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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重生]相煎何太急 作者:八爷党

    正文 第30节

    [重生]相煎何太急 作者:八爷党

    第30节

    何况如今出现的小小的利益分配不均的困难,对严嵩而言也未必就真的一筹不展。作为一个大世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严嵩能经得起庙堂起起伏伏的考验,自然也能挺得过这小小的风浪。

    不过严嵩显然没有想到,君少优在上折子挖坑的时候,压根儿想到的就不是要为难严嵩。或者说最主要的目标并不在严嵩的身上,而是定在了那位远在京都,掌握着争储夺嫡名义上优势的庄周身上。

    君少优断定以庄周贪婪短视的性子,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庄麟一脉在江南混得风生水起而置之不理。不论从何种角度出发,庄周必然会插手江南事务,从而确保自己在夺嫡当中的优势。

    所以君少优弄了那么一份折子出来,根本目的是诱使二皇子一脉接管海关衙门,从而来到江南,也给了庄周一个插手江南的理由。

    所以严嵩在对付江南世家的紧要关头,会突然发现他真正的敌人并不是江南世家,也不是隐藏在世家身后搅风搅雨的君少优,而是远在京都不明所以一味拉拢江南世家的庄周二皇子。

    严嵩发现他在前头刚刚摆平了一个世家,后头庄周便顾头不顾尾的承诺了许多事情来拉拢原本立场暧昧的江南世家,如此朝令夕改,朝三暮四,使得严嵩的形象在各大世家的眼中变得没那么威严可靠,而一个队伍出现的两个声音,也让同属严嵩麾下那些办事的官员们觉得手足无措。那些身家性命都跟严家密不可分的官员们还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不必艰苦的选择。然而这样的人终究还是少数,下剩的官员虽然也是依附着严家,但自然也有当严家为踏板,试图最终向天潢贵胄,高高在上的二皇子效忠的那部分投机取巧的人,还有队伍当中原本隐藏着的永安王一脉,江南世家的棋子,永乾帝安插的眼线等等……

    局面变得越来越复杂。发展到最后,甚至严嵩在自己的阵营当中的地位,都变得隐隐尴尬起来。

    看着屡屡破坏了自己筹谋的二皇子的心腹之人,严嵩突然有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真是宁得神对手,莫得猪队友啊!

    而在事态焦灼的当下,君少优突如其来的举动,再次打破了局面。这一回,头疼的就不止是严嵩了。

    ☆、99

    第九十九章

    端然跪坐在柳家正堂内,君少优低头看着案几上摆放着的一碗清茶,袅袅的茶香扑鼻而上,虽然没有自家府中的那种醇香诱人,却也比时下那些个放了佐料的茶汤来的清新。

    君少优好整以暇的吸了口气,耳边听见缓缓的脚步声。转头看时,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负着双手徐徐而来。君少优起身见礼,老者紧走两步赶到身前,口内谦辞道:“岂敢叫王妃娘娘给老朽行礼,当真是折煞老朽矣。”

    君少优温文一笑,开口说道:“柳公因撰写四经注解而名动天下,天下士子读书进学,科考入仕,莫不以柳公的经注为范本认真研读。少优亦是天下读书人之一,自然也研读过柳公的经注,可谓受益匪浅。今日这礼节,并不是永安王妃行给柳家族长,而是学生行给柳公的。”

    柳家老爷子一听这话,心下立刻得意起来。面上却越发谦辞道:“王妃娘娘严重了。老朽也不过是闲来无事,专著于圣人之言罢了。不过这些个经注究竟枯燥,若论起文采斐然,王妃娘娘的诗词才是传遍天下,叫人读来满口余香。”

    说着,竟随意背出了君少优在西北大漠时候随意写的一首边塞诗,虽然此诗流传甚广。不过今日在这种场面被柳家老爷子缓缓背出,君少优自然明白了其中的韵味,当下轻勾唇角,了然笑道:“看来少优与柳家老爷子算得上是神交许久了。”

    柳家老爷子缓缓一笑,看着案几上的清茶,笑言说道:“若娘娘不弃,老朽便称娘娘为君公子可好?”

    在柳家老爷子看来,所谓文人,究竟是要风骨的。何况称呼一个男人为娘娘,柳家老爷子自觉叫的别扭,估计对面那人听着也别扭。而称公子便又有不同,至少能证明他看重的是对面这个人,而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皇室女眷。

    这便是真真切切的示好了。君少优欣然应道:“自然是好。”

    于是柳家老爷子转口问道:“早就听闻君公子饮茶时不爱添加佐料,遂在家中研制出新的煎茶之法。老朽不曾饮过清茶,但于茶道上却粗通一二,今日就请公子品尝一番柳家的蒸茶,可好?”

    君少优轻勾唇角,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慢慢品味少时,展颜笑道:“虽然不及煎茶冲泡时能完全透出茶叶的香醇,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柳家果然是文人风骨,单从这饮茶一事上,便能看出柳家家风不入流俗,当真是清直纯正。”

    柳家老爷子听着君少优的一语双关,拈须笑道:“听闻君公子如此厚赞煎茶之美,老朽竟也有些意动。若是他日有幸,老朽必当登门拜访,尝一尝永安王府独有的煎茶之香。”

    君少优轻笑,粲然说道:“若真如此,少优必定准备万全,扫榻相迎。”

    柳家老爷子闻言,一语双关的笑道:“只希望这煎茶果然比老朽的蒸茶香醇,如此,也不枉费老朽亲自动了这把老骨头了。”

    君少优举盏示意,淡然笑道:“柳公放心,不仅是茶香,永安王府的酒宴也是很丰盛的,绝不会叫老爷子失望就是。”

    柳家老爷子轻轻应了一句,展颜笑道:“听说君公子在京中有一家酒肆,当中菜馔酒水与时下烹制方法多有不同,令京中世家权贵趋之若鹜。老朽闻名许久,可要一饱口福了。”

    君少优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茶,随意笑道:“不过京中人的口味与江南人士又有不同,就不知道老爷子能不能适应这京中的菜肴了。”

    柳家老爷子捧盏笑道:“老朽年纪大了,愿意吃的清淡一些。这倒与公子只喝清茶的口味相似。想来你我二人还是能吃到一块儿去的。”

    “柳公若肯这么想,便是最好不过了。”君少优笑眯眯说道:“其实这京中的菜肴虽然色香味浓,入齿留香,却向来以油腻重口闻名,比不上江南的菜肴清淡爽滑。所以老爷子之前听闻京都菜色如何味美香甜,若真吃入口中恐怕也未必习惯。少优请老爷子过府饮宴,必定会考虑到老爷子的饮食习惯,叫厨子按照老爷子的喜好来做。如此老爷子既能品味到京都美食的可口,又不至于因水土不服而感觉油腻荤腥。不知老爷子以为然否?”

    这便是在敲打自己听了二皇子的片面之词,便有意为难永安王府,结果自己陷入舆论纷争之中,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柳家老爷子自嘲一笑,暗中眨了眨眼睛,一语双关的道:“真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朽自以为若论品味美食,绝不逊色于旁人。今日听了君公子的南北论调,竟忘了这水土不服之事。倒让小友见笑了。”

    闻听柳家老爷子的语气越发亲近,君少优展颜笑道:“柳公若不嫌弃,直呼少优名姓即可。”

    又见柳家老爷子痛快的改口,君少优谦辞几句,开口笑道:“柳公学识渊博,博古通今,学富五车,小子便是拍马也不能及。不过有些事情,乃是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的事情。小子相信以柳公之明察秋毫,定能分明是非曲直。何况区区菜色乎。之前柳公向往京都菜色之美味,不过是听了人云亦云,心有所动罢了。如今尝过了京都菜肴的滋味,若觉得不可口,不妨如小子一般,将菜色入了自己的口味重新调制一遍。圣人有云饮食男女,不过如是罢了。”

    “小友果然高见。”柳家老爷子静静听着君少优一番言论,不觉抚掌而笑。顿了顿,徐徐地道:“久闻少优不仅精通诗词,书画更加。老朽有幸,家中藏有一卷前朝辅相王中君的《将军令》。少优若有兴趣,不妨一同去书房,鉴赏一二可好?”

    君少优眼睛一亮,这王中军乃是前朝的辅相,虽是文人出身,却是文武双全。前朝洪武帝三年,北匈奴进犯中原,时前朝边关武将节节败退,溃不能敌。战况危急,转眼匈奴大军长驱直入,便到了王中军驻守的雁城。兵临城下之际,王中军一介文官之身,带领城中两万大军固守城池,血战近半月,坚持等来援军救援,并趁此机会将北匈奴三万大军包了饺子,一战成名。

    之后王中军的战绩便入了当时还是九皇子的孝文帝的眼。孝文帝礼贤下士,趁着洪武帝派遣他去犒赏三军的机会拉拢了当时不过是县令之职的王中军。此后王中军便为九皇子出谋划策,最终以从龙之功被封前朝辅相,官居一品。

    而这《将军令》,便是王中军在固守雁城时所留的“遗书”。就算后来王中军并没有身死报国,但这《将军令》依旧随着前朝大军的胜利传遍大江南北。而今柳家老爷子拿着王中军的将军令说事儿,颇有一种虽陷重围依旧岿然不动的意味。恐怕更有自封柳家能安邦定国,辅佐明君的深意在里头。这当中柳家的投诚之意不知有几分,但示好之意却能叫人看得分明。

    君少优暗暗偷笑,面上少不得恭维两句,方跟着柳家老爷子进了书房品书论画。

    一老一少一来一往,说的热火朝天各执一词,但从诗词歌赋一直谈到前朝各项政令等等,却都有默契的没提及前两日的口水大战。不过在种种诗词论战当中,一老一小两个狐狸也在交锋中变得心照不宣起来。所以当日君少优用罢午膳,吃过茶果离开柳家的时候,气氛一直都是其乐融融的。

    至晚归家时,庄麟打量着君少优神情惬意的逗弄着床榻上的小宝宝,不觉挑眉笑道:“怎么今儿这般高兴,你将柳家那老头子解决了?”

