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英雄留步 作者:土芍药
正文 第21节
英雄留步 作者:土芍药
第21节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唯有一片黑暗。
感觉身边有一个人呼吸的声音,任江流又惊又怒,坐起身,又痛的冷汗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
“醒来了?”
师无名一向浅眠,他才一动,便有所感知。
四周一片乌七八黑,连个烛火也没有,任江流双眼茫然,道,“这是……何处?”
师无名正色道,“地府。”
“恩?”
“你死了。”那人将手贴上他的后脑,另一只手环在他的腰后,嘴唇不老实的舔舐他的颈侧,轻笑道,“被我气死的。”
“你——”任江流恼羞成怒,挣开他的怀抱。
“别动。”师无名把他抱的更紧了一些,道,“老实点,省的我们等会儿真的打起来。”
任江流稍微冷静,问他,“你要欺负病人吗?”
师无名道,“欺负了又怎样?之前不是刚刚把病人欺负的差点哭出来吗。”
任江流顿了顿,咬牙道,“等我恢复之后肯定要打死你。”
师无名笑而不语,亲昵道,“乖。”
任江流哼了一声,只好作罢。又看向四周,摸了摸被褥,“我家?”
师无名道,“我家。正好近日茵茵和父亲都在府中,等明日天亮,你要拜访一下吗?”
任江流起身,“我要回去了。”
师无名按住他的肩膀,笑道,“这么晚?”
任江流正色,“任江流在大将军府留宿过夜,肯定能成为别人的谈资,还是算了。”
“阿江何曾在乎过别人的看法?”
任江流摇头,“而且我也不想明日一照面就被大将军一枪戳死。”
“除了这些,还有呢?”师无名问。
任江流难以启齿,迟疑半晌才道,“还有……这样说吧,我跟你妹妹,嗯……我们之间,的确有过不正当情愫。现在我把那种感情归类为年少无知的真挚过往,只是见面,我想……再等等。”
师无名沉默不语。
任江流也不再说话,只是心情逐渐焦躁起来,叫了一声,“师无名——”
师无名浅浅应了一声,衣衫摩擦的声音悉悉索索,他下床点燃灯火,明暗烛光之下,白衣如练,几可入画。
“那阿江,现在对我,心中是何种想法呢?”师无名看着他,极其轻描淡写的问,言语之中却别有一番情真意切。
任江流算得上伶牙俐齿的嘴巴顿时不说话了,想了又想,颇为挫败的叹了口气。
明暗的灯火将师无名脸庞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任江流瞧着瞧着,低低笑道,“你怎么会有此一问?况且我俩之间纠葛三言两语如何说的分明,若细细分辨,也太过计较。若随便一说,便不如不说。”
师无名弯了弯嘴唇,倾身看着他的眼睛,道,“阿江又顾左右而言他了,也罢,不管你说什么,我终究是想听的,你便细细说来吧。”
被他这样看着,暧昧的气息近在咫尺,任江流只觉得额头上都快流下了汗,却仍旧迟迟不语,手指抵着嘴唇,不敢随便开口。
师无名并非真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答案,但见他如此苦恼,心中倒是觉得非常有趣,借着此时对方毫无防备,慢慢拉下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指塞入他的指缝,轻柔的吻住了他的嘴唇。
因为常年与药石作伴,就算回到京城繁华之地,师无名周身也带着挥之不去的药香。那种奇特的味道在鼻尖缭绕,任江流似是迷醉其中,抬眼看着对方甚是故意的眼睛,竟然连躲也忘了躲,如同着了魔一般,吻了回去。
师无名眼中露出笑意,唇齿相交间舌尖扫过唇内软肉,若有若无的触碰上颚。任江流颤了颤,生生忍住一声呜咽,被逼的急了,干脆反击回去,手指从师无名手中挣脱出来,按住对方的后脑,夺回了主导权。
师无名乐在其中,甚至有意诱导他加深这个吻,让两个人更加沉迷。
青年的腰韧且柔,如同挺拔的白杨,他握着他的那处,动作看似轻柔,实则狠心至极,指头几乎陷入的肉中,光想着就觉得一定疼痛难忍。可在这种时候,细微的疼痛更加刺激□□,感官所受到的刺激直接转化成实际行动。任江流眼角泛着一抹淡红,也许是被对方的配合壮了胆,更加放肆在他口中索取,胡闹一般纠缠了起来。
等到分开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的了。任江流捂着伤口后退,本来白皙的面颊转为红润,看了一眼师无名,磕磕巴巴的道,“好了,好了,你不是问我问题,我回答就是了。”
