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英雄留步 作者:土芍药
正文 第22节
英雄留步 作者:土芍药
第22节
声音浮夸的不忍细听。
师无名忍不住轻笑,“身为主人,给我安排个座位如何?”
任江流点了点头,命人在身边又添了一个客位,请师无名坐下。
擦身而过的时候,师无名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送的衣服,我穿上可还和你心意。”
任江流窃笑不止,吩咐婢女让小云再做一份糖水上来,他记得师无名就爱吃这些酸甜清爽的东西。
师无名现在身份特殊,大将军的公子是玉山谷主一事已经无人不知了,此次到来,还是到京之后首次露面,免不了和众人说了一阵寒暄,就在任江流想宣布开宴的时候,耳朵一动,向入口看去。
他耳朵好使,听见了陌生的脚步,心道,又有客人?
正暗中疑惑,眼睛已经瞧见那人缓步入内。
这次来的人更了不得,任江流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满院的人都站了起来,弯膝跪拜道,“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宏德垂眸看着他们,身前赵公公得到指令,高声到,“免礼,平身。”
任江流上前,行礼道,“微臣不知陛下大驾,有失远迎。”
“恩……”夏宏德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摆手道,“无妨,无意中听得爱卿今日摆宴,朕来此,没有打扰到众位爱卿玩乐吧?”
“陛下说笑了,自然没有。快请上坐。”
任江流让出自己的位置,让下人添上椅子,与师无名挤在了一处。
几番折腾,宴席终究是开了,只是这气氛有些诡异。
任江流食不知味,侧着眼睛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拿着勺子绞糖水喝的师无名,小声嘀咕,“他怎么来了。”
“他……”师无名手顿了顿,低声笑道,“这个字用的真是巧妙,阿江莫非之前与他单独见过,不然语气怎么会这么熟悉?”
任江流瞥他一眼,“你的探子没对你回报吗?”
师无名浅笑,“别人说的,又怎么比得上你亲自说的讨我欢心。”
任江流看着他的笑容,忽然觉得很头痛,再去看慢条斯理吃着小布丁的夏宏德,就觉得更加头痛了。
一个是名正言顺当今皇帝,一个是预谋篡位者,下面坐着众多朝廷官员,中间夹杂了自己这个知情人……
啊啊啊啊啊,头痛。
等等。
任江流眨眨眼。
不对。
如果是以王印当做传承信物,当今皇帝是不是名正言顺,还不知道呢!
任江流心情复杂的看着皇帝……的胸口。
听说王印就在胸口左三寸,可他能不能直接说:陛下,微臣借你的胸部看一下可好?
冒犯龙颜,质疑王权,会不会被拖出去斩了?
而且王印大概当真重要。任江流扭头看老神在在的师无名,毕竟,那是连他都处心积虑的想要拥有的东西。
总这么尴尬下去也不是办法,任江流拍了拍手,令人请来早在外边候着的歌舞班子,乐声起,现场总算热闹了些。
任江流还记挂着自己当日冒犯皇上的事,纠结半晌,站起来倒了一杯酒,他们坐的比较近,就算不大声说对方也都能听得见,迟疑道,“陛下,臣曾经多有冒犯……”
“你在说什么?”他还没说几个字,就被夏宏德打断,那人看着歌舞,心不在焉的道,“说起来三天前朕喝醉了,记得后来身边来了个相当凶的婆娘,不由分说就骂了朕一顿,酒醒之后朕还试图找过他,那个婆娘是你吗?”
任江流咬牙摇头,“自然不是。”
暗想这人胡说八道,倒是不把触怒圣颜放在心上了。
师无名喝完糖水,开始对翡翠醋鱼下手,吃了个泡芙觉得太腻,擦了擦手,忽然对任江流道,“看到你在京城呆的这么习惯我就放心了。”
任江流迷惑不解,“怎么了?”
师无名笑了笑,“毕竟我是个有自己事业的男人,不可能长久抛下玉山谷留在京城,到回去看看的时候了。”
任江流怅然道,“你要走?”
师无名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手,笑眯眯的道,“你这是什么眼神,这么明显的舍不得,可不该露出来啊。”
任江流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脸,侧开头道,“要走就走吧,你父亲许了?”
师无名道,“十多年前我要离开父亲都拦不住,何况现在。你说呢?”
任江流皱眉,盯着手中的酒杯,低声道,“若让那位老将军知道你心中想的事……哼,真想看他到时候是什么神情。”
师无名微微沉默,道,“好歹毒的心思。不过有朝一日,你大概会真的看见,我只能期待这一日晚点到来。”
他又是轻笑,“倒是阿江,真天生是忠君爱国之人。这件事本来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关心,也应该只限武林盟。之前我也万万不敢去想,你竟然抛下了武林盟,投身朝堂。”
任江流垂了下了眼睛,轻声道,“若万事都被你想到,又该如何?”