    君少优回过头来,看着灰头土脸的庄麟,开口笑道:“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你先去洗漱一下,瞧这满头满脸的灰。”

    庄麟嘿嘿一笑,即刻吩咐下人预备热汤沐浴。又冲着君少优怀中,不断张着胳膊,“啊啊”要抱的宝贝儿子说道:“宝宝乖啊,先在你娘怀里等着,等爹洗漱完了立刻来哄你顽。”

    君少优不顾形象的白了庄麟一眼,冷哼道:“谁是娘,谁是爹,我才是孩子的爹。”

    庄麟也不跟君少优犟嘴,顺着君少优的话火速认错道:“都是爹,都是爹。”

    言毕,立刻进了内室旁边的净房洗漱,又换了一套干净的家常衣裳,头发还湿漉漉的就走了过来,伸手抱过君少优怀里的儿子拱了拱,开口笑道:“咱儿子是越长越精神了,瞧瞧这眉眼儿,跟咱俩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这回倒是不敢说只像他自己了。君少优撇了撇嘴,伸出一根手指引着宝宝来抓,另一只手则摇着拨浪鼓,眼睛盯在儿子变化多端的脸上,口内则漫不经心地说道:“柳家的事儿基本上是解决了。接下来就轮到海关衙门了,咱们得给严嵩找点儿事干,别让他成天把眼珠子盯在咱们身上。至少也得折腾到你牢牢抓住江南水军了才行。”

    庄麟有些不敢置信的挑了挑眉,开口问道:“之前水火不容的骂了两三个月,你就去了柳家一趟,什么事情都摆平了?”

    君少优回头笑道:“也不算是摆平。只能说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了罢。你别看柳家前两个月叫的欢,其实这些个世家比谁都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们才不会做。何况柳家跟咱们永安王府作对,除了吃亏哪占到便宜了,还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全力以赴的争夺海关衙门的利益,他们早烦了。如今我亲自登门给了他们个台阶下,估计他们抗不了多久。”

    庄麟立刻追问道:“那建造船厂的事情呢?柳家同意了吗?”

    君少优略略沉吟片刻,开口笑道:“兹事体大,少不得要给他们抬三分颜面,做足了戏码,方能万全。”

    ☆、100

    第一百章

    三日后,柳家老爷子应邀前往杭州城外的庄子上赴宴。君少优亲自撰写了一桌符合柳家老爷子胃口的菜单,交给厨房预备了。是日,柳家老爷子吃着永安王府的厨子特制的菜肴,连连称许,赞不绝口。

    不知两人在席间又谈了什么话,总之柳家老爷子回府后就不再坚持动土建造船厂会坏了柳家祖地风水一事。另一厢,君少优亦吩咐船厂在建址时候退了三舍之地。如此你敬我让的,在外人眼中,竟然品出了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埋头忙活着筹备海关衙门的严嵩也察觉出了几丝猫腻,不过他醒悟的有些晚了。解决了君少优难缠的舆论功绩,掉过头来的柳家老爷子立刻把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海关衙门的利益争夺当中。势必要在海关衙门的事情上狠狠咬下一块肥肉的柳家可没了同君少优交锋时的绵软温吞,由柳家老爷子出头牵线,所有的江南世家联合在一起,暗地里指使着江南一带的大商贾垄断了江浙一带丝绸,盐茶,瓷器,香料等种种货物的往来交易,并且联合江浙一带有船队的大海商们,共同观望不前。

    手头没了大褚商人的货物支持,外来的藩商带了货物却没有办法交易,进而朝廷就没有办法征收贸易税,陡然停滞不前的海关衙门堆积了无数公务无法办理,而纷乱的市场行情也让习惯了繁荣贸易的商贾们抱怨连连。原本说好的成立海关衙门后,商贾往来会更方便的承诺根本没有达到,同样向永乾帝立了军令状,会在一年之内上缴朝廷百万税收的目标也眼看着不能达到,种种麻烦让向来淡定自持的严嵩焦头烂额,而二皇子庄周派来的心腹还在背后不断的拉扯他的后腿,不顾一切的笼络着日渐猖獗的江南世家。

    处处受人制肘的严嵩只觉得心里越发憋屈,心中暗暗唾骂二皇子是烂泥扶不上墙。同时也开始隐晦的出手针对那些在江南官场上下蹦跶的欢快的某些官员。消息传到京都之后,并不明白江南复杂局势的庄周误以为严嵩心怀二志。气愤的同时动作却也愈加收敛。

    长久浸泡在宫斗与夺嫡之中的天潢贵胄终究不是蠢到家的白痴,立刻醒悟过来的庄周虽然不满于严嵩的自行其是,却也明白倘若离开了严家的扶持,自己根本没可能与羽翼日渐丰满的庄麟一争高下。

    自觉憋气的庄周暗暗告诫自己一番小不忍则乱大谋,遂带着二皇子妃赵明璇前往严家负荆请罪。另一方面,以裙带世婚立足于世的严家也明白自家与二皇子庄周合则两利,分则两败的现实。于是两方人马立刻放下了心中的芥蒂,面上和和美美的重归于好。

    不过经此一事后,两方人马终究在心底存了一份隔阂。不论面上如何交好,私底下终究品出两分别别扭扭的生分来。

    二皇子庄周在朝堂之上再次失意,而大皇子庄麟操练精锐水军锐不可当的捷报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传入京畿。一时间庄周颇感意兴阑珊,便把豪情抛却,只顾流连内帷,把盏寻欢。看在众人眼中,除了摇头扼腕,叹息二皇子果然才资平常之外,更加看好远在江南精忠报国的大皇子庄麟。

    疏忽间春去秋来,二皇子府的侧妃陈悦兮陡然传了喜讯入宫。年已过半百的永乾帝看着龙案上恭贺皇家子嗣绵延的奏疏,陡然想起自己已是为人祖父,一瞬间有了些英雄迟暮的慨叹。但转过头来,却也欣慰于儿子开枝散叶,长大成人。

    正所谓隔代亲,身为祖父之龄的永乾帝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享受天伦之乐。只因原本该有子嗣的大儿子庄麟娶了个不下蛋的男妃,二儿子庄周虽然孕有子嗣,但此前二皇子妃刚诊出有孕,江浙便出了水匪霍乱民间,此后生下的还是个女娃,因此永乾帝并不喜欢,自然也很少招到跟前逗弄。之后三皇子娶妻,这一年来也没有消息。如今二儿子再次传出喜讯,虽然只是个侧妃所出,但聊胜于无,永乾帝还是很高兴的赏了许多珍宝药材给二皇子府。

    不过心中却也免不了暗暗吐槽,自己这二儿子本事稀松,没想到床榻之事还不含糊。可见世人皆有一技之长,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也算二皇子庄周于国有功了罢。

    永乾帝想到这里,有些莞尔的摇了摇头,再次压下对二儿子的失望,开始埋头处理政务。

    而另一厢,再次为人父的二皇子庄周在欣喜之余,也好似骤然长大了一般。他不再对永乾帝的“偏心”抱怨连连,也不再做出种种意兴阑珊的举止腔调,反而将全部精力放在吏部公务之上。降低姿态不懂就问,笨拙的处理分内的公务而不是仗着天潢贵胄的身份就将自身职责推脱给旁人。一改之前浮躁轻狂,四处笼络人心的毛病。

    每日除正常入朝办公,回家就闭门谢客,沐浴熏香抄写孝经为陛下皇后祈福。偶尔入宫陪伴圣驾左右,尽一尽孝子贤孙的心意。

    永乾帝看在眼中,虽不知庄周这番乖巧听话能维持多久,却也欣慰于儿子有孝敬之心。龙颜大悦之下,每每赏赐珍宝于二皇子府。就连之前番邦上贡的一匹说好了留给永安王庄麟的汗血宝马,也在一次心血来潮时候赐给了庄周。

    一时间,二皇子庄周恩宠无限,风头无两,有圣眷直追永安王之势。母凭子贵,就连后宫中皇后的恩宠也少有的盖过了宸妃娘娘。满朝勋贵大臣啧啧称奇之下,庄周一举一动却是越发的谦逊低调。接连打发了好几批明里暗里示好效忠的大臣后,不耐烦的庄周以家中女眷身体不适为由,再次闭门谢客。

    与此同时,京中突然有流言纷纷,只说永安王在江南操练水军久矣,恐怕有拥兵自重之嫌。

    永乾帝面上自然是莞尔一笑,不了了之。还接连训斥了几位上书谏言的御史大臣,充分表现了对大儿子的看重和信任。

    只是常在永乾帝枕边窥伺君心的宸妃还是察觉到了永乾帝心中的抑郁。悄悄打发娘家人往江南隐秘传讯之后。不过月余间,远在杭州的庄麟立刻上奏表达想要回京之意。

    安稳的坐在龙椅上的永乾帝了然一笑,大笔一挥,继续训斥庄麟多心多疑。又告诫他定要好好当差,切莫辜负圣恩云云。

    庄麟再次上奏恳请回朝,永乾帝再次驳回。如此反复再三,永乾帝终于一副慈父嘴脸不忍逼迫孩儿般,允了庄麟回朝的心愿。挑挑拣拣选了自家的心腹去接掌愈加精锐的三万水军。

    于是庄麟与君少优开始打着包裹准备回京。而另一厢,依旧陷在海关衙门这个烂摊子里的严嵩少不得趁君少优还未离开之前多次请教问询。然而肚子里头根本不憋好水儿的君少优又岂能帮着严嵩走出困境。只是以他之城府手段,却也不会硬邦邦的回绝严嵩,从而给严嵩留下个冷眼旁观,不顾大局的把柄。倘或严嵩再以此无耻的告到永乾帝跟前,哪怕永乾帝没有训斥君少优,恐怕心底也会存个君少优气量狭小,不足以担当大任的印象。