“哦……那个问题啊,答案也不是那么重要。”师无名手指磨搓着他晶亮的嘴唇,笑道,“所谓心意,还是自己亲身体会,才显得更为真切。”
那夜说完话之后,师无名最终还是送任江流回了太中府,府内灯火通明,小云和杨柳都睁大眼睛在里边等着,见他回来安心去睡。
之后是平淡无奇的每一天,日子慢慢悠悠的过,年后,到了预定狩猎那一日,任江流早被打磨了热情,加上之前一场折腾,没有个把月,真别想把身体恢复到以往程度了。
出去打猎的那天,小云一边往他身上套亲手缝的衣服,一边听他长吁短叹,“这个年过得一点气氛也没有,等我痊愈,肯定给你们补过一个新年。”
小云给他系上披风,笑道,“爷你竟胡说。这个新年,有你,有妹妹,是我这辈子过的最好的一个新年。今后小云肯定每天烧香拜佛,茹素吃斋,祈求万事如今,不再变迁。”
任江流不知想到了什么,晃神片刻,按着她的肩膀笑道,“愿世事如你所愿。”
虽然京城所在位置偏南,但是方才年后,天气还是很冷,任江流到了猎场之后放眼一望,不知这里能找到什么猎物,简单与众人寒暄几句,只懒洋洋的在马车上一倚,什么也不做。
外边已经有人嘀咕,缩在马车里打猎,哼,闻所未闻。
嘘……别说了。说不定人家是故意做出那番姿态,里边那位身份特殊,越低调越好。
哈哈,说的也是,李兄,咱们先走一步。今年我猎到的猎物,肯定会胜过你。
大话说的早可不好啊。张兄,请。
任江流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却只是笑了一笑,甚至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他这段时间安安静静的,让明里暗里关注他的人满腹疑惑,那些人对他怀疑有之,信任有之,满意有之,不满亦有之。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任江流所关心的,他只是在想,他们所认为的平静,还能支持多久?如同一切崩溃之前的虚假和平,太……令人不安了。
暗自想了一会儿,任江流心中开始发痒,叹了口气,从马车里爬了出去,守在车外的侍从道,“大人,可用备马?”
任江流颔首,“备马。各位大人都在林中?我们也去吧。”
“是。”
他骑马在林中慢慢行走,如同闲庭信步,有时看到被追捕的受惊的小鹿从身边跑过,都懒得去管,背上的弓箭更没有拉过一次弦。
侍从在他身后欲言又止,“大人……”
“恩?”
侍从脸色忽然一正,道,“世子来了。”
任江流抬头去看,师无名正在他前方策马而来,后边侍从已经识趣的退下,任江流自言自语重复一遍,“世子……”
“对这个称呼有什么意见吗?”师无名勒马停下,调转马头与他并肩而行,道,“大夫。”
任江流道,“梁京墨。”
“正是在下。”
“师无名?”
“也是在下。”
任江流侧过头低笑,“我是在想。”
“恩?”
“你该叫我一声师兄。”任江流坏笑着看他,“来,叫一声听听。”
师无名沉默一会儿,低声道,“师尊跟你说的?”
“原来你早就知道?”任江流片刻惊讶,便想通过来,“你的确应该知道,毕竟以前我没想到要瞒你。”
他说着,那个人笑了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师无名道,“你怪我瞒着你,可是你那时候什么都不记得,我又该怎么和你说呢?后来你想起来了,我们之间可是隔着立场,这等事情,不说也罢。”
虽说是师兄弟,但也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关系。
任江流轻哼一声,“我不管,反正我是最早拜师了,尊老爱幼懂不懂?快,叫一声。”
“哎……”师无名最近难得见他兴致勃勃,依言拉长声音叫了声,“师兄。”
得到这句话,任江流算是满意了,道,“你之前没说过要来猎场吧?什么时候决定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师无名笑吟吟的看着他,“我想这种聚会,难道还会有人拦着不成?至于原因……也没什么大事,就给你撑撑场面。”
撑场面?任江流不解,直到晚上众人齐聚清点猎物的时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听着那边记在自己名下的猎物,渐渐流下冷汗,趴在师无名耳边悄悄说,“连熊都有?”
