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英雄留步 作者:土芍药
正文 第26节
英雄留步 作者:土芍药
第26节
父亲摇头,“天要降灾,你又能如何?”
这边正说着,外边忽然有人道,“你们还看什么?再不吃,要糊了啊。”
庙内的人怔怔看着这个首次开口的公子,不知该有什么反应,该进还是该退。
那人用匕首割下一直羊腿,手一扬,扔到那对父子的手中,道,“接着。”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欢天喜地赶了过去,又是咽口水又是感谢。
这么大一只羊啊!终于能吃顿饱饭了!
油乎乎的羊腿落在手里,儿子愣了半天,颤抖的道,“父、父父父……”
父亲睁眼,道,“看到了。”
儿子欢喜又难堪,开心又愧疚,整容道,“我去道歉。”
父亲见那人已经开始收拾自己那些做吃食用的东西,摇了摇头,道,“道谢吧。”
不道歉,只道谢?
儿子自然不敢违逆父亲,好声好气的对任江流弯弯腰,道,“多谢公子,今日赠食之恩小子定不会忘,只是如今颠沛已久,身无长物,无以为报。敢问公子名讳,来日好做报答。”
任江流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因为长久忧虑无法牵起的嘴角动了动,淡淡一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一声多谢足以。”
这是个豁达的人,儿子却总觉得心中不舒服,想道刚刚自己的小人之心,暗自责备自己,忙道,“不够的,怎么够。”
“够不够,还得我说了算。”任江流收拾好手中的东西,起身之间,带着说不出的威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过,你说你身无长物,确是错了。”
儿子不解又纳闷,回头看着父亲。
父亲摇了摇头,他又转过头,拱手施礼道,“请公子赐教。”
任江流轻笑,“你们拥有很多人都没有的东西,怎么会不知道。”他看了看外边天色,借着余光看了看分食的难民,慢慢道,“心善的人会有好报,你们会看到那一天。”
这……这话的意思是夸他们吗?
儿子不知自己猜的对不对,又回头去看父亲,但这一回头,身前的人就离开了。他看着那人动作娴熟的翻身上马,惊讶的道,“晚间也要赶路?这……是有急事?”
父亲看了一会儿,眼中渗入惆怅,只道,“不知,吃饭吧。”
然而他拿着羊腿迟迟没有动作,心中苦笑,活在这世上,就算有善心,也要有发善心的资本才行。
他们落魄至此,若再抱着这无谓的善心,这日子,可没法过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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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赶了一日的路,巳北已经近在眼前,任江流在驿站略作修整,出门的时候意外发现驿站前围了很多人,乍一看煞是热闹。
此地偏僻,若无大事,可不会冒出这么多人。
任江流难抵好奇心,抬眼看了看。
“这位公子,这里可不是什么客栈,不是你想进来就能进来的。”驿卒见周围人渐渐增多,心中无奈,“你可不要为难我。”
少年的声音惶惶,几乎带着哭音,“这位老爷,我父亲连日赶路冒了风寒,不用多留,只求给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让父亲喝了药发个汗就好了。真的不会多留,不会超过两日,不……一日,只要一日就好,只要父亲好了我们就走。”
任凭少年如何求,驿卒只是摇头,道,“这可不行,不要为难我。二位还是去找客栈吧。”
那少年欲哭无泪,他也想找客栈,可是他们身上的银钱早就花光了,就算去了客栈,大概也是不让进门的。
“况且。”那驿卒顿了顿,淡淡道,“虽然风寒算不得大病,但是这里物资短缺,药还真不好找,风寒也可能断送性命。你们死在别处都与我无由,若我让你们进入驿站,你父亲死了就跟我们驿站脱不了干系,我可逃不了罪责。”
那少年听有人咒他父亲死,身体抖了抖,就想发火。可是他抽噎两下,终究没有出声,咬着舌尖磕磕绊绊的说,“父亲不会死,我们自己就是大夫,我自己能治好父亲,只求老爷给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父亲……父亲不能再吹风了。”
驿卒说了许久已经不耐,撇嘴道,“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别……咳咳,别再闹了。”一道算不得苍老的声音开口,仅仅说了一句话就咳得不行,他这一咳,吓得少年不住掉泪。
那人看了看高大的驿站,道,“我们走吧。”
“慢。”
任江流牵着马,已经走了过来。
驿卒认得他,谦卑的低下头,道,“大人。”
任江流走上前,道,“我认得这个人。”
驿卒一愣,赶忙道,“放进来吗?”
