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但为君顾 作者:生花梦
正文 第20节
但为君顾 作者:生花梦
第20节
可他知道,这话已迟来了太久,现在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抬起身,搭着君顾的肩膀,看着君顾眉目安然却决绝的样子,他忽然想到,很久之前,君顾神色痛苦而脆弱地同他说,唐鉴,你还有妻儿,还有朋友,可是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
君顾曾经痛极时的哭诉和哀求,他不曾真的好好放在心上过,而等到他把他每一个表情都能细致地刻在心上的时候,他已经不需要了。
想到他曾经的半生,都和这个男人缠在一起,恩恩怨怨,爱恨情仇,而马上,他就要彻底失去,他痛得心碎,却只能佯装镇定地目送他的背影远行。
…………
君顾按和崔亦棠约定的时间达到机场,崔亦棠穿着黑色的亮面羽绒服,牛仔裤,戴着墨镜,他一向文质彬彬惯了,这么一副随意的打扮倒是显得很年轻帅气。
崔亦棠见君顾过来,摘下墨镜寒暄着问道:“行李拿这么少?纽约那边这两天也很冷,应该多拿些厚衣服的。”
君顾点了点头,客气地笑了一下道:“嗯,其实带了不少,够了。”
两人去办值机,君顾再三感谢道:“多亏了崔医生帮忙,签证才能这么快办下了,而且……很多事,都要谢谢你。”
崔亦棠扶了一下眼镜,目光复杂,勉强挑起嘴角笑道:“没事,签证的事主要找了云蔚,他开始可不乐意的很……君顾,慕之的几个朋友,包括沐川,其实都不是坏人,很多时候大家只能看到表面上的东西,然后关心则乱,所以对你有一些不能理解和谅解的地方,有时大家态度不好,并不是专门针对你,也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君顾摇了摇头,很冷静地笑了一下,说道:“我都能理解,其实你们每个人都有帮过我不少,更是对慕之情深意重。很多错……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君顾以前和现在,都没有埋怨过陈慕之的朋友们,但是以前怕他们居多,在他们面前既是惭愧又是卑微的样子,现在经此一劫,反倒没什么感觉了,很多事情也看得清。
除了陈慕之,他并不欠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
过了安检找到登机口,飞机准点到达,两人登机以后,君顾问道:“崔医生工作忙吗?这次去美国,会不会耽误你?我这个土包子,没有出过国,一路上麻烦你了……”
崔亦棠摆手道:“那倒没有,我最近在休年假。而且,我本来就有计划,在近期去探望慕之的。他刚刚做了第三次手术,还没有完全恢复,我有些不放心……”
君顾原本平静的心突然“嘣”地一跳,情绪暗自涌动,手脚和耳朵都不由自主的热了起来。
君顾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地心慌,其实自从他恢复记忆,没有敢和崔亦棠秦沐川问过陈慕之的现状,在他心里,陈慕之无论如何都是最完美的人,但慕之想必会因为自己的不完美而感到失落和难过,想到慕之有可能现在仍在被病痛折磨,他心里有一种细密针扎一样的疼。
“慕之,现在……”君顾忍不住,嗫嚅着终于问出了口。
崔亦棠看着君顾平静的表面下通红的耳根和紧攥的拳头,还暗自笑了一下。
君顾病好了以后,做人处事,都冷静自持多了,一副能沉得住气的样子,别人的话他也没那么太在意,好像已经从过往压得他不堪负重的经历里走出来了一样。
不过,崔亦棠还是很乐见,他在问到陈慕之的时候,那样的担忧和惊惶,好像竭力装作镇定却破绽百出的小动物一样。
崔亦棠摘下墨镜,斟酌着说道:“因为不希望留下不利的后遗症,美国方面采取了相对保守的治疗方式。一年之内已经做了三次手术,第一次手术是最成功的,基本创伤面都已愈合。”
“可是……”崔亦棠有点为难地皱了皱眉头,看着君顾说道:“这也是我要重点和你说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在第二次手术的时候,慕之有脑部淤血结块的现象,但是慕之脑部神经结构有些特殊,血块压住的记忆神经极为不同,可能与他对很多领域的东西过目不忘有关,但也不能完全确定。因为不敢冒然取出血块,所以第二次手术恢复期之内,也就是半年前,他失忆了。”
崔亦棠一张脸纠结着哭笑不得,斟酌着说道:“这个倒是没有你当初的心因性失忆成因复杂,只是因为血块压迫记忆神经,但是手术操作却特殊又复杂,三天前他进行了第三次手术,取出了血块,但因为脑部特殊,没有相似病例,治疗又比较保守,手术结果不甚明朗,他应该这两天之内会清醒,但是院方说,能否恢复记忆还不确定,很有可能还要半年后进行第四次手术……”
君顾身上的温度很快退去,身体僵直,他攥紧了拳头,苍白枯瘦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密布。
这一年以来,慕之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时光,病痛折磨、频繁手术、丧失记忆的恐慌、不敢惊动亲人的孤独……
而他这一年,在地球的另一端,一无所知地沉陷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让他的慕之一个人兀自从天堂掉落,受尽了身心的苦楚。
君顾把自己的手指捏到通红,最终无力地露出一个算得上凄切的笑容,轻声自言自语一样道:“他痛不痛?……”
崔亦棠懵了一下,反应了半天,才思考着说:“嗯?三番五次的手术、换药、住院,医院可不是什么养人的好地方……慕之现在不太爱说话,心里话都藏得很深,说出来的东西倒都是一些无厘头的。”
崔亦棠苦笑道:“他表面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他心里还是会怕。第一次手术之前,刚刚赴美,他怕手术后出现失忆的症状,特地给自己录了一段音频,说了他人生大致的经历,和一些他觉得重要的东西。”
崔亦棠摊手:“虽然第一次没有用到,不过第二次手术之后还真不幸用到了。其实整个治疗过程,慕之的情绪都算稳定,而且初步断定,手术对他的智力和理解能力影响不大,他虽然很多事想不起来,但通过录音也都了解到一些,倒是没有那么一无所知来的心慌。”
君顾不知道说什么,他脑子里很乱,心口凉凉的。
飞机很快开始滑翔,起飞时候巨大的冲力终于让君顾回过神来,他从窗口看着b市越来越模糊的山川城市,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对未知的恐慌。