师无名与他交换一句,“有意见?”
任江流摇头,“不敢。”
面对众人唰唰聚拢过来的目光,任江流恨不得自己从马车里没出来过,尴尬劲儿上来,只好低头灌酒。可才喝了几口,就被师无名拦住了,“点到即止,虽然没让你戒酒,但你伤势如何自己心中清楚,要忌酒的。”
任江流只好放下酒杯,苦着脸道,“遵命。”
?
☆、难得清闲
? 夜深人静,晚饭过后,任江流正式施行自己下午时想的计划——躲在帐篷里不出来。
只不过在意料之外,他的帐篷里还多了个人。
他倚在卧铺上面,舒适的眯起眼睛,笑道,“如果给我配这种装备,我愿意再回落银河住上三个月。”
师无名将刚沏好的茶递给他,笑道,“落银河中可没有茶。”
任江流懒洋洋的道,“有酒就行,可以考虑一下学一学酿酒,搞不好还能能为一门生计。”
师无名听他胡言乱语,轻笑的配合,“哈哈……如果哪天学成别忘了告诉我,玉山谷愿意高价聘请你这个酿酒师。”
任江流不解,微微撑起身子,问道,“哦?让我天天给你酿酒喝?”
师无名捏了捏他的手,“让你日日留在我身边。”
这会心一击来的太突然,任江流甘拜下风,大字瘫倒道,“折磨啊。”
师无名弯起眼睛,“就是要折磨你。”
过了一会儿,任江流听外边逐渐安静,确定周围没有人了,顿了顿,坐起身道,“师无名,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说吧。”
他望着他的眼睛,“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做不利于你的事的,等我伤好的那一日就是行动的时候。你现在这么帮我,是不怕我阻止你吗?”
气氛悄然紧绷,师无名脸上笑容慢慢褪下,道,“就怕你阻止不了我。”
那声音,自信,狂妄,不可一世。
任江流心中一紧,咬牙道,“你能给我多久的时间?”
师无名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颊, “这种事也要问我啊。”
肌肤相接的地方泛起阵阵寒意,任江流忍住想躲的感觉,心中却觉得难过。垂下眼帘,轻轻道,“只是觉得,你会告诉我。”
“是啊,没错,既然你问了,我当然不会隐瞒。”师无名摊手,眯起眼睛道,“很快,你没有太多时间。我想做的事,和许多东西息息相关。根据占天地气记载,龙脉所在之地百年一换,现在距离下次转换需要三年时间,等到那时想再寻觅,便困难至极。”
他看着他的眼睛,“你要做的,就是在这三年之内,让朝廷欣欣向荣,聚集出能对抗我力量。或者再做一次之前的事,从我手中夺走一样重要的东西,让我需要具备的条件不完美,无法在预定时间进行仪式。这两件事,无论你做成哪个都算成功了。”
“你所需要的东西都齐备了?”任江流忽然问。
他能问的这么快,这么准,师无名有些惊讶,摇头道,“你说呢?”
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任江流猜测是还没有,但是恐怕已经有了目标,只缺少获得机会,所以这人现在才这么悠闲。而方才那段话,重点分别是,地气,龙脉。必备条件有天时,花君。而‘再做的一次之前的事’的意思是……再从他手中夺走一名跟花君一样身怀有异的人、或物品。
……物品?
灵光剑!
任江流窥了一眼师无名,顿时打消自己的想法,撇嘴道,“还想从你手中抢东西?算了吧,我选另一条。”
师无名握着他的肩膀,笑道,“阿江啊……妄想以一人之力,影响一国之势。我不得不说一句,你真是胆大包天。 ”
任江流挥开他的手,淡淡道,“没什么胆大包天。就算这次我失败了,不过也是和未曾努力过一样,回到最初的最坏结果,而不能变的更坏。这么一想,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已经感到疲累,闭上眼睛,艰涩道,“而我……只是想在迎接那一天之前,给自己的一个机会。”
…………………………………………………………
从猎场回来之后,任江流终于舍去之前的浮躁,开始安心当一个清闲的病人。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太中大夫府颇为热闹,每天都能拿出点新鲜玩意儿。今个出了个布丁,明日来个巧克力,后个来顿火锅。
他这里各家的探子尤为多,上午才出一点消息,下午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有好奇人事来探望,不住的夸他房子兼并的好看,家具新奇,衣服的样子也别致,吃的更是一绝,那个叫蛋挞?让你家厨子再做两个我拿回去给大家尝尝鲜行不?
