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将相 作者:太子姑娘
正文 第16节
将相 作者:太子姑娘
第16节
邵安摆手,“无妨,只是丁忧期间,不方便见外客。”
“这种关键时刻,邵相你居然要丁忧?”冯彻心急如焚,说话也不知分寸了。
邵安闻言,饶有兴致的打量冯彻,“这话可不像是你会说的。”
“下官可不是那些酸儒,迂腐不化,不分轻重缓急。”
“那把斧头,是你送的?”邵安确实没有想到,像冯彻这样的正人君子,也会做这种事。
冯彻承认道:“下官并不想隐瞒身份,丞相没认出下官的字迹?”
“看着眼熟,一时没想起是谁。”
“事关机密,情非得已。想必以邵相的聪慧,定能明白下官的含义。”
“烛影斧声,你想说晋王谋反?”那日书房起火,邵安看着烛台和斧子巨大的投影,蓦然灵光一现。再结合城南偶遇晋王一事,便明白送礼人是借宋太宗之典故,暗指晋王谋反。
“正是。”冯彻一本正经道。
虽然猜透其中深意,但邵安根本不相信晋王会谋反,故而哂笑道,“无稽之谈。”
“丞相能猜中,应该是去过城南,见到晋王爷了。这就是证据。”
“我了解他,他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更不会有篡逆之心。”
“下官知道,您与晋王交好,不愿相信这一事实。可人心是会变的,他离京就藩五年,焉知其没生出夺位的念头?”
“你觉得晋王谋反,直接密奏圣上即可。为何要花尽心思告诉我?”邵安问道,“难道是怕徒惹是非吗?”
历代卷入天家谋反案的官员,向来凶多吉少。官员毕竟是臣子,以臣下之身涉及皇家之事,本身就是极其凶险的。要是晋王没有谋反,参劾为假,那便是离间天家兄弟,轻则贬官去职,重则株连九族。即使晋王真的谋反了,皇帝痛杀兄弟,难保事后不会迁怒举报者。
冯彻义正言辞道:“下官死都不怕,何惧其他?只是奏折上达天听后,必是龙颜大怒。两军交战,生灵涂炭,苦的可是百姓呐。”
邵安听完沉默片刻,苦笑道:“可你告诉我,又有何用?”
“据下官探知,晋王爷乃受人蛊惑,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下官之所以告诉丞相,是希望您能劝劝他。”冯彻苦口婆心道,“丞相,如今已耽搁数日了,再拖下去,恐怕他们就真要起事了。到那时,悔之晚矣。”
“所以,你想让我……”
“去杭州,见晋王。”冯彻一字一句坚定的说道。
绚烂的烟花骤然腾空绽放,已到午夜,新旧年之交的时刻。邵安转头,看着窗外闪耀夺目的朵朵艳丽,如烟如雪如火树如银花。
看着这漫天烟火,将夜空装点得仿若花海,惊艳璀璨,直将黑色的月夜照耀地如同白昼。然而邵安在这场盛世的繁华里,心如荒芜的原野。
晋王说:“其实,我心里清楚,谁才是真正对我好。”
晋王问:“我和五哥,你选谁?”
这点点滴滴的话语反复回响在邵安耳边,他当时只以为晋王孩子心性,吃醋嫉妒而已。如今想来,大有深意。
“好!”邵安点头,“我随你去杭州。”
第六十二章:烛影映烛烛映斧声,智者大智智大若愚(二)
听闻邵安要走,邵老爷连忙拦住,“年都没过完,这就要走?”
“又不用拜年走亲戚,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朋友来了,出去玩两天。”邵安自然不会告诉父亲晋王的事,便以散心为理由,借口开溜了。
邵老爷皱着眉头看着冯彻,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哪里像朋友,倒像是敌人。于是请邵安到一旁,低声道:“你祖父才去世,你这么走了,不大好吧。”
“非父母丧,无需丁忧三年。”
邵老爷可不是这个意思,忙急切道:“还有一事,老爷子走的突然,这家主之位,财产分配,都还没定。你也是邵府的一份子,该操操心了。”
原来是为这事,邵安心中鄙夷,口中淡淡道:“家主之位,本该是大伯的。至于财产问题,相信族中长老,定会合理分配。”
“你……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邵老爷简直气疯了,这小子胳膊肘子竟往外拐。
“我当然是您的儿子,更是祖父的孙子。”邵安明显语气不善,唯有邵老爷有事相求时,才会记得他是自己的儿子了。
况且,老爷子一生纵横商场,从不打无准备之战。究竟有没有遗嘱,还两说呢。
邵安将阿瑞留在秦淮,自己跟着冯彻上路了。二人日夜兼程,于大年初五赶到了杭州城下。
望着巍巍城墙,邵安和冯彻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如今的杭州,看似喜气洋洋一派和谐,但在表面之下,恐怕早已暗流涌动了。
“虽然我们是易装,但保不齐有人会认出来,还是先不进城为妙。”冯彻建议道。
邵安看了看冯彻,他此时身着布衣,故意佝偻着背,柱个拐棍,活生生就是一花甲老翁。而邵安自己,也脱下华裳,换成了粗布麻衣,扮成孙儿扶着冯爷爷。
“不必。即使被发现也无妨,他不会害我。”邵安就不信,以他和晋王从小玩到大的交情,晋王会忍心对他痛下杀手?当然,最重要的一层原因就是,张三派出的隐卫,此刻也在杭州。
冯彻疑惑的端详邵安,心中揣摩,连丞相这种多疑谨慎的性子,竟能说出这种话。他与晋王,到底是怎样的深情厚谊?
