飞鸿那张还略显青涩的脸,阴影慢慢地褪去,看上去几乎在发光。月光和乌云的阴影落在他的衣上,缓缓移动,有着一种水雾般润泽的柔光。这种喜悦是这样的毫无保留,陆尘潇几乎被灼伤了。
“再过一些时日,我恐怕会离开太衡剑派……大约会建立一个新的门派。”
陆尘潇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更多的则涉及到天下大势的变化,说出来太过空中楼阁,他也不便向太史飞鸿解释——总不能说你日后会拐走魔主的宝贝女儿,让苏婴和尚非雀反目吧,他估计连这两人是谁都还闹不明白呢。
“太史飞鸿,你愿意和我走吗?”陆尘潇沉声问道。
“好。”太史飞鸿回答的如意料中的果断。
陆尘潇一点也没有因为这个回答开心,太史飞鸿这个家伙太好哄了,导致他不但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拳头捶到棉花上一样垂头丧气。他忍不住有些质疑原著中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栽在这么一个蠢小子头上的。
这边的陆尘潇还在思索,太史飞鸿已经如释重负地笑出来了:“其实,我刚才一直在胡思乱想……有时觉得自己被分离成了两个自己,两个感情都是真的,偶尔又觉得,阿潇都是利用我……”
“但现在,我真的很高兴。”太史飞鸿用一种云烟般轻飘飘的语气说,“阿潇还是愿意和我说真话的。至于那些还没说的……离开了太衡剑派,是不是可以说了。”
“……是。”陆尘潇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在说谎。
“我就知道。”
陆尘潇终于忍受不了太史飞鸿的妄想了,他强制地接过话头,口气很冲:“你怎么知道,我此时此刻没有在骗你?”他几乎是戳着太史飞鸿的鼻子,就差破口大骂你这个白痴了。
太史飞鸿一愣,最后叹了一口气:“我有什么资格被你骗呢……”
“什么意思?”
“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太史飞鸿背诵了一段《南华真经》,“一个能有很长元寿的人,何必骗我一个凡人呢?”
太史飞鸿的思维明显还没调整过来。
陆尘潇只想先把鸿丹真经砸他脸上——你以为他牺牲一个分|身,到底是为了什么;再把原著砸他脸上——当主角都如此自贱,你让他们这群炮灰们如何自处?
“……而且,像是阿潇这样的人物,也不屑于说谎吧。”
这句话,让正在火冒三丈的陆尘潇冷静下来。太史飞鸿说这句话的语气如此之笃定,让他的内心泛出一点波澜——有些冷意的嘲讽,说到底,太史飞鸿仍然不真的了解他。只需要他打败自己心底的那点细微的难受,这个少年就是他的囊中物——
陆尘潇正想说话,安抚一下太史飞鸿。这个时候,门内突然出现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当下,陆尘潇眉头就是一皱:“怎么回事?”
他往前几步,最终只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消失在道路拐角。再回头看屋子,果然,那个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影消失了。不知为何,陆尘潇有些松了一口气。
……
余琏坐在树梢顶上,他的脸上如一潭死水,并无任何情感上的波动。但是,他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花盆,花盆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清水,中央是一块石头,依稀是莲花绽放状,也不知是何人妙手塑造,石莲栩栩如生,宛若真物。
余琏的手反复摩擦着花盆的边缘,直到一个黄色的小鸟艰难地撞上了树梢,扑凌了一下翅膀,即将坠落的时刻,余琏的表情才微动,他抬起手,掌心朝上,那只肥嘟嘟的小黄鸡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原来你是真的不会飞啊。”
余琏感慨地说。
一提及这个话题,大自在天就是暴跳如雷:“叽叽叽叽叽叽……(你还真以为大多数的能飞的妖怪都会飞吗?那是天赋神通,你封印了我的神通,还故意折腾了这么一个圆滚滚的身体,又这么刁难人的吗?)”
大自在天骂了一大堆,但余琏的反应淡淡的,只是嗯了一下。
“叽叽?(心情不好?)”
余琏沉吟了一下:“应该说,有些复杂吧。”他很诚恳地交代,“本来想的很简单,对方帮我解除天魔法咒,我以身相许报答就好。但貌似对方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而且……总有一种要插入别人恋爱关系的错觉。”
说到这里,余琏颇有些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大自在天觉得余琏的回答简直槽点颇多,他愤怒道:“叽叽叽叽叽叽……(以身相许?你以为你是报恩的妖精吗?)”