这怕是他这辈子做的最义无反顾的一个决定,他不知道今后会怎样,只是他没有办法明知陈慕之在大洋彼岸,自己却留在原地独善其身。
君顾出院以后把头发剪短了,没有了过长的刘海遮盖,五官也显得深刻了起来,崔亦棠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还是叹了口气道:“君顾,我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君顾转过脸看着崔亦棠,崔亦棠舔了一下嘴唇,无奈地说道:“他可能,暂时不认识你了。因为他的录音里,没有提到你……”
君顾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眩晕的感觉过了一阵,他才强装镇定,死死地捏住座椅旁的把手,扯出一个笑容,干巴巴说道:“……没关系,他不愿意记起,自然有他的理由……”
冬日严寒,飞机里暖风似乎开得也不够,君顾的手很快变得冰凉,他双手握在一起,呵了口气,看着窗外层层白云,这是一条漫长且未知的路。
他身子缩在椅背里,微微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点苦笑,轻声道:“幸好,我还能记得他……”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以这个文的曲折,只要你们愿意,可以选任何一个转折点作为你们乐见的结局……
但是……露珠还是觉得……
世界上没有别人来成全我们的时候……只有我们自己……成全自己……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生来注定,难以变更……像贫富,美丑,聪明愚笨,高傲卑微,很多时候,我们都身不由己……
我们妥协和倦怠,这一生我们会因为现实而放弃和割舍太多东西:兴趣、梦想、朋友、亲情,爱人……
或许你真的会放弃许多,并习以为常,觉得那才是生活。
但总有一些东西,哪怕只有一个,是我们不能放弃的。
虽然没有它,我们也能活,但是它确乎是你深入骨髓的生命意义,夜半无人时,你会觉得那是你活下去的理由。
不论我们能否得到,但我们最起码曾为之辗转反侧……
不应以占据为目的,即使最后一无所有,仍要义无反顾地付出……
愿你我共勉……
最后……双十一……剁手快乐……倒计时两小时……卤煮已经准备好了……
哈哈……哈哈哈!
爱……泥……萌!
☆、重逢
飞机很快开始滑翔,起飞时候巨大的冲力终于让君顾回过神来,他从窗口看着b市越来越模糊的山川城市,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对未知的恐慌。
这怕是他这辈子做的最义无反顾的一个决定,他不知道今后会怎样,只是他没有办法明知陈慕之在大洋彼岸,自己却留在原地独善其身。
君顾出院以后把头发剪短了,没有了过长的刘海遮盖,五官也显得深刻了起来,崔亦棠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还是叹了口气道:“君顾,我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君顾转过脸看着崔亦棠,崔亦棠舔了一下嘴唇,无奈地说道:“他可能,暂时不认识你了。因为他的录音里,没有提到你……”
君顾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眩晕的感觉过了一阵,他才强装镇定,死死地捏住座椅旁的把手,扯出一个笑容,干巴巴说道:“……没关系,他不愿意记起,自然有他的理由……”
冬日严寒,飞机里暖风似乎开得也不够,君顾的手很快变得冰凉,他双手握在一起,呵了口气,看着窗外层层白云,这是一条漫长且未知的路。
他身子缩在椅背里,微微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点苦笑,轻声道:“幸好,我还能记得他……”
飞机抵达纽约时已是深更半夜,两人入境后在机场附近的酒店入住,第二天早上崔亦棠的朋友开车过来接他们去医院。
纽约的街头同样严寒,圣诞节过完许久,大街小巷都不再热闹,加之早上商铺和百货大楼还都未开,人流稀少,繁华发达的城市,高楼林立,驶过跨海桥,哈德逊河波涛徐缓,远处依稀可见地标性的自由女神象,和肤色各异稀稀落落隔岸的拍照游人。
整个城市恢弘繁华,一派大气之象,但是却显现出深刻的冷清和寂寞。
这个陌生的城市,这个人人口中传颂向往的天堂,君顾本对它没有任何感觉,但当他下车,远处繁华楼市尽收眼底,清新却刺鼻的冷空气钻入身体,他觉得这个城市有一点熟悉。
这是陈慕之生长的地方,他像这个城市一样高傲,也像这个城市一样孤独。
崔亦棠领着君顾走近医院,这里虽是医院,很有些高档疗养院的味道,布置得像是欧式花园,虽然大部分花凋谢,但是楼阁、雕塑、喷水池、石径小路,环境十分清幽。
崔亦棠介绍道:“本来慕之曾经入职的那家医院,是纽约甚至世界都享有盛名的,但是你也知道,他好面子,不想以一个病人的身份回到自己曾经的医院。不过这家私立医院也是有百年历史了,虽然名气不大,但是医疗很是先进,比起慕之曾经就职的那家,也是不逞多让。”
进了医院,坐上电梯的时候,本来还觉得有些冷的君顾,竟然无端出了一背的汗,就连双手也被冷汗濡湿了。
陈慕之的病房近在咫尺,他的脚步越发踟蹰,崔亦棠回过头疑惑地看他,无奈地笑了。
所谓近乡情怯,近一个人亦然,他像是你的故乡。
电梯停在11层,从电梯出来左手转第二间就是陈慕之的病房。
病房内是单面透视的玻璃窗,光线格外好,病房里阳光充足,十分明亮。
走廊外面的玻璃窗没有拉上窗帘,只要走近了就能看到里面。
君顾走得越近,就越有一种心脏都被揪起来的感觉,甚至呼吸都怕惊动了里面的人。
一年时间,不知是长是短,却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如今人事皆非,在这万里之外大洋彼岸的异国他乡,终于见到了他。
陈慕之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没有穿病号服,穿着一件灰色的立领针织衫和宽大的白色运动裤闲适地坐在床上,床上配置了可收放的桌子,他面前是一台电脑,陈慕之一手滑着笔记本触控板,一手抵着下巴,看起来格外认真。
可能因为前不久刚刚进行了脑部的手术,陈慕之的头发比以前倒是短了不少,黑硬的发丝根根直立,他脸颊瘦了一些,线条利落,五官显得更立体深刻,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不苟言笑的时候看着有些冷峻,和他露着梨涡笑起来的样子判若两人。
病房是个套间,设施一应俱全,小厨房里突然有一个清越的声音问:“慕之,你吃火龙果吗?”