任江流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道,“你之前说的没错,做的很好,让他进去你反倒错了。”
哭的泪眼朦胧的少年抬起头,看了看他的脸,惊叫道,“是给我们羊腿吃的公子。”
任江流弯腰看了看他们,手指碰上那个中年男人的额头,皱眉笑道,“怎么好好的就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什么好好的?哪里好好的?那个少年愤愤不语,低着头看着他在自己父亲脸上摸来摸去,忍不住道,“公子——”
“别吵。”任江流从袖子中取出药,道,“你说你能治好你父亲?”
那小公子点了点头,不知他什么意思。
任江流倒出一粒药丸道,“你看,能吃吗?”
那药丸乌漆墨黑,带着一股怪味。
任江流笑道,“应该能治你父亲的病,一粒药粉分成三次吃。”
那少年拿过药丸研究,忽然,他的眼中迸发一阵惊喜,推了推地上的男人,道,“父亲,你看。”
那人费力睁开眼睛,任江流忽然道,“他病的有些重,你说话大声些,多重复几遍。”
少年得令照做,中年人听到了,点了点头,张开了嘴。
少年吸吸鼻子,小心将药丸分成三份,让中年人吃了一份。
任江流看到老实听话,点了点头,道,“你们两个人一个生病,一个年少,不好赶路,如果是同路的话就跟着我吧。”
你去哪?
少年没等问出口,本来已经昏睡的中年男子张开眼睛,道,“劳烦……公子。”
三人一路结伴,中年人刚开始答应是因为不放心自己儿子,半日之后,他的病好了许多,清醒之后发现那名公子果然和自己同路,不由惊讶,笑道,“公子会算命不成,不然怎么会知道我二人的路线。”
任江流淡定的道,“我岂会知道你们要去哪里,我只是走原来的路线,你们跟我同路便罢,若不同路,到时候自己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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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报
? 三人进入巳北,任江流就近找了客栈要上一桌子菜,但并没有要大荤大油的,中年人知道他是顾念着自己,心下感动,又是接连道感谢。
吃着吃着,少年忽然毫无预兆的啜泣出来,任江流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放下筷子。
中年人皱眉,严厉喝道,“明曦。”
唤作明曦的少年红着眼睛,脸色有些羞愧,低声道,“父亲,我错了。只是想到以前种种,再念及今日,心中悲痛,不自觉哭了出来。”
中年人听他说完,歉然对任江流道,“恩公……这孩子都被我宠坏了,如今是一点苦都吃不了。”
任江流看着这个少年,无意中想到顾花君,虽然这两个人一点都不一样。
花君虽然莽撞,但从小性格坚韧,并不像这个少年一般柔弱,而且现在身份今非昔比,更加稳重得当。唯一相似的嘛,大概就是那外露的性格。于是笑了笑,“吃不了苦是好事,等到能面不改色的面对诸般苦难的时候,恐怕自身也早已伤痕累累。”
难得这样的年青人能发出这般感慨,三人因为这番闲话,倒是越发熟悉起来,任江流听闻他们被家族的人迫害,顿时皱起眉头,道,“你们是哪里的人?”
少年口中含着面条,眼睛睁的很圆,指着地下道,“就是巳北。”
任江流想了想,将随身的剑递给他们。中年人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道,“恩公?这是何意?”
任江流抬手让他坐下,笑着道,“你别这么激动,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中年人赶忙道歉。
任江流道,“巳北已经属于杨家堡的势力范围,你们已经走到这儿了,不妨再多走几步,去杨家堡作客吧。他家的茶不错,你应当喜欢。”
中年人哑然,失笑道,“那杨家堡是什么样的地方,我等如何能进去?就是我本家,哎……现在早已家道中落,也难以跟这等贵人攀上交情。”
任江流点了点头,道,“所以我把剑给了你。”
剑?中年人怔怔,忽然明白恐怕恩公与杨家堡的人认识。
去了杨家堡,与杨家堡的人攀上交情,这代表着什么他很清楚。
但是……
中年人咬了咬牙,肃然道,“恩公,我不……”
任江流打断他的话,道,“对我来说,这并不算什么,举手之劳都算不上。”他又笑,“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善有善报,你照顾那些难民一路,帮着医病,赠与吃食不求回报。说不定这就是你的善报。”
他把中年人说的恍惚,是啊,恩公是这么说过……
善有善报是吗?
