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重生]相煎何太急 作者:八爷党
正文 第31节
[重生]相煎何太急 作者:八爷党
第31节
破碎的镜子就算重圆,那断裂的纹路也是无法弥补的。老皇帝心中猜忌横生,庄麟心中也是离心背德,其乐融融的父慈子孝早就变了味道。而眼光深远历经世事的长乐长公主更不会做出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上眼药的举动。因此当老皇帝暗暗派出的心腹宦官悄悄回转,禀明两伙人并没有借机接触,而是分开散淡的时候,永乾帝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转过头来对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却也不得消停的平阳暗暗埋怨了几句。
身为皇帝,乾纲独断英明神武久了,自然会讨厌那些个在耳边叽叽喳喳,试图蛊惑圣心的声音。平阳此举,倘或真的预料准了,也许永乾帝会觉得女儿贴心,略有欣慰。但此刻并不准确,就成了挑拨离间,有意生事。
正所谓圣心难测,就是如此。
宴席之上,平阳公主虽然不是永乾帝肚子里的蛔虫,但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永乾帝有什么反应,心中摸不准永乾帝是城府深沉还是根本就没事儿发生,不过她也明白了眼下并不是她忠心进言的好时机,当机立断的住了口,转头讨论起京中如今的时兴花样来。
这个话题并不敏感,因此刚刚三箴其口仿佛被咬了舌头一样安静的妃嫔命妇们也都笑呵呵的跟着附和起来,宴席中的气氛渐渐恢复酣烈。
平阳公主旁边,自诩大家出身的驸马赵冼冷眼看着自家妻子刚刚做出来的好戏,再次轻视皇家的教育。
竟然在公开场合就表现出父子离心,兄弟阋墙的一幕,赵冼真不知道自家妻子盛传许久的精明干练究竟是承袭自谁。
所谓名不副实,大抵就是如此了。
默默饮进杯中酒,赵冼的目光落在空缺的首席上,其实他对于那一双名动天下的大皇子夫夫,还是有些好奇的。
而在宴席之外,抱着儿子坐在小船上乘凉的君少优突然轻笑出生。看着眼前随风而动的波光浮影,映衬着远处隐隐约约的琴瑟清歌,最心爱的人正抱着自己的骨血坐在自己对面,微风拂过拂乱了耳鬓的青丝,身后的夕阳如浮金一般将人晕染的轮廓柔美,气质静谧。庄麟满足的够了够嘴角,伸手帮君少优将垂落的青丝掖在耳后。
这样的举动太过温柔且亲密,令君少优不由自主的抿了抿嘴,咽下口中那些冰冷且令人厌烦的对于那些勾心斗角,步步算计的分析。转口笑说道:“等哪天天气好,带着宝宝一起去城外温泉庄子上住几日。”
说道温泉庄子,庄麟脑中划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当年那些绮丽美好的回忆。当即定定的看了君少优一眼,沉静的应道:“好。”
碍于“不能在工作单位谈论与工作对象有关的一切事宜”的黄金定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君少优与庄麟只说了一些风花雪月,安乐享受的东西。虽然如此,两人却也觉得这样闲聊比在宴席上假面欢笑,觥筹交错要更安然一些。想来永乾帝也会对这样沉浸在小儿女情怀中,而不怎么在意这种场面上交流走动的庄麟夫夫更放心一些。
当然,若是有人能趁此机会蹦跶蹦跶,配合他们做出一副受害者的软弱样子,就更完美了。
虽然君少优也并不太懂,为什么这种桥段的算计被他们一用再用,依然会有人乐于上钩。可见古人说越浅显明了的计策越容易达成目的,并不是什么虚言。
诸如美人计,诸如挑拨离间。
虽然施与者与被与者,都认为自己才是这个计策的得力者。
掐算着时间,君少优与庄麟两人抱着孩子弃舟登岸,回到殿中,不出所料的迎来了永乾帝慈祥的嘘寒问暖,以及众多皇子妃嫔的嬉笑打趣。夫夫两人一一应付过去,抱着孩子安稳坐下。
平阳公主下意识看了一眼依旧空缺的长乐长公主席,心思婉转。
月上树梢,一场各自心机的宫中盛宴终于看似欣然的落幕了。君少优满心疲惫的坐在马车上,一路晃晃悠悠的回了王府。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君少优没想到自己竟然接到了平阳公主的拜帖。凝视着手中精致华美的拜帖,君少优心中陡然浮现出“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感叹。
不过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君少优还是吩咐家中下人好好做准备,无论是用来接待客人的茶水还是其后的饮宴,包括歌舞乐师都要最好的。并不是说君少优对平阳如何在意,而是冲着与平阳同行的驸马赵冼。君少优对这个上辈子闻名许久,却一直无缘相见的世家子十分好奇。
时光疏忽,转瞬到了拜访当日,平阳公主与驸马赵冼如约而至。君少优与庄麟自然也盛情款待。一番寒暄热络下来,众人分宾主落座,君少优示意下人端来特质的茶具,轻挽衣袖,行云流水般为人表现了一番后世已然烂俗的功夫茶。
恭请上座,焚香静气……孔雀开屏,孟臣沐淋,高山流水……
行云流水的动作再配着殿上乐师悠然弹奏的一曲古琴,这场景怎一个赏心悦目了得?
三龙护鼎之后,赵冼学着君少优的动作用拇指和食指扶杯,中指托杯底拿品茗杯,低头看了眼青花瓷杯当中静静漂浮的茶叶,举杯将茶杯凑到鼻端闻了闻,开口赞道:“茶色清澈,茶味香醇,难得这器具竟也精美如斯。如此雪白细腻的坯子,竟不知是如何做成的。”
君少优莞尔一笑,温声说道:“不过是些巧计罢了,赵兄谬赞。”
顿了顿,又道:“久闻临淄赵家精通分茶之艺,想来在下这点卖弄在赵兄看来,也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赵冼轻勾唇角,随口说道:“赵家的分茶之艺,也不过是承袭先人所学,附庸风雅而已。子孙不肖,早已承其型而忘其神,哪里能有君兄这般高才,于质朴纯粹之中蒸茶献客。这清茶未曾添加佐料,依然醇香扑鼻,又有这般飘然若仙的举止配合,当真令人难以忘怀。”
赵冼这番话虽然是自谦兼且夸人,但也是真心实意。他早就听闻京中有君家庶子,才高八斗,文采风流,一直都并不肯信。只觉得这不过是那些个草莽之人没见过大世面,惊惊乍乍罢了。如今眼见为实,只觉君少优蒸茶之艺虽然前无古人,但一定能承袭下去,独成一派。想到这里,心中的轻忽不觉去了八分,态度也更为真切温雅了。
君少优耳中听着赵冼的赞誉,口中也不免谦辞道:“赵兄过赞了。我也不过是在家中闲来无事,琢磨了一番,附庸风雅而已。”
又指着食案上的几样精致点心说道:“这些都是家中下人闲来无事,鼓捣出来的新式点心。虽不值什么,难得外头却没有。赵兄不妨尝尝,陪着这清茶,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赵冼笑着应是。拈了一块小巧的牡丹花样的点心放入口中细细品嚼,只觉得果然是口感细腻,味道清甜却又没有时下点心那种腻死人的甜腻,不觉暗暗点头。又换了另外几样点心。虽然味道各有不同,却果然是品质上乘,陪着这清醇的清茶,果然是别有一番滋味。
一时饮过茶水,闲话半日,有下人来禀报说饭食已然齐备。君少优含笑请贵客入席。摆上的菜馔自然也都是以大褚并不常见的炒菜为主,兼陪着满汉全席当中最为著名的几道彩色,食材丰富精美,海陆八珍全包,色香味美,酒水也是君少优按照后世配方酿制的醇香蒸馏酒,酒香四溢,几乎能传至府外。至于歌舞迎宾,笙瑟悦耳,更是不必细说。
一顿酒宴安排的如此精致,作为被招待方的平阳公主与驸马赵冼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宾主尽欢,送客晚归之后,庄麟抱着自家奶香奶香的小包子,挑眉问道:“他们来折腾一趟,就为了吃一顿饭?”