二人在杭州漫无目的的转了会儿,放眼望去,大街小巷中,火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家家户户喜迎新春,哪有半分即将起兵的紧张氛围?
邵安将此疑问提出,嘴角含笑的盯着冯彻,且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冯彻却是不急着辩解,反倒将了邵安一军,“然而丞相,又怎么证明晋王不会谋反?”
果然是头犟驴,根本无法沟通。邵安扯扯嘴皮,不耐烦道:“既然如此,冯大人继续查探吧。”说罢,转身掉头走去一家酒楼,将冯彻晾在大街边了。
然而冯彻却不受丝毫影响,漠然的抬头看了看邵安去的酒楼匾额,记下后又继续向前寻查蛛丝马迹去了。
邵安仰头狂灌了几杯酒,才将心中的烦闷压制下来。近日来,他时常想起和瑾琪、洪义在一起的年少时光。总角之交,自是让人不忍割舍。那时的瑾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虽有淑妃娘娘帮他精心谋划,但他自己对皇位毫不上心,甚至对争权夺利万分厌恶。如今即使时过境迁了,邵安也始终不信,他会谋反。
正想着,忽然有一人静悄悄的走到邵安桌旁,低声询问道:“丞相大人?”
邵安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来人,见不认识,便不动声色道:“不是。”
虽然此刻邵安是易装,但那人却在他抬头的一瞬,看清了其相貌,故而说道:“在下是三爷派来的人,姓徐,行七。”言毕,拿出信物,交给邵安。
邵安接过一看,乃是证明隐卫身份的玉佩,就知此人是张三派来监视晋王的人。
总算是找到自己人了,邵安归还玉佩,笑道:“原来是徐七,请坐吧。”
“谢丞相。”
邵安这才认认真真的端详徐七,观其容貌,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十分不解道:“你排行老七,怎么看着年龄……”
“我们排名,不按年龄,只看能力。在下不才,只能排到最后一名。”
“原来如此。”邵安了悟,哥哥虽然武艺出众,可惜脑子不灵光。怪不得他只能排到老四,中等而已。
“张三怎么给你说的?”
“三爷命在下,监视晋王一举一动。如有异常,随时汇报。”
“可有异常?”
“在下愚笨,未曾发现什么。”
邵安长舒一口气,随口问道:“那么晋王每日在干什么?”
徐七如实汇报:“每日习武读书,时常会研究字画。”
邵安闻言,惊得差点打翻酒杯,晋王居然要习武学文了,这还不算异常?
“丞相?”见邵安面色不善,徐七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说他研究字画,是什么样的字画?”
“是……”徐七回忆了片刻,“画着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面还有几匹马。”
那正是淑妃的遗物,字谜诗画!邵安冷汗“唰”的淌下来了。他记得当年破了通敌案后,晋王说那画是母妃的遗物,愿长留身侧,睹物思人。他便从中帮忙,将那幅画从刑部要回了。
如今此画再现,令邵安心头隐隐不安,难道上面还暗藏着什么未解之谜么?