两人窃窃私语稍停,夏宏德放下筷子,忽然说,“太中大夫。”
任江流一怔,转身道,“陛下?”
夏宏德嘴唇动了动,半晌叹气,幽幽道,“明日早朝,你莫要缺席。”
?
☆、发展
? 从那句话出来开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并不断往好的方面发展。
陛下缺席早朝已久,连大将军都管不了,这日却突然有公公通知上朝了。众位闲散惯了的大人忙的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在时间之内赶到皇宫,到了之后还有不少脑子是懵的,不知发生了何事。
任江流身份不高,在大殿站在中庸的位置,上朝的时候无意发现皇上瞟了他好几眼,虽然不明原因,但却站的更直了。
皇上突然勤政,难题却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第一,朝上那班拿着俸禄不干事的文臣就让人头疼。
其次,大夏制度走的是三省六部制,还是挺先进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可用之人少,世袭的爵位和官职到了这一代,子孙早都腐败的不像个样子。而且很多大官要职都是由银钱买卖而来,这种人上位,为了补来自己的亏空,会更加大肆的卖官。如此循环了数年,朝堂早就混乱不堪。
下朝之后皇帝单独召见的左将右相,不知具体说了什么,反正两人出来之后,萧宏生和丞相单浦仪都面无表情,只是萧宏生的面无表情中掺杂了欣慰,单浦仪就僵硬了许多。
再之后,皇上召见了各部尚书,众人出来也是神态各异。最后,皇上让孟苍雪,林威遥进去,外带稍了个任江流。
议政厅内,夏宏德露出疲累的表情,听见开门声随便挥了挥手,“赐坐。”
他不说话,议政厅内静悄悄的,夏宏德站起来绕过桌子,指着任江流道,“这位是任江流,相信你们都听说过的名字。朕……是上次微服出宫体察民情的时候遇见他的。”
说着这么不要脸的话的时候,夏宏德低下了头,任江流也低下了头。
“任江流?这个名字当然听过。”面容清秀的小公子起身,大冷的天摇着扇子,笑嘻嘻的道,“之前武林的红人嘛,本来我还打算你这破王朝倒了的时候跑过去投奔……噗……”
丁匡一声巨响,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长着一张美人脸的孟苍雪将林威遥踹了出去。
任江流面容惊悚,那是真的踹了出去啊!门都裂了。
过了一会儿,林威遥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进来,苦笑着说,“苍雪,你这一脚也太不留情面了吧?在新同志面前,真不给面子。”
夏宏德啧啧摇头,“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个门了,你们两个悠着点,朕的国库可不充裕。”
孟苍雪白了他一眼,“谁让你乱说话。”
这边说着,那边已经有人习以为常的装上了新门,两扇大门雕琢精致,本来以为是孤品,谁知道是量产的。
孟苍雪与林威遥与夏宏德年龄相仿,算得上青梅竹马,三小无猜。
林家是前代方才崛起的朝廷新贵,孟家却是一顶一的世家,现在大夏这种情况,多亏他们两家撑着,才勉强运转。
这么一说,就更得恨夏宏德不争气了,昏君就是欠揍。
当天四人议事,谈论之余还得抽空防备着他。其实他们说的太深奥,任江流深知自己是半路出家的和尚,根本听不懂他们在念什么经。他也早就想明白了,自己可能有些新颖的想法,但也不是每样都适用于现在的朝廷,如果胡搅蛮缠的要插手,那不是帮忙,是乱政!
每次朝政波动会带来多大的影响,和多么大的后果,任江流自问无法承担。以后他只负责提出意见,草拟计划,至于可不可行,怎么施行,可就管不了了。
但是现在当真要做,才知道好的主意也不好出。
细数历史上那几个伟大的君主,再列出他们的丰功伟绩。
什么长城,大运河,以大夏现在的国力,这么劳民伤财的事,你想去搞也没这个能力。
至于科举,还是很有必要的,但是看看正在帮着皇上搞政治这几家,没有一个不是世家,哦,除了萧宏生,他家不算那个被捡来的孩子,就只剩下师茵茵一个女儿,而且他没兄没弟,一个人干干净净,凉快的很。可惜他是武将,掺和不到文官这边来。
若施行科举,世家子弟首当其冲受到打击,便是孟苍雪之流,也不一定肯通过这个提议。
还有便于行事,皇帝手中必定要掌握皇帝该有的权利,军队的管理权,土地的使用权——没错,削藩。
这也是个难题,以夏宏德这举步维艰的情况,别人不来削他就不错了。搞不好还容易让人揭竿起义,提前造反,导致天下大乱。
说到这,就不得不说,那个王印啊……究竟是个什么鬼?
任江流想着想着就问了出来,也到来该问一问的时候,不然抱懵给人家当谋臣,万一里边出了点设么岔子可就坏了。
“王印?”