当然不是。
君少优转头笑看着庄麟,开口笑道:“这些个世家弟子惯会装逼,咱们且不必理他。待到他自以为打探明白了虚实,自然会老老实实地禀明来意。反正咱们是主动方,不必费心猜测他的玄虚。”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送走平阳夫妇之后,君少优两人回至后宅歇息。大胖儿子庄毓已经两岁多了,如今说话跑跳都挺利索,承影正陪着在内宅里头玩耍。瞧见庄麟二人相携归来,不觉蹭上前来抱住君少优的双腿大叫“爹爹”。庄麟见状,顺势弯腰将大胖儿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联想到之前在宫中时候君少优说的话,不觉心动的道:“明儿你在家收拾收拾行李,我去衙门告几天假,咱们去庄子上散淡散淡。”
君少优当日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当真。何况如今平阳刚刚回京,正在大张旗鼓的邀买人心挑拨离间,永安王府虽然不好在明面儿上与其针锋相对,却也不好就这么晾着人家自顾自玩耍。看在永乾帝眼中,未免会觉得他们永安王府太过有恃无恐,恐怕琢磨深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庄麟向来性子粗犷,最讨厌这种黏黏糊糊牵扯不清的事情。如若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在盛宠之下,被君少优磨洋工似的磨去了九五之位。只是他到底天纵奇才,没了君少优的诡计多端,当年失去的东西辗转多年最终又得了手。因此这辈子过来,庄麟对那把椅子的执念已经没有那么深。只不过是唯我独尊惯了,不喜在永乾帝之外还会有人踩在他的头上耀武扬威罢了。
更何况以庄麟如今的身价地位,他所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而是以永安王府为首的那一方势力。宫中夺嫡何其残酷,失败的一方不说尸骨无存,到底也是牵连甚广。上辈子庄麟因为一时情敌损失太重,这辈子庄麟可不会明知故犯。最起码的小心谨慎,韬光养晦还是要做得到的。
想到这里,庄麟略有些惋惜的勾了勾嘴角,向君少优许愿道:“等咱们以后日子清净了,我必得多挪出一些时间来陪你和毓儿。等到毓儿将来顶事了,我便陪着你游遍三山五岳,咱们逍遥一世才好。”
君少优微微一笑,并不如何在意,只开口取笑道:“你现在陪着我们的时间也不少了。”
这如今可是个连大朝会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
庄麟嘟着嘴凑上前去,吧嗒一口亲在君少优的脸颊上,笑眯眯说道:“如今不过是四四方方一块天,就算是我陪着你,也没什么好玩的。我知道你的性子,从来是个闲不住的人。如今为了我,却也只这么猫在家里,每日读书品茗,或弄些酒食来消遣一二。我只觉很对不起你——”
一句话未完,只听君少优略不耐烦的挑了挑眉,斜睨着庄麟说道:“你少自作多情。正所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我如今闲在家里,每日有诗有酒,不必向当年那样苦心算计安身立命,我觉得开心的很。何况如今我有子嗣绕膝,并不像当年那样孑然一身。虽然身边没有红袖添香,却也幸得蓝颜知己。细细算来,可比当初的我要更幸运。”
庄麟见君少优说的真心实意,不觉住了口。定定看了君少优一会儿,突然凑上来接连亲了君少优好几口。君少优猝不及防,连连后退避开庄麟的唇舌。庄麟怀中的庄毓见状,误以为庄麟与君少优正在玩闹,也学着庄麟的动作吧唧吧唧的嘟着小嘴要亲君少优。君少优哭笑不得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装乖卖萌的活宝,摇头无语。
另一厢,忍俊不禁的承影早已趁着君少优几人疯闹的时候退出房内,还十分有眼力见儿的叫走了房内侍立的几个婢子。等庄麟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房内早已是空空荡荡的。君少优好气又好笑的瞪了庄麟一眼口中喝道:“瞧你,没事儿总瞎闹什么,又叫旁人看了笑话。”
庄麟嘿嘿一笑,也不跟君少优辩论,转身踹开房门,立在长廊下喊人送热水进来。退进耳房的承影见状,连忙出来应是,遂安排家中下人伺候热汤沐浴。万事齐备后,庄麟伸手挥退一干人等,偷腥似的冲着正抱着儿子坐在榻上等待的君少优笑道:“今儿娘子劳累了,让为夫提你搓背按摩如何?”
君少优白了庄麟一眼,故作冷面的拒绝道:“不行,今儿我要跟宝宝一起洗,你自己管你自己吧。”
“那也太残忍了。”庄麟笑嘻嘻说了一嘴,走上前来帮着君少优抱过孩子,看着君少优一点点褪尽外衫和里衣,暗暗眨了眨眼睛,忍不住说道:“要不让承影抱了毓儿去外头洗,我来帮你洗吧?”
君少优都懒得理会异想天开的庄麟了。只一把抢过庄麟怀里的宝宝,伸手帮宝宝退了衣衫,抱着一起进了木桶。温热的清水亲、吻着肌肤,令君少优舒服的眯了眼睛。怀中的庄毓也喜欢玩水,正坐在君少优的膝上兴奋的王身上撩水。庄麟躺在榻上,一手曲起搭在头下枕着,饶有兴味的看了一会儿,灼灼的视线看的君少优心里发烫,不觉恼怒的问道:“你不是要洗澡吗,到底还洗不洗了?”
庄麟好整以暇的挑了挑眉,一眼又一眼的直勾勾的看着木桶里的君少优父子,慢悠悠笑道:“我突然觉得,就这么看着你们洗澡也挺有意思的。”
君少优这回连话都懒得说,背过身去陪着儿子笑嘻嘻的玩水。头上的发髻早已散开,漆黑如墨染的青丝落在水中,湿漉漉的黏在背上,越发衬出黑白分明来。庄麟看了一会儿,方才起身退了衣衫,走到木桶旁边,弯腰靠在君少优的背上,下巴搭在君少优的颈窝儿里头,喃喃说道:“我如今倒真的想去温泉庄子上了。要知道庄子上的温泉可比这木桶大多了,也舒服多了。”
君少优轻“哦”了一声,展颜笑道:“其实这木桶也有木桶的好处,宝宝说是吧?”
君少优的本意不过是想取笑庄麟看得到吃不到,只能眼馋。却不知道庄麟想到了什么,只觉得神魂一荡,越发粘了上来。竟不顾木桶狭小,硬生生挤了进来。
温热的清水被挤压的溢出木桶外面,掉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君少优双手环着庄毓,自己却被庄麟用一双铁臂环住,气氛陡然炽热起来。君少优瞧着庄麟露骨的眼神,只好无奈的叹息一声,细致的为儿子清洗干净,草草穿了件中衣将承影换进来,吩咐承影带着儿子下去睡觉。没等转过身来,早已被庄麟一把抱在怀中,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至榻上,其后一夜缱绻,不必细说。
且说自平阳公主回京之后,除了前几日按捺住性子在太极宫陪着老皇帝说话,其后每日都忙着预备厚礼特产去拜访各位亲王公侯,虽说这些个宗室公卿大都是从小看着平阳长大的长辈,可如此走动频繁了,还是将京中原本就不甚太平的一泓池水搅动的越发浑浊。连带着以赵冼为首的外省世家豪族也得到了与京中勋贵往来交流的机会,那情景怎一个热闹可说尽。
不提这厢平阳夫妇如何长袖善舞,且说宫中,宸妃娘娘因一直记恨着平阳公主当日在宴席上挑拨永乾帝与庄麟一事,暗暗等待许久。只是她长久处于宫中,平阳又是外嫁之女,宸妃不好将手伸得太长,示意娘家出手在宫外教训平阳公主,唯恐引起永乾帝的戒备怀疑。而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长乐长公主虽然也心有不满,却毕竟是平阳的长辈,且韬光养晦许久,实在不爱参与京中纷争。又有平阳事后思虑明白,登门赔罪好一番哀求,长乐长公主年纪越大,更注重亲情血脉,也就不免软了心肠。不仅宽宏大量的原谅平阳公主这次唐突,又苦口婆心好劝了平阳一番,希望平阳能够安稳于室,不要再兴波澜。岂料平阳面上一一应着,背后却依旧自行其是,又有驸马赵冼另怀心思,暗中鼓动,平阳更是气焰嚣张,做事高调,白费了长乐长公主一番苦心。
而二皇子庄周身为平阳公主的亲哥哥,自然也更愿意亲妹子能交好世间权贵,好便宜自己行事。他如今仗着是皇族中第一个孕育子嗣的皇子,深得永乾帝器重。且平日当差也更加谨慎安稳,又着重笼络世家文人,如今在京中口碑也算不错。只是这一段时间装惯了孝子贤孙,一味踏踏实实当差办事,甚少与京中勋贵走动。时间一长,难免冷落了这些个世交旧友。若是在以往也还罢了,可如今永乾帝不知怎么想的,接连重用几个刚刚长成的弟弟。
几个弟弟渐次出宫建府,迫切需要顶门立户,建立自己的势力。可是京中勋贵仕宦就这么多,除了那几个与皇子皆为亲家立场鲜明的世家之外,态度暧、昧,摇摆不定的功勋更是比比皆是。你不来同我交好,自然有看重我愿意与我交好的人。如此一来二去,几个弟弟分别与几个别有用心的世家皆都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庄周唯恐这样下去,自己好不容易笼络的势力全都被人挖了墙角。却又不能立刻放下身段,重新拉拢那些个世家,唯恐在永乾帝跟前留下个两面三刀,犹豫不决的印象。正自心急如焚时,没想到亲生妹妹平阳此番回来相助,几番走动下来,果然与许多世家恢复了当日亲密。更有妹妹拉拢了一些外省世家供其驱使,令庄周倍感如虎添翼。这几次朝会上他还听从妹夫赵冼的劝说,提了几个利国利民的建议,赢得永乾帝与众朝臣的认同。一时间风头大盛,风光得意处,就连庄麟也退了一射之地。庄周只觉顺风顺水,更觉扬眉吐气。
如此情景看在众多勋贵官宦眼中,自然是各有心思。而消息传到一直盯着平阳一行人的宸妃眼中,更是喜不自胜。
在宸妃看来,她与平阳毕竟是长辈与晚辈,庶母与外嫁女的关系。虽然宫中地位分明,宫规严谨,她身靠镇国将军府一脉,从不把椒房殿放在眼中。可长辈刁难晚辈毕竟与后宫妃嫔争宠不同,若是平阳公主能在宴会挑拨之候低调行事,宸妃娘娘就算心有怨恨,却也不会冒着引来永乾帝猜忌的风险去报复她。却没想到平阳公主多年养尊处优,被人虚捧着逢迎,早已没了当年的谨慎小心,揣摩君意。如今这么大张旗鼓的拜访勋贵,襄助庄周,虽然看似光明正大,坦荡磊落,没有贰心,可所谓谗言,有些时候并不需要证据如何明显,只要能做到断章取义,歪解事实以达到挑拨离间的目的,就足够了。
何况以宸妃对永乾帝的了解,日渐老迈的帝王如今最担心的便是有人窥视他的权柄。因此并不需要宸妃如何搜肠刮肚,只需暗暗示意着那些依附在长极宫下的妃嫔美人儿们多在永乾帝身边看似无意的夸赞平阳公主与二皇子几句,衷心的说一些“兄妹情深,其利断金”的闲话,果然很成功的引来了永乾帝心中的芥蒂和不快。
没过几日,正呆在长极宫中与娴妃娘娘手谈的宸妃突然听到了安插在太极宫中的眼线传来的消息。只说永乾帝不知为何大发脾气,以平阳公主贵为天潢贵胄,嫁为人妇却不肯安稳于室,相夫教子,以致朝中流言纷飞,诸多世家置疑皇室礼仪教养为由,训斥了平阳公主。并金口玉言惩戒平阳公主默写《女则》百遍,十日内上交到椒房殿由皇后审阅。