    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君少优自然不会做。所以他笑眯眯的给严嵩提了许多个建议,每一条都是割着严家的肉为着大褚好,或者进一步叫严嵩进退两难的瘪泡主意。恨得严嵩一面牙痒痒,一面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面又恶性循环的来向君少优讨主意。

    不提君少优跟庄麟憋着坏水儿的要折腾一出好戏,也不提严嵩如何纠结为难。且说庄麟自操练江南水军时,便依着君少优的主意,并没有倾力拉拢那些上位的将帅。而是在一视同仁的表象下,着力拉拢那些中层基层校官。如此不显山不漏水的折腾了将近两年的功夫,在永乾帝派来的新任水军总督与庄麟交接时,看到上层将领果然没有太多庄麟的痕迹,心下十分满意。密奏悄悄抵达京都之后,带来的好处便是庄麟与君少优的队伍还在回京的路上,永乾帝便以庄麟夫夫劳苦功高为由,下旨重新整修一番永安王府。

    考虑到此前庄麟一直呆在军中不喜享受,所以最初的永安王府虽然规制甚高,但并不算精致舒服。因此永乾帝特特下旨,命工部官员精心绘制草图整改永安王府,除一应屋舍皆要求精致奢华外,永乾帝甚至下旨引骊山温泉之活水入京中,最终入永安王府新造温泉供庄麟与君少优修养。并吩咐并吩咐宫中手艺最精湛的花艺工匠培植最上等的莲花,重修永安王府后花园的池塘。只因永乾帝心知庄麟一心系于君少优,而君少优爱莲之喜好人尽皆知。

    如此圣眷隆宠自然引来众官员勋贵瞠目结舌。一时间有关二皇子得宠,大皇子失宠的流言烟消云散。而当一路风尘仆仆回至京都的君少优二人在府内后花园子看到十月下旬依然盛开的满池莲花,也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我很受宠”的错觉。

    ☆、101

    第一百零一章

    因体恤君少优身子单弱,又顾虑着两人一路舟车劳顿,颠簸辛苦。永乾帝特特下旨,命君少优两人在府中休整一日,去了些疲乏方才招入宫中说话。

    时隔两年不见,永乾帝的鬓边明显被岁月侵染了一层霜白。虽然依旧精神健硕不显老相,但比两年前不自觉佝偻的身躯还是让庄麟清晰的认识到廉颇老矣,英雄迟暮的悲凉。

    而高高在上的永乾帝看着殿中越显英俊武勇的儿子和翩然温润的儿媳,不觉轻叹出声。几年前他并不看好庄麟的痴心,只认为庄麟乃是天潢贵胄,就算迷恋男色也不过是一时新鲜。何况君少优不过是个长居于内宅的孱弱庶子,除容貌姣好外声名并不显,因此才允了庄麟求娶男妃一事。

    原本是出于心中不可告人的隐秘而下定的胡闹举动,却没想到竟成了为老虎安装翅膀的一招妙棋。他又怎能想到一个连家学都没年过几天的孩子竟会有如此心胸韬略。难得更是对自己的儿子死心塌地的。若说成婚前几年,他还能在君少优身上看出几分追逐名利,不忍才华辜负的清傲孤高,可这几年那些书生意气,指点江山的锐气也都快被庄麟磨没了。尤其是这次觐见,君少优身上流露出来的明晃晃的温润恬然气息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每每看到庄麟与君少优相视而笑,分外默契的模样,永乾帝就觉得心中微微发堵。

    清了清嗓子,永乾帝含笑问庄麟道:“听说你们在南边儿的时候还认了一个义子,今儿怎么没带他进宫来?”

    庄麟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说道:“毓儿年纪太小,并不懂得宫中的规矩。怕他一时哭闹冲撞了陛下和各位娘娘,所以没带他进宫来。”

    永乾帝闻言朗笑,摆手说道:“这个就是你们不懂了。小孩子嘛,本就应该活泼爱闹一些才好。你们小的时候,别说哭闹了,比这还折腾难缠百倍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难道朕同你娘就因此不喜欢你了。还不是你越淘气我们越高兴,看着你们精神百倍跟小马驹儿似的,竟比什么都强了。”

    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道:“不过如今的天色却是越来越冷了。小孩子要是抱出来走动,得仔细多穿些衣裳才行。等着下回你们入宫了,将孩子抱进来给我们看看。虽说并不是你们亲生的骨肉,好歹也是我儿救命恩人的子嗣,且又兼着我儿义子的名头。朕这个做祖父的,也得表示表示才行。”

    言毕,摆手示意小黄门将早已准备好给庄毓的赏赐送至二人跟前,又笑着说道:“这孩子叫毓儿,所谓钟灵毓秀,当真是个好名字。”

    庄麟与君少优少不得起身道谢。永乾帝摆手叫二人不必多礼,又闲问了一些两人在江浙时候的见闻,便已到了午时左右。长极殿的宫俾过来请问陛下与王爷王妃在何处摆饭。永乾帝心知宸妃是等不及要看儿子了,遂展颜笑道:“自然是摆驾长极宫。”

    众人一路逶迤进了后宫,彼时宸妃娘娘早已吩咐宫中的小厨房做了儿子儿媳最爱吃的菜肴。宫中其余妃嫔皇子公主向来知道永安王颇得圣宠,今日有了这样的机会,自然也是腆着脸皮过来接风洗尘,顺便在永乾帝跟前表现一下众女的和睦融融。

    因为生了九皇子,母凭子贵的君柔然在这两年也过得分外风光。位分也在曲意逢迎,刻意巴结宸妃的情况下被提至妃位。颇有扬眉吐气之感的君柔然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向宸妃示好的机会。在宫中沉浮这么多年,如今的君柔然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骄奢天真的公府小姐,而曾经有过的要让君少优好看的“豪情壮志”也早就随着时光的流逝烟消云散。

    如今的君柔然只想着庇佑在宸妃的羽翼之下,平平安安的将儿子抚养长大。至少要安慰老实的等着儿子羽翼丰满,或者侥幸夺了那把椅子,或者等到皇帝大行那一天安然封王,自己则有命跟着封王的儿子去封地过活,当个安安稳稳的太后。

    每每想到此时,君柔然的心中又是激荡又是悔恨。因为是永乾帝老蚌生珠宝刀未老的证明,所以九皇子普一出生就得到了永乾帝的十分宠爱。这样爱如珍宝的待遇是连大皇子庄麟都没有过的,连带着她这个当母亲的也得了不少好处。

    如此风光优待自然会让君柔然生出异心,身为后宫中的女人,有谁不是梦想着自己的儿子能夺得大宝,君临天下?然而永乾帝再怎么宠爱九皇子,也改变不了九皇子嗷嗷稚子的事实。

    年过半百的父亲,嗷嗷待哺的儿子,兵强马壮羽翼丰满的哥哥,和后宫中无处不在的眼红自己的妃嫔们。残酷的现实让君柔然小心翼翼地藏起了心底的那份野心。如今的她竟比生子之前还要低调,还要谄媚的巴结奉承着宸妃娘娘。无外乎是想借着宸妃的势力保存自己和儿子的性命罢了。

    问她是否还在心里嫉恨着君少优?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在君柔然而言,若不是君少优,她至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府小姐,又岂会变得如今这般小心翼翼地过日子,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

    可是她同君少优的关系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后宫之中,她早早已得罪了面上宽厚实则阴狠小气的皇后,这么多年来,若不是宸妃还肯出手护着她,恐怕她早就被皇后害的尸骨无存了。而宸妃娘娘又为何会护着她,还不是因为君少优是永安王妃,是大皇子庄麟心尖尖上的人?

    想到这里,就倍觉心浮气躁的君柔然不经意的攥住了拳头。被大力捏的发疼的九皇子立刻哭闹了起来。君柔然脑子一清,连忙收敛了眼中的冷意,低头拍了拍哭闹的儿子。端坐在上首的永乾帝瞧见自己的九儿子哭了,不觉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该不是小九儿饿了罢?”

    君柔然闻言,立刻接笑道:“来姐姐宫里之前,才让奶娘喂过了,应该不是饿了。恐怕是瞧着大皇子只顾着和陛下说话不理他这个做弟弟的,所以才委屈的哭了呢!”

    一句话说的永乾帝哈哈朗笑,连忙开口说道:“既是这样,快些将小九儿抱到朕这里,也让他哥哥哄一哄他才是。”

    诸多妃嫔闻言,全都暗暗鄙夷的撇了撇嘴,实在看不惯君柔然这样一番西洋哈巴狗儿的做派。

    君柔然闻言,连忙起身,将怀里的九皇子交给皇帝身边的魏静忠。魏静忠抱着小娃娃先到永乾帝跟前儿让他看了一眼,方才被永乾帝示意着来到庄麟跟前,让庄麟抱一下。

    永乾帝看着略有些手足无措的庄麟,哈哈笑道:“你如今也算是有儿子的人了,抱个小孩子还这么紧张兮兮的。”

    庄麟闻言苦笑道:“陛下不知。最是这软绵绵的小孩子才叫人紧张。轻不得重不得,比儿子比划着百十来斤的长枪还累人呢。”

    说的永乾帝轻笑出声,点着庄麟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体会的。要知道当年你娘刚生了你的时候,你也是软绵绵的只有那么点儿大。朕当时紧张的也是轻不得重不得不敢抱。一转眼二十来年过去了,你竟也长这么大了。”

    说着,便忍不住唏嘘起来。

    庄麟见状言,也不由得想到当年父慈子孝,尽享天伦的一幕幕情景。放到今日,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慨叹。

    君少优不动声色地将庄麟怀里的九皇子接了过来,笑眯眯说道:“若说抱小孩子,微臣还是比王爷多一些经验的。不如就让微臣来抱一会儿罢。”