两个月过去,任江流好不容易熬到了伤势大好,想起来到京城这么久还没有机会好好见识一番。思考过后,左边带着小云,右边跟着杨柳,三人大摇大摆出了府门。
琳琅美景,不胜收也。
京城不似武林盟的嘈杂,不像泷口清丽,也不如钦州那般浮躁。刚中带柔,奢华有度,在这初春尚冷的时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道两旁起了一溜摊位,小贩张口吆喝,挽着篮子的姑娘走走停停,也有富家贵女乘轿款款而过。
富丽堂皇的酒楼人满为患,茶馆无一余坐,赌坊外头挂着帘子,离得老远都能听到里边的叫骂声,当铺里边冷冷清清,店家无聊的打着哈欠,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
任江流感叹眼前一片盛景,和小云说,“之前拿回来那堆皮子是送这条街上的裁缝坊来了吗?正好咱们今个从这过,顺便取回来吧。”
他所说的皮子正是两个月师无名记在他名下的那堆猎物,当日在山上肉都给他们吃了,皮子剩下也是可惜,任江流感慨一声,命人将动物皮毛剥下,合着行李一并带了回来。
小云闻言笑道,“那铺子离这里不远,我给您指路。”
任江流兴致勃勃的东张西望,道,“不着急,难得出来一趟,你不用顾忌着我。你和杨柳四处去玩儿,我在后边跟着,杨柳,你说……恩?”
他回头,却没有找见人。小云也是一怔,焦急道,“不好,难道是走丢了?”
两人忙不迭的去找,好不容易在一处烤鸡摊子找到杨柳,还不等他们过去,小姑娘已经换了战场,杵在糕饼铺子前探头探脑,馋的直流口水。
小云恨铁不成钢,怒的柳眉倒竖,踏上去捏着杨柳的耳朵道,“在看什么?来跟姐姐说一说?”
“哎呦?哎呦……阿姐……阿姐轻点,啊啊啊……疼,任江流,快点让阿姐松手,耳朵快掉了。”杨柳惨叫着,眼睛却还是望糕点铺子里看。
任江流哭笑不得,“小姑奶奶,里边有什么东西啊,能这么吸引你?”
杨柳捂着通红的耳朵吸了一口气,道,“里边在烤大饼,好香啊……”
“大饼?”
“大饼?”
这两声,一声出自任江流,另一声却是店里的伙计。他不悦的看了一眼出言无忌的杨柳,嘀咕一声,“乡下人,没见识。喂……我说你们别堵在我家门口,耽误生意了找你们算账啊。”
此时外边有人进来,不满的道,“买不起还在人家门口站着干嘛,碍事知不知道,快点给我让路。”
任江流耸耸肩,退开两步让他进去。
小伙计看见客人来了,急忙拉开笑容,道,“张老板,您来了,看看来选些什么。这是刚刚新烤出来的七珍拔萃饼,本店新品,要不要尝试一下?”
任江流在外边抱臂看着他们。
那个张老板回头看了他一眼,哼道,“来一斤。”
小伙计闻言笑逐颜开,他们家的糕点是出了名的好吃,也是出了名的贵,来尝鲜的不少,但都是两块,三块的来,一斤半斤的购买都在少数。
“好嘞,张老板稍等。”
小伙计忙活起来。
任江流嘿嘿的笑,“小云,听到了吗?有人说爷买不起几块破饼。”
小云为难的道, “爷。”
任江流弯腰看着杨柳,问她,“你见过有人装逼吗?”
杨柳指着里边那个,好奇问,“比如那样?”
任江流摇头,“那算什么,你们两个跟我进来,爷让你们长长见识。”
三人风风火火进屋,任江流站在那名张老板面前,道,“你瞅我干什么?”
“你……”张老板后退,“你想怎么样?”
任江流盯着他,往前随便一指,大声道,“这个不要,剩下的全都给爷包起来。”
小伙计瞬间懵逼了。
任江流趾高气扬的看着他们,“想知道爷为什么不要那个吗?因为爷!高!兴!”