“不行吗?”余琏有些困惑。
大自在天被余琏理直气壮地回答噎到了。要知道,做到他们这个位置上,人间的很多福贵权势都已经唾手可得了,手指缝里露出一点渣滓,哪怕是修士,也足以享用一生了——若真要报恩,完全不至于如此。
唯一的解释,就是余琏对那个陆尘潇一见钟情。
但大自在天用脚趾头都看的出来,这两人之间的相处冷静得可怕。
余琏瞅了大自在天一眼,似乎是猜到对方的想法。他用手指弹了弹大自在天的额头,颇为认真地解释:“奇珍异宝,滔天权势,对我们而言确实是都无需在意的事物了,但是,这个人将救我于百难千劫中,与我而言,确实是需要把所有一切都投入来回报的。”
“我的回报不是他做这件事情,世俗认为其价值几何,给予同等报答;而是……他所做的事情,对我而言,价值几何……”
余琏看见大自在天一脸不屑,最终停下了下来。
“叽(迂腐)!”大自在天骂道。
余琏不做声了,他之行事,并不是为了他人的认同,而是为了无愧于心。这是两人的道之分歧,谁也不会认同另一人的。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弯月西移,月光照得余琏的一头白发隐隐泛着玉一样的光泽。良久,余琏打破了沉默:“那孩子说要建立一个门派。”
“叽。”大自在天随口应了一声。
余琏不满地用手指再次敲了敲大自在天的鸟头:“……这个时候建立门派,而且,还是……至少不逊色于太衡剑派的门派?”
正道五门的优势,远远不是那些没有接触过的人能够想象的。
这代表什么?
大自在天顺着余琏的话头思索:“叽叽叽叽叽叽……(嗯,说明他很有自信,觉得自己也能闯荡出一番天地……说不定还有什么奇遇,天材地宝,完整的功法之类……)”
余琏实在无法忍受大自在天半天抓不到重点,他盯着自己的手,猛地蹦出一个词汇:“归元。”
“叽叽(什么归元)?”大自在天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但下一秒,他脸色变了,语气也变了,“叽叽叽叽叽叽……(有趣,真是太有趣了,竟然有人瞄准了正道五门的位置,真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壮举。)”
说着,大自在天蹦跶到了余琏的肩膀上:“叽叽……(我终于在这场无聊的男男感情纠葛中看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了,老不死,我支持你搅合进去。)”
余琏哭笑不得。
大自在天很人性化地拍了拍余琏的肩膀,安慰道:“叽叽叽叽叽叽……(不用现在就垂头丧气,依我看,你还是很有插脚的余地的,至少……)”他冷笑一声,“(那个叫做太史的小孩,和陆尘潇完全不是一路人,他们要能成,我就……)”
他寻思了一下,补充道:“叽叽叽叽……(学鸡叫。)”
余琏愣了一下:“可是你现在的叫声和鸡也没什么差别啊。”
“叽!(闭嘴!)”
☆、第九回冒充
第二天清晨,天刚破晓,一只长得颇为肥硕的田鼠从篱笆地里钻出来,空气还有些微寒,田鼠的皮毛上沾上了晶亮的露水。它往前窜了几步,很快就找到了新粮食——那是被人加工过的灵药。那鼠也知道是好东西,爪子一刨,叼着灵药飞快地往洞穴里窜。
但田鼠还是慢了半拍。
一只手抓住了它的尾巴,将它提起来,升至半空,和一双还有些困顿的,属于人族的双眼对视。
——太史飞鸿忍不住打了大大的一个哈欠。
真奇怪,他居然在这霜寒露重的地面上睡了一觉,明明还答应了阿潇帮一个小孩煮药来着,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甜的梦,现在还不远醒来,只希望那梦能更长一些。
太史飞鸿内疚地反思了好一会儿,从药篓里捡起一根薄荷放在嘴里嚼了嚼,立刻,那种清冽的味道遍布口腔,太史飞鸿总算从昏昏沉沉中彻底清洗过来。
至于这个吵醒了他,偷吃灵药的小田鼠……
太史飞鸿把药材从田鼠嘴里扯出来,这种遭受了鼠灾的灵药,无论如何也不能入药了。但这么放任生灵偷吃,容易不小心喂出一只妖怪来,这也是要算在太史飞鸿身上的因果。
经过了正轨的太衡剑派私塾的教导,太史飞鸿也不再是开始的乡巴佬了。
“抱歉啊,这药不能给你。”太史飞鸿把田鼠捧在手里,摸了摸对方的脑门,“不过,我有一些别的藏品可以补偿。”
他说着,在怀里掏掏,翻出了一个夹子,打开来,全是各类的肉铺甜点。这就是借居在宝络仙子门下的好处,周围基本都是女弟子,心灵手巧,大多都有些源自凡间的小爱好。陆尘潇警惕不碰外人的东西,太史飞鸿就没这么多心思,别人送他就大大方方收下,时日一长,积攒了不少零碎玩意儿。
——就是香囊饰物居多,已经到达了每日换一根发簪都能持续一年的地步了。
那田鼠虽然知道灵药对自己有好处,但毕竟尚未通灵,被吃食的香味一激,顿时忘了之前的委屈,咬上了一枚最大的糕点,纵身一跃,就从太史飞鸿手上跳下来,飞快地窜入了洞穴。那饿死鬼的模样逗得太史飞鸿不由莞尔一笑。
太史飞鸿没有把这个变故放在心上,他一松手,重新把食盒放入了芥子袋中,手臂一垂,就看见一条白纸从袖子里飘出来了。
这是什么?