他问的时候夏宏德正在吃小云供上来的奶香虾球,没错,这个不务正业的皇上又上他家串门了,还对小云妹子淫邪的微笑,看的任江流拳头很痒,特别想以下犯上。
但他自问是个冷静的人,很温柔的道,“那日……咳,你说不是你想卸任皇帝就能卸任的,是什么情况?应当与王印有关系吧?”
“此为皇家之秘,你当真想知道?”
任江流道,“若陛下肯言明,臣自然洗耳恭听。”
小云最是体贴懂事,见两人说到此处,将茶点摆放整齐,确定茶水温热,盈盈一笑,便退出门外,为他们顾守着大门。
王印一说缘起于数代之前,一国之君自小培养,帝王传承子继父位,这本是平常之事。但是帝王子嗣繁多,出众者并非一二,有时难免起争端。父子猜忌,兄弟相残,数不胜数。传说天上大神见他们为此征战不休,心中不忍,便设王印制度,通过者身具神祝,可掌管一方领域。承天之命,便是由此得来。
这是外边流传的传说,但是最初从何处流出,却无从考据了。
夏宏德说,其实那个传说大多属实,王族也极为奉行这个制度,在一代皇子成年之时,或有有惊世之才,或是守国之君,或能征战沙场,上天总会选出最合适的那个,让他成为新的帝王。
而王印的构成需要什么条件,那倒是简单了,每个成年的皇子都会被送入祠堂,剩下的什么都不用做,只在里边呆上几刻钟就好。
任江流疑惑,便不会一次出现好几个合适的人选?或者成年的皇子一个合适的都没有?
夏宏德摇头,“大夏……不单单大夏,东方且弥,北方楚燕,南方灵疆,这些国家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你所说的那种情况。”
他停顿的太明显,迟疑的太真实,任江流只能假装没有听清,点了点头,道,“那如果不是帝王血脉,却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人进去呢?上天也会选他做皇帝?”
夏宏德冷笑,说,“你着实胆大包天,竟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不是王族的人,哦……前几代的时候的确出过这样的事,无非是后宫女子争宠吃醋,狸猫换太子,险些混淆帝王血脉。不过那人方一辈送入祠堂,便七窍流血而死。夏氏皇朝的祠堂,岂容他人玷污。”
任江流另外又问,“有没有这种可能,普通百姓经过特殊的手段获得王印,如果发生那样的事……又当如何?”
他说的非常犹豫,且一边说一边看着夏宏德的脸色。夏宏德摇头道,“这朕可不清楚,大概是有,或者没有。毕竟从前没有过这样的例子,朕以为,即便有那样旁门左道的方法,条件必然严苛。”
任江流苦笑,“就怕再严苛,也有人不畏艰险,走这条路啊。”
夏宏德眯眼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任江流端正脸色,看着夏宏德道,“陛下,您可是天命帝王?”
终于将心中不安问了出来,任江流并没有什么后悔的感觉,固然问的冒失可怕,甚至可能招来灾祸,但这种事情不说个分明,他该如何前进?
夏宏德看了他一会儿,蓦地大笑,“朕,自然是真命天子,不然还能是谁?”
说着,扯开了衣襟。
他胸口一道飞龙张牙舞爪,虽是死物,却像活了,随时能从身上一跃而出,奔腾九霄。
任江流嘘了口气,心中大石落地之后,也冷静下来。
这王印,真是玄妙的东西。
他微微一笑,道,“臣去书房拿奏折,索性在此处呈与陛下吧。”
夏宏德点了点头,任江流出去,走了几步后,又站定下来,脱力一般抵着门久久唯未动。
门内,夏宏德叹了口气,指尖沾上杯子中的茶水,在胸口一揉,本该牢固皮肉的王印竟然变淡,露出褪色凋零之相。
他看着自己,苦笑一声拉好了衣服。
这等拙劣的方法,不知能瞒过几时。
?