他抖着手小心接过了剑,拿过之后又是一晕,兵器的好坏他一届文人并不清楚清楚,但这剑上镶嵌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宝石,还有,他看着剑柄磨损的痕迹,这,定然是他贴身惯用之物。
竟然就这么送给他这么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中年人眼中一酸,心想,这就是自己的福报吗?
他看着任江流,再叫一声恩公,这声恩公包含着跟之前完全不同的感情,他执意要行大礼,任江流阻拦不了,只好叹了一口气,随他去了。
行礼之后,明曦先起来,再扶中年人起来。
任江流看天色还早,又饮下一杯茶,已经流露离开之意。
中年人赶忙说,“恩公,不知恩公的名讳。”
任江流摇头,“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
中年人顿时失望,不放弃的道,“恩公此行的目的呢?”
任江流这回倒是笑了,指着地板道,“巳北啊。”
少年一阵惊叹,但他还是不解,“虽然缘分难得,我还是很好奇,恩公啊,我们巳北没什么好玩的,也没什么大人物,您怎么会来?”
任江流捏了捏袖子中发烫的信纸,微微一笑,“我不是来找人,我是。”他打开信纸,在上面点了点,“来找药。”
中年人闻言精神一振,赶忙说,“恩公,我们李家世代行医,虽然现下比不上玉山谷出名,但也委实根基深厚。况且这是在巳北,恩公要找什么药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任江流没说话,眼神却逐渐怪异。
中年人被他看的不安,少年忙道,“父亲说的是真的,我们能帮上忙。”
任江流还是不说话,半晌爆出一句粗口,抹了抹脸道,“二位贵姓。”
中年人答道,“姓李,我名李英,小儿名叫李明曦。”
任江流缓缓吐气,“巳北的李家?”
中年人立刻说,“是我本家。”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任江流心中风云变幻,最终,他道,“知道练骨丹吗?”
中年人和少年对视一眼,一齐道,“恩公要练骨丹?”
他颔首,“正是此行目的。”
李明曦晃了晃李英的手臂,李英一定神,从怀里摸了片刻,拿出一个四方小盒子递给任江流。
任江流接过,木质的八卦盒里边有一个油纸包,纸包里仅仅有一枚丹药。他摸了摸盒子,道,“这种宝贝东西不是应该在祠堂一类的地方被珍藏供奉吗?何以随身携带?”
李明曦咧嘴笑道,“虽然是宝贝,但到底是我的东西。”
他说着,有些骄傲,“我们是长房的,这东西本来就该我们管,若不是——”
他皱了皱眉,没再说下去。
李英拱手,“恩公要用,尽管拿去用吧。本来这次回来,我也没想过还能保住这个东西,若不是遇到恩公,这丹药也是要送去给本族的。”
给了他们,能不能为自己和明曦换来一个安身之所也不知道,李英想到这,顿感凄凄。
不过现在好了,天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中年人笑了笑,那把剑在手中重若千斤,却稳定了他的心神。
如此,双方都有了满意的结果,饭局终了便分道而行。
又行半日,李英父子二人走到杨家堡。
杨家堡固若金汤,一根旗帜高耸入云,李明曦用手挡着光去看那旗帜上的图案,又放下了手,忐忑道,“父亲,你说他们会让你我进去吗?”
李英亦心中不安,但是已经走到了这里,万万不能退缩。
他咬牙道,“叫门。”
万幸杨家堡没有轻薄的门徒,就算他们衣衫朴素也得到了妥帖的询问,李英把剑给了门徒让他代为通报,接下来,他们就只能等了。
时间渐长,李明曦脸上出现难以掩饰的失望,李英也有些黯然。
就在二人心想恐怕要失望而归的时候,里边忽然传来声音。按照声音大小来判断,应该是男人的脚步声,但不知一个人怎么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宽大的门再次打开,一名面容沉稳的男人哈哈大笑着露头,还不等真正走出大门,就开始说,“老任啊,算你小子还记得——咦?”