陈慕之头也不抬的看着电脑,皱了皱眉头道:“不吃。”
厨房里很快有人走出来,身形算不得很高,但是笔挺清瘦,穿着白大褂,很干净利落的样子,那人带着一副黑色细框的眼镜,眉目清秀,气质沉稳,虽然并无多么英俊美貌,但看起来格外地舒服顺眼。
“哦。”崔亦棠摸了摸鼻子道:“那个是温祺,温医生,半年前调职这家医院的,是我和慕之的同学,你应该知道……”
君顾心中一凛,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张了张嘴,最终朝着崔亦棠苦笑了一下道:“……原来是温医生。”
温祺把一盘刚切好的水果往陈慕之桌子上一放,双手抱胸站在病房旁审视地看着陈慕之,无奈道:“喂,你说了只看两个小时的,这都快三个小时了,你不头疼了?”
“不疼。”陈慕之目不斜视地看着电脑答道。
温祺被一句话噎了回去,只得好言相劝道:“不急一时,这些东西你留着慢慢看,总有一天都会想起来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你这样迫使自己高强度地学习这些东西,对你的恢复不好。”
陈慕之想了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身子向后靠在枕头上,合上了电脑,有些疲惫地揉着眼睛。
温祺帮他把电脑收了,举着水果盘子,坐在床边拿叉子把切成块的水果叉好,再递给陈慕之,完全是投喂小动物一样。
陈慕之吃了两块,看着温祺道:“哎,医院高薪雇你来,你在这儿给我削苹果剥香蕉,小心你领导发火。”
温祺笑道:“没事,院长说了,你是重要人物,把你伺候开心了,就是我首要任务。”
陈慕之从温祺手里接过盘子,自己吃了两口,说道:“……我这里其实没事,你平时工作忙,还要在急诊值班,别老往我这儿跑。”
温祺哭笑不得道:“这又怎么了,对我的服务哪儿不满吗?”
陈慕之把水果盘子往温祺手上一搁,挑眉道:“给我支烟吧。”
温祺接过水果盘,自己埋头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口气不容商量地拒绝道:“不行!”
“哎。”陈慕之躺着,伸手拉了拉温祺袖口道:“别闹,我头有点痛,一口就好,要不然脑子里总是乱糟糟的。”
在陈慕之恳切的眼神之下,温祺终于败下阵来,一边一脸不满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一边抱怨道:“让领导看见,我可以卷铺盖回家了。如果全天下都是你这样任性的病人,医生要愁死了……”
温祺给陈慕之点了一支烟,陈慕之枕着胳膊看着天花板,表情平静地吸了一口,眯起眼睛像是在回想着什么,淡淡一层烟雾升起,他一直绷着的脸庞似乎柔和了许多。
陈慕之还没吸几口,温祺伸手就把半支烟抽了回来,皱着眉头道:“你说就一口的。”
陈慕之看着温祺坚决的神色,扫兴地拜了拜手,叹口气道:“好了好了,不抽了不抽了。还有,你买这烟焦油和尼古丁含量那么低,你是故意的吧?”
等陈慕之抬头找温祺的时候,发现他皱着眉不声不响站墙角把那半支烟给抽完了,陈慕之撇嘴道:“你还挺节俭。”
温祺把烟头拧灭丢掉,走近了指着烟盒道:“sokg kills,吸烟有害健康,你还嫌焦油含量低?消停点吧。”
崔亦棠和君顾在门外看着这两人闹腾了一通,面面相觑看了几眼,君顾倒是面上不动声色,崔亦棠倒是有点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敲门道:“慕之,威廉。”
门本来就是开的,崔亦棠敲门过后就带着君顾进来了,温祺和陈慕之立马转过头看他们。
“亦棠!你不是说下周来吗?怎么不早说,我去机场接你啊!”温祺半惊半喜的,连忙走过来和崔亦棠打招呼。
温祺话音刚落,就注意到了崔亦棠身后的君顾,疑惑道:“诶?这位是?”
“啊。”崔亦棠朝温祺一边使眼色一边敷衍道:“这是君顾,从中国来看慕之的。”
温祺一脸茫然地看着不停朝他使眼色的崔亦棠,愣着点了点头。
君顾也微笑了一下,朝他伸手道:“温医生你好。”
温祺这才反应过来,握着君顾的手道:“哦,你好。”
温祺本来转头要去看陈慕之,崔亦棠一把搂住了温祺肩膀,脸上浮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使眼色道:“那什么,威廉,你先帮我去调一下慕之上次手术和二段治疗的记录,待会我找你探讨一下。”
温祺被崔亦棠推着就出去了,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两眼,看着崔亦棠态度奇怪,只得一头雾水地走了。
崔亦棠把君顾拽到陈慕之床前,指着他问道:“慕之,你还记得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陈医生终于上线了……哭哭/(ㄒoㄒ)/~~
☆、最熟悉的陌生人
崔亦棠把君顾拽到陈慕之床前,指着他问道:“慕之,你还记得他吗?”