听说那平阳公主离了太极宫后,是一路哭回了椒房殿。多少宫俾太监亲眼所见。一时间,平阳公主失宠的传言立刻传遍宫中。
长极宫内,容光妍丽,华服美妆的宸妃娘娘用修长如葱白的玉指掐着棋子,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嘴角。古人有一句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宸妃娘娘相信,她能以事实教会平阳小姑娘,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被永乾帝大加训斥过后,平阳公主一时间偃旗息鼓,乖乖的留在椒房殿里默写《女则》、《女训》,就连皇后娘娘都觉得好一阵没脸,这几日妃嫔早起请安时,也不再像平时那般谈笑风生,只草草承了众妃嫔的礼便借口身子不爽叫人散了。诸多妃嫔心如明镜,面上也都乖顺的沉默下来,至于背后是否幸灾乐祸,大嚼舌根,那就是另说了。
消息传到宫外后,二皇子庄周也立刻收敛了起来,再一次做起了闭门谢客的把戏。这回装的更甚,就连后宅二皇子妃和各位侧妃侍妾的交际往来都有所限制了。一时间兢兢战战的,缩头缩脑的小模样看的永乾帝都觉得可怜。永乾帝向来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子志大才疏,本事同心气儿向来不符合,也就懒得理他。何况他的本意也并不是想吓破了二儿子的胆魄,到底还得指着这个不成器的家伙敲打大儿子呢。
只是二儿子总是烂泥扶不上墙,一会儿精明一会儿浮躁的,变动的节奏太快,这等抽风的模式永乾帝也有些接受不能。想了想,最终还是将庄周叫进太极殿狗血淋头的骂了一回,给他分析分析厉害轻重,如此劈头盖脸郑重其事的,反倒是安了儿子的心。
下剩的四五六几位皇子见了这情景,摸不清皇帝究竟是怎么个心思,也都老老实实地装巧卖乖,只除了庄麟和庄珏一如故我。庄麟是因为心有底气,毕竟这场风波是由宸妃娘娘掀起来的,按照“只要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的死敌定律,庄麟怎么都算胜利者,理该显摆显摆,得瑟一下刷刷存在感。就算庄麟为了维持自己大将风范的气度不跟庄周一般见识,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用装的风声鹤唳的。太过诚惶诚恐了,反而叫人觉得假惺惺的。如今永乾帝把一百个心眼儿都放在戒备他身上,庄麟宁可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也懒得自作聪明横生枝节。看在永乾帝眼中,果然觉得大儿子当真是真性情,就连被宸妃娘娘搅风搅雨引来的郁闷心情也都开阔了不少。
而另一位稳坐钓鱼台的三皇子庄珏,更是压根儿不把老皇帝的筹谋放在心上。无论老皇帝是想打压谁,还是想提拔谁,他都是该吃吃该玩玩,该举办诗会就一如既往的诗词歌赋,同三皇子妃那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火。这会儿为了避开老皇帝的怒火,更是准备带着三皇子妃前往江南探望外祖,其逍遥自在任性恣意处,看得庄麟都时不时的心生羡慕。回府后不禁和君少优唠叨起了起来,说的君少优也都有些动了心思。
只是京中如今暗潮涌动,风波渐起。庄麟的志向抱负同三皇子究竟不一样,因此三皇子能安稳逍遥,不把这些个红尘俗事放在心上,庄麟却绝不可能真的放手江山。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庄麟想要在将来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现在就要舍得一些东西。这种事情,君少优明白,庄麟自然也晓得。有些闲话说说也就算了,转过头来还得算计琢磨着各方势力,至于高山流水的隐士情怀,放在心里头想想就得了。
不说京中几位皇子的竞争愈演愈烈,且说不过几个月间,远赴江南游山玩水的三皇子竟八百里加急传来了喜讯。只说三皇子妃如今已有了身孕,因是第一胎,况且三皇子妃向来体格柔弱,不胜辛苦,江南离京都又有千里之遥,为了避免孕妇在长途跋涉中出现什么不妥,三皇子决定带着三皇子妃在江南小住一段时日,只等到子嗣安然落下后,再返回京中,还请陛下允许云云。消息一传入宫中,永乾帝龙颜大悦,娴妃也是喜极而泣。多少珍奇异宝,希贵药材流水似的送往三皇子府以及江南一地。一时间,三皇子庄珏虽远避千里倒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看的众多皇子都不觉心酸的感叹起来——
果然还是父凭子贵的节奏啊!
于是二皇子庄周又诡异的成了大家膜拜的对象。当然,如今还得加个三皇子。至于大皇子庄麟——免不了的又被人提拉出来议论一遍,无非是嘲笑他脑子进水的娶了个男妃,再优秀又能怎么样?生不出儿子来,香火无继,为保江山安稳社稷平定,别说是永乾帝,就算是大褚皇族宗室满朝文武都不会轻易认同永安王继任大鼎。
当然,众人说这话的时候,或多或少的都忽略了如今永安王烈火蒸油般的圣宠。更忽略了庄麟一意孤行的求取男妃后,永乾帝多年都没往王府后院塞人的诡异举动。
闲话少提。只说平阳公主老实了,打着平阳旗号在京中四处蹦跶的驸马赵冼自然也要韬光养晦。虽然永乾帝当日大发脾气是要平阳公主呆在椒房殿内躬身自省,抄录《女则》,然而平阳公主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如今驸马赵冼还在京中公主府上,平阳身为外嫁女,总不好真的呆在椒房殿里头不出来。所以每日白天入宫抄写《女则》,晚上赶在宫门落锁前还是要出宫回府。这么一来二去的折腾了许多时日,人也消瘦了。永乾帝到底是年纪大了,心肠更软。在不威胁自己权柄的时候还是更加看重骨肉亲情的。因此便大手一挥暂且饶了平阳这一回。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总算是尘埃落定。只是二皇子一脉受了这番打击,威信着实不比从前。而二皇子耳边日日听着母亲,发妻美妾的劝谏,也不得不安稳下来。
只是自此以后,少不得更恨庄麟与宸妃娘娘入骨了。
大皇子韬光养晦,二皇子被老皇帝连消带打,三皇子云淡风轻不理政务,这些信息对于朝中大臣而言,可能颇有些风云变幻的意思。而对于小一点的弟弟们来说,虽然头顶风起云涌,却也有了在永乾帝跟前得脸做事的机会。
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光是前朝有人心思浮动,就连后宫各位生了孩子的嫔妃都借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面圣机会,在永乾帝跟前儿不断进言称赞自家的儿子。永乾帝虽然有意提拔年少的儿子成长起来,与年长的儿子形成立鼎之事,却也不想将所有时间都耗在这种争斗上。因此时间长了,必然觉得厌烦。例行去各主位妃嫔宫中的次数便少了,更乐意多往那些年轻的妃嫔美人宫中走动,消遣时光。
前文说到当日忽而塔娜为了争宠,不惜派遣心腹之人去宫外搜罗一些房中术,乃至双修之道,加以修习之后,果然以妖媚之姿重新博得永乾帝的喜爱。一时间风头无两,累的后宫妃嫔又恨又羡。只是好景不长,得意的过了尽头,不知怎么竟被宫中伺候的宫俾钻了空子,趁着忽而塔娜前往椒房殿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借着给永乾帝沐浴伺候的机会爬上永乾帝的龙床,更是一举博得永乾帝的喜爱,被封为才人。自此后就住在宣亭殿的西偏殿。
要说这宫俾本来是忽而塔娜派遣心腹搜罗房中秘籍以及双修之术的时候发现的人才。乃是宦官罪臣之后,家中被抄后就送入宫中充了女婢。听说她姨娘本是前朝红极一时的清倌人,被他爹赎身做了姨娘。她自幼耳濡目染,自然懂得一些床笫温柔之事。忽而塔娜见她年纪轻轻,办事伶俐,遂要到身边服侍。没成想这姑娘心气儿高的很,竟然趁此机会爬上了皇帝的龙床。主仆转眼成了姐妹。恨得忽而塔娜牙根儿痒痒,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于此同时,得了君少优的点播后,一直留神二皇子府内宅动静的君少安也在长时间的监视后,发现了侧妃陈悦兮的古怪莫名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做的事情再机密,只要肯查,总能查到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的往上追究一番,二皇子侧妃陈氏同前朝欲孽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就跃然于眼前。
堂堂大褚皇室嫡出血脉的侧室竟然是前朝公主,君少安大为震惊之下,不觉乱了方寸。草草叮嘱麾下人马严禁口风不得透漏机密后,君少安如临大敌的登了永安王府的门。虽然君少优早已知道了陈悦兮的事情,可是面对着方寸大乱的君少安,君少优还是装出了一副惊愕的模样。
“以少优之见,我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君少安的面色很沉重。虽然因为弟弟君少优和妹妹君柔然的关系,君少安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脱离皇子夺嫡的浑水。但是这次的事情太过重大,稍有不慎恐怕要牵连无数人马。皇权争夺向来都是血腥残酷的,君少安虽然有了准备,去也不想牵连太广。只可惜世事无常,有些事情终究不是他能做决定的。
君少优手里摩擦着细腻的青花瓷杯,细细沉思一二后,开口笑道:“大哥身为御林军统领,有戍卫京都之职责。如果京中出现了什么鬼蜮人物,大哥自然可以将其抓捕,严加拷问。如大哥怕此事越权得罪了京兆尹,不妨通知京兆尹去查明此事。毕竟与手掌军权的大哥相比,京兆尹处理长安以内的人事更加名正言顺。到时候从这些个人的口中探听到什么消息,自然也有京兆尹的人上报圣上,倒与大哥无干了。”
君少安摇头苦笑,开口说道:“这些话也只能糊弄那些不知事的人罢了。陛下与朝中文武百官,哪个不是精明透顶的人物,如何查不出你我在这件事中的痕迹——”
君少优大笑,开口说道:“正是如此。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却须得弄出这么一番周章来,后面才好行事不是?”