☆、不好
? 师无名说是三年的时间,其实中间不知掺了多大的水分,不过任江流也懒得计较这些了。若大夏真要亡国,别说三年,兴许连三个月都用不上。
这朝里朝外乌七八糟一片,年长的靠不住,年少的没有话语权,丞相只知道敛财,若要根治,恐怕整个朝堂都要大换血。
没人料想得到,夏宏德也是个狠人,干起事一点都不含糊,半年之内在朝堂搅出一片血雨腥风,上半天砍了个赵卿家,下午剁一个张文臣,将那些站着茅坑不拉屎的官位都给空了出来,夏宏德的亲信几乎以骑着火箭一般的速度升职。
孟苍雪为户部尚书,林威遥被任命为兵部尚书,任江流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升职还是降至,莫名成了吏部尚书,他本来是想朝工部发展的。
可即便是这样,夏宏德手上的能臣仍旧少的可怜,一些老油条经历之前的大换血,已经风声鹤唳,随时保持静默。丞相小动作不断,甚至让人连续三天在朝堂上死谏,逼迫夏宏德停止这样的做法。但,这就是夏宏德唯一的优势,他的江山已经快要崩毁,为了减缓崩坏的速度,增大修复的机会,过往旧制对他来说完全没有约束能力。
他只要可用之人和有用的谏言,如果没有,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死谏?哼,那就死吧。
这样凌厉的手段的确起了作用,但细数近来发生的大事,难免显得刻薄冷血。
明德六年,三月,杀十五人,罢免八人,十人入狱。
四月,杀二十三人,罢免十七人,三十五人入狱。
五月,杀四十人,罢免六人,二十人入狱,秋后问斩。
六月,杀五十七人,罢免三人,九人入狱。
七月,杀百余人,无人罢免……
现在是八月中旬,平均算下来,上半年几乎每天都在死人。而且找情势看,此番修整尤未有停下的趋势。现下朝里朝外人心惶惶,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贩夫走卒,人人自危度日。
今日天气不好,漫天红霞之中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乍然望去,甚至觉得上天在下一场血雨。
任江流乘着轿子慢悠悠回到尚书府,他到的时候,小云已经在外边等了,见他出来便撑起了伞。盈盈笑道,“爷,您回来的晚了。”
任江流穿着一身气派官服,在外边不觉得,进府之后就觉得头顶帽子沉得厉害,拿下来抱在手中,闻言微微一笑,“等地着急了吗?”
小云莞尔,“煲了汤,怕你回来的晚,只能喝到凉汤了。”
回廊汇成一束,直直通到内院,任江流摸了摸红色的柱子,看着外边大雨,摇头道,“若非这场及时雨,就算这汤放上一天,水也未必凉得起来。”
“虽然只是在说闲话,但是爷的语气好生沉重,是心情不好吗?”
任江流本来走在前方,此时刻意慢下几步,看着小云袅袅婷婷的身影,那般熟悉温柔,心中生出几分暖意。笑道,“是啊,虽说是自己的选择,也未必做错。但到底是亲手打破平静,才生出现在诸多杂事,后悔虽然未曾有过,难过却是少不了。”
小云柔柔的道,“因为有人死了,所以爷心疼了?”
“只是在想不管最后如何,我都得做好承受结果的准备。”
“可是爷还未曾做好准备对吗?”
“……小云莫要掀我的底了。”
口中说着不会后悔,可是面对自己造成的尸山血海,任江流怎么可能不犹豫?没错,那些人贪污,腐败,暴虐,不仁。何况现在死的人数,远远少于真正的战争,若此时舍不得放弃,等到这些人真正将大夏推上刑场,到时放眼天下,便全部一如大夏王宫今时这般,一片血红风景。
小云听他又在叹气,微微笑着说,“爷,今天你有客人,猜猜是谁来了?”
“我的客人?”任江流纹丝不动,随意道,“之前我每天都有很多客人,到了近日才慢了下来,你让我猜,放眼整个朝堂,乃至皇上都有可能来,如此大的范围,我却是猜不到了。”
“嘿,这次是爷之前的熟人。”小云语气带着呷醋一般的薄嗔,横他一眼,说,“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任江流诧异,“是谁?”
女子佩环的声音轻轻璀响,如同猫儿一般,脚步落地立即抬起,声音骄矜的道,“是我——”
来人身穿淡黄色衫子,纤细的腰系成一束,长长的睫毛微微扑闪,头发大半披在肩膀,发冠华贵至极,走路的时候耳环叮铃作响,张着樱桃小口,神态傲然道,“红颜知己可谈不上,勉强算是熟人吧。”
任江流一见她就笑了,语气熟稔的道,“是你来了,好久不见。”
“两年半,快要三年,的确好久。”师茵茵稳稳当当的道,看了看静静立在他们身后的小云,眼角一挑,侧头说,“早听说尚书府里都是漂亮姑娘,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任江流噗嗤一声,哈哈笑了出来,“来,我替你们介绍,小云,这位是萧紫茵,大将军萧宏生的独女。师姑娘,这是小云,我朋友,她看我独身一人太可怜,现在帮我管家,你叫她小云就好。”
小云垂下眼睛恭敬的施礼,态度温婉可人,道,“原来是萧小姐,小云失敬。”
“哪里。”萧紫茵颔首,“小云姑娘客气了。”
三人走到正厅,任江流请萧紫茵进去坐,吩咐旁边侍奉的小丫头上茶,小云拦住,笑着说,“不必了,小妹正在后院做刨冰,正巧萧小姐来,我去拿过来给你们品尝。”
任江流点头说好,见小云走了,歪头看着萧紫茵,“许久不见,你变化很大。”
萧紫茵轻哼一声,从头饰上坠在额间的珠串微微颤动,道,“你不也是一样,尚书大人,日子过的可还滋润?”