    说来也奇怪,那哭哭啼啼的九皇子刚刚到了君少优怀中,竟然止住了啼哭,一双大大的眼睛满是好奇的瞪着君少优,哈哈笑出声来。

    永乾帝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看着君少优轻笑道:“你与这孩子倒有几分缘分,这孩子看到你就不哭了,比看到他老子还亲。”

    君柔然见状,连忙开口道:“若论起来,九皇子与王妃娘娘还是舅甥呢。世人都道娘舅亲,娘舅亲,果然是有些缘由的。”

    君少优微微一笑,随口谦辞道:“娘娘说笑了。”

    下首一席的二皇子庄周有些不是滋味的看着备受推崇的庄麟二人,不以为然的轻哼出声。随后看了一眼跟随着二皇子妃赵明璇一同入宫赴宴的陈悦兮,如今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早就显怀了的陈悦兮有些吃力的跪坐在原地。只觉得腰酸腿麻的,却也不敢出声抱怨,一张娇媚的小脸儿微微发白,额上生出细腻的汗水。庄周忽的心中一动,起身请求道:“启禀陛下,儿子的侍妾陈氏身子略有些不适,儿子想带着她去外头走动走动,还请陛下允许。”

    一句话落,殿内突然出现一阵诡秘的静默。永乾帝看了一眼庄周,又看了一眼着实有些疲累的侧妃陈氏,开口笑道:“陈氏有身孕在身,小心仔细些也是应当的。这样罢,你带着她去外头走动走动,随后入偏殿歇息,朕会命御医过去为陈氏诊脉的。”

    不论怎么说,终是自己的孙子孙女辈,永乾帝心中还是很在意的。

    二皇子大喜过望,躬身谢恩后,得意洋洋的看了眼庄麟夫妇,眼中的讥讽和得意呼之欲出。不过是觉得在子嗣一事上终于压过了庄麟的风头罢了。

    庄麟默不作声的看着庄周刻意温柔小意的扶着陈氏离开了,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宸妃娘娘生怕庄麟因庄周的举动尴尬失落,连忙转口笑道:“两年不见,麟儿的身子骨越发健壮了。倒是少优,怎么瞧见你还是这么单薄消瘦,是不是到了江南水土不服啊?”

    君少优闻言,含笑说道:“有劳娘娘挂心,江南风景甚好,饮食上更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颇有养生之道。微臣在江浙年余,着实胖了不少。只不过这次回京路上颠簸,才又消瘦了下来。”

    宸妃连忙说道:“既如此,今后你时常入宫来,我叫小厨房给你多做些吃食补补身体。你也太瘦了些。”

    君少优见状,只得含笑应道:“诺。”

    ☆、第一百零二章

    宫内的赐宴跟后世所谓的商业酒会从本质上讲来,其实都差不多。菜色果馔的味道如何并不重要,相互之间谈笑往来,暗暗攀比,巴结逢迎,暗藏机锋甚至捧高踩低才是宴会的主要戏码。所以君少优与庄麟每每参加一次宫中赐宴,回家之后都觉得比平时疲乏很多。身体的劳累倒是其次,关键是这颗心这张脸,算计的都快脱肛了,笑的也都快僵硬了。

    如此硬熬了两三个时辰,这场名为接风洗尘实则是给庄麟二人庆功的酒宴方才在永乾帝的朗笑声中尽兴而散。宴会之后,各位妃嫔皇子公主自然是各回各家,永乾帝照例留宿在长极宫中。这是自庄麟十二岁出宫参军后,每年回京都会有的现象。看在众人眼中,无疑是永乾帝在彰显着大皇子与宸妃的与众不同,以及自己对两人的圣宠有加。

    永乾帝如此举止,看在旁人眼中自然是又羡又恨。至少皇后是头一个心里不舒服的。自她嫁给永乾帝后,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永乾帝意兴阑珊的到她这里歇一歇,其余时间她想看见皇帝的影儿都难。年轻气盛的时候皇后还为此大闹过几回,除了得了几回没脸并给宸妃那贱人增了荣宠,再无效用。极致年岁大了,皇后也就习惯了,并且也看出来永乾帝之所以如此宠爱宸妃,恐怕也不是什么外人称赞的夫妻情深,琴瑟和鸣,不过是为名声为江山巩固的另一场戏码罢了。

    皇后自觉看开了,也就不像早年那般善妒,渐渐的也多了几分宽容大度的贤名。待儿女长大成人后,皇后觉得要是让自己放下身段跟那些同儿女差不多年纪的妃嫔争宠,实在有跌份儿之嫌。所以皇后索性放开了手脚,也不再把永乾帝的宠幸放在心上。只要永乾帝脑子没烧坏,没损了她所谓正宫皇后的威严,皇后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唯有在子嗣一事上,皇后始终对永乾帝心怀芥蒂。

    在皇后看来,永乾帝在对待庄周一事的态度上远远不是“贱、人就是矫情”可以形容的。当初她也没逼着永乾帝睡他,结果永乾帝睡了,不但睡了,还接连生了一双儿女,比向来得宠的宸妃还多了一个——这件事儿一直让皇后颇为得意,只觉得在二十来年的斗争当中,她唯有在这件事上压过了宸妃,出了大大的风头。结果她料到了开头却没料到结局,这父亲的宠爱竟然也跟后宫争宠的几率差不多,真不是人多就可以取胜的。

    每每看到永乾帝故作父慈子孝的重用提拔庄麟,皇后这心里就跟有十来只猫爪子上下其手一样不舒服。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到儿子能出宫开府了,结果这耗费多少精力养大的儿子竟然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二货,还真没辜负了他排行老二的天意。

    皇后心里不服,苦口婆心耳提面命的叨咕了庄周多少回,也不见多少气色。岂料不过是个侧妃怀孕了,庄周竟然能洗心革面,一改往常。如今的圣宠虽说比不得庄麟,但做事却也比从前靠谱多了。皇后心里高兴,除了额外看重侧妃陈悦兮,便是吩咐娘家人四处寻了好几位有名气的谋士幕僚进了二皇子府。本想是叫这些人帮着庄周参谋些朝廷大事,岂料这些人不走平常路,偏偏是要剑走偏锋的夺得圣宠——竟然有人给庄周出主意,让他遍访天下方士道长,寻求长生不老之药进献皇帝。

    皇后一听这话就觉得好笑,前朝末年为什么会逼得百姓走投无路,揭竿而起,还不是因为昏君误国。可前朝皇帝即便是再昏聩,也顶多是流连流连美色,不喜处理政务导致宦官篡权,朝廷结党营私,无心百姓。却也没有做出迷信长生不老这种不靠谱的事儿。如今大褚建国不过二十载,永乾帝还是个顶顶好的英明君主。庄周不说在朝廷正事儿上琢磨费心思,反而想出这种糟心叫人骂的臭招数……

    皇后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劝道:“我说周儿,陛下是个什么心性,你最是清楚不过。他最讨厌这些个鬼神之说,大褚建朝头几年,朝中国库空虚,陛下实在没钱,还发狠将几处香火鼎盛的道教名下的土地财产充了公。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迷信长生不老这种子虚乌有之说。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当差,时而进宫陪陛下说说话也就罢了。”

    没那个聪灵劲儿,就别费心思想那讨好卖乖的事儿。皇后对自己儿子这份自作聪明的劲头儿,实在没法说。

    庄周淡然一笑,胸有成竹的解释道:“母亲切莫焦急,听儿子细细禀明就是了。其实儿子之所以会想出为陛下求长生不老之方,不过是为了邀名罢了。是要让陛下相信儿子并无贰心,儿子愿意让陛下千岁万岁的活着。虽然空信子虚乌有之说听来可笑,不过是儿子为父亲的一点子孝心罢了。”

    皇后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庄周是打着挂羊头卖狗肉的算盘啊!

    真不知道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也忒阴损了一些。

    皇后摇了摇头,注意莫定的道:“本宫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毕竟那方式道长之说,实在旁门左道。若一时相安无事也还罢了,若陛下果真出了什么差错,文武百官宗室功勋第一个要追究的便是我儿了。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我们不做。”

    庄周懊恼的皱了皱眉,摇头叹道:“这个不行,那个不行。若论武功我比不得大哥,若论文采我又比不过大皇嫂。如今连孝心都比不过这两个,将来陛下……当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皇后闻言,不觉犹豫住了。

    庄周见状,趁势又学着那谋士的话劝了皇后几句。皇后毕竟是个妇道人家,纵然觉得陛下信道求佛是为不妥,却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又听着庄周如此信誓旦旦,不觉心中坚定就去了两分。最后也只能将信将疑的顺着庄周的意思了。

    不提这厢皇后与二皇子如何筹谋引进方士入宫,却说自庄麟与君少优回京后,每日前来拜访者络绎不绝,大到公卿贵胄皇子皇孙,小到两人的知交旧友甚至同窗同僚。你方唱罢我登场,以致永安王府门前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若是以往,庄麟对待这些登门拜访的来客,大都是听之任之,热情招待。可是今年回京,因此前京都颇传出一些不利于庄麟的流言,又碍于背着庄麟在永乾帝跟前上蹿下跳不停上眼药的庄周,君少优特地以旅途不适为借口闭门谢客。

    如此虽推脱不了所有来人,到底也让永乾帝看到自家人谨小慎微的恭敬态度。对于君少优的安排,庄麟无可无不可。其实他天生就是个心思比较粗犷的人,只要能跟君少优呆在一块儿,别说装病谢客,就是让庄麟真的鼓捣出一身病来,他也乐意。于是每日黏在家中与君少优共同富裕庄毓,看着小奶娃子每天滚来滚去的,日子过得也算逍遥。

    身处深宫的宸妃娘娘很快从侄女儿林菲嫣的口中得知儿子儿媳的尴尬处境,乐得开了金口叫两口子带着儿子入宫来陪她说话。君少优与庄麟闻言,立刻将小包子打扮的妥妥当当的入了长极宫。

    彼时宸妃等在宫中百无聊赖,一眼就瞧见浑身大红衣裳,打扮的跟画上的送福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包子,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乖巧的趴在君少优的怀里。嘴里还含着一根肥胖胖的手指,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懵懂的打量着她。

    宸妃心下立刻一软,连忙笑着将小娃娃抱进了怀里,细细打量半日,笑着说道:“这孩子长得,当真跟麟儿小的时候一模一样。真真是天赐的缘分啊!”