顿了顿,君少优意味深长的补充道:“不过还要暂且忍耐一二,大哥且等着我的消息,再行出手。”
君少安一愣,片刻后,恍然大悟,不觉笑道:“原来如此。”
临近年下,京中的气候越发冷了。昨儿晚上悄悄的下了一场初雪。次日一早透过窗子上的明纸往外看去,只觉得天地间都被敷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色。院子里有粗使的丫鬟婆子正拿着大扫把扫雪,刷刷的声响隐隐约约的传到屋子里,有种宁谧且安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庄麟早年行伍出身,早已习惯了每日晨起操练。如今虽在京中安荣富贵,却也没忘了手底下的功夫。天没亮的时候就穿戴整齐蹑手蹑脚的去了演武场,折腾了约莫一个时辰过后,见天色已然大亮,自己也锻炼的浑身热气腾腾的,方才回转进内宅吃早饭。
彼时君少优却是刚刚起身,正在小丫鬟的服侍下洗脸梳头。通了地龙的内宅被烧的旺旺的,外头寒风凌厉,清雪飘飞,屋内却是温暖如春。君少优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夹袄,底下的脚还是光着的,随意趿着鞋在地上走动。
庄麟定定的看了一眼君少优光滑白皙的脚面,皱眉说道:“这么冷的天儿,只穿这么少,你也不怕冻着。”
君少优回头,一面吩咐下人去厨房传早饭,一面开口笑道:“自去岁陛下派人将王府内外重新修葺了一番,这地龙几乎从内室铺到外头长廊上。不热就不错了,怎么还冷的。”
听君少优这么一说,庄麟不觉想起上辈子君少优府上的奢华铺张来。天上还下着鹅毛大雪,护国公府的后花园子里就温暖如春,百花盛开。整个世界都琉璃晶莹,恍若仙境的景象,曾经留在庄麟的脑中很多年。这么一想,庄麟不觉心中一动,开口说道:“如今天冷了,也不好往外走动。你若是闲来无聊,不妨将府里头折腾折腾。我记得你很会弄这些东西,当年你那花园子,没人说不好的。”
庄麟这么一说,君少优也不免想起自己上辈子的穷奢极欲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虽说大部分都是模仿书中的桥段去讨好别人享受自己,不过细细想来,上辈子过的日子总归是浮躁的。大抵是打心眼儿里就觉得不靠谱不踏实的缘故吧。
如今重活了这么多年,其实要细细论起来,在永安王府里头的日子绝对没有后世那么奢侈享受。但不知怎么的,君少优就打心眼儿里头觉得舒服。就好像是一艘在大海上漂泊不定的小船终于靠了岸一样,虽然平日里的享受没那么讲究了,但君少优反而觉得更顺心恣意。
何况如今两人又有了庄毓,君少优就算是为了庄毓的教育着想,也不想把府中弄得花红柳绿跟大观园似的。虽然景色优美,但住久了恐怕心里会浮躁,不能沉淀下来认真琢磨的人生,君少优过一辈子就足够了。如今还是实在些好。
庄麟默默听着君少优的看法,沉默片刻,开口笑道:“那就随你罢,只要你觉得舒服就好。”
一面说一面伸手从架子上拽了件儿大氅给君少优披上,待君少优端然坐于食案前,又把君少优的双脚搂到怀中取暖。开口说道:“如今又到了年下万邦来朝的日子。听说今年波斯国进贡了好些羊毛地毯,毛色光亮,质地柔滑,很受京中勋贵喜欢。我明儿去讨些回来叫他们将屋里的这些替换掉。你就算光着脚在地上走也不会觉得凉了。”
君少优闻言,不觉心下一暖,正要开口说话,只听门外帘栊一阵响动,大丫鬟承影抱着包裹的严严实实地庄毓从外头进来。小包子容色白皙,粉雕玉琢,身上穿着一套大红洒金的袄子,衣领袖口处锁着圈圈白色绒毛,看起来越发可爱娇憨。此刻正张着一双小手臂在承影怀里扑腾着,冲着君少优清亮的喊道:“爹爹,要抱。”
君少优心下一喜,将口中的话全都抛到脑后,连忙接过小包子放在怀中,笑眯眯说道:“宝宝起来了,昨儿晚上睡得可好?”
“不好。”庄毓皱了皱小鼻子,奶声奶气的说道:“我要跟爹爹睡。”
“好。今儿晚上就跟爹爹睡。”君少优压根儿不理会一旁挤眼抹脖子的庄麟,吧嗒一口亲在庄毓的脸颊上,笑眯眯应道。
伸手帮儿子脱了身上的小斗篷,君少优拿起特地为儿子烧制的小玉碗小勺子摆放在身边儿,厨房早就准备了特地给小孩子吃的小面条,细细的面条被厨子用青菜萝卜染成条条彩色的丝带,打了一个鸡蛋放在碗里,色泽艳丽,香味扑鼻。小包子庄珏抓着自己的小勺子小筷子,将面条一点一点的放入口中,稀溜溜的吃的很香。
君少优一边照顾着儿子吃早饭,一边自己随意吃两口。庄麟见状,索性拿起筷子为君少优夹菜喂粥。一家三口亲亲热热的吃过了早饭,庄麟磨磨蹭蹭的换了朝服入宫参加朝会。君少优则抱着儿子进书房学习。如今庄毓已快三岁了,按照皇家的规矩,此刻虽然不必进宫念学,却也应该识得几个字,背几首诗。
为了让儿子识字的过程没那么艰辛,君少优很苏的鼓捣出了汉语拼音和看图认字。一张张巴掌大的卡片,用五颜六色的彩墨画出各种实物的图形,反面写着字,下面标着汉语拼音……
其实君少优前后几辈子都与子嗣无缘,所以他并不清楚应该怎么教养儿子才是最好的。只有自己一边摸索着一边实验着,他觉得自己主要还是帮助儿子培养一下对学习的兴趣,至于将来进学读书……反正还有那么多桃李满天下的帝师大儒,左右差不了儿子的进学就是了。
君少优陪着儿子在书房连玩儿带学的认了几个字,就听到外头有人禀报说驸马赵冼登门拜访。君少优手下动作微微一顿,虽然永安王府与椒房殿的过节人尽皆知,但不知为何,这些时日驸马赵冼登门拜访的次数不少。有些时候是与平阳一同过来,有些时候则是自己孤身前来。两人却也没什么正经的事情可聊,不过谈些风花雪月茶菜酒馔一类富贵公子的消遣,君少优心里明白赵冼绝对有所谋算,只是赵冼不提,君少优也懒得问。两人如今比拼的是耐性,左右君少优没什么事情可求到赵冼头上的。因此他也乐意与之虚与委蛇。不过最近两次拜访,赵冼的态度却不比之前云淡风轻,隐隐有些欲语还休的作态,想来是觉得试探到了火候,可以聊些更深层次的。
君少优心中哂笑,沉吟间不知不觉忽略了身旁的庄毓。庄毓手内拿着几张卡片在君少优面前晃来晃去,却没能吸引自家爹爹的注意,不觉有些委屈的皱了皱鼻子。
一旁侍立的承影见状,连忙弯身将庄毓从地上抱起来。就见君少优也起身问道:“只驸马一人过来的,还是驸马和公主一起过来的?”
待得到只有驸马一个人拜访的消息后,君少优轻勾唇角,沉吟片刻,开口说道:“上好茶招待着,只说我即刻就来。”
传讯的丫头躬身应是,彻身而出。大丫鬟承影抱着小公子狐疑问道:“这驸马可真是奇怪,还是大家公子呢。登门拜访前居然连个拜帖都不送,实在唐突。”
君少优微微一笑,不太在意的说道:“这些时日驸马总是登门拜访,若每次过来都要提前下拜帖,也太过麻烦了。”
言毕,回房换了外出见客的衣裳前往正堂会客。彼时驸马赵冼正神色悠悠的捧着茶盏品茗。瞧见君少优翩然入殿,不免起身笑道:“唐突到访,实在是叨扰了。”
“平阳公主乃是陛下的大公主,论理儿你我都是自家人,赵兄实在不必如此客气。只是今儿怎么不见公主陪伴在侧呢?”
自从永乾帝在太极宫训斥了平阳公主的不安于室,平阳公主除了每日进宫默写《女则》、《女训》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乖乖陪在驸马身边。如今陛下下恩旨免了平阳公主的责罚,按理说平阳更应该与驸马同进同出,以平息圣怒。如今既没在驸马身边,要么是平阳真的有事,要么就是赵冼有意将平阳支开。
赵冼手托茶盏,开口笑道:“过两日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公主自嫁入赵家之后,多年未与皇后娘娘相聚。何况这些时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实在难得清静。今儿公主进宫向皇后请安,母女二人其乐融融,恐怕要在宫门落锁前才能回来。在下在家中闲坐,正琢磨着前日君兄摆出的那一副珍珑棋局,倒有了些许头绪,一时手痒,等不及先下拜帖就贸然造访,还请君兄见谅了。”
“赵兄这话实在见外,叫少优怎么敢当呢?”君少优莞尔一笑,与赵冼厮见过后端然跪坐于上首。待下人奉上茶水后,又唤人将上回下江浙时候好容易陶登来的一副玉质棋盘与棋子端了上来,悠然摆出后世最为经典的珍珑棋局。伸手向赵冼笑道:“赵兄,请。”
赵冼正襟危坐,凝神静气认认真真的与君少优手谈。不过片刻,果然以“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手段破了四面楚歌的棋局,君少优哈哈朗笑,随手将手中的棋子扔到棋盘上,拱手说道:“赵兄大才,在下佩服不已。”
赵冼莞尔一笑,温颜说道:“能想出这样绝妙的棋局,君兄之惊采绝艳,才真叫人敬佩。”
君少优摇头笑道:“我不过是因缘巧合,从一副古籍当中寻到了这么一副棋局,怎能比得上赵兄的智谋无双。”
两人你来我往的一顿谦辞,徐徐喝了半盏茶后,赵冼有些撑不住的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此番来访,除了想要破解珍珑棋局,实在是有机密大事要与君兄商议。”
君少优心下一动,面上依然笑容可掬的道:“哦,不知赵兄所为何事?”
赵冼面色一沉,眸光在堂中侍立的婢子丫鬟身上一一扫过。君少优暗中好笑,却也不会说出什么“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之类扫兴的话,当即摆手说道:“我与赵兄有要事商谈,尔等先行退下。”
众多婢子躬身告退,鱼贯而出。
赵冼面色依旧很凝重的看着君少优。君少优莞尔一笑,淡然说道:“赵兄若不嫌弃,不若书房一聚可好?”