他看清眼前两个不认识的人,本不大的眼睛瞪大了一些,道,“你们是谁?任江流呢?”
“老爷,老爷,您慢点。”门徒苦哈哈的赶上来,道,“我还没说完话您就跑出来了,这次任爷没来,是这二位先生把剑交给了我。”
“哦……”那人脸上难掩失望,继而笑了,“也是,嘿,任江流来这儿什么时候叫过门。总是忽然来了,又忽然走了。”
想到那个来去如风的人,他摇了摇头,稳重又不失热情的拱了拱手,“我是杨家堡现任堡主杨符君,二位是他的朋友吧?哈哈,方才失礼了,快请进。”
请、请进?
李英父子二人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不可置信。
但是震惊内容,也不知道是为了杨家堡主亲自来迎接他们,还是因为他们口中的恩公,竟然是众人口中罪无可恕的任江流!
李英想着那杳然清华的年青人,再念及他日常言谈,这样的人,跟传言中的无礼嚣狂大相庭径,只怕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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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龙
? 玉山谷,腾龙殿。
女子脸色苍白的捧着一个暗色瓷坛,不知她跪坐在地上发了多久的呆,抬头看着王座上的师无名,木木怔怔的说,“如此,我布阵便更有把握了……”
那声音,清淡缥缈,好似被风一吹就会散落无踪。
师无名斜坐在金光灿然的龙椅之上,一手握拳撑着脸侧,含笑道,“那便多谢师妹,也要,辛苦师妹了。”
莫雪芝摇了摇头,开口的时候几乎要哽咽出声,她本不想如此失控,却根本控制不住,以致说话的时候声音古怪的难以言喻,“这个阵太复杂了,我自己尚无法完成,还请……师兄,帮忙。”
“嗯?要如何帮?”
莫雪芝深吸一口气,道,“需要一些人来助我。”
听说她要人,师无名哈哈大笑,挥手道,“这不是问题,玉山谷最不缺的就是人。”
他起身走下王座,莫雪芝不知他欲意何为,见他迎面而来,身子忍不住轻颤。
不想,师无名却是目不斜视的直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莫雪芝怔了怔,回神的瞬间觉得汗水湿透了里衣,她轻喘一声,低着头抿紧了嘴唇,抱着瓷坛跟在师无名的身后。
她之前跪的久了,刚开始走路的时候脚下打晃,不过走了一阵就好了。细细碎碎的迈步,但也不会落下师无名太多。
师无名在一座大山前停下脚步,他看了莫雪芝一眼,不知按上什么机关,大山竟然巨石震动,一道石门伴随坠落的沙粒缓缓打开。
莫雪芝瞪大眼睛,等门完全打开之后,更是面带惊骇的啊了一声,惊觉那是自己所发出的声音,立即反手捂住嘴巴。
师无名扬起下颚,平素只觉平淡的神情多出一份孤傲,冷声道,“父亲祖父等人百年以来岂会碌碌无为,人力,物力,财力,楚燕皇族早不输他人。”
莫雪芝颤抖的道,“这、这是……你的……人?”
师无名看着在空山中训练不辍的兵众,微微一笑,“没错。不过,养着军士的地方,可不仅仅是这一处啊。”
莫雪芝忽然很想掩住耳朵,关于师无名的一切,她都不想知道。她恨死了自己的好奇心,恨死了自己这张嘴,什么都不要问,莫雪芝告诉自己,等到这件事完了,她也不用回莫家了,最好就此离去,去隔着海的且弥?或者其他小国,哪里都好,只要……只要远离这里。
这样想着,莫雪芝沉甸甸的心情终于略有好转,眼中露出痴痴神色。
那边师无名发问,“说吧,要多少人。”
莫雪芝垂下眼睛,细声道,“三十八人,要阳月正午之眼生的公子。”
她看了看师无名,又道,“阵法阳气极盛,龙脉,麒麟,灵光剑,再加上这三十八人,甚至我的灵力,都是阳性。唯独……”她怯怯道,“那位公子身上具有的星辰之血不一样,属相反阳为阴,太极化向。阵法终了之后,他……会死——当然,无论如何,在结束之后,以他的命格都是活不成的,我之前为他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他……”
莫雪芝咬了咬牙,说出,“是已死之人。我不知道为何会这般显示,兴许是我学艺不精,算错了也说不定。但是,如今经历这般阵法,他死时必然痛苦。”
师无名听她绵绵絮语,脸上始终没有表情,道,“说完了?”