陈慕之本来还神色严肃地盯着几人,到了这时却移开了目光,随手翻开了枕边一本书,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能认识你就不错了,还能记得谁啊?都说了,复原之前,我不希望见任何人。”
崔亦棠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对君顾说:“你别太介意,现在他是有点对外界排斥,我和温祺也是和他相处了许久,他才慢慢熟悉一点的,你不要急啊。”
“我知道。”君顾像是深呼吸似的吐出一句话,低着头,神情莫名,他眼神触及道病床上对他视若无睹的陈慕之,但是他体内像是有一股熔浆一样翻涌,陈慕之的冷淡都无法浇灭,他竭力克制着在见到那张脸时的激动,但是低垂的眼眶却已经通红了。
他有一种激动到让他自己惊讶战栗的情绪不断在在胸口上涌,好像要点燃这向来死气沉沉的心一样。
崔亦棠很自觉地摆了摆手道:“我去找威廉,你们可以先说说话。”
崔亦棠走了出去,他本想给陈慕之使个眼色,让他态度稍微和缓一点,怎知陈慕之目不斜视,都不看他一眼,气得他只能无奈关了门出去。
君顾走得越近,感觉那股炙热的情绪烧得他心都疼了,他眼前一片水雾模糊,却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君顾朝着那个根植于他生命里中的人伸出手去,他多想触碰他一下,像是跋涉于无垠荒漠中的人临近绿洲,像是置身于冥室椟棺中的人迎向光明,他一生怯懦卑微,绝口不提愿望与诉求,而这人是他所有的追求和理想。
可是君顾伸出的手被陈慕之闪身夺过了,陈慕之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耐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君顾有些失神,他模糊的视线看着陈慕之冷静自持的脸,渐渐沉静了下来,他缩回那只落空的手,唇边挤出些笑意,声音低哑地说:“我想来,照顾你……”
陈慕之嗤笑一声,头也不抬道:“这倒是不用了。我还没到不能自理的程度,虽然忘了一些东西,不过照样也活得称心如意。”
君顾不说话,也不想解释,陈慕之现在怕是很排斥外人,他就默默地坐在床头,只时不时地贪婪地盯着陈慕之看一眼。
陈慕之头发只剩短短一层,头侧还包着一块长条的纱网,不过无损于他侧脸的英挺俊逸,他可能心情不佳,看书的时候眼角上挑,嘴唇紧抿,神情也是倨傲疏离的,翻动书页的时候修长漂亮的食指一挑,动作倒是很利索,君顾很少见过这个样子的陈慕之,也很少这么细细打量过他,无论怎么看,他还是很有魅力。
陈慕之的书终于读不下去了,他气恼地合了书,恼声道:“你这是干嘛啊?”
君顾低头道:“我就是想看看你……”
陈慕之胸中一梗,正要发作,君顾突然看着他表情迷离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你了……”
陈慕之一口气憋在胸口,看着君顾缩着肩膀眼睛发红一副强颜欢笑的惶恐模样,他心里无端乱糟糟的,气也泄了一些,但依旧冷言冷语道:“你别这样看我,变态似的……”
君顾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收回了目光,惭愧地低着头,他张了张嘴,犹豫再三才挤出一句:“我,我能和你说说以前的事吗?”
陈慕之皱了眉头,生硬地拒绝道:“我不想听。”
他瞟了君顾一看,看着他为难而又似企求的眼神,心烦意乱道:“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很早以前就录了音,不想知道的,也不希望别人说出来。”
陈慕之看君顾低着头,只露出发型平整熨帖的鬓角和一截苍白的脖颈,陈慕之神使鬼差地悄悄打量他,这人真是瘦得厉害,一件蓝色夹袄里像是裹着个单薄的纸片人,露出来的手腕和十指修长细瘦,骨骼和血管都清晰可见,他从侧面看见君顾通红的眼眶,眉眼低垂,长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了一起,这么一副失意的样子,却还是绷着脊背竭力克制着,像是孤独无助的小动物一样。
不知怎么的,陈慕之心里突然针刺一样疼了一下,他甚至一下白了脸,本来自打君顾进门他就开始有些烦乱的大脑现在更是疼得厉害,他习惯了清明理智的感觉,这种脑中一片混乱纠缠,像是一团杂乱无章的东西在脑子里打成一个个死结,而后互相交织,找不到头尾始末的感觉,让他无比地难受。
“慕之。”君顾清凌凌的声音传过来:“我这次来,是希望可以照顾你,以前,都是你照顾我,以后,我会好好陪着你……”
陈慕之心中其实已然有了大概,自从二次手术失忆以后,他每天都亟不可待地想要恢复,看以前的录音、照片甚至是以前发表的学术文章和做过的项目,虽然崔亦棠和温祺再三和他保证,失忆不会是永久的,手术后就会逐渐恢复,可是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那种脑子里空空如也,一无所知地心慌。
他想他生来对种种事情尽在掌握,成竹在胸,而现在却是一片空白,彷徨茫然,这种巨大的落差,他没办法和任何人倾吐,他只得在心里慢慢地磨成一把刀,强迫自己快点把忘掉的过去记起来。
就这样过了半年,他把自己的过去看了一遍又一遍,虽然都能倒背如流,但是却充满了陌生感和距离感,他只知道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忘了那究竟是怎么一种情景和感觉。
前几天三次手术结果,他清醒过来不久就感觉有些异样,脑子里经常会涌现出一些破碎的记忆和画面,他的恢复期开始了,很多他以前看过的画面听过的录音,渐渐地能和他竭力捕捉的脑海里的记忆重合起来,他可能恢复在望了。
虽然这个过程很漫长,而且不大可能和完好无损之前恢复得一模一样,但是他还是要尽力,他最起码,需要找回以前的自己。
在他拼补记忆的过程中,他甚至做了许多大事记录、纪年表、曲线图,把活生生的记忆用文字和数据的方式生搬硬套成一个系统地流程。
可能是因为他只能用数据和文字统计归纳出那些事情,而忘了那些事情背后的感情,所以身边所有的旧友,包括崔亦棠和温祺,都觉得他冷淡了很多,就连完全被蒙在鼓里的父母,在和他们打电话时,都抱怨他口吻公式化。