赵冼自觉胸中所怀机密虽算不得是顶天的大事儿,却也称得上影响深远,自然愿意选个密不透风的安静场所去谈和,何况这也能显出君少优对于此事的认真不是?
两人当即起身前往庄麟在前院儿的书房。其实所谓庄麟的书房,也不过是庄麟每日同幕僚议事的场所,房中却并没有什么机密要紧的文件资料。真正有用的东西早被两人挪到了后宅君少优的书房,一来离着前院儿很远,庭院深深来往无人,更为严谨,二来也方便庄麟同君少优在一起时说话聊天。
因此当赵冼进入前院儿的书房之后,发现书房内的书籍大多是簇新光鲜的摆放在架子上,就连桌案上摆放的笔架墨砚都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不免想到世人口中永安王庄麟少年入伍,不喜文事的传言,心中暗暗琢磨了一番。
君少优对赵冼脸上一闪而逝的古怪视而不见,吩咐下人上了茶水过后,方才向赵冼笑道:“赵兄有话,不妨直言。”
赵冼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久闻永安王身经百战,武勇无双,深得陛下器重。不知君兄以为然否?”
君少优闻言,端着茶盏的手掌微微一顿。
☆、第一百零八章
君少优神色平静的扣上茶盖,将茶碗放在身前的案几上。茶碗底部的青瓷撞击在檀木实底的桌案上,放出轻轻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内格外明显。
就好像是轻轻敲击在了心上一般。
驸马赵冼不懂声色地眨了眨眼睛,听着对面君少优漫不经心地地笑应道:“王爷自由入军,身经百战,为我大褚立下汗马功劳,此事人尽皆知。如若不然,陛下也不会在王爷还是稚子之时就拜封永安王。可见陛下对我家王爷着实器重得很。”
赵冼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然而器重却并不代表信任。如今朝中几位皇子皆担任各部要职,形成相互掣肘之势,而永安王自去岁进京之后,一直于朝政上含糊其辞无有寸进,甚至几次三番不肯上朝,陛下却没有任何言辞训诫……恕在下直言,在下窃以为,陛下此举恐怕不是望子成龙的意思啊!”
闻言,君少优轻笑出声。起身面向皇宫的方向,拱手肃颜道:“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何况王爷这么多年在边塞征战,实在辛苦。如今好容易回京一次,多休息一下也是有的。”
赵冼莞尔一笑,十分不赞同的说道:“我以赤诚之心相对公子,实可谓是交浅言深。公子若一味搪塞于我,未免凉了赵某之心。”
君少优郑重其事的回道:“并不是搪塞赵兄。实乃事实如此。我家王爷自十二岁入边军,征战沙场,身经百战,为的都是效忠陛下,扬我国威。这实在是身为儿子,身为臣子,想要为陛下分忧的心思。陛下念在我家王爷辛苦,赏赐了许多也格外青眼看待,我家王爷自然是感激万分,更加忠心当差。可若是陛下并无赏赐之意,那也是陛下心中另有考虑。我家王爷既为人子为人臣,就知晓忠君报国,从君从父之礼,岂能因陛下没有赐予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有微词抱怨?不知赵兄以为然否?”
赵冼耳边听着君少优的长篇大论,若有所思的沉吟一会儿,突然开口笑道:“是子川(赵冼的字)草率了,没想到君兄顾虑重重,想来是未曾将子川的真心之言放在心上。不过还请君兄放心,在下并不是那等搬弄是非,卖弄口舌之人,也并没有试探君兄与王爷的心思。在下是真心信服王爷,也是真心为王爷抱不平。还请君兄不要见怪才是。”
君少优微微一笑,沉默片刻,开口笑道:“赵兄乃是临淄赵家长房嫡子,又贵为平阳公主之驸马。家世地位如此显赫,少优实在不明白,赵兄为何会如此举动”
赵冼闻言,轻勾唇角,没有正面回答君少优的问题,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君兄可知,自今岁恩科以来,朝堂中的寒族子弟却是越来越多了。”
君少优心中一动,面上却不自觉的笑道:“这是陛下恩泽天下,举贤唯才,却是好事。”
赵冼略有些不以为然,捧着茶盏说道:“对于寒门子弟而言,却是好事。但是对于世家来说,恐怕就不是好事了。”
毕竟朝廷就那么大,需要的官员也有限。之前不论永乾帝如何作想,都得借种于世家之力才能使朝廷安稳,社稷稳固。可这两年陛下却格外注重培养寒门子弟,不光是在各地举办了官学,更是鼓励寒门子弟多多读书进学,明理知世,几年之内科考三次还举办了一次恩科,可见永乾帝如今更加注重于科考举士而不再是旧习的由地方衙门乡绅推举。世家们原本就习惯的“流水的朝廷铁打的官”的局面眼看着要被打破,本就是曾多粥少的肥缺要职,如今且要分一杯羹给寒门子弟,也怪不得各大世家如履薄冰,如临大敌。
只是……君少优还是不太明白,为何赵冼会找到他的头上来。
君少优掀开茶盖,神情惬意的啜了一口香茶,淡然笑道:“此乃天下大事。陛下英明神武,自有决断。我等只能奉命行事罢了。何况以世家之底蕴财势,所培养出来的精英无论眼见学识自然会比寒门子弟更优秀。大浪淘金之下,赵兄实在不必多虑。”
赵冼莞尔一笑,摆手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哦?”君少优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笑眯眯说道:“看来赵兄心中已有谋略了?”
“谈不上什么谋略,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赵冼道。
“那就恕在下想不明白了。”君少优慢悠悠说道:“以赵兄同公主的关系,就算是有所担心,赵兄也该去寻二皇子商议才是。怎么会找到我家王爷呢?”
“无他,心性而已。”赵冼略微沉吟一下,开口将平阳公主在临淄之时的举动稍稍透漏了一二。虽然此事在诸多消息灵通的大家族看来,并不是什么隐秘。不过赵冼能如此坦然的在君少优面前实话实说。哪怕仅仅是语焉不详的吐露两句,以世家清高而言,也算得上诚意出众了。
君少优闻言,沉默不语。
谈话已经进行到如此境地,就算君少优心中仍对赵冼的来意持怀疑态度,也不能再向方才一般的套话应对。否则,那当真是不将临淄赵家放在眼里,着实是得罪人了。
想了想,君少优开口说道:“不瞒赵兄,其实在少优看来,朝廷举士也当以科举为首。正所谓江山社稷,若想稳如泰山,必得要吏治清明,陛下贤德。因此如今陛下举士唯才,少优并不觉得此事不妥。”
赵冼心中了然,皆口说道:“但是若想要江山安稳,只靠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穷酸腐儒也是不行的。既然要选择为朝廷办事的贤才,就得多方面考虑。世家羽翼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固然会对皇权产生些许威胁。但换个角度想想,朝廷若没有这些个世家大族支持,单靠那些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又能否走得长远?”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其实还不如说是得士心者得天下。不知君兄以为然否?”
君少优微微一笑,心下有些了然。面上却依旧狐疑的问道:“在下实在想不明白,临淄赵家本就是天下七大世家之一,当年山河破碎,朝廷更迭,也不见赵家有什么大动作。为何到了今日国泰民安,反而要趟这浑水呢?”
赵冼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嘴角,淡然笑道:“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就算是天下七大世家,排名还有个先后。当年风云变幻,各路英雄人马竞相逐鹿,我赵家为保基业安稳,只能保守中立。如此褚朝建立,大加封赏之时,我赵家虽然因此沦落为七大世家最末位,可当初面临的风险也是最小的。甚至毫不自夸的说,虽然我赵家排名最末,可要是认真论起底蕴财势来,我赵家也不弱于人后。如今现世太平,陛下有心抬举寒门来制衡世家之势,必然会打破如今朝堂上世家独大的局面。我赵家厉兵秣马,自然也要博个出路来。”
“我赵家欲辅佐永安王登上九五,还望事成之后,王爷能以至诚之心厚待我赵家才是。”
至于为何弃二皇子庄周而选择大皇子庄麟为辅佐对象,赵冼相信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实在不必说的太明白。只因庄周其人,虽然从才智能力上比不得永乾帝,但那凉薄的秉性却学了个十成十。
着实不是个让人效忠信服的对象。
如此见地让君少优深以为然。看在赵冼如此诚挚的份儿上,君少优也不免填了三分真心,同赵冼好好分析起庄麟如今所面对的形势来。
老皇帝的猜忌,日渐丰满的羽翼,朝堂上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活跃的兄弟们的身影,以及京都之内,随着争储风云而日加混乱的局面。
现在这个时候,实在不是永安王庄麟邀买人心,大肆笼络世家官宦的时机。
对于君少优的分析,赵冼也十分了然。他今日来摊牌的目的,也并不是想让永安王府立刻接受赵家的投诚。不过是希望永安王庄麟对于赵家的示好心中有数罢了。如若不然,赵冼可以直接去找庄麟而不是绕个弯子先在君少优身上下工夫。永安王府目下韬光养晦,收敛锋芒,为的是让老皇帝安心,赵家也并不没有在此刻就暴露了进京目的的意思。正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深得此精髓的赵家其实更懂得什么叫闷声发大财。
君少优想,也许这就是上一辈子,赵家一直龟缩在临淄当地,将整个临淄打造的如同一片铁桶,就连朝廷发起寒门世家之争,赵家也一直安安稳稳,并没有收到什么波及的缘故。
这老奸巨猾的家族,实在是有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沉稳。
日渐黄昏,金乌西陲,喧嚣了一个白日的都城渐渐安静下来。有下人来问晚膳的事宜,王府的主人庄麟不知为何还未归来,君少优为了不让赵冼饿肚子,只能先行吩咐厨房上了晚膳。
古人之礼教,用餐之时要食不言寝不语。赵冼出身氏族大家,自然也遵从此等礼教。两个人的用餐在一片静默中完毕,再进了些茶果点心,眼看时辰不早,赵冼遂起身拜别回府。送走了雄心勃勃的赵冼之后,君少优满身疲惫的回了内宅,彼时庄麟还未曾归来,君少优不免有些坐卧不定,开口吩咐下人去宫门口儿等着,自己则抱着儿子坐在书房的地上玩耍。这地上的毛毯是新换的波斯国进贡的羊毛毯,果然是毛色光亮,柔滑保暖,触感着实比上一批更好。如今腊月天气,人坐在上头,只感觉暖暖的,一点儿也不觉得阴凉。
君少优心不在焉的陪着儿子认字,等了不知多少时候,只听外头一阵嘈杂声,书房的门被“哐啷”一声打开,大丫鬟承影一脸惊慌的走了进来,躬身向君少优悄声耳语道:“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出事儿了,王爷如今在太极宫侍奉圣驾,暂且不能归来。宸妃娘娘派公公传话,叫公子也即刻收拾妥当,入宫侍疾。”
君少优闻言,不觉心下一沉。
☆、第一百零九章
君少优开口吩咐下人将长极殿的公公请到外书房,承影眼明手快的接过君少优怀中的庄毓,忧心忡忡的看着神色淡然的君少优,欲言又止。
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放心吧,没事儿的。”
顿了顿,转身到桌案前铺纸研墨,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书信,吹干后用腊密封交到承影手上,道:“派个忠心机灵的,将这信亲手交到京畿大营禁卫统领君少安的手上。”
承影躬身应是,先抱着庄毓撤身出去,将庄毓交给奶娘,自己则又寻了心腹之人交待君少优嘱咐的事儿。
君少优在内书房呆呆琢磨了片刻,转身向墙壁前头摆放的百宝阁上掏了一只火信藏到袖中,这才转身入内宅按品级换了永安王妃的制式衣袍,前往外书房。
彼时,长极宫的沈公公早已被下人引着喝茶等待。心中也在琢磨着该如何交代陛下抱病的事儿。一面想着,耳尖的听到靴履声由远而近,沈公公不觉站起身来。笑向门外道:“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
君少优笑容可掬的抬手示意道:“公公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两人相继落座后,君少优开门见山的问道:“敢问公公,不知宫里头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儿,累的公公亲自出来?”