    庄麟与君少优听得心下一紧,下意识的对看一眼,都未答言。

    宸妃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样,一门心思都放在这小奶娃子身上。她入宫时日太久,又只生了庄麟一个孩子,自庄麟十二岁出宫参军后,便觉得寂寞非常。虽然往日也有别的妃嫔带着皇子公主来给她请安,极致今年又多了个紧赶着巴结的君柔然和九皇子,宸妃跟前倒也不缺少小孩子闹腾。但这些孩子终究不是自己的骨肉,宸妃就算喜欢,也是有限。

    而怀中的小包子就不同了。虽然从骨血上讲,这个小包子不是庄麟亲生的种,但好歹名义上是庄麟的义子,也算是自己的孙子。因此年岁已长的宸妃秉持着聊胜于无的欣喜,还是对其疼爱有加。庄麟两人还没回京的时候,从永乾帝口里得到讯息的宸妃便吩咐宫中绣娘做了好些小孩子穿的衣裤鞋袜,甚至还自己动手做了一套小衣裳送往永安王府,可见是爱屋及乌。

    如今亲眼见了小包子后,更是从心底油然生出一丝亲昵疼宠,就连抱着小包子的动作也不觉轻柔了很多。待听到小包子含着口水奶猫似的叫了声“祖母”,心中更是柔软的一滩水似的,连连亲了小包子好几口。

    只是偶尔视线扫过君少优的身上,不觉又暗暗叹息君少优是个男人不能为庄麟孕育子嗣。

    只是这个念头终究是一闪而过。换个角度想想,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能得两心相悦便是极不容易的,又何必求全责备,非要完美无缺呢。

    岂料宸妃正因惦念着儿子无后的事情郁郁寡欢,勉力宽慰自己。君少优与庄麟便在示意着宸妃屏退左右后,悄悄告知了一件惊天大事。骇的宸妃娘娘立时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庄麟看着自己母亲如此失魂落魄的形容,也是一阵苦笑。有关男人生子的事儿,确实有些骇人听闻。若不是宸妃乃是他的亲生母亲,又从来心心念念的想着他,认真为他们两个的后事筹谋,庄麟也万万不敢在这种节骨眼儿上将此事和盘托出。毕竟这件事情牵扯到君少优的名誉跟身家性命。庄麟活了两辈子,从来不怕别人对他使什么阴谋诡计,唯一能让他肝肠寸断,方寸大乱的便是君少优的切身之事。这次对宸妃和盘托出庄毓的事儿,也是在同君少优细细商议过后方才开口的。如今看着向来精明干练的宸妃被吓得面目仓皇,六神无主的模样,庄麟一时间竟有些暗暗后悔。生怕不能接受此事的宸妃会一不小心露出端倪,从而影响到君少优父子的安危。

    好在久经风浪的宸妃娘娘很快就回过神来。虽然面容依旧是惊魂不定,眼光也十分复杂的在君少优和庄毓之间不断来回。但勉强镇定下来的宸妃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这件事情出你口,入我耳,再也不能告诉旁人了。毕竟事关重大,须得谨防悠悠之口。”宸妃面色凝重的嘱咐一遍,双手却不自觉的更加搂紧了庄毓。满脸的惊奇也立刻化为了惊喜。不过待贴身女婢从小厨房端来了宸妃特地吩咐给小包子做的羹粥时候,立刻又换上了后宫妃嫔模式化的慈祥笑容。

    让庄麟与君少优暗暗感叹,这后宫中的女人,果然是将演习融入到了骨子里头,就算是在亲近之人的面前,也丝毫不敢放松。

    不过仔细想想,以宸妃之家世,若没有这份谨小慎微,老奸巨猾在,又何谈今时今日的风光得意。

    在与宸妃娘娘默默达成了共识之后,庄麟与君少优二人进宫的次数更是勤了。每日用过早膳入宫,晚间用了晚膳再出宫归府安歇,祖孙三代人相处的其乐融融,引得永乾帝也三番两次的入后宫来享受这天伦之乐。少不得在晚宴之后会留宿长极宫中。宸妃娘娘以徐娘半老之姿再次独占圣宠,宫中妃嫔自然是又羡又妒。每日晨昏定省之时,于皇后宫中也少不得一番酸气肆意。引来宫俾太监悄悄议论,果然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如此一二月间,就连向来淡然宽厚的皇后也有些坐不住了。恰好庄周这头也得来了消息,在侧妃陈悦兮的帮助下,果然寻到了一位貌似有些真本事的方士,在一顿盘问考校之后,经由皇后严氏之手,以为陛下祈福为由,大张旗鼓的引入宫中……

    ☆、第一百零三章

    且说这日,庄麟与君少优抱着孩子入宫陪宸妃说话。恰逢三皇子的生母娴妃与三皇子妃林菲嫣都在长极宫中一处闲话。众人相互厮见,各自落座之后。娴妃漫不经心地笑道:“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这些时日皇后经常召见一位道长进宫讲经。两人就在宫中的经堂里头品茗论道,为大褚为陛下祈福。如此一个月有余了,看来倒是虔诚的很。”

    宸妃闻言,不以为然的嗤笑出声,摆手说道:“不知又想着作什么幺蛾子。反正说她虔心礼佛,看破红尘,我是第一个不信的。”

    林菲嫣接口笑道:“听说这位道长还是二皇子府的一位侧妃四处寻来的。好像跟妙手回春普济百姓的老神仙孙药王还有些牵连,好像两人是师出同门,这位梁道长还是孙药王的师兄呢。”

    宸妃听见这话,更是不信了。摇头轻笑道:“若是这么说,可见更不妥当了。那孙药王是什么样的人物,妙手回春,悬壶济世,医德高尚,天下的百姓没有不敬佩他的。就连前几年陛下闻听孙神医贤名召请孙神医入京,孙神医都以天下百姓更需要他为由推而不受。可见这些有真本事闵怀天下苍生的人,绝不肯为了功名利禄就向权贵折腰。这位梁道长为了些许名利,巴巴儿的自个儿找上了二皇子府的侍妾,辗转多次方才入了宫中装神弄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的。就他这样的人还敢借着孙神医的师门敛名,真真是玷污了孙神医的声名。”

    娴妃莞尔一笑,意有所指的说道:“姐姐看得倒通透。只可惜有人身在局中,竟不明白这些道理。”

    “也未必是真的不明白,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宸妃端起手中杯盏轻啜了一口青梅酿,酸酸甜甜的口感让宸妃舒服的眯了眯眼睛。笑向进了长极宫就没开口的君少优道:“都这个时节了,难得你还能弄到青梅酿。”

    君少优弯了弯眼睛,随口笑道:“我整日在家呆着无聊,只能琢磨琢磨这口腹之上的东西了。娘娘不笑话我没出息就好。”

    宸妃笑道:“还真别说,从小麟儿在我跟前长大,他是个木讷惯了的性子,办事沉稳,冷静自持,虽不用我太过费心,但他也从来不把心思花在这些哄人开心享受的事情上。如今你带着宝宝天天来陪我说说话,时而弄些好吃的好玩的给我,我还觉得好过些。”

    坐在君少优旁边的庄麟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憨憨笑道:“儿子让娘担心了。”

    宸妃但笑不语,娴妃见状,立刻笑道:“话不能这样说,大皇子到底是陛下诸多儿子当中最有出息的了。你要是都让姐姐担心,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又怎么说呢?”

    宸妃闻言,立刻问道:“今儿怎么不见珏儿进宫来呢?”

    娴妃娘娘笑道:“珏儿这孩子,向来喜欢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今儿个又去参加什么诗会了。我也懒得过问,只要他自己觉得高兴,安安稳稳的就好了。”

    说话间,眼馋的盯着宸妃娘娘怀里正抱着一个大柚子玩儿的庄毓,开口叹道:“我只盼他别忘了正事儿,也尽快让我抱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才好。”

    说的林菲嫣满面通红,羞涩扭捏的低头不语。

    君少优与庄麟相视一笑。只可惜好景不长,少时,太极宫中太监来报,原本定下要在长极宫中用午膳的永乾帝着人传信,只说今儿要留在皇后宫中用膳,叫长极宫不必准备了。

    一句话落,长极宫中的气氛陡然一静。

    须臾,宸妃娘娘笑眯眯的打发小太监离开。娴妃接口说道:“真是奇怪,陛下对椒房殿那位的态度,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唯有这半个月……看来真如姐姐所言,这椒房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宸妃不在意的勾了勾嘴角,转头笑道:“既然陛下不过来,咱们也便用膳罢。我早吩咐厨房做了极嫩的小牛羹,陪着少优带过来的青梅酿,吃着正好。”

    大褚律例,不让随意宰杀耕牛,更遑论这种幼小的乳牛。不过这种律法限制的大多是平民百姓罢了,那些个勋贵仕宦之家想要满足一下口腹之欲,偷偷摸摸的宰头牛吃了,难道真的有人敢找上头来不成。因此娴妃听了宸妃的话也不觉意外,只笑眯眯说道:“如此,妹妹同菲嫣倒是可一饱口福了。”

    宸妃直接吩咐宫俾将午膳摆在正堂。君少优见状,开口提出要承影将庄毓抱过来,免得影响宸妃吃饭。却被宸妃笑着拦住了,径自吩咐宫俾摆了一套小儿用的精致碗碟,笑眯眯地给庄毓喂饭。