莫雪芝心中忐忑,道,“说完了。”
师无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手指点在山壁,看着里边数不清的兵士于地下建立的城池活动,点头道,“准备布阵吧。”
莫雪芝猛的抬头,觉得本来就冰凉的身体更凉了一些,她到底没有说什么,只道,“我……我还不知道龙脉的所在地。”
君王埋骨处,灵光引灵星。
是要在埋葬过皇族的龙脉所在之地布阵才可。
皇陵,龙脉,这天南海北的距离,究竟要如何周全?
莫雪芝曾经问过师无名,对方却没有给她答案,只让她继续等就好。
她侧眸看着他,心想都到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他准备好了没有。
师无名突然道,“就在玉山谷布阵。”
莫雪芝惊讶失声,“什么?这里?”
师无名看着自己广阔的领地,手抚摸过山石,道,“两百年前玉山谷被称为陨兵峡,当时的皇弟成乐王带领三万将士于陨兵峡同叛贼开战,最终兵败身死,被敌方砍成肉糜,混入石土,永远留在了此处。”
“一百五十年前,陆郡王夏北被当时的皇帝驱逐,中途不忍士官折磨,又病中苦痛,在行至陨兵峡之时撞山而亡。八十年前,五十年前,先后有两位亲王死在陨兵峡。之后世人皆以此处不详,陨兵峡人畜绕道。但是时间久了,日子长了,人们就不记得这些说头了。再,十余年前,我成为陨兵峡之主,将陨兵峡改名为玉山谷。从此,陨兵峡恶名不再,威名远扬。”
师无名说话慢悠悠的,最后道,“玉山谷就是龙脉所在之地。”
什么?!
玉山谷竟然是大夏的龙脉?
莫雪芝震惊过大,反而说不出话。
师无名笑了笑,“按照占天地气显示灵光寺的位置才是龙脉,但是没人知道玉山谷的地脉和灵光寺的相连的。君王埋骨,君王埋骨,埋了四个王族之人,这可是别处都没有的先例啊。师妹,你觉得这些大夏王族之人的埋骨之地,够我们开启阵法吗?”
莫雪芝木然点头。
师无名皱了皱眉,倏然一甩袖子,道,“别这样看着我。”他眯起眼睛,看着莫雪芝惊讶的面容,又笑了,“你只需想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你惨的很多。是不是就能稍微得到一些安慰?”
莫雪芝不解,也没有发问,她知道既然师无名开口了,就会说完。于是静静的等着。
但是没想到师无名意外沉默了下来,直到莫雪芝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才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他……大部分都知道了。”
他?
谁?
莫雪芝想通之后,脸上残余的血色唰然褪下,细白的手攥紧了衣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
师无名笑了笑,“至于他不知道的,比如身世,到了最后的时候,我会清清楚楚的告诉他。”
“你……”饶是莫雪芝也忍不住了,怒斥了一声。
师无名忽然又转回话题,笑弯弯的说,“所以,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有人比你更恐惧,更无助,但是他要阻止我,困住我,还要……安慰我。你说,他是不是惨的让人心生怜意?所以,你莫要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了,如果再这样,我会忍不住让你变的和他一般,这样,他也算有个陪伴吧。”
莫雪芝空洞的眨了眨眼,一下子失去了全身了力气,背后靠着山石慢慢坐到了地上。
师无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见到远处有人寻来,不避不闪,让对方直接开口。
他听了一会儿,眼皮细细一跳,重复道,“送人了?”