沈公公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欠身说道:“回禀娘娘的话,却是陛下今儿中午在宣亭殿小憩的时候,突然昏迷不醒。如今阖宫惊动,都守在太极殿为陛下侍疾呢。宸妃娘娘的意思,是叫王妃娘娘也快些准备入宫侍奉。”
顿了顿,又道:“宸妃娘娘的意思,是说小王爷年岁尚小,十分需要王妃娘娘在旁照顾。而宫中陛下却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宸妃娘娘叫王妃娘娘带着小王爷一块儿入宫,皆时同守在太极宫,也算是小王爷对陛下的一片孝心。”
不知怎么地,君少优心中又是一沉。从沈公公的话中恍恍惚惚的察觉到宸妃吩咐背后的暗潮汹涌。
君少优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口内却问道:“敢问公公,陛下昏迷既是中午时候的事儿,为何到现在才通知我们入宫侍奉。可是这当中还有什么缘故?”
正所谓皇帝无家事,宫中无隐秘,以京都公侯世家对永乾帝的关注程度和在后宫的眼线分布情况,像这种事关江山社稷安稳的重大消息必定会在事发后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京都。如今既能捂了一个下午才爆发出来,必定是有人曾捂着消息不外露。可是既然决定了要严守消息,为何又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内就转变了想法?莫非是陛下的身体……
沈公公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诡异的神情,起身凑近君少优跟前,悄悄耳语道:“不瞒王妃娘娘,其实这几年陛下的身体一直就不大好。不过陛下自幼习武,这身子骨儿怎么说也比寻常人要康健些,因此平日里也看不出什么来。可是二皇子为了讨陛下的欢心,竟然寻了方士炼制丹药给陛下服用。那些个丹药里头虽然没有害人的东西,可毕竟夹杂着助兴之物,陛下年岁大了,服用那种东西自然会亏损身体。又有后宫新晋的妃嫔小主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皇后娘娘却碍于声名颜面不肯严惩,如此纵容着更是损伤了陛下的龙体。乃至今日……”
沈公公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左右,再次压低声量的说道:“陛下今日午间在宣亭殿骤然昏迷不醒,乃是新晋的才人使出妖媚手段迷惑圣心的缘故。皇后娘娘十分震怒,当场就要赐那才人毒酒自尽。只是宸妃娘娘觉得事关陛下龙体康健,必须要严惩不贷,方吩咐宫中严加拷问,务必要查出那才人是从什么渠道寻来的那些腌臜东西,免得后宫诸位妃嫔不拿这个当回事儿,继续不知廉耻的勾引陛下。”
沈公公眸光闪烁了一会儿,面上浮现一丝诡异的神情,开口说道:“宸妃娘娘霁月光风,本是一心为了陛下。岂料那位才人受不住严刑拷打,竟然吐露出自己本是前朝余孽的后代,是由二皇子侧妃陈氏安插在陛下身边的,而那位才人用以迷惑陛下的药物也都是由二皇子侧妃利用椒房殿的宫俾带入宫中的。不堪受刑之下还暴漏出二皇子侧妃陈氏本是前朝皇帝的第九位公主——悦兮公主。还说这位悦兮公主千方百计入了二皇子府只为了替她的家人报仇。如此一来,这陛下昏迷的事儿更是说不清楚了。皇后娘娘盛怒,只说是宸妃娘娘为了诬陷她才指使那才人这般说的。而宸妃娘娘也是又惊又怒,生恐椒房殿一念之差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儿。无奈之下,未免打草惊蛇,只得立刻通知了各位皇子公主入宫侍疾,并在之后邀请宗室公卿乃至朝中文武大臣,一同入宫商议此事。”
顿了顿,沈公公又补充道:“不光如此,宸妃娘娘还通知了镇国将军府的人,严密监视京中动向。因想到王妃娘娘的哥哥便是驻守京畿大营的统领君大人,遂特地吩咐奴婢将此事合盘告知王妃娘娘。至于之后还如何安排,还请王妃娘娘从权处理。”
君少优悄悄的握住了双拳,只觉得一颗星激动的砰砰乱跳,面上却竭力平静的笑说道:“公公请放心,在下已经写了书信叫心腹之人送往京畿大营我哥哥手上。我哥哥统领京畿大营三万禁卫军,担负戍守京都保卫皇室的职责,必然不会叫人浑水摸鱼,危害陛下。”
沈公公了然一笑,继续说道:“宸妃娘娘的意思,如今既已查出二皇子府的侧妃陈氏身份诡秘,有谋害陛下之嫌,那二皇子作为这孽女的夫君,椒房殿皇后身为二皇子的母亲,乃至皇后的母族严家恐怕也脱不了干系。为了确保陛下的安危和京畿的安稳,宸妃娘娘已然奏请皇族宗室和满朝公卿,下令出兵围困二皇子府和严府。只等陛下转醒过后,请陛下圣裁。”
不过若是陛下没有办法醒过来的话,那……
“哦?”君少优挑了挑眉,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些揣测,不免多嘴问道:“敢问公公,不知陛下圣体究竟如何了?”
“陛下乃真龙天子,相信上天定会庇佑吾皇万岁。只是……”沈公公站在君少优跟前,刻意压低了嗓音说道:“陛下如今年岁大了,于女色上却越发不加节制,再加上陛下曾经在私下偷偷服用的一些有损身体的丹药,几项叠加下来,这次恐怕是真的……。”
“太医的意思,也只是说会尽力而为罢了。”
君少优心中一动,面上却越发悲戚的说道:“既如此,我等还是尽快入宫才是。”
沈公公闻言,不觉躬身应是。
王府总管陈陀早已吩咐下面准备了马车,一路无话到了太极宫,诸位皇子均都神色凝重的等在外殿。或站或坐的各个愁眉紧锁,面容悲戚,殿内弥漫着一股子沉郁焦躁的气息。瞧见君少优的身影匆匆入了外殿,诸位皇子立刻起身见礼。庄麟一脸严肃的盯着身材单薄的君少优,沉声说道:“如今已是腊月了,你也穿得太单薄一些。”
说着,将一旁的手炉塞到君少优的手中。
君少优接过热热的手炉,只觉得心下一暖,面上却依旧焦急的问道:“不知陛下如何了?”
庄麟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诸位娘娘和几位公主弟妹都在内殿服侍着,只是陛下还未曾转醒。”
君少优闻言,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一旁阴沉着脸面的庄周身上。
因永乾帝昏迷的原因实在不好宣之于口,皇后和宸妃为了永乾帝的声明着想,并没有在事发之后立刻通知儿子们过来侍疾,免得永乾帝清醒后会恼羞成怒迁怒到儿子身上。却没想到事件的发展太过出乎意料,等到宫中审问出那才人和二皇子侧妃陈氏的身份后,宸妃娘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控制了宫中的形势,并以永乾帝抱病为借口须得诸位皇子公主入宫侍疾为借口,将众人请到宫中。
二皇子庄周消息不通,遂带着二皇子妃和庶子庄诲入宫侍疾。却没想到刚刚入了太极殿宸妃就立刻发作起来,不但将二皇子妃和庄诲押入后宫严加看管,更是派兵围困了二皇子府和严府。如今没对他动手,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是陛下嫡亲血脉,他又坚持自己不知道侧妃身份和所作事情,并反咬宸妃和大皇子为了皇位不惜手足之情,指使那位才人污蔑他和皇后。事关重大,且又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二皇子指使侧妃谋害陛下,又有一些向着他的宗室公卿和文武大员从中说项,宸妃才故作大度的让他呆在太极殿外,随同诸位皇子侍疾。顺便等待陛下清醒后,乾纲独断。
只是……
庄周宽大袖袍下的双拳死死握住,很是不甘的咬了咬牙。他与庄麟相争这么多年,一直以为自己就算不如庄麟受永乾帝器重,却也有一拼之力。没想到如今事到紧急,宸妃那女人只一道口谕就调动了宫内宫外的兵力,而他这一脉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只恨宸妃那女人太过奸猾,这么多年收敛锋芒,给椒房殿一种能与长极宫比肩的错觉。却在暗中将偌大的后宫整治的滴水不漏,甚至连皇后身边的亲信太监都收买了。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因为那太监语焉不详略带鼓动的几句话,就这么傻乎乎的带着老婆儿子进了宫中。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真是不好翻盘了。
不过好在庄周向来与那些世家文人交好,如今只要能掌控着这些舆论利器,想必永安王府和宸妃一脉也不敢太过嚣张。只是前朝余孽一事……
庄周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论此事是真是假,陈悦兮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总不能让他也跟着陪葬。只是可惜了他唯一的儿子……
君少优上辈子在庄周身旁效忠多年,对庄周的一举一动何其熟悉。如今只看庄周眸光闪烁,眉宇沉郁,便或多或少猜到了庄周的决断。不觉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弧度。
庄周心中厌烦,神色一恼,脱口质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君少优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说道:“我只是觉得二皇弟的气色不太好,关心一二罢了。二皇弟若是觉得不耐烦,那我不看了就是。”
顿了顿。又说道:“二皇弟一向温文尔雅,怎么今日脾气竟如此暴躁。可是担忧陛下身体的缘故?”