在他做过的所有统计和归纳之中,他的人生是有个难以攻破的缺口的,或者说是一段他不想让自己回忆起来的空白,而等他发现这一段至关重要的空白的时候,他没办法安然接受这种残缺,他竭力捕捉蛛丝马迹想拼凑起来。
陈慕之知道,他眼前这个没有出现在他任何录音和照片里的人,应该就是他记忆里的缺口。
当他全然无法记起的时候,他绞尽脑汁想要拼凑出一个究竟,而当他窥见他一星半点的破碎画面,他却开始心慌。
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病床前这个人。
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再也不是陈慕之了。
陈慕之觉得有点累,他把手里的书一扔,躺了下来,背对着君顾,生硬地说:“
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先休息了,你出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只不容易啊,亲妈心感到无比塞塞,嘤嘤,抱起两只么么……(我英俊神武的陈医生属性暂时有变……可能以后就会成为那种口嫌体正直的死傲娇……咳咳,暂时,暂时……就是可怜我君顾了……)
☆、逆旅
陈慕之觉得有点累,他把手里的书一扔,躺了下来,背对着君顾,生硬地说:“
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先休息了,你出去吧。”
君顾看着陈慕之明显冷硬抗拒的背影,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站起来,陈慕之没有丝毫想和他谈下去的欲望,他张口结舌,最后只能低声道:“好……你先休息,我去外面,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
君顾失落地走了出去,陈慕之没再转身看他一眼,带上门以后,他坐到了屋外走廊的长椅上,撑着膝盖发呆。
虽然他有所准备,为了能找回他的慕之,他愿意义无反顾倾尽所有。
可是陈慕之失忆了,自己的付出和情意并不能让他感受到宽慰和欣喜,那些柔情也都像是无聊恼人的纠缠。
其实君顾一直不明白,那样优秀和美好的陈慕之,为什么会不分缘由地喜欢上他,给予他诸多的温柔、守护和爱意。
陈慕之爱他的时候,他对陈慕之的任何温柔和情意都是无价的,他的一句话、一个拥抱、亲吻,都可以慕之笑得无比开心和幸福。
而如今,他于陈慕之来说,好比一个普通庸俗的陌生人,所以自己的一举一动便不再有任何意义,过多的言语和行动反倒显得惹人生厌。
再也没有比这更无奈的事了,明明是两个人的事,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为之辗转反侧。
但他还是觉得安心。
最起码还有他记得。
如果他不曾恢复记忆的话,那段他生命中最重要和幸福的日子,就将永远地死去,并不会有任何人为之悲欢歌哭。
那样好的日子,虽然并不长久,但他怎么舍得都忘掉呢。
君顾转头看向陈慕之病房紧锁的门,虽有一墙之隔,但毕竟自己已经离他那么近了。
陈慕之或许不会再需要他了,也不再爱他,也或许他很快就会有新的感情和新的爱人,他会永远地消失在陈慕之的记忆里。
想到这些可能发生的事,他缩紧了身子,干枯的手指紧紧抓着裤子,痛得弯下了腰。
他很难受,尽管他还能装出一副勉强镇定的面容,但是谁不知道呢,他的里面,早就烂的千疮百孔。
但是他也没办法,他做不到从此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和陈慕之相隔两地自此相忘江湖,相安无事。
他活到这么久,不曾有一段纯粹的爱情,直到现在,他也不太懂。
可是只要想到,他们会在相隔万里的地方分别活着,分别苍老,分别死去,而后他们的故事同他们的尸身一样,永埋地下,像是从未发生过,不曾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任何意义,他觉得心如刀绞。
其实最很早开始,他就希望剩下所有的日子能和陈慕之相守在一起,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的一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但自从遇到陈慕之以后,这的确是他唯一的奢望和梦想,直到今日。
君顾在走廊坐了很久,走廊里暖风很小,他的手脚顷刻冰凉,因为曾经在病床上躺久的原因,膝盖关节也会疼,他揉了几把,关节处越发刺骨的疼,他心中也气愤于自己的没用,狠狠锤了自己的腿,眼眶微微发红。
他坐了太久,引起了巡房护士的注意,黑皮肤穿着制服踏着高跟鞋的护士向他走过来,操着一口英语,语速极快地说了许多话。
君顾听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是对他说话,赶紧抬起头,他英语虽然不好但有一点还不错的底子,但是护士说得极快,还带了口音,他完全听不懂,只是尴尬地坐在那里摇头。
护士也是个急性子,见他不回话,更加着急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说得君顾一头雾水,护士放慢了语速,降到重音处,还喷了他不少口水,君顾不着痕迹地躲了她一下,回头看向陈慕之的病房。
护士看他不说话,只看着病房门口发呆,叫了他好几声,君顾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护士是个大嗓门,怕是会吵到陈慕之,他就站了起来,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往外走。
护士只当他诡异,二话不说拉住了他胳膊不让走,死活大呼小叫弄来了保安。
保安也不会中文,来了也是鸡同鸭讲,君顾虽然会说一点英文,但是实在不知道该和这些人怎么解释,他心中此刻全是陈慕之的事,塞不下别的人和事,对于围在他面前几张洋人不善的脸,对他拉拉扯扯的动作,只觉得厌恶和烦躁。
最后惊动了温祺和崔亦棠,两人去保安室把他接了出来,崔亦棠还挺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把你一个人留那里,其实你以后可以来温祺办公室的,再说了,走廊也冷,可不要总呆在那里。”