邵安正陷入沉思中,徐七忽然低声快语:“有人上来了。丞相若有吩咐,可去城外三十里破庙处找我。”
邵安点头,看徐七施展轻功,从后面溜走。
“久等了。”来的人是冯彻,他终于转够了大街小巷,记得要回来吃饭了。
“有何收获啊?”邵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没有。”冯彻坦言,“不过下官明日还会去查。”
邵安端着酒杯轻轻摇晃,漫不经心道:“逛大街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去找晋王。”
冯彻大惊,邵相向来精明,怎么这会子犯糊涂了?忙阻拦道:“这样会打草惊蛇的。”
“要的就是打草惊蛇。”邵安却显得异常冷静,刚刚所言并非胡言乱语。他有条不紊的吩咐道,“这几日,你去杭州驻军那探探,其余事,不必插手。”
冯彻明白,这是要他去控制军队。看来,邵安已经相信晋王会谋反了。至于他和晋王之间的事,得他们自己解决。
毕竟,有些恩怨,是外人无法涉及的。
※※※※※
永康十六年,苏瑾琪被册封为晋王不久后,新府落成,出宫别居。这让从小被困在皇宫中的苏瑾琪简直乐疯了,如同笼中的鸟儿一样,一旦得到了自由,立马冲出牢笼,飞入云霄。
乔迁那日,苏瑾琪广邀各府同龄的少爷小姐们,齐聚晋王府邸玩乐。然而安王在诸多皇子中,素来人缘不错。故而苏瑾琪写邀请函时,也没忘记发一份给他这位和蔼可亲的五哥。
安王收到请帖,有些哭笑不得,年轻人的聚会,他去做什么。可如今苏瑾琪刚封王,不去太不给面子了,只好硬着头皮前去转转。
临出发前,安王看见正在书房收拾笔墨的安儿,驻足片刻后对他说:“安儿,你随本王一同去。”
“是。”安儿疑惑的抬头,口中虽答应着,心里却十分纳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以前八皇子来安王府时,王爷总叫他在一旁侍候,现在还要带他去晋王府,安儿真是越发不解王爷的意图了。
八皇子苏瑾琪还是和以前一个样,虽已封王,但仍然玩心未泯。见安王来了,笑嘻嘻的迎上去,“五哥,今儿专门请了京城的名角,还请五哥听听,他们唱的好不好。”
安王毕竟是皇室中人,宫中大宴,常请戏班表演助兴。听得多了,他对戏也略有研究,不像安儿和洪义,完全是个门外汉。
“老八,封王了,也该懂事了。不要过于沉溺于戏曲,要记得好好读书。”安王苦口婆心的劝道,但苏瑾琪对这类话听得太多,嘴上嗯嗯啊啊的答应着,耳朵却自动屏蔽了。
安儿垂首站在一旁听他们兄弟的对话,只觉得一个心机深沉,一个天真无邪。果真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二人在门口寒暄了几句后,苏瑾琪热情的请安王进去看戏。等到了阁楼一看,原来阁楼中央是空的,恰好可以搭个大戏台子。戏台周围,阁楼三面环绕;东侧全是各府的女眷,西侧是朝中大臣的公子;而正北面的阁楼,是给皇室贵胄留着的。安王到时,六皇子康王和几位驸马爷正坐在那儿聊天呢。
苏瑾琪请安王上二楼正中间坐。安王早就料到太子苏瑾瑜定不会来,而三皇子宁王多病,常年闭门不出。故而在所有到场人中,安王位尊年长,便当仁不让的坐了主位。
安儿和陈公公立在一旁侍候,然而端茶倒水这种事,晋王府的丫鬟早已办好,也不用他们操心。虽然台上唱的很是热闹,但对于看不懂戏的安儿来说,根本不知道上面在唱什么,听得他都快睡着了。安王见他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笑着吩咐道:“要是无聊,去晋王府四处转转吧。”
安儿在王爷身边向来没规没矩的,听他这么说,忙欠了欠身,兴高采烈的出去透气了。
安儿无所事事的在晋王府里转了转,不得不承认,这里的确是比安王府奢华万分,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由此可见皇帝的偏心。但安儿却更喜欢安王府,布局简约却不显简陋,朴实却不失优雅。
正暗自遐想着,忽然听前方传来传来嘈杂的声音,几个仆人慌慌张张的向前跑去,安儿顺手拉住一个,问他,“发生何事了?”
“相府的廖公子来了。”小仆匆匆忙忙的说了句,就撒腿跑过去迎接来人了。
京城中谁人不知,太子和晋王不对头。可今日太子没来,却让廖丞相之子前来,他到底是来捧场的,还是砸场子的,明眼哪个看不出?也难怪晋王府的下人们对这位廖公子的到来,像见了鬼似的,如临大敌。
安儿一时好奇,不由自主的向那里走去。
“你们主子呢?”廖公子一进门就开始大发脾气,做出一副怒发冲冠的凶相。
几个仆人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回禀道:“晋王爷在看戏呢,公子您里边请。”
廖公子冷哼一声,嚷嚷道:“太子殿下有事不能来,特派本公子代表他。你们就是这样迎接的?”
下人们面面相觑,晋王看戏正看到兴头上,谁敢去打断他?可是这位廖公子,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也不是好惹的。
安儿在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自然看得出廖公子是存心惹事的。无论什么事,无论做对做错,他都能给你挑出毛病来。
“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叫你家主子出来迎接我家公子?”廖公子身边的一个家奴凶狠的骂道。掌事的听了,也不怕扰了晋王看戏的兴致,跐溜一下跑去禀报了。
安儿心想,看来太子|党的气焰越发嚣张,以为苏瑾琪封了王,就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可惜,事无绝对,“晋王”这个称号,就是最大的威胁。
报信的人走了,只留了几个小仆,在此惴惴不安的陪着。廖公子等得发闷,正愁无人给他撒气,见晋王府中某个小仆长得眉清目秀的,自而然而的挑起那人下巴,戏谑道:“听说晋王有断袖之癖,你长得这么俊,是不是他的娈童?”