那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低声道,“是。”
师无名只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气闷,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他也懒得隐藏自己。
想要见他,不用刻意不去见他。
但师无名到底是个谨慎周到的人,走之前去见了萧紫茵一面,没接她泡的茶,道,“大哥有事待办,之后几日,辛苦你代我管理玉山谷。”
萧紫茵知道他事情一向很多,这次出去是有什么事没放在心上,点头答应下来。
师无名眼神很温柔,又道,“大哥有一名朋友在谷中做客,她……与任少侠也算得上旧识,你与她应当谈得来。她身子很弱,兼心情不好,若是无事,你常常陪她吧,别让她太过孤单。”
一句话,他将莫雪芝锁死在萧紫茵的视线范围。
萧紫茵浑然不知对方在算计什么,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温润端秀的大哥,干脆的点头。
师无名唇边不由泛起一丝浅笑,心中自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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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
? 一抹残阳摇曳而下,夜晚如约驾临。
皇城中,将军府,一抹孤灯与月光相对,为室内平添几分寂寥萧索。
萧宏生端坐在案前,神态平静,然而多年杀伐使他戾气难消,一举一动皆带有逼人锋芒。
正在为他作报告的副官不由打了个寒颤,定了定神,道,“……这段时间,大约就发生了这些事。”
随后放下了用于记录的半张羊皮。
窗外猛然吹来一阵寒风,窗户被刮的嘎吱作响,萧宏生猛一睁眼,副官急忙走过去将窗户关严,少了摇曳的冷风,被橙红的灯光一照,室内顿时显得温暖不少。
副官松了口气,走过去将散乱在桌子上的报告一一收好,恭敬的道,“将军,可是有什么疑问?”
即便是在家中,萧宏生仍旧一丝不苟的穿着铠甲,他的铠甲与别人的都不同。更厚重,动作之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方便,更繁琐,举手投足铠甲在身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副官心中佩服,眼睛不敢看他,垂着手等候指示。
“你说。”萧宏生手指摩擦着悬在腰间的刀鞘,他最常使用战戟,但刀枪棍棒都是他所擅长。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意味着已经动了杀念,“任江流此人,到底怀着什么目的。”
副官只是个掌管情报的副官,而且才被提拔上来没多久,听到问话有些战战兢兢,慌乱不知该说什么,发觉萧宏生正在看着自己,舌根都在发硬,磕磕绊绊的道,“不外乎功名利禄。”
萧宏生苍声道,“为人诡谲,做事嚣狂。被遣往思过却先去楚燕,再回京城,后去巳北。与丞相老鬼日渐交好,于灵光寺中惹出事端,回归的途中与顾花君有所交集,托人带着信物去杨家堡……此人结交广阔,八面玲珑,恣意妄为,不受约束,太不安分。”
副官好像听懂了什么,沉着道,“将军是想?”
萧宏生瞥他,忽然起身离去,“该去见他一面了。”
灯火正盛的时候,尚书府迎来访客。
任江流听到小张说出客人名字的时候,失态的险些从床上掉下去,惊讶道,“你说谁?”
小张还在为那位将军身上的气势战栗,磕磕巴巴的说,“是、是是……”
没等他说完,眼前的门啪的打开,任江流皱眉将外衫披上,喃喃自语,“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
只怕,不是好事。
他走到会客厅,看着萧宏生腰间寒光凛凛的斩马刀,缓缓吐出一口气,慢声道,“难得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无需客套。”萧将军目光如炬,在他脸上凝定两秒,忽然皱眉,移开视线道,“你……”
任江流偏过头认真看着他,问了一声,“什么?”
这人神态恹恹的,大约是奔波太久,没有妥善休息,从前年轻气盛的神采飞扬皆消失无踪,眼中尚含有几丝困顿,轻轻的将眼睛闭上,每次再睁开的时候都像是很困难。
想到他是因何如此劳神,萧宏生便更觉眼前之人虚伪可恶,眼中之色尤为凌厉,冷声道,“尚书大人辛苦了。”
“没什么。”任江流斟酌着道,笑出一口爽朗的白牙,“为了大夏,为了百姓,我身为朝廷命官,这都是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萧宏生将情报往桌子上一拍,道,“这就是你应该做的吗?!”
任江流见他是这种反应,怔了怔,慢半拍的捡起桌上的信纸,信纸上盈盈字迹如流水泼洒,从自己上任开始每一个动作都写在上面,最近三个月写的尤为详细。
九月,十月,十一月……
任江流想到灵光寺外边火红的枫叶,现在大概已经落光了吧。
眼睛逐字看过自己走过的路程,他心中发酸,视线黏着在‘任离开灵光寺,住持身亡,任再入灵光寺,一夜未出,次日启程’一段话上难以移开。
深吸一口气,将情报信纸反扣到桌子上,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早凉透的茶,一口饮尽。
任江流语气不稳的道,“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来找我问罪吗?”