任江流连连摆手,苦笑道,“我现在心情如何,你应当知晓。倒是你……茵茵,近来好吗?”
萧紫茵听到从任江流口中唤出这声称呼,竟然觉得恍如隔世,强撑着的坚强几乎在顷刻之间分崩离析。
她嘴唇抖了抖,像是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顿,手指揪着衣襟反复握紧几次,只觉得满嘴苦涩,撑着额头道,“你这个混蛋,恢复记忆了不跟我说,就在京城却不跟我见面,都已经到了将军府,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那么走了……你可真是狠心,你……现在竟还敢问我好不好?我不好,当然不好,怎么能好!”
任江流听得心酸,低下头道,“师姑娘……”
萧紫茵深吸一口气,摇头道,“不过算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你当我还要继续跟你纠葛?我不会,我……已经要成亲了。”
任江流哑然,半晌道,“……恭喜。”
萧紫茵看着他,一双眼睛悄然盈上泪水。哪怕来此之前做好了千万的准备,可是该有的犹豫,该有的迟疑,半分也少不了。
来前,她想,去吧,也许这就是最后的机会。
无论如何,也该亲眼见他一面,好好见他一面。
听闻他府中已经有了把酒言欢的女子,心中苦涩,可是仍旧不想认输。亲手挽上鬓角,穿上最心爱的衣衫,将嘴唇涂的朱红。可是眼角的那抹霞雾,却不是涂的胭脂水粉,伤心之时,飒飒散开,一如精心的妆容。
阳光透过窗户,她看着镜中人,不知第几次回想起两人初遇之时。
那名少年的性子是那么张扬,可是望着自己的眼神又是那么特殊。他的嘴巴一刻也闲不下来,本该是坚定快活的人,为什么时常会露出伤心的神色?
但即便是他最伤心的时候,仍旧会对着她笑。那个笑容像是叮叮咚咚的山泉,又像风平浪静的海湾,嘴角微微弯起之时,漫天星光都汇聚在他眼中。
她苦恼,心慌,不断猜测这个究竟是无情无义之人?还是早已情根深种?不过无论答案是什么,她早已身不由己,在未得到答案之前便在那片汪洋沉溺至深。
是啊,世上又有谁拒绝得了那样的笑容?
所以最开始即便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她也甘心为他舍去千斤小姐的娇气,平生第一次撒谎,就是这个弥天大谎。
违背兄长和父亲的意愿,没有回到将军府,也没有前往玉山谷,只想陪伴他左右,只想跟在他身边,别的地方哪里都不想去。
可是快乐的时间那么短暂。
只有后来缅怀的时候她才知道游走江湖的时间已经很长,所以才给自己留下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但是当时却只觉得时间很短,根本不够用。像是前一天才说了谎话,后一天就被发现了,接到勒令回家的书信。
自从那一次分手,仿佛就是永别。在那之后发生的事皆不堪回首,短短的相逢时间更经不起掐指细算,她曾有一度恨不得余生就在落银河终止,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两全,只有这样,才不会经历未曾到来的痛苦。
一声恭喜传至耳中,萧紫茵睫毛沾染了泪痕,她的衣衫还透着兰香,但在顷刻之间,仿佛沾满了风霜。
她轻声道,“你不想问问对方是谁?”
任江流笑道,“能得到你父亲的认可,和你大哥的同意,那对方一定是个极好的人。”
“是啊。”萧紫茵语气染上一点怨毒,“父亲和大哥都同意了,根本不用过问我的意见。”她没有给任江流反应的机会,迅速道,“也许那人真与你所说那样,是个极好的人。哦……这个人你应当很熟悉,他与你同殿为臣,位属六部尚书,名叫孟苍雪。”
?
☆、不同
? “嗯?是他?”任江流讶异不已,立即想到这件事情不单纯,孟苍雪身为皇上的亲信,有年轻有为,现在看来的确风光无量。这桩婚事萧宏生觉得满意倒是正常,但是师无名也同意,就显得诡异了。
将疼若至宝的妹妹嫁给敌方重臣,师无名他到底又什么目的?如果将来他当真谋逆,要那二人如何自处?若谋反成功,那孟苍雪就是亡国之人,那人对皇帝又忠心耿耿……
不对!
任江流抓住一个疑点,忠心?师无名是想通过这桩婚事策反孟苍雪?还是孟苍雪本来就是他的人?
最大的可能还是孟苍雪身份有问题,只有孟苍雪是师无名的人,师无名才能放心让萧紫茵嫁给他,因为未来谋反无论成功与否,这步棋,都能最大限度保证萧紫茵安全无虞。
若是计划失败了,萧紫茵是忠臣之妻,丝毫不受影响。若是计划成功了,孟苍雪便可以内应的身份现身天下,换了一个江湖,一样叱咤风云。
任江流思前想后,不敢漏掉任何一种可能,他想问萧紫茵的想法,但在话出口之前猛然停住,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差点想打自己一个巴掌。
外边天气炎热,他的后背却也隐隐透出一股寒意。
任江流自问,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变的这么理智?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变的这么冷血?故人现在因为他而伤心,因为他而落泪,他竟然能不为所动,甚至去想那些朝堂之事?