说完,拍下钱袋,潇洒的走出了大门。
一刻钟后,小云和杨柳接受一堆人诧异的目光和指指点点,抱着一堆糕点,迈着小碎步跟在任江流身后。
小云跟着他胡闹,臊的脸都红了,微微笑道,“爷走的太快,没看到后来那两人的表情。”
任江流道,“是什么表情我用想的就知道了。”
小云道,“可是,爷买了这么多东西,店里的伙计应该是开心的吧?“
任江流轻笑,“我买东西又不是为了害人,只是那人就算得了钱财,心中也未必畅快。他会想,我是个暴发户,不值一提。想了一会儿,会接着想,其实自己也没做错什么,根本的不对还是在我们身上。之后,即便他觉得自己算不上有什么错误,仍会自省,认为自己不该对客人那般无礼。他的思想会陷入难以克制的循环,只要知道他心中这般纠结,我便开心了。”
三人边闲聊边往前走,杨柳看着街景,嘴巴往旁边的牌匾努了努,道,“画……画……”
小云看了看,道,“是画坊。那个字念坊。”
任江流问她,“要进去看看吗?”
小云点头,“要看的。”
画坊茶楼,最清雅的两个地方。
老板正在看一本书,见有客人进来,只是点了点头,仍手不离卷,细细品读。
小云走来走去,看的津津有味,随口两句,还能说的头头是道,比任江流强上许多。
她感叹道,“此间虽然少有珍品,却别有情调。您看那副孤舟钓叟,只略略着色,填上几抹浑浊,却感觉天地瞬间寂静下来。”
杨柳看着小云指着那副,觉得山也平常,水也普通,一船一人一钓竿,颇为无聊。她摇头道,“这也没什么嘛。”又道,“任江流,你不是也会画画,能画出这样的吗?”
任江流笑道,“我可不行,你再给我十年都不一定能到这种水平。我那些画啊,跟这些比起就太不值一提了。”
“哈哈。”小云笑道,“难得听你认输服气。”
“我有自知之明啊。”又留了一会儿,任江流道,“走吧。”
出了画坊,杨柳苦着脸提了提手上的包裹,道,“好重,抱着这些怎么玩?不然这样吧,阿姐,你和任江流先走,我把这些送回府中。”
任江流拦住她,摇头道,“瞎折腾什么,嫌他碍事就地解决就好了。”
杨柳狐疑,“怎么解决?”
任江流笑而不语,四下看了看,走进一处弄堂。这处弄堂有些冷清,却并不脏乱,他再往前了几步,找寻不过片刻,就见墙角缩着几个孩童。
小云心中一动,“爷你这是要?”
“送过去吧。”
?
☆、皇帝
? 杨柳笑嘻嘻的道,“原来你要做善事。”
小云犹豫不决,叹气道,“只是他们今天吃了这些东西,以后吃不到,不是更为难过。”
任江流道,“不一定啊,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想方设法将这些东西卖了,换成钱财。虽然只是一些吃的,但就算对折往出卖,也能挣十多两银子。普通人做三四个月工差不多也就是这些钱。他们可以拿这些钱当做本金……恩……哈哈,再往后说就是妄谈了,送过去吧。”
小云和杨柳依言行事,三个小乞丐千恩万谢,不等他们走就拆开包装吃了起来。
杨柳有些心疼,他们这一吃,可是吃了几十两银子啊。
小云似乎有些懂了,“有些人之所以过的不好,原因是出在自己身上,对吗?”
任江流拍了拍她的头,温柔道,“傻丫头,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证,又能拿出几分自信去改善生活?”
随着往前一步一步的走,三人失去玩乐的兴致,任江流略微自责,一抬头,看着怡红楼三字硕硕招招,笑道,“进去瞧瞧?”
杨柳脸色涨红,小云脸色发白,侧过头道,“爷想去的话小云在外边等你。”
任江流恍然,停了停,却还是道,“进去放松一下心情而已,你不愿意吗?”
小云双手颤抖,哽咽道,“我这辈子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
果然……还是在意啊。
任江流垂下眼睛,“若我说你今天一定要进去呢?”