“大胆。”萧宏生拍案而起,一双因年老而产生浑浊的眼睛盯着他,道,“小儿若有心图谋不轨,老夫定斩不饶!”
铁器摩擦地板的声音刺耳响起,任江流看着萧宏生划在地上的刀尖,他刚刚被那些信刺激了一下,心绪不稳。怒极,反而笑了出来,眼睛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胡子,轻声道,“将军多虑了,你有心管我,不如多关心一下家人。”
他的话意味深长,萧宏生却没有听懂。但是‘家人’二字是他心头凝结不去的疤,幼子惨死,夫人早亡,女儿疏离的种种情况浮现在眼前。任江流的话无疑是在他最隐秘的痛楚上戳了一下,萧宏生带着雷霆万钧的忿恨,怒吼如苍龙呼啸。任江流被他震的经脉紊乱,胸口血气翻腾,半晌才能站稳,方一回神就发现对方的刀已经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他缓缓眨眼,声音暗哑的低笑出声,闭眼道,“你杀了我吧。”那个声音却像悲伤的要哭出来,“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你!”萧宏生理智回归,这个人他绝对不会留,但是他更不许自己是因私情失控而动手。
他略一抬刀刃,锋利的刀芒无意间划伤任江流的脖子,一滴血珠在亮白的刀刃上行走,萧宏生逼视着他,眼中神色如同审问一般,“你刚刚的话,是何意?”
任江流面容惨淡,道,“将军心中定然已有猜测。”
萧宏将近十几年都无波动的内心短时间内被这小子挑起了好几次,他想要否定自己的猜测,毕竟那太过荒谬!在他开口之前,这个逐渐减少尘世味道的孩子闭上眼睛将生命完全交托在他手上,又重复一遍,“将军,不是早有猜测?最近发生的事这么多,我不相信将军从来没怀疑过那个人。”
萧宏生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眼中浮现几道血丝,毫无预兆的骤然收刀。
任江流睁开眼睛。
萧宏生垂眸看他,如同高高在上的俯视,“误导我的代价,你可知道。”
任江流语气平稳,“我本来都什么都没有,如果你要这条命,可以现在就拿走。”
他的语气太过真诚,萧宏生不得不再次正视自己曾经否决的猜测,他那颗已经苍老的快要不能跳动的心脏猛然产生抽痛。
京墨吾儿,那个在亲儿故去,夫人辞世,女儿尚在襁褓时的唯一安慰,他在家中罕有能得到的慰藉。
这一刻,征战八荒流血不流泪的将军心中是忐忑的,最后看了任江流一眼,趁着夜色浓黑,策马回到了家中。
此时副官还没走,听见马蹄声便迎了过来,紧张兮兮的道,“大大大大大大、大将军。”
萧宏生瞥他一眼,“无事。”
副官略略一呆,将军带着杀意而去,都这样的那个叫任江流的都能活下来,他……可真是好手段。
走到一半,萧宏生不知为何停下脚步。
时刻关注着他的副官也同样停了下来。
他听着前面的大将军缓缓吐气,忽然回过身,坚定道,“把你的授业恩师叫来。”
那语气,像是下了什么异常重要的决定。
尚书府内,任江流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桌子上的三样东西。三样物品分别是众生釀,练骨丹,和红花溢。
小云笑吟吟的站在他身后,吃吃笑着道,“爷以后再有什么难题,可不要瞒着小云,这分明是更早就能解决的事。”
任江流在心中大大的翻个了白眼,耳中听着小云悉悉索索的悦耳笑声,感到鼻中发痒,不由打了个喷嚏。小声嘀咕,“得来全不费功夫。”
“也是巧合。”小云笑道,“前日爷前脚回京,陛下后脚便有赏,御赐名单之中正好有一物名为红花溢。这名字稀奇又好听,我便多留神了一下,今日听爷念叨红花溢三字,觉得甚为耳熟,这才想了起来。”
完全没想到这等稀罕的物品竟然在自己的库房,之前任江流一脸苦恼的思索红花溢该去何处寻找,小云听到更觉得莫名,直言不讳道,“红花溢?爷要用吗?我去给你取来。”
任江流当时真是震惊了,那震惊直到小云真将红花溢取来,放到他的面前都没有消除。
此时听到小云的解释,他幽幽叹气,皇上在这个时候赏赐表明了是要回护他,等于对朝廷上下无数双眼睛说:这个人还是我重用的臣子,他做的一切都是我授意的,不是他恃宠而骄,你们睁大眼睛看好,我们俩关系好着呢,别往我这儿送弹劾书了。
这人……意外不是一个气量狭隘的人。
小云离去之后任江流擅自倒在床上发呆,自巳北回来已经足足两天,如今师无名让他找的三样东西已经齐备,只等见他一面,就能得到他当初的许诺。
父母啊……
任江流撇开头,暂且将这个能扰乱心智的念头抛开,除了那个许诺,师无名让他找这三样药的目的是什么?他想将药运用在什么地方?而药的效果又是什么?