任江流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恶心自己,也没有一刻更分明的知道,自己就是变了。如此明晃晃的事实,比外人的一万句谩骂更令他痛苦。
无法控制的阵阵流下冷汗,面对萧紫茵疑问的目光,他甚至说不出一个字。
“任江流?你怎么这样看我?你在想什么?”
问出来吧。
心中疑问就应当在现在问出来,当初见皇上没几次你就敢去问皇族之秘,王印之实,现在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就摆在你面前,你却不敢问吗?
萧紫茵看他脸色忽然苍白,不知所措的去握他的手,纤长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左探右探也查不出个原因。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医术失灵了,不然为何眼前的人脸色不断惨淡,自己却无能为力?
“任江流?任江流?”
连着两声唤他的名字,是担心?还是忧虑?
任江流惶惶不安,长时间压抑的结果导致现在思想上出现一个缺口,便只能陷入自己的情绪不可自拔,便连小云带着吃食进来也没有反应,就那么僵直的坐着,一动不动。
小云见萧紫茵神态慌张,再看任江流脸色,急忙将托盘放下,摇了摇他的肩膀,道,“爷,你魇着了吗?”
是啊,他是魇着了!而且……醒不过来了。
任江流闭上眼睛,拍了拍小云放在自己肩膀的手,看着她望着自己关心又尊敬的眼神,只觉得心痛如绞。深吸一口气,柔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他转头看着怔住的萧紫茵,道,“师姑娘,我有事想要问你。”
萧紫茵茫然点头,心想为何他的语气那么陌生?为何他的神情那么陌生?生平第一次,他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他……是想说什么?
任江流再次吸气,从萧紫茵进来开始就不断闪避的眼睛第一次直视着她,如同一个不相关的人,冷静的提出问题,“你与孟苍雪的婚事,是谁率先提出的?”
萧紫茵万万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这是关心吗?还是别的什么?
洁白的贝齿咬着自己的嘴唇,萧紫茵回想当时情形,因为那时她不断反对,根本不愿意听他们讨论这件事情,现在回想起来也分外困难。
“是……父亲。他说我应该成婚了,不能再拖了。他怕他不知何时故去,留我一个人再这世上太寂寞,若能有一知心人相伴,他也能安心离去。”
堪称风华绝代的传奇之人也到了垂暮之年,可惜他为大夏奔波一生,临近终老,仍旧无法安心,甚至没有一个能用的接班人,还让他以苍老的身体在战场上奔驰。
任江流心中说不出的难过,但也因此,越发觉得必须让大夏强盛起来。他道,“当时你大哥应当在吧?他说了什么?”
萧紫茵想了想,道,“大哥只是附和父亲的提议,因为年长于我,又没有成亲,再加上诸般条件符合的合适人选着实不多,孟苍雪是父亲提起的……恩……同时提起的还有林威遥等人。大哥说按照我的心意,我没有选,父亲考虑过后选了孟苍雪。”
任江流细细听着他的话,虽然师无名看似在其中没起设么作用,但不着痕迹的引导对他来说太过轻易,若是被师茵茵听出异样,才是真正可疑。
他点了点头,萧紫茵看了眼小云,小云立即道,“之前不是说煲了汤吗?现在都凉了,我去热一热。”
从善如流的退了出去。
萧紫茵涂着大红豆蔻的手指捻起银质小勺,尝尝清凉的刨冰,又放下了,道,“虽然大哥没有明确表明,但是他应该是属意孟苍雪的。”
任江流闻言惊讶,挑眉道,“你说什么?”
萧紫茵笑道,“你当我是谁?你当师无名是谁?我是他的妹妹,他是我的大哥。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就算无法完全掌握他的心事,总能从他语气中分辨出一二。”她道,“大哥……在做一件大事,但是我相信他不管在做什么,终究不会害我。”
任江流沉默,萧紫茵说的对,那人在做事情之前,已经用了最大的力量保护你的安全。这么说的话,孟苍雪的确是师无名的人无疑了。
可是,就算知道这点,他也不能去动这个人!
如果真动了他,萧紫茵的安全由谁来保护?而且他是皇上信任的人,被他亲自扶植提拔成为现户部尚书,如果他再倒台,别说普通大臣,就连亲近如林威遥等人,也会觉得心寒。
不过虽然动不了,防还是要防的。而且,刚刚萧紫茵语气奇怪,难道她知道师无名的目的?不对,师无名肯定不会全然坦白,若说知道,肯定是如她方才自己所说,是从他言行上揣度出来。
任江流问道,“你说你大哥在做一件大事,你可知道,那是多大的大事。”
萧紫茵盯着他的眼睛,“你知道了?”