已经快要过了午饭的时间,温祺带着崔亦棠和君顾到外面吃了个便饭,今天是个阴天,阴沉沉的,天气也分外寒冷,风刮得脸生疼。
温祺下午还要回去上班,崔亦棠去约见曾经美国的同学,君顾看了看表,时间也不早了,他应该找个住的地方。
崔亦棠的姨妈家就在纽约,本来诚邀了君顾一起去的,但是君顾和人家并不沾亲带故,住在别人家怎么也说不过去,况且那里离医院并不近,不方便他就近照顾陈慕之。
崔亦棠就想着在附近找一个酒店给君顾,但是君顾觉得自己是要住蛮久一段时间的,纽约地价本就昂贵,周围星级酒店房价更是高得吓人,他是想找一家家庭式公寓,还可以自己做饭,也能给陈慕之煲汤煮菜。
崔亦棠倒是知道周围有一所社区大学,因此旁边不少寄宿家庭,房主都很热情好客,他陪着君顾看了几家,找了家条件还算不错的,是一个四口之家,房东是个和蔼敦厚的白人大叔,又高又胖,但笑起来很和善,说来也巧,他妻子和女儿都是陈慕之所住的那家医院的护工,小儿子十岁,正在上小学。
君顾本来还很拘束,但是这一家人相当的热情,甚至是有些太善良没有戒心了,连他的护照都没有多看一眼,就忙着帮他收拾出了一间房子。
君顾英语不大好,在房东大叔和崔亦棠谈话时,房东太太和她女儿还端水果和曲奇饼给他吃,一边用手比划一边耐心地放慢语速和他聊天。
君顾在这异国他乡却感受到了这样毫无芥蒂的善意,实在是受宠若惊,虽然他英语不大好,但是断断续续说出来的几个简单词汇,那对母女竟然也能理解个七八成,和他对话时还尽量使用很常见的单词和短句。
三人聊了一点各自的基本情况,一头栗色短发的女主人睁大眼睛把装着曲奇饼的盘子举到君顾面前道:“okie,taste it”
君顾看对方一脸热情,便取了一块吃掉,他对甜食饼干没什么感觉,但还是礼貌性地笑着点头道:“thank you,it’s delicio”
房东女儿cy一头棕褐色的大波浪卷,灰褐色的瞳孔,眼睛很大,皮肤白皙,五官深刻,很典型的欧美美女的长相,今年才二十岁,性格十分跳脱,毫不拘泥地紧挨着君顾坐着,好奇地左右打量他,笑道:“you are so cute!”
“cute?”君顾哭笑不得,对着他皱起了眉头,露出无奈地神情。
“oh~oh~!”cy嘟着嘴想了想,笑道:“a goodlookile an,wheo ,you are so shy but s!(多好看又温柔的男人啊,你和我说话的时候,那么害羞但又超迷人的哦!)”
君顾摇了摇头,有些难为情地笑道:“thanks,i’ a ordary ais very dull,you ftter (谢谢啊,我只是个普通人,有时候还很沉闷乏味,是你过奖了。)”
崔亦棠和房东谈到价钱,就问君顾的意思,陈慕之最多再有两周就能出院了,君顾虽然住不满一个月,但是看这家人这么热情,他心里感动,就按着一个月的先给了钱,一个月是900刀,君顾给了1000刀,对方还特别正直地非把100刀塞回了他怀里。
君顾其实也没有什么钱,他没有要陈慕之和唐鉴的任何钱,来美国所带的全部家当也就是自己在国内攒的四五万块钱,这点钱在美国即使过得紧巴巴也不一定能熬过半年,可是他也不能冒险□□工,钱上的事情想来确实还有些头痛。
崔亦棠还买了一张电话卡给君顾,安顿好他就去见朋友了,临走还千叮咛万嘱咐医院周围治安一般,有时候能见到横行霸道的白人老地痞和黑人流氓,甚至也能见到专骗黄种人的亚洲同胞,遇到不好的事一定要给他或者给房东打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陈慕之收服战之战前准备……(⊙﹏⊙)b
☆、陌路
君顾自打恢复记忆以后,睡眠质量一直不怎么好,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甚至一闭眼就有种无端地恐慌。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cy起得很早,死活拽着他一起晨跑,君顾想早上出去找集市或者超市买点东西,中午做饭给陈慕之送过去,便跟着cy出门了。
两人慢跑不到1000米的时候,君顾就有点跟不上她了,恰好看到不远处就有农夫市集,cy一边比划一边和他解释,说这里早市卖的都是有机食材。
君顾在早市上挑着陈慕之爱吃的有营养的买了许多。cy知道他会做饭,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一路大呼小叫地在他耳边颠来倒去地就是两句:“天啊你居然会做饭,你们东方男人太厉害了,我爸爸煮饭都是夹生的,他最拿手的是油炸香蕉,恶!”说着cy就捂着胸口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
君顾借用了cy家厨房,有一些调料cy家里没有,甚至她们都没听说过,君顾只好从简,他还挺担心味道会不会不够好,这毕竟从陈慕之的角度来看,是他“第一次”给陈慕之做饭。
cy家里几乎是从来没有炒过菜煲过鸡汤的,她们一家的厨艺都十分差,平时会做的只有煎蛋煎牛排烤面包炸薯条炸鱼,在cy看来,君顾做的东西简直就像艺术品一样稀奇好看,比两条街外那家著名的总是人满为患中餐厅大厨做的好多了,又好闻又漂亮。
cy看着君顾洗菜切菜炒菜和煲汤,刀工手艺十分熟练,那步骤在只会煎蛋煮面的她看来简直复杂地不可思议。
君顾莫名地,看着大惊小怪的cy,觉得这些外国人还挺可怜的,过得也不容易,于是他也就把饭量做得多了一些,留了一半给他们尝鲜。
快中午的时候房东大叔、房东太太和小儿子才起床,结果照直闻着味就走进了厨房,看着桌子上色泽诱人汤汁浓厚香味扑鼻的菜,几人就像醉了似的。
君顾在一旁一边把准备给陈慕之的装进饭煲里,一边看着夸张滑稽的一家人,无奈地笑了。
君顾收拾好厨房,提了饭煲放在外面的桌子上,看见桌上的菜早已被三人扫荡了一大半,那激动的架势都快上手抓了。
君顾做的菜种类多,但是量不大,几人吃着根本不饱,意犹未尽地叹了气,望向他的眼神里跟有星星似的,一脸期盼,让人不忍拒绝。
君顾叹了口气,磕磕巴巴用英语说道:“我要去医院看朋友了,如果你们还想吃的话,我可以做晚饭给你们……”
“hohohoho!!!”桌旁立刻一片欢呼鬼叫,君顾看着他们兴奋难耐的样子,很不理解地耸了耸肩膀。
桌上盘子已经全空,cy突然丢掉筷子冲向君顾,拉着君顾一只手,半蹲着仰头望着他,用夸张的煽情语调说:“arry !please,please arry !”