“奴才……奴才不懂公子说的话。”那小仆吓坏了,想要挣脱,可廖公子却死死扣住小仆下巴,令其动弹不得。
“本公子一向怜香惜玉,来相府伺候好本公子,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说着,廖公子竟开始对其动手动脚了。
“不……公子饶了奴才吧。”那小仆受不了欺辱,向身边的人求救,但同为奴才,谁敢对抗丞相府的公子。
安儿本不是晋王府的人,按说应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然而他那时还太年轻,并不能对世间之事淡然处之。见他们越闹越不像话了,一时气愤,大喊一声,“住手!”便从角落里闪出身来,向傲气冲天的廖公子走去。
廖公子正欲行好事,忽见一少年毫无畏惧的走来,以为是哪府的少爷,悻悻放过那个小仆,对安儿喊道:“是谁?”
“在下是王府书童,来此处接公子,请吧。”
此言一出,廖公子身边的小厮们中发出嗤笑声,有人幸灾乐祸的旁观着,有人鄙夷的看着,甚至有人嫌弃的用扇子遮住了嘴巴。
廖公子哈哈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奴才呀。”
“小小书童,居然如此放肆。”那个恶仆附和道。
听着他们嘲讽的议论声,安儿心中愤恨,面上却倏然笑道:“正是因为在下是一小小书童,才会在此迎接公子。”
“你什么意思?”
安儿天真无邪的看着他,惊诧道:“公子乃堂堂丞相之子,难道没读过晏子使楚的故事吗?”
廖公子不学无术,确实没读过,但也明白安儿言中的嘲讽之意,怒道:“你一个奴才竟敢如此说话,来人,打。”
第六十三章:烛影映烛烛映斧声,智者大智智大若愚(三)
“大胆!谁敢在我晋王府中打人?”苏瑾琪姗姗来迟,总算是在关键时刻到了。
廖公子愤愤道:“晋王爷就是这样待客的?”
苏瑾琪看戏正看到关键时刻,突然被打断,心中正憋着火呢。再听到廖公子的挑衅之言,顿时气得破口大骂,“狗仗人势的东西,竟敢这样对本王说话?”
“你,你……”廖公子没想到苏瑾琪毫不顾忌太子脸面,骂人这样难听,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毕竟他只不过是重臣之子,到底没胆量和最得宠的皇子对骂。
此刻安王恰到好处的出现了,温文尔雅的看着怒发冲冠的双方,“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何至于此?”
和太子、晋王相比,安王是默默无闻的。他自幼母妃早世,在宫中无依无靠;封为安王后,便一直闲居王府,韬光养晦。但是安王为人和善,没有王爷的架子。所以与朝中官员和宫中皇子都和睦相处,“贤王”美名广为流传。
这回晋王和太子|党的冲突,安王作为和事佬,是再好不过的了。苏瑾琪和廖公子都看在安王的面子上,不再吵闹。廖公子对晋王冷哼一声,对安王拱拱手,领着一群虾兵蟹将气势汹汹的走了。
安儿敬佩的望向安王,安王儒雅一笑,对他赞许的点点头,又对苏瑾琪说道:“你们聊,本王先回去了。”
经安王提醒,苏瑾琪总算从怒火中回过神来,想起旁边还有一位受害者。他打量眼前之人,见那人只不过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年,虽然穿着一身并不华贵的青色长袍,但在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世家公子的风骨。
“你是谁?”苏瑾琪只觉得眼熟,心道这是哪家的公子爷,压根没往书童奴仆的边上想。
“在下是安王府的书童。”安儿也是第一次,堂堂正正的直视这位京城中风云人物。只觉得眼前之人像一副亮丽明快的风景画,这样的人就该飞扬跋扈,快意恩仇。
“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刘安。”苏瑾琪肯定的说。
“正是。”安儿诧异,自己只不过与晋王也有几面之缘,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大名?
而苏瑾琪内心却在想,原来这就是五哥几次三番提起的那个神童啊。
※※※※※
往事总是不堪回事的,邵安从回忆中转醒,一言不发的坐在西湖边的醉春楼中饮酒,看着窗外西湖的湖水绿波荡漾,心中一片安宁。今日,他约了晋王,来此一会。
楼梯上发出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邵安含笑,不必转头,他也知道是晋王来了。
“安儿。”晋王推开隔间木门,轻声唤道。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欣喜,仿佛他早已料到,邵安定会来杭州。
邵安闻言,定定的看向来人,看到眼睛发酸。一向能言善辩的他,却不在如何启齿了。
晋王仿佛并没察觉到此刻气氛尴尬,自顾自的拉开椅子,坐在邵安的对面,玩笑道:“大过年来此,难道是给我拜年?”
邵安眨眨眼,也打趣道:“上次你不是说,要请我喝正宗的西湖龙井吗?”
“安儿,大老远过来,就为喝口龙井?”晋王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那么聪明,我也瞒不过你什么的。”
邵安每听他说一个字,心就向下沉一分。一路上,明明想了那么多的疑问,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见邵安沉默,晋王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期间有小二上楼询问要点什么,晋王想了想,要了一壶这里最好的龙井。
等龙井上来,晋王掏出银子,扔给小二,“今个儿爷包场了,让闲杂人等全部退下。”
小二惊疑不定的看了看这两位贵客,只觉得双方气势剑拔弩张,哪敢再多说一句,收了钱立马去清场子。
晋王回头,双眼紧紧地盯着邵安,“这下,可以放心说了吧。”
邵安垂眸,仔细的品了一口茶,苦笑道:“你误会了,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说。”
“你想问我,是不是要谋反?”晋王说话,果然一针见血。
邵安皱眉,“那么,你的回答呢?”