任江流心中一跳,“你真的知道?那你父亲……大将军……”
萧紫茵摇头,“父亲全然不知,父亲对大夏忠心耿耿,怎容大哥有这般想法。”
任江流放心之后挑眉看她,“但是你知道了。”
萧紫茵叹气,“我是知道了,但是你让我如何?背叛大哥,将事情告诉父亲?还是背弃父亲,一心一意帮助大哥?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心意却不是我能左右。我又怕害了父亲,又怕害了大哥,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装傻,真是好用的招数。
但是她说的跟任江流猜的一样,所知道的信息都是从察言观色中得出,既然是这样,她都知道些什么呢?平常的时候师无名肯定背着她处理这些事务,无法背着她的时候嘛……荣涧!书!洪荒初始录!
他小心翼翼的问。“当初师无名从荣涧带回来的那本书记载了什么?”
萧紫茵看他,“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任江流不知道她会不会说,坦白道,“我和你大哥有约定,三年时间,若我能阻止他,我就成功了。”他看着萧紫茵,犹豫道,“同样,我的成功代表他的失败。”
萧紫茵一怔,“意思是只要你成功了,大哥……就会放弃那些想法?”
任江流点头,“应当是吧。”
萧紫茵立即说,“这绝无可能。”
“什么意思?”
“我们对大事的理解可能有差,我所说的大事可不是相当皇帝那么简单,大哥的执念也不在此。他好像曾经失去了什么东西,要经过这种手段才能得回来。”
突然得知这个消息,任江流坐直身子,目光炯炯看着萧紫茵,“你说什么?”
萧紫茵摇头,“再多我也不知道了。”
任江流蹙起眉头,勉强将所有线在脑中串联,经历这种手段才能得到的东西,师无名的目的,师无名的身世,梁京墨……梁京墨的身世……
他觉得自己好像要得出什么结论,却始终差了一点,怎么也想不起来。
萧紫茵道,“都已经说到这了,我便告诉你吧。洪荒初始录里记载了这样一段话,是:皇朝百代兴,一朝倾覆倾,君王埋骨处,灵光引灵星,灵星掌万物,麒麟并侧行,精魄为基骨,帝王复更名。”她顿了顿,道,“这应该是一道预言,而另有页数记载:承天之命,六物为引,一曰灵光,二曰麒麟,灵脉贯天,龙骨借气,七星之血,化人成圣。”
任江流听的心惊肉跳,灵光应当指的是灵光剑,麒麟……如无意外是指花君,龙骨是龙脉之地,照这样看来,师无名的确在收集这本书上所写的的东西。
承天之命,六物为引。
现在除了已知的三样,还有,灵脉、七星之血不知是何物。化人成圣就不难推断了,指的应当就是受术者本身,这样一来,就只差两样东西未知。
任江流边想边蹭着手腕,那个是曾经带着终端的位置,以前遇到难题总忍不住向它求助,短短几个月养成的习惯,几年过去也没能改掉。
他发觉之后立即松开手,皱了皱眉,头痛的按着眉心。那些逐渐分明的信息像不知疲累的飞蝇,不停在耳边嗡嗡的叫,吵得他不得安宁。
萧紫茵侧头看着任江流,外头的雨快要停了,阳光拨开云雾,灵活的跳跃在人脸上,那样的光明照的人无处藏身,映的眼前青年的眉眼越发疏离陌生。
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不会像这样蹙着眉头,也少有这般烦恼的神色。对比他过往的模样,萧紫茵甚至不敢确定,眼前这个究竟是不是自己认识那个人。
这般老成稳重,冷淡守礼……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沉,像是含着很多不能说的东西,沉甸甸的压得她心慌。让她只想好好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究竟是他变得太快,还是自己一味沉溺于过去,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
萧紫茵越想越是难过,越想越是茫然,内心几乎是讥诮的诋毁自己。
她用空荡荡的双眼看着窗外幽深的回廊,回廊百折千弯,中间有无数分离的路口,每一条路的尽头都遥不可及,像野兽漆黑幽暗的嘴。她不知自己现在走在哪条路上,她只知道,她已经离她爱的人很远了,遥不可及的父亲,抓不住的大哥,还有眼前这个,渐行渐远的人。
恐惧似要将她吞噬,她不止一次的体会失去,便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是坚强的人,原来根本不是这样,苦闷永远不能习惯,更难得到解脱。
她的亲人们各怀目的,彼此背道而驰,她的失去还没有结束,在今天之后,注定要失去更多。
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心慌,萧紫茵缓缓低下了头,眼泪颤颤打到了自己的手上,忽然二话不说冲出的房门。
丝锦衣衫迎着风,仿佛翻起云浪,像是漫天霞雾中最末端那处,强撑着想要留住黑暗之前的,最后光明。
?