    庄毓如今也有一岁多了,煮的软软的羹粥泡着鲜嫩嫩的汤水,也能吃小半碗儿。宸妃耐心的低头给庄毓喂饭,就算看到宝宝的嘴上沾了饭粒汤羹也不觉得脏,温柔的用锦帕擦拭掉。庄麟看在眼中,不觉便想到了当年母亲也是这样喂自己的,莫名便觉得有些感慨。

    午饭过后,娴妃同林菲嫣笑言告辞。宸妃抱着小宝宝在长极宫后头的话园子里头散步消逝了近半个钟头,方抱着宝宝回屋午睡去了。整个过程中君少优与庄麟根本就碰不到宝宝的一根毛,两人十分无奈,不过看着宸妃爱不释手的模样,也倍觉欣慰。

    宸妃知道君少优身子骨孱弱,哪怕这些年被庄麟精细的保养着,也难以驱除那种体弱。便安排两人在偏殿休息。如此悠闲的过了一个白日,君少优两人在宫门落锁前抱着庄毓离开。临走之前又听闻永乾帝晚间会留宿在椒房殿的消息。

    永乾帝对椒房殿不同寻常的青睐引来君少优与庄麟的关注。宫中眼线繁多,两人很快就打听到永乾帝之所以会异常青睐椒房殿,却是因为皇后娘娘最近颇为宠信的一位方士。听说这位方士道法精湛,不仅明辨道家经典,且颇为擅长养生炼丹之计。这几日永乾帝暗暗服了几颗那方士进献的丹药,果然精神比往常好了很多。就连处理政务,也更加顺心了。

    庄麟与君少优闻言,静默半晌,庄麟闷声说道:“陛下龙体系着江山社稷,自该谨慎小心才是。怎么能听信这些个巧言令色蛊惑人心的方士,去吃那些乱糟糟的丹药?也不知道那些个丹药里究竟有什么,会不会损伤陛下龙体。”

    君少优微微一笑,不太在意的说道:“你放心罢。若论起对陛下身体的在乎,椒房殿的人肯定比咱们精心。他们既然敢把这东西给陛下吃,就说明这东西吃不死人的。如若不然,满朝文武宗室耄耋都饶不了他们。”

    庄麟心下还是担忧,皱眉说道:“不若我上道折子劝谏一番,抑或在大朝会上——”

    “你想指摘陛下昏庸荒唐吗?”君少优挑眉冷笑:“兴许椒房殿的人就等着你出手呢。到时候他们可有话说了。身为人臣人子,你竟敢指责陛下的不是?”

    庄麟一时无语。半日,摇头叹息道:“真是……”

    君少优轻笑出声,开口安抚道:“有些话有些事,眼里看见心里存着,却不能随意举动,免得惹人嫌疑。须知我们现在的情况本就不妙,陛下对我们虽然未必存疑,却也一直防备的紧。你再不小心谨慎些,若有人从旁挑拨你与陛下的关系,你再举止轻浮一些,你看陛下又如何?”

    说的庄麟心魂安然。毕竟上辈子庄麟就折在君少优此种手段之下。这一世重来,庄周果然又想到了这个主意。好在当中主事的人并没有当初的君少优那般阴狠毒辣,每击必中。庄麟又十分小心行事,到如今境况还算妥当。

    只是这种憋憋屈屈,看人脸色过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庄麟心烦意乱的抓了抓脑袋。又听君少优笑道:“不过我们身为人子,若眼睁睁看着陛下听信方士的挑唆,也是不对。咱们不能指摘陛下的不是,寻个言官弹劾一下二皇子行事不妥,有损陛下龙体倒还使得,也可以命御医查查那方士进献的神药,看看究竟有什么东西在里头。让满朝文武知道知道永安王才是真正关心陛下龙体,而不是打着孝顺陛下的名号邀宠卖乖,实则做出一些损伤陛下的事情。”

    庄麟恍然大悟。次日朝会上,果然指使一名言官弹劾庄周行事不当,谄媚邀名却不顾陛下龙体安康,不顾江山社稷云云。过后又在太极宫中向永乾帝进言查证神药一事。永乾帝虽然不以为然,却也明白大儿子是个性情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也暗暗宽慰大儿子果然品性纯良。遂依着庄麟的意思吩咐众位御医审查方士进献的丹药。后证明那丹药当中居然存在少许会使人兴奋的草药以及一些床榻上的情。趣之物,不过总的来说,对身体是没有害处的。

    此事便因此不了了之。永乾帝也不再逗留椒房殿。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不过君少优与庄麟还是从宸妃娘娘遍布宫中的眼线那里知道,永乾帝还是在暗中偷偷服用这种丹药。毕竟永乾帝年岁大了,精力不济也是有的。而这种丹药却能让永乾帝重新焕发活力,精神百倍,并且对身体还没什么害处,永乾帝乐得服用,也乐意沉浸在这种虚假的“健康”之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椒房殿那位正主儿为了博得皇上的宠爱,竟然给陛下服用那种添了佐料的丹药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后宫各位娘娘的耳中。那些个久住深宫,不见天颜的妃嫔更是又酸又妒,口中嘲笑皇后娘娘为老不休,竟然做出这种不着调的事情。心中却后悔怎么自己没想到这个巧宗。如若不然……

    一时间,后宫颇有些暗潮涌动。不提诸多娘娘各费心思邀得圣宠,且说自入宫后便风头无两却在后头被君柔然肚子的那块肉分了不少宠爱的忽而塔娜也有些计较起来。她本就是北匈奴战败和亲的礼物,在大褚后宫中自然是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好在忽而塔娜心机阴沉,又博得圣上欢心,这两年陛下对她宠爱有加,其余妃嫔也不敢对她太过分。可是红颜易老,忽而塔娜也不敢保证永乾帝对自己的喜欢能始终如一。她不想等到色衰爱弛凋零在后宫,向那些个白头宫女一般任人欺凌。唯有想法设法向永乾帝邀宠,力图诞下子嗣。就算来日不能更进一步,等到皇帝大行那天也算有个依靠。

    然而后宫佳丽三千人,忽而塔娜再是心急如焚,也左右不了圣心。她如今入宫已有三年多,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人了,陛下对她的迷恋也不如以往。忽而塔娜正自焦急的功夫,耳边突然听到宫俾太监对椒房殿以丹药邀宠的事情议论纷纷,忽而塔娜心中一动。突然计上心来。

    ☆、第一百零四章

    忽而塔娜不是在大褚长大的女子,也从来没有学过那些个三从四德,礼义廉耻。因此大褚盛行的某些世俗规矩无法约束忽而塔娜。草原上长大的忽而塔娜生性就比大褚女子刚烈性感,豪放多情,也因此吸引了当时有些陷入审美疲劳的永乾帝。只不过这三年在后宫浸染的久了,多多少少也被后宫的繁琐规矩束缚住了,因此流于凡俗,永乾帝自然就对她没那么迷恋。

    如今忽而塔娜深感危机,便也顾不得刚刚才熟悉的那些礼教规矩。她知道男人不论外表多么正经,内里也都是花花肠子花花心。尤其永乾帝一代帝皇,阅美无数,更是贪花恋色之辈。只不过碍于名声计,面上不敢那么放诞罢了。

    忽而塔娜心中议定,便着人悄悄寻了些教导房中秘术的书籍。而忽而塔娜身边的心腹自然也是跟随她从蒙古来的陪嫁姑娘。这些个姑娘从千里之外来到大褚,自然是人生地不熟的。唯有趁着偶尔出宫的机会去坊间搜寻这些个羞于出口的东西。没过多长时间,便被人悄悄的盯上了。

    二皇子府的后宅内,侧妃陈悦兮一脸沉静的听着心腹丫鬟的密报,冷冷笑道:“他们以为断了椒房殿的路子,我就没有办法了。那才是小看了我。春和,你告诉外面那些人,寻个长于双修之术的女人送到忽而塔娜身边。要努力博得她的信任,慢慢的接近老皇帝。”

    春和低头应是,看着面如冷霜般的主子,沉吟片刻,开口劝道:“主子,您说您如今都已怀了二皇子的骨肉,为什么不安心的呆在二皇子身边,帮助二皇子出谋划策。等他有朝一日登上大宝,主子也能母凭子贵。若再筹谋些个,让小主子更进一步也未可知。为什么一定要听那些个老家伙的。奴婢总觉得那些个老家伙也没安好心,只是利用主子罢了。”

    陈悦兮深吸了一口气,淡然说道:“你又怎知我没有这个想法?当年父亲母亲惨死宫中,多少姐妹兄弟被人凌、辱、虐、杀,那样的场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而今活下来的那些老东西,不过是苟延残喘苟且偷安罢了。胆小如鼠还敢谈什么谋夺大业,说什么我是父亲母亲的遗孤,有义务为他们报仇。不错,我确实要为父母兄妹报仇,但是这些个贪生怕死的老东西我也不会放过。有朝一日,我要将他们全都送到地下给我至亲陪葬!”

    “我要让整个大褚,让这锦绣山河,黎民百姓,全都为我一家陪葬!”