晋王毫无隐瞒,斩钉截铁道:“是!”
邵安闭眼,心中再无半点侥幸。
※※※※※
与此同时,晋王府外,早已被一群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门口守着的家丁见这架势,吓得慌忙向内跑去,向晋王府的幕僚属官禀告。
叶衡将军轻蔑看着门口雄劲的三个大字“晋王府”,冷笑一声,从牙缝中迸出两个字道:“动手!”
随着一声令下,众兵士如饿虎一般冲了进去,查抄阖府上下,但凡有阻拦者一律格杀勿论。仅短短一瞬,刚刚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王府,转眼间被这帮人扰的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一个属官最先跑出来,面对着士兵的尖刀,虽然胆怯,仍然对叶衡破口大骂道:“住手。你们真是胆大包天,晋王犯了什么罪,你、你凭什么抄家?”
叶衡骑在马背上,漫不经心的玩弄着马鞭,轻飘飘的说道:“据查,晋王涉嫌谋反。”
“谋反?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搞没搞错,搜一搜就知道了。”叶将军马鞭一指,厉声道,“将此人抓起来,晋王府的所有属官、管事,统统抓走。”
“你们大胆,本官乃朝廷官员,谁敢抓我。你们有刑部文书,朝廷圣旨吗?”
叶衡顿了一顿,随后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那人,身体微微前倾,露出玩味的笑容:“没有皇上的旨意,本将怎会来此?”
此时士兵们抬着一大箱子来到叶衡面前,禀报道:“将军,搜出武器兵甲。那边书房发现密室,里面还有许多箱。”
叶衡哈哈一笑,“证据在此,还有何话好说?来人,速去禀告冯大人。”
※※※※※
“你可知,谋逆是什么罪吗?”邵安道,“轻则流放千里,重则诛灭九族。趁你还未酿成大错,快收手吧。”
“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晋王说的坦然,说的轻描淡写。似乎死对他而言,不过尔尔。
邵安端详起眼前之人,目光如利剑般,直射晋王心底。可看了半天,才觉察到对面坐着的人,已经不再是当初自己认识的那个无忧无虑的苏瑾琪了。
忽然楼下一阵混乱,脚步声、吆喝声纷纷迭起。邵安心下一动,慌忙说道:“现在你还有机会自首。我去求皇上,免你一死。”
“即使逃过一死,也免不了圈禁、流放,不得自由。”晋王荒凉一笑,骤然厉声喝道,“而我这一生,最恨受、制、于、人。”
邵安错愕,他深刻的感受到了,来自晋王内心深处浓浓的恨意,但他摸不清这仇恨的因由。可此刻时间紧迫,容不得邵安细思,他听见小二正极力阻拦来人,双方正相互撕扯吵闹着。
晋王自然也听见了纷争声,莫名其妙的笑了笑,转话题道:“安儿,你知道吗,对于母妃,我有时爱她,有时恨她。她付出一切,培植势力,拥我上位,这点我爱她。但也是因为这点,我恨她。”
邵安抬眼,疑惑地看向晋王。
“因为,帝位非我所愿。”晋王说道,“所以,安儿,不要让你哥哥恨你。即使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也不能决定他的人生。”
原来是为了说李洪义的事,邵安不解,晋王怎的在此关键时刻,居然提及这些?
然而晋王继续说道:“你无拘无束自由惯了,自然不懂我的痛苦。当年你离家时,潇洒霸气,说走就走;西北练兵期间,弃武学医更是毫不迟疑。”
“离家出走只因忍无可忍,弃武学医不过形势所迫。”邵安摇头叹息,“这世上,哪有真正的无拘无束?”
晋王不置可否,闭目侧耳倾听,楼下小二已经败下阵来,一群人闯入店门,“踢踏踢踏”的拖着步子,向二楼走来。
晋王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蓦然睁眼,目光灼灼的注视着邵安,最后说道:“你目标明确,一直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该去哪,怎么走,你从不迟疑。但我没想到,你真的会为他偏离原本的道路。”
邵安神情黯然,这话说的没错。他这一生,偶遇几人,时而同行,时而分离。能和自己一同走下去的人并不多,如今,恐怕连瑾琪,也要离开了。
“匡”地一声,有人冲进了二楼,踢开了隔间木门。晋王定眼一看,果然是一群士兵,拿着刀剑,怒气冲冲的对着自己。
最后进来的是冯彻,他对邵安点点头,表示事已办妥。邵安略带不忍的看了一眼晋王,随后跟着冯彻出去。
在楼道口,冯彻低声回禀说:“杭州驻军并未参与谋反,已得到控制,并且杭州守将叶衡将军,正亲自带兵搜查晋王府。”
“这种事,也就你敢干。”邵安皱眉,冯彻的做法也太激进了吧。未得圣旨,就敢擅自查抄一位王爷的府邸。要是什么都搜不出来,闯的祸可就大了。还有那位杭州叶将军,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真就听信了冯彻大义凛然的说辞,跟着他一起瞎胡闹。
“若将来圣上怪罪,由下官一力承当。”冯彻冷酷道,“至于里面那位,邵相打算怎么办?”