☆、丞相
? 那天任江流将哭的伤心欲绝的少女送回将军府,站在门口确定她安然无恙进了屋,才策马掉头回家。
尚书府内,小云的汤正巧热好,见他回来,揭开盖子道,“来的正是时候,要吃吗?”
任江流瞅着鸡汤不敢动,“回锅几次了?这汤还能喝吗?”
小云轻笑,“一直微火煨着,正是好吃的时候。”
任江流放心,一碗汤下来,在大夏天寒如冰窖的身子终于稍微回暖一些,他放下碗,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小云,都怪你,我现在困了,但是书房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处理,你说怎么办?”
小云笑的停不下来,“这怎么能怪我,爷是最近太累了,今日就当给自己放假,休息一天吧。您看,这天色都暗了下来,放眼朝堂也没有像您这么拼的。”
任江流摇头,笑着道,“你怎么知道别人消极怠工?就不许人家彻夜不眠,一心为国?”
小云道,“别人我不知道,丞相肯定不是。”她想了想,道,“不过他在一件事上可勤快了,上次爷不是说过要整顿吏部吗?他活动的可勤快了。”
任江流瞬间清醒,坐直问,“怎么回事?具体情况?”
小云没料到他会感兴趣,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爷整顿吏部的动作影响到他了呗,设置签到处已经让吏部老人怨声载道,说爷没事闲的。其后更以滥用职权等罪名查处了众多吏部官员,现在爷又从手下扶持了个苏长楼,不正是挡了许多人的路?您挡了他们的路,不就等于断了丞相的财?丞相当然心急了。”
这个老匹夫!任江流不屑一顾,瞧着小云,惊奇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我记得我在家很少谈论外边的事,其中弯弯道道,奇诡心思,是你自己想的吗?”
小云神色一慌,急忙站起来道,“小云不是故意打听爷的事的,也不该说朝堂之事,我……这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没事,别急。”任江流笑着将她按着坐了下来,道,“我又没有怪你,我是真的好奇啊,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消息?”
小云轻轻掩住嘴,支支吾吾的不言语,她鲜少露出这般神情,让任江流更放不下了,连声催问,小云才红着脸,期期艾艾的说,“是丞相的公子与我说的……”
单浦仪的儿子?
任江流想了想,没错,单浦仪的确有个儿子,他妻妾成群,却只有这一个儿子。
那人名叫单天赐,今年才十七岁,为人倒是不错,非但没有遗传到丞相的奸猾,反而有些木讷,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很是可爱。
但他还是想不通,问道,“你怎么会认识他呢?”
小云露出羞愤欲死的神色,哎哎道,“就是爷第一次摆宴的时候,他也是爷的座上宾。宴席之后他让丫鬟带着找到我,说布丁好吃,让我再做给他。这个布丁吃了许久,一来二去,就比陌生人熟悉了许多。”她说话的时候袖子带倒了茶杯,未喝完的茶水浸湿了锦绣衣衫,她却恍然未觉,只是解释道,“但也不是很熟,他只是偶尔会在我出门置办家中物件的时候出现,爷的事我一个字都没提过。”
任江流眯眼瞧她神色,小云不敢跟他对视,唯独脸色越来越红,眼睛左晃右晃,头顶有快要冒烟的趋势。
任江流看了一会儿,拍着退大声笑了出来,“那小子虽然年纪小了点,但人还是不错的。小云给他做吃的没吃亏。”
小云一愣,顿时羞的不行,扭头道,“爷说什么傻话。”隔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叹气,“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知道,怎么敢有那种妄想。”
“你是什么身份啊?”任江流撑着下颚看着她,“不就是我的妹妹吗。”
小云闻言直直暖到了心尖,觉得知足的不行,吃吃笑着,“妹妹……”
任江流迟疑,将手放到桌子上,小心道,“……姐姐?”
小云更是笑的发颤,道,“哎,总之……这种事不能乱说,是我……配不上他。”
任江流不认同她的话,眼角略一挑起,似笑非笑的道,“谁配不上谁,这种事不到最后,又怎么说得清?”
纵然小云心思奇巧,仍旧不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纤细的手指抓住被茶水打湿的地方,望着任江流,不知怎么了,忽然有种非常害怕的感觉。
烛光穿过前几天刚刚打好的堇色透明灯罩,映的那人半边身子似有水纹波动,眼中闪着琉璃青,越发显得眉眼如画,孤高遥远。
门外传来敲门声,她完全无心去管,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给了她一切美好的人。前一刻还绽放的心情仿佛瞬间枯萎,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那种比夜还幽深的无垠孤寂在忽然间将她整个吞噬,让她惶惶不安的抓住任江流的袖角,叫道,“爷……”
那声音干涩,黯哑,犹如她此刻的心情。
任江流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却能体会到她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难得主动弄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头,如同一个可靠的家人,含笑说,“如何?”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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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