杨柳着急的扯扯他的衣服,道,“任江流……你干嘛为难姐姐。”
任江流摇头,爱惜的拭掉小云的眼泪,“别哭了,再哭下去可不好看了。”
小云躲了躲,努力克制住眼泪。
任江流仰起头看着那三个大字,轻声道,“我怎么会想为难你,哪怕全天的人都要伤害你,我也是要保护你们的人。只是,小云,若是你继续留在武林盟,你的伤口能永远不被触碰,直到有一日结痂愈合。可是你现在在我身边,我不知道以后会发什么,要是有一天有人为了对付我,而对你动心思。这件往事势必成为他们的武器,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到时候只怕会伤了你的心。”
小云从听到‘我也是要保护你们的人’就哭的不行了,捂着嘴肩膀不断颤抖,嘴里模糊道,“可是……可是……”
任江流叹气,“‘不要留在原地,不要让自己的痛苦。’这些话说起来简单,但是真要放手,就太难了。”他黯然道,“但……现在你若走不出来,日后别人随口一句话,都能成为你受伤的理由。”
“我……”小云泪眼婆娑,笑着说,“是吗?难吗?我不知道。只是一想到能在你身边,为你做事,所有的困难,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过去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深吸一口气,道,“走吧,进去。”
…………………………………………
半个时辰后,三个翩翩佳公子站在怡红楼外边,任江流反而迟疑下来,“这个时辰也不知道姑娘们都醒没醒,吵到人家休息就不好了。”
小云看着天色,“都下午了,该醒了。”
三人进去立即有花娘迎来,大概他们是来的最早的那一批,现在大厅显得非常冷清,零星几个客人在喝酒,只是他们的眼神……
任江流皱了皱眉,往楼上看去。
杨柳局促不安的扯着衣角,见他的眼神,也跟着看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任江流眨眨眼,摇头道,“没事。”
他们进屋不多时,便有香香软软的姑娘迎了上来,温婉的笑着,“看三位公子是生面孔,来的可真早,快请入内吧。”
因为并没有相熟的姑娘,三人直接在大堂入座,任江流让人上了酒食,而后叮嘱小云几句,自己找借口离开了。
杨柳看着他走,不解道,“任……”
小云拉了拉她的手,笑着说,“我不大舒服,酒也喝不下去,你不来安慰我吗?”
杨柳啊了一声,急忙抽回心神,大眼睛盯着小云闪啊闪,却忍不住飘到为他们倒酒的妹子身上,觉得她们长的真好看。
小云瞧出他的心思,用扇子挡了挡口,责备道,“不要胡闹。”
那边的姑娘娇声笑道,“公子在说什么,到这里来,不闹怎么成呢~”
那声音一个字能绕三道弯,杨柳听的筋酥骨软,不住跟着点头。
小云发现稳住了杨柳,听那姑娘说话,也不反驳,只是笑了笑,嘴唇轻轻沾了沾酒杯,再度放下。
却说任江流,他方一入内便发现此处气氛带有异样,楼下坐着的那五个人绝非等闲之辈,三人入内之时齐刷刷的目光更令人怀疑,而他们密切关注的那处……
任江流按了按心脏,觉得他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
他们密切关注的那人,他妈的是当今圣上夏宏德!
想不通一个堂堂皇帝怎么会在怡红楼这种见鬼的地方喝花酒,任江流又有自信没认错人,当初受封之时他见过这人一面,浩面朗目,生的极为不俗。只是目光虚弱无力,僵硬浮白,不管怎么说,他有一张令人记忆深刻的脸。
任江流千想万想,想之后怎么才能得到他的信任,再次见面的时候该说什么,却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种地方。
如果他稍微有点脑子,就该在这个时候退下,当做没有看到过皇帝。但可能是他早上肉吃多了,正上火呢,怎么压也压不住怒气!
任江流走到醉眼朦胧的皇帝身边,眼角一撇,发现楼下坐着那五位蠢蠢欲动。小云随即走了过去,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再掏出太中大夫的腰牌给他们看,那些人便老实了下来。
任江流收回目光,将金子扔在桌子上,对他身边的姑娘道,“你们下去。”
那些姑娘犹豫一下,看见下边管事妈妈点头,才纷纷离席。
“恩……?你们干什么?你们不陪本公子喝酒,想要去哪啊?”夏宏德抓住一个姑娘的衣服,醉醺醺的道。
姑娘尴尬的要命,心知这是贵客,万万不敢去扯自己的裙子,只怯怯叫了声,“公子……奴家……”
任江流趴在夏宏德耳边轻声道,“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抓着姑娘衣服的手指逐渐松开了,皇帝的眼神恢复清明,两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许久没动。半晌,任江流退开,微笑道,“能在此处遇到公子,在下真是意外啊,不知公子可愿意与在下进内详谈?”