君少优话音未落,殿中所有皇子的目光均落在庄周身上。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陛下昏迷的原因跟二皇子的妾事有关,心中自然也各有各的揣摩。诡异的目光看的庄周又是面色一沉。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庄麟沉声说道:“陛下昏迷不醒,我们做儿子的心里都为陛下担心着急,一时暴躁也是有的。但长幼有序,尊卑有礼,二皇弟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庄周神色一凛,不服气的看了庄麟许久,终究没再说些什么。
君少优心中暗笑,面上却忧心忡忡的进入内殿向皇后娘娘以及诸位妃嫔请安。毕竟从名义上来说,他也属于“内眷”这一行列的。
同外殿的沉默焦躁相比,内殿的气氛显得更加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第一百一十章
君少优一路无话进入寝殿,只觉原本还光亮契阔的天色陡然阴暗下来,因是腊九寒冬,殿内各处都点着银丝碳用以保暖,大殿中央立着一只三足鼎立的青铜九龙鼎,极为浓烈的香气自鼎中氤氲而出,熏的整个内殿温暖馨香。只是君少优一贯闻不好这香料,因而皱了皱眉,只觉得一股阴森缠绵的气息迎面扑来,待得久了,不觉其香,却有一种头晕目眩的失重感。
寝殿内的柱子旁边和各处角落里面都侍立着宫俾太监,一个个低眉敛目,面无表情,束手而立,捏死了似的没有声响。明黄色的纱幔随风舞动,从里面隐隐传来女子哭泣的声音,这声音极轻极细,仿佛是在隐忍着生怕惊醒了谁,却又忍不住的悲伤。
君少优身在其中,突然有种汗毛耸立的惊悚。
静静在原地站立片刻,君少优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双手轻轻捏紧。越过不断飞舞的轻纱帐幔缓步上前,果然看见一群穿着素净的低等妃嫔跪在外寝殿,乌发云鬓,环佩叮当,纵使浑身素雅也竭力打扮的更加清水芙蓉,楚楚可怜。年纪轻轻的妃嫔们拿着手中的丝帕摸眼睛,呜呜咽咽的极为投入。听见君少优的脚步声从身后而来,有些耳朵尖的妃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相互见礼之后,君少优穿过这群低等妃嫔,鼻子闻着各种葱姜辛辣与香料混合的味道进入内寝殿。
内寝殿中的形式极为明朗,宸妃、娴妃和因生了儿子接连晋封如今已为昭媛的君柔然立在龙榻前左侧,皇后严氏并平阳公主立在龙榻右侧,其余德妃、淑妃和另外昭媛则隐隐退了一射之地,站在下首默默等着。更下首三三两两站着前来侍疾的公主和皇子妃,龙榻前还跪着若干御医,正满头大汗的为永乾帝诊脉。
一股子汤药汁子的苦涩味道静静弥漫在殿中,让人不觉得皱起眉头。
与外寝殿的悲悲切切不同,内寝殿安静的落针可闻,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更加紧张的气息从两方几近对峙的阵势中溢出来。君少优心中一哂,上前与诸位妃嫔见礼。
未等皇后开口,宸妃率先回过头来,抱过君少优怀中的庄毓肃容说道:“这天儿这么冷,毓儿又这么小,本不该折腾孩子的。只是本宫觉得毓儿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既得皇家之气庇佑,如今过来为陛下侍疾,也是他的忠孝。”
君少优躬身应是。
平阳公主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小声嘀咕道:“又不是陛下的亲孙子,巴巴儿的过来装什么孝子贤孙。”
声音虽小,但在这寂静的内寝殿中,却清晰的人尽可闻。
宸妃眸中精光一闪,看了皇后一眼,沉声说道:“大公主此言差矣。若以血脉论,那庄诲自是二皇子的子嗣无疑。可是谁也不能否认,这庄诲的生身母亲却是前朝余孽。我大褚建朝二十余年。向来海纳百川,对待前朝遗老,也称得上是宽容仁厚。陛下英明神武,对待前朝的皇室成员向来是尊荣有加。却没想到陛下一片优容之下,换来的却是这些余孽的包藏祸心。如今陛下龙体有恙,沈才人却供出此事与那前朝余孽关系匪浅。本宫心系陛下安危,又岂敢让那女人的骨血来此为陛下侍疾。大公主若是当真不分是非,要为此事抱不平,也不必在本宫跟前儿阴阳怪气。只等着陛下龙体康健,再做定夺。只是陛下生性果毅,向来嫉恶如仇。届时,公主最好祈祷陛下真的相信你们所说的,陈氏余孽所为,与尔等无关。”
平阳公主闻言,微微垂下眼睑,开口说道:“宸妃娘娘所言甚是。此事前因后果究竟如何,自然有陛下圣裁决断。本公主相信陛下睿智英明,必能分辨此事乃是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故意陷害我二皇兄才是。”
宸妃冷笑一声,漠然说道:“公主好犀利的口舌。可惜公主再是巧舌如簧,却也不能颠倒黑白。铁证如山之下,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狡辩。”
言罢,并不再理会皇后跟平阳公主,宸妃回头向君少优说道:“且让毓儿在这里侍疾。等到晚上就留宿在长极宫。至于你……”
宸妃想了想,说道:“等会儿跟着麟儿一道儿去昭明殿歇息吧。”
昭明殿乃是大皇子庄麟的寝殿。原本叫做华晖殿,后被永乾帝赐给庄麟,为了表示对庄麟的荣宠看重,遂直接以庄麟之字改名为昭明殿。其位置就在太极宫的东面,素有东宫之称。只是自庄麟被封王后,出宫建府,就再也没回去住过。一来是庄麟常年在外打仗,很少回京,二来也是避其锋芒的缘故。
如今永乾帝昏迷不醒,宸妃却明言叫庄麟夫夫再次回到这东宫居住,虽然是名正言顺,恐怕却也带着先声夺人的意思。皇后娘娘面色一沉,不动声色地掐紧了手中丝帕。她的视线落在龙榻上昏迷不醒的永乾帝身上,既是害怕又是期盼。害怕永乾帝一怒之下,会将陈悦兮一事迁怒在二皇子和椒房殿的身上,却又期盼以永乾帝向来戒备庄麟的心思,会对庄麟回住昭明殿一事大动雷霆。
宸妃与皇后争斗了大半辈子,皇后娘娘的这点儿小心思宸妃几乎是一目了然,当即冷笑一声,转头质问太医院的医政张明。“陛下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张明闻言,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战战巍巍的躬身回道:“回禀娘娘,陛下此番昏迷,实乃肾水亏虚,五脏不调所致。微臣以为,只要能好好调养一下陛下的身体,陛下一定会醒过来的。”
“调养调养。都调养了这么久了陛下的病情都未见气色,叫本宫还怎么能相信你们这群庸医。”未等宸妃开口,皇后冷冷的插嘴道:“张明,就本宫所知,你的儿子如今正在军中效力,你该不会是为了儿子的前程,有意拖沓吧?”
张明神色一紧,连忙跪地分辨道:“还请皇后娘娘明鉴,微臣对陛下绝对是忠心一片,绝对不敢有任何的——”
“好了。”宸妃娘娘漫不经心的打断张明的话,转头向皇后说道:“皇后如此信口雌黄,也无法掩盖二皇子府中侍妾身份诡秘,谋害陛下的事实。本宫之所以此刻对皇后和二皇子网开一面,也不过是碍于兹事体大,暂不想将家丑外扬,引得朝野非议罢了。倘或皇后娘娘还不知足,那就别怪本宫不念及昔日的姐妹情分,秉公执法。”
皇后面色一冷,心思回转了一个来回,最终还是不敢同宸妃以及宸妃背后的军权明火硬抗,只得暂且忍耐下来。
不过纵使宸妃和大皇子军权在握,却也不敢真的大动刀戈。毕竟皇后一脉向来与世家交好,天下文人口舌最厉,只要大皇子庄麟还想名正言顺登上帝位。此刻就不会冒着弑父杀弟的危险加害庄周,因此皇后对自己的安危还算放心。
她唯一担心的,则是陛下清醒后的态度。如今宸妃做事猖獗,太过高调,风头死死压着椒房殿,固然让椒房殿颜面无存。却也是一件好事。只要让陛下亲眼看到长极殿的不臣之心,那么……
宸妃见状,好整以暇的用丝帕擦了擦唇角,她既然能做出这些事,就不怕事后被人找茬。皇后与她争斗了这么久,却一直都不懂她的手段。这让宸妃在自得之余却也有些意兴阑珊。这等自作聪明的蠢钝之人,若不是有永乾帝在背后为她撑腰,又岂能与她针锋相对这么久。所以这些年来的争斗,与其说是她与皇后争风吃醋,不如说是她与永乾帝的试探斡旋。越是步步为营,绸缪算计,当年初相见的温情厚意便愈加轻薄。转眼到了今日……这些年的纷纷扰扰,也终于快到头了。
宸妃娘娘暗中轻叹,掩下心中万般思绪,开口说道:“不过皇后娘娘有一句话说的也对。这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纵然精湛,但天下之大,奇人无数。杏林当中最受人推崇的却是药神孙药王。大皇子庄麟有幸,与这位孙神医相交甚好。如今陛下身体有恙,本宫已经让大皇子派人去寻找这位药神仙。所以皇后也请放心,只要孙神医能抵达京中,陛下定能安然醒转。”
只是届时一个儿子处心积虑想要害他,另一个儿子却不顾千山万水找人救他……
宸妃似笑非笑的看了皇后一眼,不再说话。
少顷,有宫俾端着汤药蹑手蹑脚的走进内寝殿,立在龙榻前。皇后娘娘上前一步,刚想接过茶盘上的汤药。却见宸妃娘娘抢先一步将药碗端在手中,向皇后说道:“折腾了这大半日的工夫,想必皇后早就累了。皇后向来体弱多病,不必妹妹出身将门世家,身子骨儿康健。我看今儿晚上还是妹妹留在宫中侍疾,请姐姐回宫休息罢?”