君顾愣住了,脸一红,赶紧把手抽了回来,挺无措地把cy扶了起来,尴尬地笑道:“你这是缺一个厨师啊。”
今天是休息日,房东一家都不工作,和那一家四口说笑了一会儿,已经十一点半了,君顾赶忙提了饭煲去医院。
房东家里医院倒是很近,只隔一条街,快一点的速度步行只用十多分钟。
君顾到病房的时候陈慕之正在看电脑,捏着下巴紧锁眉头,很是聚精会神的样子。
君顾敲了房门,陈慕之头都不抬地说了一句:“进。”
君顾进去,陈慕之只用余光瞟了一眼,就绷紧了脸,很不耐地说道:“我还以为是送餐的,怎么是你?
君顾也不在意陈慕之的冷淡,面上拉出一道笑意,提起手里三层的饭煲说道:“我就是来送餐的啊。”
君顾把饭煲放在床头柜子上,还没打开,就听陈慕之声音冷淡的说道:“你这个人也太奇怪了,莫名其妙地给我送饭,你敢送我还不敢吃呢。”
君顾捏紧了手,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这个是我早上去农夫市集买的食材,亲手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陈慕之脊背一僵,他刻意排斥君顾与他提及从前往事,这样就好像可以装得两人素昧平生一样,只是君顾张口就是他从前的爱好习惯,甚至这些事他自己都是不清楚的,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莫名地让他烦躁,他甚至觉得君顾眼里那种深刻又无助的感情,根本不是对着他的。
陈慕之不说话,气氛很僵硬,这时突然有人敲门进来,温祺捧着个放得满满当当的餐盘道:“今天手术下晚了,刚路过配餐室,顺便把你的……”
话还没说没,温祺就看见屋内的两人,意外地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和君顾打了个招呼:“嗨。你在这里啊?”
温祺小心翼翼地把餐盘放在陈慕之电脑旁边,甩了甩手看着君顾客气道:“昨晚住哪了?刚来美国,还习惯吗?”
君顾也礼貌地点头回应道:“就住在周围一个寄宿家庭,感觉还好。”
陈慕之兴致缺缺地看着温祺端来的配餐,皱眉道:“你们医院说的是每日更换菜色,怎么所有菜吃起来都一个味道啊?”
温祺转过头来,摸了摸鼻梁道:“你才吃了多久啊,我都这么吃大半年了……什么时候这么挑了?”
陈慕之用叉子卷着通心粉,煞有介事地说:“我记得你上次做的饭还不错。”
温祺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呃,那是你偶尔吃一次,吃多了肯定要嫌弃了……再说了,我也想给你每天做啊,这不是上班忙得要死吗?……”
陈慕之和温祺两人你来我往地谈了起来,君顾突兀地被二人冷落在一边,他看了看手边的饭煲,轻声叫了一句:“慕之。”
陈慕之和温祺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陈慕之也不看他,背对着他搅拌着鸡肉沙拉,温祺回过头看他,这才反应过来,因为忽视了他而抱歉地笑了一下。
君顾说道:“慕之,饭煲里的菜都还热着,你尝尝吧,哪里不合口味再和我说……”
陈慕之口吻冷淡地说:“我都说了我不需要,我还缺个做饭的吗?你一个男人,成天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
温祺听了这算得上刻薄的话,皱眉道:“慕之……”
陈慕之转身,半靠在床头,抬眼看君顾,语气凉薄地说:“你还有事吗?”
君顾很久才抬起头来,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了。”
“那你出去吧。”
君顾喉结动了两下,抬眼看着陈慕之冷硬的背影,垂了头,转身出了门。
君顾走后,陈慕之和温祺都从玻璃窗往外看,并没有看到君顾的身影了,他应该已经走远了。
温祺坐在陈慕之床边椅子上,问道:“怎么了啊?也没见你这么对别人啊,人家不远万里从中国跑来找你,你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以前你可从来不这样……”
陈慕之摆手道:“不要提以前了。你不是说下午两点要出去开会吗?还不走?”