夏宏德看了他一会儿,自嘲一笑,拎着酒壶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道,“走吧,走吧,现在找来我说话的人真少……哈哈,走吧……”
任江流在夏宏德之后进门,进去后立即将门关上,转身单膝跪下,道,“微臣参见皇上。”
“任江流是吧?最近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太多了,令人不得不记忆尤深。来找我有什么事,快快说来,莫要耽误我享乐的时间。”
任江流默默站起来,面对这个他叛变武林盟自己选的主子,心情有些复杂。
大夏曾经强极一时,哪怕百年之前,也无人能料到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内,人心浮散,国土分崩,诸侯占地为王。
外,徒具威名,外强中干,不复当年战力。
皇帝失去民心,百官不思进取,朝里朝外乱成一片,贵族威仪荡然无存……
这一片风雨飘摇的江山,唯一能倚仗的只有萧宏生一人。
此人战功赫赫,身为三朝元老,极具威严。他管理兵将的能力极为出色,也极为血腥严厉。不过大概就是他这样的铁血手腕,才在这种乱世为大夏守出一片清净。
任江流当初入朝的时候师无名还问过他想当文官还是武官,那时他说:这种事哪轮得到他选,还不是上头给什么是什么。但若是让他选的话,首选自然是文官。
武将有萧宏生威震四海,放眼天下,没人敢造次,他去了兵部也是多余。文这边就不同了,朝内风气已经极为糜烂,若是能进步,便是进一大步。
他那时专心了解朝廷结构,却忘了关注一人,偏偏那是至关重要,最重要的一个人。
那人现在就在眼前,任江流看着他,心内不断质问自己,这个颓废的男人真的能将国家支撑起来吗?他是不是在做错事?
夏宏德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上下打量着这个近两年才突然冒头的风云人物,心想真是乱世造英雄,英雄出少年。只可惜,自己比较倒霉,生在这种时候,还占据那个位置,非但成不了英雄,还要成为罪人。
他想着想着,吃吃笑了几声,懒洋洋的道,“任——江——流——?听说你很有能力,短时间将武林盟的整顿的井井有条。可是就在他们对你日渐尊敬的时候,你却杀了顾长白,以此向朝廷投诚?哈哈,你可是送了朕一份大礼。但是为什么朕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呢?”夏宏德慢悠悠的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看着任江流,道,“朕甚至怀疑,你在武林盟所作所为都是别有目,为的就是让你自己显得更有价值,在投奔朝廷之时换取今天这个位置。”
他见任江流怔住,露出被说中的神色。撑不住的大笑出来,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道,“你大不用这么麻烦,只需要准备一百万钱财,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了。若是准备一千万两,除了我的位置,剩下的随便你挑。哦……想要买的话去右相那里交钱。”夏宏德揶揄道,“这钱可到不了朕的国库。”
“你……”听他一番话,任江流气极。
他想,能说出这样的话,也许这个皇帝并不是真正糊涂,可就是因为不是真正无能,却将天下放任至此,才更难理解!
他冷冷道,“你甘心放手?”
任江流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紧紧盯着皇帝那被消磨了意志的迷乱双眼,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你曾经做了什么努力,我不知道你承受着什么痛苦,我只知道你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如果做不下去,现在就从这里窗户跳下去。你肩膀承受这个国家的责任,身为一国之主……”
任江流硬生生将那句话咽了回去。
最后却还是狠心说了出来,“即便你是亡国之君,也不该是这般颓废模样。”
皇帝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恢复清明,立即被愤怒所冲刷,声嘶力竭的狂笑出生,“亡国之君?不该颓废?”他站起来,当真走到窗口,打开窗子道,“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就能解决这个难题,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皇帝就能换人做,我现在跳下去又何妨。任江流,你究竟知道多少?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任江流道,“也许我什么都知道,也许我什么都不知道,可这不是重点。”
他走到门口,离开之前深吸一口气,道,“无法阻止别人,那就改变自己吧。至少……别做让自己后悔一生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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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宴
? 他出去,小云闲适的站在门外,任江流先走了。小云瞟了一眼怔怔站在窗口的皇帝,贴心的关上门,追上任江流道,“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任江流脸色难看,走了许久,终于停下脚步低声爆了句粗口。
小云吓了一跳,“爷?“
他疲累的叹气,“别担心,哪怕皇帝就此翻脸,楼下那五个蠢货肯定打不过我。咱们想走还不是轻而易举。……哼,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堂堂一个皇帝就跟着这种毫无警觉的护卫,真是可笑,当真,可笑。”
失去玩乐的心情,他们出了怡红楼立即去裁缝店取了存放的东西,随后一齐回到了家中。
那些兽类不知道是师无名自己猎的,还是别人猎的,总之技术不错,皮毛都很完整,任江流将一件最好的黑色料子让人做了披风,他养病那段时间显得无聊,还亲自画了花样,让人打造出来扣头,安置在披风领口。
任江流看了一会儿,觉得还不错,让人打包送去将军府给师无名。不过就送这么一个东西好像有点不好,又让人去厨房取了小云做好的蛋糕,说送给萧小姐。
未免给别人留下说他讨好萧将军的谈资,那位大将军就不用管了,反正任江流确定自己的命就是那位最想要的东西,送别的肯定讨不了他的欢心,还不如不去触这霉头。
除了送走那件皮子,剩下的都随小云和杨柳选,再剩下的拿出去送礼。
小云穿着个皮毛闪钻坎肩,衬得皮肤又白又嫩,气色极好。
她问,“爷回来之后就没笑过,生气了?不想管烂摊子了?”