这才是邵安最头疼的事,他摆摆手,“我去对他说。”
当晋王得知王府被查抄后,却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反应。虽自知事败,依旧谈笑风生,“谋反,是我第一次自己做出的决定,即使注定失败,也不后悔。”
邵安默默,无言以对。
“败在你手里,我很开心。”
“到底是我有愧于你。”
“你是有愧于我,但,无愧于天下。”
那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正值寒冬腊月,西湖还是那般碧波荡漾,美得惊艳。怪不得人常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般荡人心魄的美,仿若仙境,不似人间。
或许西湖真的是西施的化身,转盼多情,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她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魔力,一种刻入骨髓的妖娆。她仿若那勾人魂魄的妖精,令人溺在这深邃的湖水中,无法自拔。
她向晋王伸出手来,眼若春水,妖色逼人,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晋王踉踉跄跄的向前走了两步,兀自一笑,回头凝视了邵安片刻,便义无反顾的纵身跃入那如梦如幻的西湖,溅起无数朵泛白的水花。
“瑾琪!”邵安眼睁睁的看着他坠下,跌落,大脑一片空白。晋王,竟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人生。
第六十四章:一念仇深出师未捷,一念情断知交零落(一)
晋王的举动吓呆了在场所有人,谁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决绝。邵安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脱掉长袍,紧跟着从二楼跳了下去。冯彻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浑浑噩噩的向前跑去,却被身边士兵拉住,“冯大人别做傻事,天寒地冻的,跳下去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
冯彻摇摇头,甩开士兵的手,他不相信,那两个人,会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他探出身子向湖中张望,却看到西湖上仅是泛起了点点涟漪,除此之外,毫无动静。
此时,西湖四周也聚集了许多围观的人。刚刚“扑通扑通”的两声巨响,将岸边的人惊醒。大家围在岸边向湖中张望,纷纷议论道:“这是谁一时想不开要自尽,大过年的出了人命可不吉利。”
忽然人群中发出激动的声音,“看那里,有人救上来了。”
冯彻定眼一看,果然,湖水有剧烈的波动,不一会儿,冒出两个小小的头,其中一人正是邵安。他从晋王背后一手托住他的头颈,另一只手上下划水,奋力向岸边游去。
看来活命有望了,冯彻心中石头落地,当机立断道:“快,一人去请附近的大夫,一人去准备干净衣物和大氅,其余人随我下楼接应。”
岸上的热心人已经找了麻绳,向湖中抛入。邵安游得快精疲力尽之时,乘机勾住绳子,借力向边上靠近。岸上的百姓见邵安已抓住绳子,几个人急忙向后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拽上岸。
冯彻到时,便见到晋王双目紧闭,浑身湿透的倒在邵安怀中。而邵安也好不到哪去,衣裤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冻得牙齿直打颤。
“邵……”冯彻说了一个字却顿了顿,含糊道,“您还好吗?”
邵安却没有时间回答,他迅速将晋王平放于地上,又呼喊他的名字,但晋王毫无反应,看来早就丧失了意识,陷入昏迷。
见状,邵安慌忙用右手摸向晋王的脖颈,发现已无脉搏,顿时吓的手脚冰冷,急忙解开他身上的湿衣物,将其头部向上抬起。而后跪于晋王身旁,两手相叠,反复按压他的胸部。
“不能死,不能死。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邵安只觉得心口发堵,哪怕拼尽所学医术,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换取挚友的性命。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终于,跑去请郎中的那个小兵,拽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及时的赶回来了。
那大夫一眼望见晋王灰败的脸色,心底一颤,就明白病人恐怕是不行了。他上前把把脉,对仍不放弃急救的邵安道:“哎,已经摸不到脉了,没用的。”
邵安对郎中的言语毫无反应,依然不放弃施救。老者叹一口气,在旁一边把脉,一边按摩其手脚及吹耳。然施救良久,晋王仍无反应。
“放弃吧。”老者摇摇头,表示无力回天了。
“不。”邵安冷冷吩咐道,“针刺十指十二井穴、十宣穴,快!”
老者却在迟疑,“此处施针放血,恐怕……”
邵安怒,“命都没了,还管其他干什么!”