“宸妃妹妹说笑了。”皇后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宸妃,道:“本宫是陛下明媒正娶的皇后,是陛下的正室。岂有夫君病重而妻子不在旁照顾的道理?倒是妹妹这几天张罗太甚,耗费心神。还是妹妹回宫休息罢。”
“姐姐所言差矣。”宸妃挑眉说道:“陛下的性子如何,想来姐姐也是知道的。二皇子府中侍妾做出如此丑事,倘或陛下清醒过来,恐怕也不会饶恕她。届时姐姐呆在陛下身边,陛下清醒过来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姐姐,必然也会第一时间想到二皇子的不忠不孝,这让陛下情何以堪?所以以美貌所见,姐姐还是暂且避开的好?”
皇后冷笑,道:“本宫却是害怕有人会在陛下面前颠倒黑白,将污水泼在我椒房殿和二皇子的身上。宸妃妹妹也不必得意。此刻你风光如许,仿佛诸事尽在掌控之中。却也不过是镜花水月。宸妃妹妹实在不必如此咄咄逼人,须知我严家虽然不比镇国将军府位高权重,却也不是任人揉捏栽赃的人。是非公道自有天下明眼人知晓,且等到陛下清醒过来,也必能乾纲独断,看破你的种种野心。”
“皇后娘娘既然如此言之凿凿。本宫竟不好再行分辨了。不过是非曲直,想来大家都是心中有数,由不得皇后娘娘颠倒是非。皇后娘娘既然以正室之名压人,本宫向来遵纪守礼,也不好博了娘娘的颜面。那今儿就由皇后为陛下侍疾。明儿本宫再来,等到后日便是娴妃。此后四妃九嫔轮换,直等到陛下清醒过来,他愿意见谁,咱们过来就是。皇后以为如何?”
此乃雨露均沾之举,皇后就算心有不甘,此刻却也大度的表示同意。宸妃见状,又嘱咐了太医一番好好为陛下诊治的闲话,便率先离开了太极宫。其余几位妃嫔见状,也都鱼贯见礼退出,各自回宫中不提。
一夜无话,各自休息。君少优本以为此后再无事端。同庄麟闲话两句过后,便也早早歇下了。岂料睡到半夜的时候,太极宫留守的太医派遣宫俾到长极宫传话,却说是陛下在服用了皇后亲自喂服的汤药后。竟然吐血了。皇后娘娘手足无措,若不是陛下身边的宫人发现的早,恐怕陛下就……
闻得此事,君少优心中惊诧。立刻同庄麟穿衣洗漱,前往太极宫。彼时众多妃嫔皇子公主也差不多都到了,皇后一脸惊慌,被几位宫中嬷嬷压着跪在殿中。宸妃娘娘素面朝天,发鬓凌乱,一看就是睡到中途被人叫醒,甚至来不及装扮就飞奔过来探视陛下的模样,与皇后娘娘纵然心慌意乱,却妆容整洁,容艳脂凝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因事发突然,且有干系重大,宫中众人不敢擅自自专,便有宸妃做主径自通知了在外殿侍疾的诸位宗室皇族,文武功勋等等。如今诸位大臣接连进入太极宫,眼看着陛下性命垂危,昏迷不醒,后宫女眷花容失色,惊愕难言。皇后双眸赤红,一脸狰狞的挣扎着,大骂宸妃诡计多端,竟然谋害陛下来陷害她。
宸妃娘娘通红着眼睛,手足无措,略带哭音的说道:“皇后娘娘说的对,若不是臣妾草草定了让姐姐在宫中侍疾,陛下也不会出了这等差错。是臣妾的错,臣妾明明晓得二皇子指使侧妃谋害陛下,却天真的相信皇后与陛下伉俪情深,定不会对陛下不利。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狠心若斯……如若陛下真的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妹妹实在难辞其咎,唯有一死向陛下赔罪。”
“你这个妖妇,竟然还敢巧舌如簧,颠倒是非。明明就是你串通了太医要谋害陛下,你以为陛下死了就能轮到你儿子做皇帝了?你这是谋朝篡位,我不会放过你的。”
皇后极力挣扎着,却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死死拽住。不一会儿就变得发鬓凌乱,衣衫不整,再配着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咒骂,真真就是个得了失心疯的样子。
宸妃被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一脸的惊容未定。却不再理会满口污言的皇后,转身向诸位宗室王爷和功勋大臣道:“我原想着后宫的事儿不要惊动前朝。可是陛下身系我大褚江山社稷,实在不能寻常对待。我们女人家,遇见事儿了只会拌嘴哭闹,实在难当大任,叫诸位见笑了。只是今日之事,本宫实在没法子解决了。还请诸位宗亲为本宫做主才是。”
此言一出。未等旁人开口,速来最有威望的长公主长乐皱眉说道:“兹事体大,我等也不能仅凭皇后娘娘或者是宸妃娘娘的一面之词就做定论。若宸妃娘娘不反对,本公主想让刑部介入此事。”
宸妃闻言,躬身应道:“但凭长公主定夺。”
长乐闻言。遂向身后诸位宗室皇族的成员请教半日,方才转身说道:“皇兄是服了皇后娘娘亲手喂服的汤药才吐血的,皇后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因此本宫做主,将皇后禁足于椒房殿。将所有为皇兄诊过脉的太医以及接触过汤药的宫俾宦官都押入天牢严加拷问。至于宸妃娘娘……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还请宸妃娘娘暂带皇后处理宫中事物才是。”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偏向椒房殿的一干大臣的激烈反对。只说皇后口口声声说是宸妃陷害她,如今却要宸妃暂代皇后处理六宫事宜,实在难以让众人信服。直说长乐长公主有偏向长极宫之嫌。
闻言,长乐长公主冷笑,开口说道:“皇后所言,不过是信口雌黄,半点儿证据没有。可是陛下服了皇后端来的药而吐血,却是铁证如山。陈国公所言本宫偏向一事,本宫不敢置否。不过陈国公不分轻重指摘本宫,难道不是偏向皇后吗?难道皇后为陛下喂药以致陛下吐血一事,陈国公——”
“老臣窃以为长公主所言甚是。”没等长乐长公主讲话说完,丞相萧清绝立刻截口说道:“陛下龙体安康与否,乃是动摇我大褚江山社稷,根本之事。兹事体大,着实不能轻忽。皇后娘娘所作之事乃是铁证如山,毋庸置疑。然则皇后娘娘污蔑宸妃娘娘之事,却不过是情绪激动下的信口胡言。老臣观皇后娘娘言行举止,恐怕是受了大刺激,此时激动所言,未必成真。不若就依长公主所言,暂且将皇后娘娘禁足于椒房殿,等到皇后娘娘情绪平复之后,再向皇后娘娘问询有关宸妃娘娘之事,看皇后娘娘是否能拿出确凿证据来,不知陈国公以为如何?”
陈国公方才出言,不过是觉得长乐之举略有偏颇,却被长乐反咬一口,虽然明知长乐此言并非真心,然则事关陛下生死,也够他心惊肉跳一回。如今听到萧丞相出言相斡旋,岂敢再行非议,当即点头认同了萧清绝的建议。
☆、第一百一十一章(正文完结)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君少优同庄麟并肩站在太极殿内,眼看着宸妃娘娘步步为营,抢占先机,夺得大义,并且轻而易举的将皇后一脉逼入死角,连带世家一脉都被逼的手足无措,不得不步步退让,在攸关己身的厉害之下分崩离析,各自保命,不觉心下暗叹。
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若宸妃娘娘能托生一个男儿身,凭她的心机智谋,恐怕被永乾帝引为心腹之患的世家一脉早就被各个击破,不堪一击了。
当然,宸妃之所以能容忍皇后拉拢世家一脉在她跟前儿蹦跶那么多年,也是为了周全永乾帝心中的帝王平衡之术。正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或许在一开始,永乾帝是真的对她自请下堂一事感到愧疚,想要以厚待庄麟弥补他心中对宸妃母子的亏欠,并没有视庄麟为靶子,吸引朝堂后宫的意思。不过天长日久,天威浩荡之下,谁又能保证永乾帝与庄麟的父慈子孝始终不变?
尤其是在庄麟参军入伍,接连大胜,以战功封王之后,宸妃安插在太极殿的眼线密报永乾帝曾屏退诸人将自己关在太极殿内凝视大皇子的捷报许久许久没有动静,宸妃心中的骄傲和喜悦就再次被皇权的现实所冰封。
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也遭遇自己曾经有过的苦难和心痛如绞。宸妃娘娘在觉察出味道不对的第一时间,遣人密告班师回朝的庄麟要低调谨慎,且不可居功自高。她的本意不过是让庄麟克制一下成功地喜悦,少一些在他父亲跟前儿显摆的心思。只因皇父皇父,终究先是皇,再是父。
却没想到庄麟竟然反应极端的在大朝会上,以军功请旨,求取护国公府的庶子为妃。
彼时庄麟言毕,霎时间引来朝野一片轩然大波。反对最为激烈的便是宸妃。她是希望儿子能低调谨慎,尽可能的打消皇帝心中的猜疑,却不希望这样的局面是她儿子用一辈子的幸福换来的。
然而最终,她还是被庄麟说服了,或者说是在庄麟的坚持下,不得不先行妥协。却没想到她的这一次妥协,却几乎成了这辈子最为正确的决定。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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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