“哦!”温祺揉了揉头发,叹气道:“还要开会……对了,亦棠说他有点事,今天不能来了,可能明后天过来看你,正好陪你把检查做了。”
“嗯。”陈慕之点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们没必要天天往这儿跑……”
温祺站起身来,轻轻揉了陈慕之头发一下,笑着叹气道:“你以前就像个小孩子,现在,好像更像了……”
陈慕之现在并不适应别人和他提从前,他垂了眼睫,皱着眉头把通心粉吃进去一口,一边食不知味地咀嚼着一边扯开话题道:“啧,肉酱做的有点咸,这和前天意大利面用的是一种酱啊……”
“就你挑。”温祺瞪了他一眼,瞟到床头柜上君顾送来的饭,心情有些复杂,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犹豫着说:“我要先换衣服准备出去开会了。你要是真不爱吃医院里的饭,等我每天午休的时候来给你做点吧,反正你这里也有厨房……”
“不用不用。”陈慕之摆手拒绝道:“你快算了,你每天忙得恨不得一天四十二个小时,连你老婆女儿长什么样都快忘了,你不抽点时间给她们打个电话,给我做饭算什么事啊?”
温祺身子一僵,有些惭愧地笑道:“哪有你说那么夸张,我虽然早出晚归,每天还是回家的,怎么可能不记得她们长什么样……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先去换衣服了……”
陈慕之皱眉道:“这么赶?你吃饭了吗?“
“还没……不是刚下手术嘛,我路上买点就好。”
“过来过来。”陈慕之把自己配餐里还一口没动的沙拉盖好盖子,面包酸奶和一碗玉米笋干粥都找了个纸袋装上,递给温祺:“拿着路上吃。”
在陈慕之执意坚持下,温祺接过了纸袋,看了看表道:“那我走了啊。”
温祺急匆匆出去了,陈慕之僵坐着和那一盒相看两厌的通心粉僵持了半天,终于还是泄气地把它丢进了垃圾桶,手不由自主地朝君顾带来的饭煲移了过去。
☆、口嫌体正直
温祺急匆匆出去了,陈慕之僵坐着和那一盒相看两厌的通心粉僵持了半天,终于还是泄气地把它丢进了垃圾桶,手不由自主地朝君顾带来的饭煲移了过去。
打开盖子,熟悉又诱人的香气就隐约可闻,饭菜有点凉了,要是热着想必更是喷香美味。几种菜色搭配得很赏心悦目,汤汁浓郁,就连摆放地也很精心细致。
陈慕之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君顾甚至带来了筷子,他心情复杂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汁浓郁的鸡腿肉,而后像是自暴自弃似的,什么也不想,不管不顾地把三盘菜吃得一口不剩。
菜都吃完了,他好久没有一口气吃下这么多东西了,肚子有点涨,还有种暖暖的感觉,君顾做的菜实在是很合他口味,但是这样美味的食物只能抚慰他的胃,他的心里更加乱糟糟的。
陈慕之看着空空如也的饭煲,想起君顾那隐忍、疲倦、失落的眼神,心里更加地乱,头都开始发疼。
其实他并不讨厌君顾,甚至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甚至在看到他流露出那种失落疲惫的神情时,看到他受了冷遇还要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会很不舒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他就是想对他冷淡一些,让他知难而退,不要打扰他现在看似平静的生活和心态。
陈慕之为难地看了看空了的饭煲,叹了口气,下床去厨房清洗那个三层的饭煲。
陈慕之午后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快四点了,天有一点阴沉,他下了床站在窗边远望,医院周围人烟稀少,十分清净,几天前的积雪还未消融,外面一片清冷凄寒。
突然有人敲门,声音不大,陈慕之转身去开门,刚一拉开把手,就看到君顾拘谨地站在门外,一身的寒气,脸和脖颈痛得发红。
陈慕之皱了眉:“你……”
“我是来拿保温盒的,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做了给你送来……”
陈慕之愣了一下,他对君顾那么冷淡,这人却全无一点自觉,还是这样缠着他,对于君顾这种逆来顺受地样子,他又有点生气,又觉得无计可施。
“进来吧。”陈慕之转身坐回床上,背靠在床头,长腿随意地伸展开,头枕着手臂,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君顾关了房门走进来,看到床头柜上的保温饭盒已经空空如也,而且被洗的干干净净,拆分开晾干了。
君顾喜出望外,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语气有点激动地问:“你都吃了吗?味道还好吧?”
“嗯哼……”陈慕之别扭道:“凑合吧……”
君顾看着陈慕之这样小孩子闹脾气一般的别扭,也不觉得生气难过,反而觉得很开心地样子,挑起嘴角露出个很温暖的笑容,眼睛清澈透亮,像是水洗过的黑胆石一样,室内外温差有些大,君顾睫毛上的冰碴消融了以后,睫毛上湿漉漉的,笑起来时就显得很惹眼好看。
陈慕之看了君顾一眼,不知怎么地都有点不好意思,咳嗽着移开了目光。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君顾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把保温盒都收好了,提在手里问道:“我现在回去做,晚上给你送来。”
陈慕之望了望外面阴沉寒冷的天,不悦道:“这么冷的天,你跑来跑去不嫌冻得慌啊?”陈慕之看着君顾从外面进了屋子以后涨得通红的耳朵,说道:“这里不就有厨房吗?”
君顾听陈慕之这么说,竟然是默许他可以用病房里的厨房了,甚至也就是说,自己可以在他的病房里呆久一些,君顾甚至都有些激动,傻乎乎地就说:“谢、谢谢你啊……”
“?!”陈慕之一脸莫名,诧异地看他,看着君顾脸上那种莫名其妙的激动和欣喜,他心“扑通”地跳了一下,这样奇怪的悸动都吓到了他自己,陈慕之故作掩饰地翻开一本书,嘟囔道:“哪有这样的傻子,给我做饭还要谢谢我……”
君顾倒是毫无怨言地,放下了手里的保温饭盒,脱了外套卷起袖子就走进了厨房,在冰箱和橱柜里翻找了一会儿,问道:“慕之,晚上吃虾仁鸡蛋和日本豆腐好吗?冰箱里东西不多,我明天去多买些……”
“都可以。”陈慕之装作在床上专心看书的样子,漫不经心地答道。
厨房里不一会儿就传来操持的声音,刀铲瓶罐,在这寒冷的冬天,室内顿时像是有了温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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