老者心道这位公子似乎也通医术,故而愿意冒险一试。他从药箱里取出针,凝心聚气,缓缓刺入。未几,晋王口唇、指端由白转红,肢体转温。
看样子有效!邵安见状欣喜,继续按压。老者则在旁继续把脉,他闭目良久后忽然睁眼,“摸、摸到脉了。”
邵安再摸晋王脖颈,果真如此。此时晋王终于呕出了好几口水。老者长舒一口气,欣慰道:“活了,活了。这位公子,医术高超啊。”
邵安刚经历完生死考验,只是虚弱的笑了笑,并没有力气答话。冯彻意味深长的看了邵安一眼,然后让手下人拿来大氅,给他和晋王披上。
这时,抄完家的叶衡飞速前来。他本意是向冯彻汇报战果的,未料到居然碰到如此混乱的场面,只见众人围着一个昏迷的少年,旁边还跪坐着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青年。他定眼一看,昏迷者不正是以前趾高气昂的晋王么?没想到,晋王这么硬气,居然会跳楼自尽。叶衡心底终于看得上晋王几分了。
见冯彻忙前忙后的处理事宜,叶衡瞅准机会挤到他身边,“冯大人,末将搜查王府,发现几箱……”
现在晋王还在昏迷中,邵安一副恹恹的样子,看起来精神也不大好。这种情形下,冯彻哪顾得上查抄的事情,便打断了叶衡的长篇大论,转话题道:“附近可有安静的居所?另外,派人去请杭州城中最好的名医。”
“如若不弃……”叶衡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晋王,眼神暗了暗,“末将老宅正巧在此,请冯大人小住几日。”
冯彻当然不嫌弃,忙让士兵扶着晋王和邵安,住入了叶衡的宅院。
※※※※※
永康十六年。
自从那回安儿勇救小厮,挑衅廖公子后,苏瑾琪就对其产生了浓浓的兴趣。要是以前,苏瑾琪对学富五车的人是不屑一顾的,有时还会酸溜溜的嘲讽那些人全是书呆子。但安儿的出现,彻底颠覆了书呆子的形象。
不是古书上有云,读书人要头悬梁,锥刺股吗;说好的凿壁偷光,囊萤映雪呢?然而上诉种种苏瑾琪在安儿身上通通都没看到,反而每天看安儿和他哥哥一起喝酒骑马,快意江湖。苏瑾琪一口老血堵在心头,原来这样,也是可以读好书的啊!
于是,苏瑾琪对安儿的情感愈加复杂,其中夹杂着羡慕、嫉妒,就差恨了。他立马展开行动,每天在安儿面前晃悠来晃悠去,只为戏弄一下这位神童。
刚开始安儿还对苏瑾琪客气有加,等过了段日子,安儿的耐心被彻底消磨殆尽了。
“听说曹植七步赋诗,你会吗?”
“……不会。”
“听说神童司马光砸缸救人,那你救过人没有?”
“……没有。”
苏瑾琪跺脚,“那你凭什么是神童?”
“我没说我是神童。”
“可是……五哥说你很聪明,还让我向你学习。”苏瑾琪撇撇嘴,心道他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居然让我学他?
“别,千万别学我。”安儿对瑾琪彻底无语了,打算放大招,吓跑晋王,“我这人特别离经叛道,知道我怎么来安王府的吗?”
苏瑾琪摇摇头,忽闪着大眼睛表示很感兴趣。
安儿神秘一笑,“我离家出走,逃出来的。”
“离、家、出、走!”苏瑾琪闻言眼神都变了,亮晶晶的看着安儿,崇拜的说,“我也想出走,快教教我。”
安儿:“……”
※※※※※
杭州,叶府。
那日晋王落水后,叶衡按冯彻指示,刚回府就派人请了杭州最好的大夫前来,和邵安一同会诊。一阵惊心动魄的诊治过后,大夫擦擦额头的汗,宣告病情暂时稳定了。
见晋王转危为安,邵安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人立马就虚脱了。而房间里的其余人都忙着照顾晋王,没人管他。直到冯彻赶过来后,才发现坐在角落,昏昏欲睡的邵安。
“邵……”冯彻问道,“您怎么样?”
“无碍,睡一觉就好。”
冯彻觉得邵安懂医术,也没多想,忙抓住一个婢女,吩咐道:“给这位……公子安排客房。”
婢女领命,扶着邵安下去。邵安向冯彻告辞,心想看来这人也不是个二愣子,还知道为自己遮掩一二。毕竟在丁忧期间,即使身为丞相,也不能无视孝道,到处乱跑。
自晋王昏迷后,邵安不顾自身身体不适,更管不上外面混乱的局势,连着几天衣不解带的守在他床边。幸而还有冯彻和叶衡主持大局,对外先将晋王谋反的事暂时压下,对上则不敢有半分隐瞒,冯彻在事发当晚,立刻向皇帝写密折如实的禀告此事了。
而晋王,虽然急救成功,但由于伤寒,一直在发热,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直到第五日,昏睡已久的晋王终于睁开眼睛。 第一眼,就看到了伏在他床边睡得正沉的邵安。
虽然醒了过来,但晋王依旧不声不响,一动不动的盯着邵安。他记得,那日他决绝的跳下西湖;他也记得,邵安随后跟着他跳下,在水中抓住了他的手;他还记得,邵安派人查抄了晋王府……
当邵安悠悠转醒,睡眼朦胧的看向床上的晋王时,便自然而然的与晋王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有些内疚却又欣喜的打量着晋王。
望着晋王病中苍白的容颜和绝望的眼神,邵安的神情也随之黯然。他张了张嘴,轻轻唤了声“瑾琪”二字,而后却不知如何说下去了。如今,他能说什么呢?伤害早已造成,难以挽回了。
哀莫大于心死,晋王闭上眼,不再看他。 邵安最后看了晋王一眼,终究还是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第六十五章:一念仇深出师未捷,一念情断知交零落(二)
“晋王醒了,让大夫过来看看他。”邵安步出房门,对门口守着的婢女吩咐道。
“是。”婢女福了福身,转身而去。没走几步又遇见了冯彻,她忙侧身行礼,“冯大人。”
“恩。”冯彻微微点头,随后继续抬脚,转了个弯就看到了多日没见的邵安。
“您总算出来了。”冯彻见邵安几天下来消瘦一圈,叹口气道,“晋王现下如何了?”