    陷入癫狂的陈悦兮娇媚的脸上浮现一丝狰狞,没有人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委身于仇人的身下,谄媚讨好,婉转承恩,那种屈辱和恨不得同归于尽的仇恨将她折磨的就要发疯。

    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别人眼中不知廉耻的爬床的侍妾,陈悦兮这辈子的苦说都说不尽,地位悬殊的折磨让她的心智早已不健全,纵然如今的表现还很正常,可心底的那种想要报复全世界的欲望却越烧越旺。若是君少优能知道陈悦兮的想法,会连连直呼这简直是反人类的节奏,不过君少优现在全然不知情。他的心思已被庄麟和庄毓父子两个占满了。

    悠闲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霜花落尽,草长莺飞。

    二皇子府的侧妃陈氏于大年初一生了一个庶子,消息传到宫中后,永乾帝龙颜大悦,当即赐名为诲。自此之后,二皇子庄周更觉风光得意,总是以庄诲为永乾帝嫡亲长孙为借口,叫二皇子妃赵明璇带着襁褓之内的儿子进宫给陛下皇后请安。永乾帝看在宝贝大孙子的份儿上,每日公务再繁忙,都要抽出些时间去椒房殿坐坐。乐得皇后十分欢喜,连带着二皇子一脉也在宫中更加威风起来。

    却说这小半年来,因皇后娘娘抛砖引玉,宫中不少妃嫔都想出了一些旁门左道,羞于出口的把戏来引诱皇上。初开始时,还是那草原来的不知廉耻的忽而塔娜暗暗学习了一些不堪入目的歌舞,用来引起陛下的兴致,从而流连在她的床榻之上。后来,那小妖精行事越发放诞,竟然勾着宣亭殿中一些不要脸的宫俾一起迷惑圣上,三五个人在夜间歌舞升平,嬉闹不休,累得陛下精神乏累,龙体欠安,还美其名曰什么双修合欢,勾得陛下越发离了忽而塔娜就不痛快。

    宫中其余妃嫔见状,少不得也暗暗效仿。初时还不过是一些刚刚入宫,荣宠浅薄的女人穿些单薄的衣衫,做些放诞的举止,极致到后来,便有人偷偷用了一些添加佐料的香料助兴。但诸多妃嫔碍于宫规森严,却也不敢太过猖狂,只悄悄在自己宫中谨慎行事。皇后一来早有前科,不好深管,二来也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昨儿晚上永乾帝留宿在一位新近册封的美人殿中,翻云覆雨时突然昏了过去,皇后这才惊慌起来。连忙招来太医连夜诊治,好不容易将永乾帝救了回来,方暗暗松了口气。立志要整顿宫中风气,绝对不能再放任那些个妖精们群魔乱舞。

    只是皇后考虑到终究是自己率先开了口子,才导致如今的丑事曝出,一时间也觉得没有底气以铁腕手段整顿宫中。毕竟那些个妃嫔家世都不俗,倘或认真得罪了她们,即便皇后身后有严家撑腰,也十分难缠。因此皇后便想到了宸妃娘娘。她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于妃嫔间威严甚重。若有宸妃娘娘相帮,想必这件事情就容易多了。

    于是宸妃被烦不胜烦的皇后娘娘请去椒房殿共同商议对策。君少优得知此事,便没有抱着儿子入宫觐见。庄麟又去上朝点卯了,家中清净非常,君少优便在后花园内与儿子捉迷藏,两人正玩儿的开心,陡然听到门房来报说护国公府长公子来访。君少优微微一愣,旋即开口吩咐道:“将人请到正堂饮茶,我即刻过去。”

    君少优将手里的孩子交给承影,自己穿戴已毕前往正堂见客。

    彼时君少安正跪坐在堂前饮茶,见到君少优徐徐而来,君少安细细打量君少优几眼,开口笑道:“这一个年过的,你倒是比之前胖了不少。”

    不像弱鸡崽子一样随风就倒了。

    君少优微微一笑,随意说道:“我这是心宽体胖。不像大哥政务繁忙,且京中人际繁杂,不比军中简单。大哥每每举动之前恐怕都要衡量再三。如今又兼着京畿大营禁卫军统领的位子,实在是责任重大。身形都比年前消瘦许多。”

    君少安叹息一声,摇头说道:“我这个人性子直脾气爆,其实最不适合留在京里的。那些个弯弯绕绕的东西实在憋得人头疼。”

    君少优微微一笑,并没答应。不过心下却暗暗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君少安再回边塞,毕竟前世之事犹在眼前,君少优可不希望这个很对自己胃口的大哥依旧英年早逝。

    君少安向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如今同君少优闲说几句,立刻便要转到正经事上。当即面色一凛,转头看了看左右侍立的婢仆。君少优心里明白,开口吩咐道:“我与大哥说些闲话,你们且都下去吧。”

    待堂上众人退尽,君少安一脸凝重的说道:“我如今担负着戍卫京都的重任,自是日日夜夜提防,不敢有半点疏漏。我发觉自从转过年来,京都总有一股暗潮涌动,暗暗查访时却又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让我深感不安。”

    在君少安看来,自家这个弟弟虽然久不出现于人前,但无论心智城府却都不逊色于旁人。兹事体大,君少安不敢对旁人说出自己的猜测,就连父亲都不曾告诉。但是过来跟自己弟弟商量一二,还是可以的。

    君少优闻言,心下也是微微一动。暗暗猜测着如今京中会发生什么事情。自他重生自现在已经有五六年了,很多事情都被蝴蝶了,君少优一时也想不起来会发生什么。且庄麟手中虽有密探时时关注天下动向,但这种私密君少优也不好跟君少安说明。只能含笑说道:“所以说京中水深呢,这么多功勋世家扎堆儿的地方,谁鼓捣点儿动静都有响儿。差也是不太好差呢。”

    君少安浓眉紧锁,沉声说道:“我弄不明白的就是这件事情。不瞒少优你,自打我接管了这京都大营之后,早就派了人手盯着各处功勋世家的动静,眼线都说各处安然如常。且京都这一年来也没有外来势力浑水摸鱼。如今这隐隐迹象,实在让我摸不着头脑。”

    君少优心下一动,不知怎么就想起一件事情。且又联想到宫中抱恙的老皇帝,不觉开口问道:“二皇子府最近有何异象?”

    君少安闻言一愣,想了想,开口说道:“也没什么迹象。二皇子自上次献药之事后消停了不少,再没有那些旁门左道的动作。每日除上朝当差,便是进宫给陛下问安,其余再无什么动静。”

    君少优直接问道:“我不是问庄周有没有动作。我是问二皇子府的女眷——可都安稳吗?”

    君少安越发狐疑的看着君少优。不明白为何弟弟竟然独独问起了二皇子府女眷的事情。不过他一个大老爷们,手下当差的也都是男人,自然不会紧盯着谁家后宅。君少安只能摇头说道:“这个倒没注意过。”

    君少优想了想,意味深长的说道:“既然在男人身上查不出什么,哥哥不妨在女眷当中下下功夫。须知有些时候,男人不方便做的事情,都推脱在女人身上,一来掩人耳目,二来……兴许会更有效验呢。”

    君少安自觉得了箴言,不免恍然大悟状,开口笑道:“原来是这般缘由。果然是少优的思维敏捷,我竟没想到从这个上头好好查证一番。不过听少优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件事情,不知是否与京中的暗潮有关。”

    君少优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就听君少安开口说道:“听留守在二皇子府外头的兄弟们报告,说是他府上门房的人说的,嫁到临淄赵家的平阳公主近日内会回京,之前曾修书一封给二皇子,不知信中说了什么。”

    君少优许久不曾听闻平阳公主的消息,冷不防听见大哥这么一嘴,不觉愣住了。

    不过他心中却没想过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只是怀疑平阳公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回京,恐怕是别有深意。

    ☆、第一百零五章

    关于平阳公主于此时回京的事,有君少优这般想法的,自然也不止他一人。大褚建朝近二十年,因当初立国祚时身为长公主的长乐曾立下汗马功劳,当年危难之时组建的娘子军至今在民间依然有无数传说纷纭。因此大褚朝的男人们并不敢像前朝那般,话里话外瞧不起女子,甚至说出‘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迂腐的话。又有裙带严家这般奇葩的依靠大家族联姻存活的世家存在。时人受此熏染,家中有条件的都会让闺阁女儿也学习些琴棋书画,时论治世,如此就算出去交际往来,能言之有物的大家闺秀,总是更受人追捧赞叹的。

    所谓妻贤夫祸少。何为妻贤?不过是明理明事,手段通透罢了。

    不过老祖宗也讲过犹不及,世人娶妻为的是安家立业,无后顾之忧。要是女子过于跳脱而不肯安稳于室,夫家自然也会受到影响。因此如何教导女儿习学,这个度是很不好把握的。而在京都各世家功勋眼中看来,平阳公主便有些过犹不及。因此当初永乾帝为公主议婚时候,京都各世家便有些避之唯恐不及。平阳公主无奈之下,只得远嫁外省,这么多年来倒是杳无音信。但此刻永乾帝抱恙的消息传出京都,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的争斗明显而炽热。平阳公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返京,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然而不论京中各世家如何腹诽,平阳公主一行还是如期而至。永乾帝很久没有见过这个曾经最为宠爱的大女儿,心中自然欢喜。因此少见的举办了一场热闹的家宴,来为公主接风洗尘。

    说是家宴,然而大褚皇室一脉何其繁杂,不说在精中荣养的各宗室成员,只说那些跟皇室成员结为姻亲的功勋世家,便不可计数。如此林林总总下来,一场所谓“简单”的家宴与会人员也超过了百余人。

    大褚盛行歌舞声瑟,饮宴之上自然少不了歌喉婉转,舞袖翩跹。将近三年没有回京的平阳公主用一种眷恋的目光打量着席上众人,纵然精心修饰依然两鬓斑白,显出老态的永乾帝,沉静自持难言眉宇寡淡的皇后严氏,几年不见越显风度优雅的二哥庄周并二嫂赵明旋,总是风光明艳气势逼人的宸妃娘娘,或有改变或无改变的各皇子公主宗室功勋,以及……

    平阳公主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落在大皇子庄麟与君少优席上。两人中间还摇摇坐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白面如玉,,黑眸如星,粉雕玉琢,煞是可爱。一只修长的握着汤勺的手凑近小包子的嘴边。平阳公主的视线顺着那只手蜿蜒向上,落在君少优依旧精致不见丝毫岁月痕迹的容颜上。旁边大哥庄麟十年如一日的黏黏糊糊,耳语悄笑,仿佛这宴席上的喧嚣都不曾入眼一般的宁静让平阳公主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不可否认的是君少优的皮囊当真不错,完全符合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女子对于情郎的所有幻想。他相貌俊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惊才绝艳。平阳清楚的知道在她少不更事的时候,真的有过那样天真且纯粹的幻想。只可惜相逢太晚,彼时她虽然是云英未嫁,奈何少年有主,且两人的立场是不可调和的对立。生性冷静的平阳只能按捺住心中的小情绪,一步一步的算计着,利用着。只可惜对方更是棋高一着,不但化解了她所有的阴谋,更逼得她在京都呆不下去,不得不远嫁外省。