太史飞鸿将其摄入手中,定睛一瞧,只见上面四个大字——勿疑阿潇。笔画很重,力透纸背,观那字形,和太史飞鸿自己的手书别无二致。见状,太史飞鸿不由目光一凝——
这是什么?
……
陆尘潇今日刚一出门,就看见太史飞鸿站在自家门口,凭栏——凭篱笆眺望,倒是颇有一股深沉的意味。这股子少年老成的味道非但没有让人肃然,反而像是小孩装深沉一样引人发笑。陆尘潇不由挑了挑眉——
他又怎么啦?
昨天晚上的太史飞鸿激动的要命,扯着陆尘潇说了大半天的昏话,一会儿畅想日后凌云御风的模样,一会儿又纠结起来自己是不是会拖陆尘潇的后腿。那患得患失的模样,和凡间的痴情儿女并无差别。陆尘潇一开始内疚心作祟,还耐心安抚,没想到太史飞鸿变本加厉,得寸进尺:他竟然想着两人做个约定……
陆尘潇打死不做这种蠢事,要知道,誓言约定可都是有因果交缠。对于多情善感版本的太史飞鸿,他可一点也不想招惹——天知道太史飞鸿会想出什么奇怪的约定来。
当即,陆尘潇就把太史飞鸿赶到后院里,让他专心修炼。
太史飞鸿对于陆尘潇的隐约的排斥态度一点也不介怀,但若是误以为这厮会乖乖听话,那也太天真了。这家伙一个人坐在后院里嘿嘿嘿嘿傻笑半天,最后对着后院的那棵大榆树一抱:“嘿嘿,树兄,今儿我跟你说件事……”
陆尘潇只想把这厮拖出去打死——他居然是主角,居然有那么多天之骄子折在这人手里,陆尘潇就感到胸口闷着一口血,意不平,心不服。
好在太史飞鸿最终还是没有做出挑战陆尘潇下限的事情——比如对月狼嚎之类——不过,他倒是尴尬地补上了药剂,问那个生病的小孩是否需要;但余琏早已离开了。最终,太史飞鸿自己玩累了,趴在后院的木桌上睡着了。
陆尘潇总算得到了片刻的清闲。
但还没等内心狂暴的诸恶老祖进入梦乡,他就听见了晨鸡唱晓的声音——妈的,困,快要困死了。他的修为离无需睡眠还远得很呢。
陆尘潇自暴自弃地用被子裹住头,决定能在床上赖多久就多久。
但这种妄想,很快被渐渐热闹起来的人声打破了。陆尘潇揉了揉还有些昏沉的额头,不甘不愿地起床了。他今日还要去见谢庐溪,以现在的身份,他还不敢放无上剑的鸽子。等陆尘潇处理完一切之后,一出门,他就看见太史飞鸿站在门口,侧对着他,衣摆下方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陆尘潇还在纳闷,太史飞鸿到底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对方已经转过头对他打招呼了:“起床了?”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热诚,但和昨天晚上比起来,又温文尔雅且彬彬有礼到了让人感动的地步。
阉|割版本的太史飞鸿似乎更可爱一点。
陆尘潇这样想着,有些欣慰,但更多的有些惆怅。但他并没有让自己的这种情绪影响太久。和太史飞鸿简单聊过,交代了那个余琏的小鬼不翼而飞的情况后,两人就相伴前进,最后到了传送阵再告别。
今日,陆尘潇需前往雪峰山。
但谢庐溪具体有何事,陆尘潇却依然不清不楚。
刚刚踏入传送阵,陆尘潇就感觉到周身环境陡然一变,冷冰冰的寒风钻入他的领口,袖子,吹得道袍鼓起,犹如风帆。细小的雪粒子打在脸上,带来了细微的冷意。陆尘潇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嗅到了一股冷香,清洌的,宛如梅香。