任江流摇头,“别人不让我管我就不管,我是那么听话的人吗?”
小云吃吃的笑,任江流欣赏着,心想,自己家的姑娘,真是越看越好看了。
他道,“不过在想事情而已。小云,帮我写点请帖吧,咱们家摆宴,邀请文武百官过来相聚,三天之后举行。休息了这么久,该交些朋友了”
“哎!遵命。”
小云干劲儿十足,点头答应下来。
任江流下命令的时候下的痛快,但是一到宴席折腾,又觉得烦的不行。
不过好在其他事情有人跟着忙乎,小云这个管家当的非常称职,他只需要敲定了大概流程,其他的就一律当甩手掌柜,彻底不管了。
三天时间过的飞快,当天太中大夫府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这是任江流任职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摆宴,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以后同朝为臣,大部分都会给面子,过来凑个热闹。
不过来的自然都不是什么大官,丞相高高在上,大将军更不可能,任江流也根本没敢往那方面想,不过第一次大宴就没个人来撑腰,不知道别人看了会怎么想。
这次来访的客人和之前瞎串门的情况不同,都是带着礼来的,任江流看见那些大大小小的锦盒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刚一转身,没想到早有人在旁边守着,提笔记下厚厚一层礼单。他抽空去问,那人说是小云姑娘吩咐,他又问小云现在人呢?他说咱们家人手不够,和杨柳姑娘在后院忙活呢。
任江流心中默默道了声辛苦,揉了揉额头,再次一头扎进群臣之中。
这次客人来的多,他一时也记不全,那些人进来就指指点点,最后一商量,都笑着和任江流说太中大夫当真清雅。
任江流乐了,说是清雅,想的应该是清贫吧。这宅子从皇上赐下来就没怎么变过样子,他没心思去管是其一,其二当然是因为没有那么多闲钱。他那点家底,日常用度绰绰有余,但真要整修府宅就不够看了。
闻言也厚着脸皮说,“哪里那里,我的情况各位都清楚,低调一点为妙。”
上午八点开始到中午十二点,能来的人都来了,再不来的人,估计也不会来了。大宴的主要目的在于结交,一个上午的时间,任江流自认为完成的不错。于是挥了挥手,让后院准备开席。
宴席的主菜是一道翡翠醋鱼,冷盘先上,汤品后上,最后的是一锅沸腾毛血旺,甜点是小云做的泡芙和鸡蛋布丁,饮品有酒和水果奶茶。
眼看就要开席了,有人过来通报,又有客人来了。
任江流惊讶不已,站起身道,“有请。”
不一会儿,一道身影渐行渐近。那人身穿一身白衣,领子袖口带有刺绣的暗色锦纹,腰间和双臂束着铠甲,外边系着披风。头顶发冠高昂,两旁绶带垂到胸口,走路的时候广袖飘扬,衣服上垂下的的穗络却纹丝不动。
任江流歪头看着他,觉得那模样眼生的很。
来人站定,道,“太中大人。”
任江流行礼,“世子。”
那人眼角微微挑起,嘴角勾着浅浅笑,往日素雅的面庞只让人觉得一片清贵,声音也有些许不同。
他说,“我来晚了,你会介意吗。”
任江流本来摸着下巴看他,闻言立即道,“哈哈,世子说笑了,快快请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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