    好在凡事有利也有弊,这么多年她虽然远离了京都这个圈子,但苦苦经营之下,却也笼络了不少外省的世家官宦,更难得还笼络了一批戍守山东府的府军将士,如今她也算得上是手握文武两张牌,再结合着二皇兄的嫡子大义,总算是有了一拼之力。

    平阳公主暗暗盘算着,却不知道宴席之上,琢磨她心思的宗室功勋却也不少。甭提自得到她归来消息就如临大敌的庄麟与君少优,就说一向超然物外,从不参与京中争斗的长公主长乐,看着席上一直不歇的打量着众人,甚至连自己丈夫都冷落了的平阳,就颇为无语的摇了摇头。

    这个平阳人还未至京都,早已派了心腹手下人带着丰厚表礼一一拜访京中各官宦世家。长乐公主府作为京中一个超然的势力,自然也收到了平阳公主的笼络。对于自家侄女的智慧和手段,身为姑姑的长乐长公主颇为赞赏。但她却不觉得女人的智慧和手段一定要放在与自家人的争斗上。正所谓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大褚虽然民风宽厚,并不像前朝几代那般严苛女子,但时风世俗也就仅此而已。要不然长乐也不会在驸马死后就急流勇退,以半隐世的状态平静的过了这么多年。

    一山不能容二虎,庄家的男人生性淡漠,看重权利江山远胜于其他。当年永乾帝为了自己的权柄稳固,不惜牺牲她的幸福眼睁睁看着驸马惨死,其后又想借着她后半生的婚姻笼络军中将士。其残忍冷酷如斯,长乐早就对这个一脉同出的哥哥没了期待。永乾帝的性子如此,庄周也不遑多让。因此在长乐长公主看来,无论平阳此时如何倾力帮扶庄周,等到庄周他日坐稳龙椅,恐怕第一个容不下的就是有从龙之功的平阳。只可惜平阳自以为聪明,却看不透人心黑白。长乐长公主在平阳未嫁之前,就隐隐劝过她几回。要她出嫁之后,最好能相夫教子,安分守己。如今看来,恐怕平阳也没有听的进去。

    想到这里,长乐长公主不觉摇了摇头。

    有些人,生就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倔强性子。这种人,你怎么苦口婆心的劝她都没用,非得等到她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了,才知道厉害。

    长乐长公主又将视线落在大皇子庄麟一席上,只见两人正趁着席上诸人不在意,悄悄带了儿子彻身出去。长乐长公主眼中微露笑意,陡然觉得这席上气氛燥热,遂同身旁的儿子儿媳悄声几句,也退了出去散散酒意。

    平阳公主一直关注着席上众人的态度,但见庄麟与长乐长公主先后离席,眼中微微一冷,笑向龙椅上的永乾帝说道:“陛下您看,这么多年了大皇兄跟大皇嫂还是如此亲亲热热的,真是叫人羡煞。”

    永乾帝闻言,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下首空缺的席位,淡然笑道:“你大皇兄跟你大皇嫂向来这样,朕也甚为欣慰。倒是你这孩子,若能有你大皇兄跟大皇嫂的福分,朕也放心了。”

    永乾帝虽然是人老了,但还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这一顿酒宴喝下来,自然也留意到平阳公主跟驸马的关系好像并没有外头传言的那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是皇家婚嫁,向来都与利益粘连,真正能琴瑟和鸣的毕竟是少数,永乾帝看多了这种利益勾结,自然不以为意。不过女儿在外头也表现的如此冷淡驸马,永乾帝还是有些微词的。

    毕竟,大褚皇室同这些个传承已久的世家大族相比,可称得上是起于草莽之中。世家多有非议说皇家的教养礼仪不够,沾沾自喜于自家的礼教森严。

    永乾帝向来好大喜功,争强好胜,虽然心里头也未必看得上这些没事儿就咋咋呼呼,有事儿就缩起头来的所谓世家,但被人如此指责非议,心中还是不甚开怀。这几年大儿子庄麟不服礼教,取了个男妃已然叫人耻笑皇族的规矩,好在两人感情甚好,如今又收养了义子,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就连多少礼仪大家都羡慕这对小夫妻的长情和睦。永乾帝看在眼中,也稍微觉得脸上有光。

    如今冷眼看着平阳与驸马的貌合神离,自然就有些不吐不快了。

    平阳公主面上笑容不改,盈盈说道:“陛下说的是,平阳也对大皇嫂的驯夫之道好奇不已的。改日有闲暇,定要上门求教一二。”

    旁边儿的驸马听了,不觉心下哂笑,不漏声色的看了平阳公主一眼。他乃是礼教大家出身,家谱往上追溯甚至能追溯到战国时候赵国皇室,自觉身价比草莽出身的庄家金贵百倍。而他自幼受家族古训教导,自然以为女子还是安於室,稳住心的好。平阳这个老婆,他打从一开始就没看得上眼,不过碍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好违逆罢了。要说平阳刚刚嫁进来的时候,为了笼络住驸马,也曾温柔小意,深情婉转的做了好一回戏,奈何两人好像是同一种人,不论平阳如何伏低做小,驸马只一味沉静如山,不为所动。平阳若是想要后院儿的管辖权,没办法,那在母亲手里,如今父亲且还是族长,没道理要宗妇后退,让贤给一个新进门儿的儿媳妇。平阳若是想出外结交,驸马也不拦着,但与赵家较好的自然也都是礼教传袭百千年的世家大族,均已安稳传世为主,没有几个会自降身价的参与到皇子之间的夺嫡当中。反正不管谁当皇帝,最终也碍不着他们世家发展。因此大家也不过是虚与委蛇,真正能与平阳达成同盟的,除了那些他们不放在眼中的“小门小户”,便是一些虽有世家之名,但依然落寞的几乎传承不下去的所谓“大家”。

    因此平阳忙活了半天,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她的一言一行早已传遍了天下世家,虽然碍于家丑不好传扬太甚,但各家族对于皇室的子女教育却不觉轻视了许多。果然是草莽出身的,底子太薄。

    而今次之所以陪着平阳来了京都,一来是平阳以孝道为名,只说父亲身体抱恙,须得过来探视一番。赵家乃是礼教大家,自然不会拦着儿媳尽孝道不是?二来他在京中也有要事去办,而这要事却是不好宣之于口的,如今平阳公主提了这要求,他恰好可借此机会来京中运转一下。

    如此。既不会引人耳目,又能拉着大褚皇室的大旗做些运筹,驸马赵冼觉得,这个买卖还是不错的。

    枕边人的谋划,平阳公主并不晓得,她只漫不经心地看了席上一眼,笑向永乾帝道:“长乐姑姑许久不曾出来走动,如今且参加了酒宴,果然觉得不太习惯,也出去了呢。这一点上,姑姑竟与大皇兄大皇嫂一个模样的。”

    都不肯安安稳稳的坐上一坐。

    平阳公主咽下了最后一句话,不过以她对永乾帝的了解,果然永乾帝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看着永乾帝持着酒樽的手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又不经意的看了眼殿外的花红柳绿,平阳公主举樽于前,巧妙的挡住了唇边的一抹笑意。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永乾帝心中略有不快的皱了皱眉。大抵是年岁大了精神不济的缘故,这一二年间,永乾帝在处理政务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当年能够彻夜不休的批阅折子,连御数女而不休,早晨还能精神熠熠的主持大朝会,如今只在龙案前头伏首半个时辰就会觉得头昏眼花,腰背酸疼。岁月慢慢侵蚀着曾经健硕雄壮的身躯,连带着当年那骨子不服千万人指摘的唯我独尊也渐渐消磨了不少。

    皇帝日渐老迈,儿子们却慢慢成长开来。长久浸淫在皇权争斗中的永乾帝心中危机感越来越甚。所以他在继续看重大皇子庄麟的同时,也在不断的笼络蛊惑其他几个儿子。二儿子庄周自不必说,虽然永乾帝看不上他那浮躁轻狂耳根子软的小家子气,却也借着庄周能绵延皇家子嗣为借口颇为重用。三儿子庄珏性子恬淡,早早就退出夺嫡之争,而寄情于山水书画之间。但永乾帝也将儿子扔到朝中历练,并且鼓励三儿子多于天下文人才子结交。奈何庄珏在其母族的教导下极为圆滑,既然已表明心迹,就从来不做引人误会的事情。因此三皇子虽然与众文人士子结交,但只限于那些不入朝堂的乡野之流。一旦这些个士子科考入士,庄珏便会渐渐淡了与之的往来。更不会做出为朝廷举贤的事情。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某些士子见在三皇子身边无进身之阶,便另投他处。如此一来二去,能留在三皇子身边的,也大多是些性子疏懒,不喜汲汲营营的君子之流。

    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儿子这操蛋的个性,果然是跟他外祖父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永乾帝黯然失望之余,自然又把目光投向了四五六几个眼看着就要成年的儿子。因此庄麟夫夫这次回京之后,就发现朝中皇子的身影变多,年少天真的弟弟们就如刚刚长成的幼师雄虎,虽然爪牙还不甚锋利,但在老皇帝的鼓励之下,也都表现出一番雄心勃勃跃跃欲试,颇有些龙争虎斗的意味。心中好笑之余,只能老老实实地当差做事,减少与大臣功勋的往来走动,猫着腰装象。

    如此方才稍稍减缓了永乾帝的戒备之心。让这暗潮汹涌的京城依旧维持住表面的波澜不惊。

    不过,也就是仅此而已。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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