陆尘潇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了漫山遍野的白雪,以及远远的看起来几乎像是淡烟的梅树。谢庐溪站在不远处,他外面裹着一身洁白的狐裘,只有底端才露出道袍的五道金边。他的表情仍是淡漠的,眉心的红点炽热如火。
谢庐溪举着一把油纸伞,伞上已经积了零星的雪,显然,谢庐溪已经等了有会儿了。他看见陆尘潇的时候,似乎抿了抿嘴,似乎有些讥笑的意味。
陆尘潇疑心自己眼花了。
但下一秒,谢庐溪又恢复了那种生人勿进的淡漠。他对陆尘潇颔首道:“来了?随我来吧。”
陆尘潇警惕地不说话,也没有跟着谢庐溪走。
手执油纸伞的白裘青年扭头望向陆尘潇,似乎对他的抗拒感到困惑,他疑问道:“怎么了?”
陆尘潇盯着他,表情有些阴霾。谢庐溪情绪有这么外露吗?不,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发生问题了。但表面上,陆尘潇还是很镇定地回答:“那只臭鹦鹉呢?”
谢庐溪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它有些闹腾,我让它去睡觉了。”
“……”陆尘潇沉默。
刚才,他只是以为谢庐溪心情不好。但这个回答一出,毫无疑问,他面前的是一个冒牌货。谢庐溪对那只白毛鹦鹉比老子对儿子还夸张,怎么可能掀起对方太吵?一意识到这个关键,陆尘潇立刻找出了一大堆正牌和冒牌之间的差别——首先,谢庐溪身上一定会带着剑,但冒牌货没有;其次,谢庐溪从来不穿的这么厚,这么奢华……
陆尘潇数了一半,又觉得哪里不对了——
他什么时候这么了解谢庐溪的方方面面了?
“我们走吧。”冒牌货继续催促。
陆尘潇深吸一口气,只要他的身份不暴露,对于谢庐溪的人品,他还是相信的——哦,是基于他作为正道弟子的人品,而不是私交。但是对于一个顶替了对方身份,尤其是周身气息都完全一样的家伙,陆尘潇的信任是完全不存在的。因此,他装出一副着急的样子:“我忘了一个东西,要回去……”
他刚往后面的传送阵走了一步,就感觉到一只冷冰冰的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灵气顺经络而下,冷得陆尘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冒牌货弯着身子,靠在陆尘潇耳边,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就像是一根羽毛在陆尘潇心头轻轻地挠了一下,说不出低沉惑人——但一想到这声音是和谢庐溪如出一辙,陆尘潇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
“这个小家伙倒是机灵。”冒牌货慵懒地说,如果说谢庐溪本人冷清得到掉冰渣,那么,冒牌货就在上面渲染了一层艳丽的色彩。但不知道为什么,陆尘潇总觉得对方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你是谁?”