“醒了,烧退了,总算是挺过去了,不会再有生命危险。”邵安沉默的与冯彻向林荫小道慢慢踱去,直到避开府中家仆后,邵安才问道,“当前杭州城中情况如何?”
“我们已经尽力瞒着此事了。但那些平民,见晋王府重兵把守,大门紧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如今城内,人心浮动。”
邵安明白,谋反这种大事,瞒一时还成,拖地越久,暴漏的就越多。而且那天又是跳河,又是抄家,闹出那么多动静,怎么可能不知道?于是邵安又问:“向皇上递奏章了吗?”
“已呈密折,六百里加急发往京城。”
“杭州城内,彻查过没?”
冯彻点头,“查过了,没有发现逆党。”
邵安最后问道:“那里……搜出了什么?”
“几十箱兵甲,还有一些信。”冯彻说道,“已命人将王府的书房和密室封起来了,可以随时查验。”
虽然结果早在预料之中,但邵安心底仍浮现出深深的失望与伤感。他缓一缓神,不能让这些失望和无力被别人发现,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做得很好。”
大夫的诊断和邵安的猜测一样,晋王已脱离生命危险,只需静心调养即可。但邵安知道,只要他在,晋王一定不会静养。于是几日来,他一直帮冯彻处理政务,让杭州如往日般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所以这段时间,他没与晋王打照面,然而对于晋王的情况,该知道的全都了如指掌。
“晋王府的人,审问出什么没有?”
“王府的下人什么都不知道,至于属官,则什么都不肯说。”
这是自然,一旦与谋逆案沾上边,别说是政治前途了,就连身家性命都很难保全,谁会傻到实话实话?
邵安总觉得晋王谋反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幕后定有主谋,可惜线索至此断了。他思量半晌,忽然灵机一动,除了下人和属官,还有一类人,或许也知道谋反的事情。
想到此,邵安微微一笑,对冯彻说道:“除了王府的属官,其余人都放了吧。”
“这……”冯彻犹豫了片刻,遂同意,“也可。”
放人的那天,邵安特意去监牢门口看了看,先是看到许多哭哭啼啼的婢女小厮出来,而后是王府的管事,直到最后,才是邵安真正要找的人。
没错,最后的一行人是王府养的戏班。邵安心道晋王爱戏,对这些戏子,晋王的防范之心定会减轻很多。或许从戏子身上,可以套出话来。
邵安事先已经调查过这些人,那年纪最长的是庆和班的老板,姓杨,约四五十岁。围着班主身边的,是几个小戏子,似乎挨了鞭刑,正在和班主诉苦。但这些人都不是邵安要找的,他知道,晋王选择庆和班入王府,是看中了里面的红角——杜云龄。
但邵安等了又等,直到戏班的人陆陆续续走差不多了,杜云龄才慢悠悠的从牢里出来。
邵安想了想,跟了上去。
杜云龄浑身上下衣衫褴褛鞭痕密布,一瘸一拐的向前挪去。他走的慢,邵安则走的更慢,以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跟着他;穿过喧闹的集市,穿过拥挤的小巷,穿过绿色的田野……最后,跟丢了。
邵安叹口气,站在一排破旧的老房子前,环顾四周,看了看前方又乱又窄的街道,却连杜云龄的半点影子也没找到。
忽然有人从后靠近,重重的拍了一下邵安的肩膀。邵安转身,发现自己的猎物正站在他身后,半倚着墙,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
邵安左右瞄了一眼,见此地寂静,荒无人烟,看来是打架杀人的好场所。他面无表情的与杜云龄对视,表面上沉着冷静,心中却在纠结,一旦动手,是打还是跑?
“你跟了我一路,是要劫财还是劫色?”杜云龄终于出声,半开玩笑的问道。
“……”邵安继续镇定的慌乱着。
“劫财没有,劫色……”那人毫不在意的拉了拉带有暗红色血迹的衣服,忽而欺身上前,贴近邵安的耳畔,轻呵着气,嘴中飘出两个字,“随意。”
邵安一哽,尴尬的退后两步,“你误会了,我……其实是慕名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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