任江流思考一刻,忽然察觉不对劲。
师尊初死之时他觉得痛苦,见过师无名之后觉得安心,现在却感到了心惊。
这么多年的计划被一朝粉碎,师无名肯放手吗?
如果他放手了,为何还会刻意找借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令他专心一处,无法分心。
若是没放手,他又有什么计划?
任江流唯恐他还未放弃之前的念头,可是根据眼线来报,经过朝廷和武林盟的各自退让,现下正处于难得的太平,玉山谷一方也没有什么异状,如此的和平安定……
现在想来,倒是有山雨欲来之感。
正当任江流出神的时候,杨柳进来告诉他,师无名来了。
任江流忽然发现每次师无名来小云都会因为各种借口不见踪影,除了不需要通报的时候,来见自己的人也许是杨柳,也许是姓张的小子,但终究不是她。
不过这些甚好理解,任江流勾起唇角,有些恶劣的想,跟师无名这样风云变幻的人相处起来,无论谁都会感受到辛苦。同是心思细腻之人,小云对他避而不见太正常了。
师无名进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青年双眼尽是笑意,浑身淌满了俊美风流。
因为这一幕,他无端想到了与他亲吻的模样,先是睁大眼睛,然后如同木了一般神态游离。他的睫毛很长,却不怎么弯翘,无措的时候会不断轻轻扑闪,如最深夜色一般浓黑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莫名让人觉得矜贵。
而他很快就会看向你,青年的双眼如同天底下最干净明亮的湖泊,当你要陷进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寸步难行。
而你进不去的原因简单的令人咬牙切齿,只因他不接受。
一瞬的心绪变化,已经做到最大的缓和,师无名开心起来,连眼睛都带上笑意。
他那模样不像作假,任江流狐疑而防备的看着他,虽然只有短短一眼,但他确定自己感受到了那人的怒气,为何他忽然又不生气了?心中费解,任江流想不通,未免触他霉头,干脆不说话。
师无名料中他的想法,笑意顿时更盛,他手腕一抖,一条金灿灿的骨节长鞭应声而出,老实的在空中宛出一朵花,落在师无名的手中。
任江流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嚷嚷着,头皮隐隐发炸,“不带一进来就动手的,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师无名眼角微微扬起,一副促狭的表情,‘啪’一声将鞭子放到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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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无名眼角微微扬起,一副促狭的表情,‘啪’一声将鞭子放到了桌子上。
任江流弯腰去看,觉得这么鞭子很是眼熟,他又想起当初自己是在宗吉哪里拿的剑,同时宗吉给了师无名什么来着……他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这条鞭子,恍然道,“没想到你还留着啊,倒是从来没看你用过。”
师无名晒然,“怎么没用?只是我用的时候,你看不到。”他用阴侧侧的语气说,“不过现在倒是很想用在你身上。”
任江流顿时没了音,他确定自己很不喜欢师无名时而冒出这种话,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对方的意志可不会因为他一句话而改变,这习惯高高在上的性格越来越不会隐藏了。
师无名对他伸出手,任江流叹了口气,挫败而认命的走了过去,他眼睛晃了一圈,自己家的椅子小,可坐不下两个人,至于师无名那明晃晃,差点直言‘坐我腿上’的眼神,他就当没看见,屈起腿坐在他脚边。
懂事却不听话,善解人意而从不遵从,从某个角度来讲,这个青年总是过分的放纵他靠近,却又恰如其分的坚持自己的原则。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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