“想知道?嘻嘻,不告诉你。”冒牌货站起来,顺手把陆尘潇拎了起来,带他去了不远处的凉亭,再把他安置在座椅上。陆尘潇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内心不断地在揣测真相,和他一样的夺舍……看起来不像。但对方确实是在控制着谢庐溪的身体,能做到类似的太多了,短短几分钟,陆尘潇就想到了好几个秘术,最常见的大概就是鬼魂附体。
完成这一切后,冒牌货摸了摸陆尘潇的脸,他的手很冷,有种爬蛇经过的森冷感。冒牌货在笑,他的眼睛里有着一层一层荡漾开的晕光,很美,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女堕落成了人间多情鬼魅的女鬼,说不出的蛊惑人心。只用一眼,陆尘潇就很肯定这是魔道的合|欢道修士。
“果然是元阴之躯,再适合我不过了。”冒牌货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羞涩地掩面一笑。这种肉麻的举动让他做出来,却有着不胜春风的娇羞之色,魅惑天成,“这么多年,这么多波折,我们最后还是能顺利在一起了。”
他的目光穿过陆尘潇,似乎到达了遥远而幸福的未来。
而陆尘潇,总算是想起了这个冒牌货的身份——也对,谢庐溪本身的经历就不算长,把相关的魔道修士过滤一遍,再锁定合欢道,他几乎是瞬间确定了那个名字:
天姹魔女。
素素。
☆、第十回夺舍
确定了名字,但剩下依然笼罩在一片迷雾中。
陆尘潇回忆着当年发生的事情——当年,天姹魔女曾经排遣部下对大自在天说,素素有所谋划,所以近期将会有一批正派人士来到魔宗驻地,素素需要他们的性命当血祭,希望大自在天首肯。大自在天听完那位侍女的话,表情不太高兴——但说实话,凡是和素素有关的事情,大自在天大多数时候都不开心。
也正因为如此,诸恶老祖对素素的意见特别大。
自然,论相貌,论床上功夫,诸恶给素素提鞋都不配。但如果素素是个知道收敛,洁身自好的女人也就罢了,如果她不每次出现都惹得大自在天一脸不高兴也就罢了——这个女人简直不知好歹,得寸进尺,仗着大自在天喜欢她就无法无天!
诸恶老祖简直恨她恨的牙痒痒的。
侍女前来汇报的时候,大自在天没让诸恶老祖回避。这个消息在诸恶老祖心中咀嚼片刻——他当然不方便亲身上阵处理掉素素,大自在天会活剥掉他的皮的,但是不意味着诸恶老祖不能从素素要做的事情上动动手脚,借刀杀人。
没错,算计正道人士反被坑的事例太多了,只要诸恶老祖手尾做的漂亮,任大自在天也看不出什么蹊跷来。
因此,在那个被素素精心算好的时日里,诸恶老祖潜入了她的洞府,并且亲自动手杀死了一批作为祭品的侍女,留下指引,使得太衡弟子顺利脱离素素布下的大阵,最终使得素素功亏一篑,遭到反噬。
最后,诸恶老祖来到了因为阵法反噬而动弹不得的素素面前。
外表依然犹如豆蔻少女的素素靠在石墙上,她膝盖上靠着一个孕妇,而素素就玩弄着昏迷中孕妇的头发,哼着歌,她的脸色是大病一场的惨白,但即使身陷危机之中,素素也没显得慌乱,表情反而显示出一种柔软的温柔来。
果真是媚骨天成。
诸恶老祖在心底冷哼一声。
素素看见了他前来,出乎诸恶老祖的意料,少女脸上并没有憎恨和怨毒,反而有一种得偿所愿的安详……不对,与其说安详,倒不如说是即将见到恋人的温柔,在这种愉悦的心情下,任何冒犯她的事物,素素都懒得计较了:“是你啊。”
“你倒是不惊讶?”
“为了爱情,女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可能的。”素素颇有些过来人意味地回答,“你这个性子,倒有些像我,手段够狠。”
“……”诸恶老祖像是被侮辱了一般皱起了眉头,他自认为不是好人,但在男女之事上,却比素素要洁身自好多了,更不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素素把自己和她类比,让诸恶老祖感觉到自己像是吃了苍蝇般恶心。
他也不再和素素废话,直接伸出手,将素素一部分的魂魄撕裂开来。作用于魂魄上的痛苦,让素素惨叫起来,身上青筋毕露,状若妖魔,把一位妙龄少女折腾成这种惨烈模样,是个男人都会嫌弃诸恶老祖不懂风情。这到不是诸恶老祖恶意折磨素素,但天阴一脉的传承,就是需要下一任尊主吃掉上一任尊主的部分魂魄,完成仪式。
——成王败寇,莫过于此。
其他六脉的传承,也大多如此,也许手段有些差别,但彼此戕害的结局是一致的。诸恶低头瞅了一眼,大汗淋漓,躺倒在地面上的素素。外部已经传来了响动,想必,太衡弟子即将到达,诸恶老祖不欲与他们正面冲突,再加上,这个样子的素素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留个人头给他们,想必也是不错的奖励。
当即,诸恶老祖就化作一道遁光远去。他记忆里,天姹魔女素素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素素对摔倒在地上的孕妇……的肚子伸出手,表情虔诚,像是在迎接希望。
……
心思急转,陆尘潇当下便对当年的自己生出几分愤懑出来。素素当年无怨无恨的表情,本来就很可疑了,但自己只暗爽于死了一个情敌的愉悦,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种蹊跷——毫无疑问,正是因为素素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才那么淡然。
可恨,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这一点。
陆尘潇不免表情有些阴鸷,如果当时他不急着离开,彻底掐死那个贱人就好了。这样,如今又何必沦落到这种境地,可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当年计算素素计算得十分痛快,因果轮回之下,合该诸恶老祖也被计算一次。
陆尘潇闭上了眼睛。
虽然目前他修为低微,但素素并不知道他就是诸恶老祖,这是他的机会,但如何利用这个机会,陆尘潇还在思量。片刻之后,他心念一动,掩在袖子里的手轻轻一按芥子袋,一根黝黑的木头就落入了陆尘潇的手中——虽说如今再用魔道秘术有损身体,但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早知如此,陆尘潇就不拒绝那只小黄鸡了。
陆尘潇这边还在暗中计划,但素素已经等不及了。“他”对陆尘潇嫣然一笑,显然已经用上了魅惑的功法。陆尘潇心底清明,但奈何这幅身躯修为太浅,完全无法抗拒,竟然痴痴傻傻地盯着对方看,连手心紧握的还魂木都松开了。
陆尘潇心头大恨。
而素素则盯着陆尘潇的眼睛,轻轻地靠了过来,眉心相触。顿时,陆尘潇就感觉到一股大力从这里侵入自己的紫府。陆尘潇呆了一瞬,才猛地想明白——这贱人是在妄图夺舍自己。
陆尘潇不由大喜——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若说别的方面,一切重来的陆尘潇还力有未逮,但在魂魄这方面,他毫无疑问是个中强手,而素素兼修了合欢道,反而对魂魄一道有所忽视,又曾经被诸恶老祖重创,此消彼长,高下立判。
心思既定,陆尘潇也有些闲心看看素素想做些什么。在他识海之内,一个妙龄少女的形象幻化而出。素素完全把陆尘潇当做一个初生小儿,完全不顾及自身的安全,只是一味地扩大自己的侵占地。
不过一盏茶时间,她便已经把大部分的地区都染上了自己的色彩。
见状,陆尘潇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就已经晚了,当下,他便悍然出手,整个意识空间为之一震,素素被侵占的空间顷刻间就失手了。少女表情一震,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她盯着陆尘潇:“是你……”
“是我。”陆尘潇矜持地对她颔首,他知道自己不用做任何事,光是存在在这里,就足够恶心对方了。
瞬间,素素表情就狰狞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了,我明白了,你夺舍了这个小鬼,所以你在这里……我要杀了你!”
陆尘潇很能理解素素的愤怒,如果一个人在冰海上勉强抓到了一根稻草,却发现稻草是冰做的,顷刻间就会融化,他也会感觉到素素这种愤怒的。至于理由,很简单,任何一个人,只能夺舍一次,而任何一个身躯,只能被夺舍一次。
也就是说,就算素素夺舍成功,这个身体也会立刻崩溃掉。
陆尘潇幸灾乐祸地想。
这里还处于陆尘潇可以理解的部分,但素素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一头雾水。素素神色疯狂地尖叫道:“……你这是想要拆散我和鹏郎吗?你想把我的鹏郎夺走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鹏郎永远都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说着,素素捂住了双耳,看似痛苦地尖叫起来。
卧槽,面对这种事情的神发展,陆尘潇也不由地爆了一句粗口。素素居然当着他的面,心灵崩溃,直接入魔了。自然,入魔之人将要堕入阿鼻地狱,但那是正常情况,但现在,素素还在陆尘潇识海中,而她的躯体早就死了。
按照入魔的正常情况,先是身躯崩溃,灵魂转化,失去了身体保护的灵魂受到自然牵引,前往轮回,但因为已经转化成魔,自然不可能正常转世,只能留在十八层阿鼻地狱受苦。
而现在,因为身体并非素素本人控制的,这个身躯崩溃的过程自然不存在。
陆尘潇心底的抑郁难以言明,他有这么强大的威慑力吗,至于看见他这个人,自言自语几句就入魔了?这不是在搞笑么?但事实就是如此,陆尘潇只能强行打起精神,来应对已经失去了正常意识的素素。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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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