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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gl]雪狼谣 作者:书自清

    正文 第9节

    [gl]雪狼谣 作者:书自清

    第9节

    ☆、第四十三章

    “谣儿!谣儿……”雪阳焦急万分,陆之谣刚才肯定看到那个场面了。都怪她,若是她早点察觉,就不会出这种事了。她从身后搂住弓着腰在门口痛苦呕吐的陆之谣,将她裹入怀中,右手附上她头顶的百会穴,将自己的神力注入她的大脑,减轻她作恶的症状,左手捂在她腹间,神力注入五脏六腑,缓解内脏的痉挛不适。

    过了片刻,陆之谣果真不再呕吐了。可是她身子的颤抖却止也止不住,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揪着雪阳的衣服,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呼吸急促而短,双眼因惊恐而涣散,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狼狈不堪。

    “不…不要…在这里,我…不要在这里…”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揪着雪阳衣襟的双手再次收紧,几乎要把她的衣服给撕烂。

    “好,好。”雪阳将她裹在怀中,正要带她离去。忽然,她敏锐的灵识察觉到,四周已经有大量的人从楼梯口、电梯中向着她们所在的位置涌来。来者全部手持配枪,看样子应当都是警察。但是外面却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警笛声,看样子此行属于秘密行动,并没有声张。

    雪阳思索了片刻,先是带着陆之谣远离了房门,缩在了电梯旁的角落中,然后挥手解除了陆之谣公寓内的空间隔绝法术,让那一幕猎奇又恐怖的景象,就这样通过敞开的大门向外展示出来。随即,她就这样搂着在她怀里浑身颤抖不止的陆之谣,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依照雪阳的判断,警察居然在她们俩这第一发现人报案之前就赶了过来,其中必然有隐情,也就是说,警察在之前就收到了陆家一家三口被杀害,并且陈尸于此的消息。那么,究竟是何人给警察传的消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若想知道这些,雪阳现在就不能把现场给掩饰起来,而是需要与警察合作,才能明白一些她想知道的事情。

    方才她仔细查探了一番,确认这是一种叫做“三尸献祭”的非常古老的祭祀仪式。是在蒙昧蛮荒的年代里,尚且使用活人祭祀时的仪式。祭祀的对象是蛮荒时期的凶神,需要将被选中的三个祭祀品先活活闷死,然后断其头,将头部做巫法处理,具体来说,是打开颅骨盖,将大脑组织全部取出,用巫药清洗,灌入防腐香料。然后重新将颅骨盖还原,缝合。接下来给头部化妆,雕琢固定面部表情,在光秃秃的头皮上用颜料画上古老的符号,头部的处理便完成了。

    接下来将身躯向后对折,使尸体跪下,身躯后仰,双臂上扬,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向内弯折,肘部紧贴脚踝,腰部还要立起,使身躯成为一个扭曲的圆圈状。将尸体腹部剖开取出所有内脏,同样用药物清洗,涂抹防腐香料,缝合腹部时留下一个直径大约五厘米的洞口,在其中灌入白蜡,放入石棉,点燃,制作成人体烛台。火焰便会借助石棉白蜡和人体的脂肪,不断燃烧,久不熄灭。

    最后,将三尸与三耳三足鼎按照“悬头观己身”的方式摆放,就完成了仪式的前期工作,也就是她们在陆之谣客厅中看到的场景。接下来还有巫师带着部落里的族人们祭祀诵咒等等的活动,自然是不可能呈现在陆之谣家里的。

    不过,现场唯一与祭祀仪式不同的是,仪式中鼎内摆放的东西,由活生生的足月小婴孩,变成了一堆炸得金黄,香喷喷的肉丸子。只不过雪阳知道,那肉丸子,是由三具尸体的内脏做成的。

    雪阳深锁双眉,饶是她拥有长达万年的寿命,见过无数血腥残酷惨烈的场面,也被陆之谣公寓客厅中的场景给恶心到了。当然恶心归恶心,但距离她的心理极限还远得很,自然不会恐惧失控到呕吐颤抖的地步,因此她对这场景的最大反应也不过就是皱了皱眉,反而关心的重点都在陆之谣的身上了。

    陆之谣虽然是学医的,没少见过尸体,再加上从小开阴阳眼,也见过许多恐怖的魑魅魍魉,心理承受能力其实是不差的。但关键是,被杀死的人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大伯父、大伯母和堂妹。他们曾经和她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共处经历,一起生活过许久。直到几天前,还活生生好端端地出现在陆之谣的面前。如今,却成了这幅惨不忍睹的模样,对她的打击是非常大的。而且被杀的场面还如此的猎奇恐怖,陆之谣承受不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多时,电梯门打开,一共五名男性便衣刑警一拥而出。其中一人不经意朝雪阳这里望了一眼,然后喊了一声:

    “头!这里有人。”

    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站住脚步,回头一望,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雪阳和陆之谣,便打了个手势,让刚才喊住他的那个年轻的男刑警留下,顺便按了一下耳朵上的对讲机,低声吩咐了两句,雪阳竖起耳朵听得清楚,他是喊了两名女性警察的名字,让她们上来陪自己和陆之谣。

    雪阳依旧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感官却扩散开来,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变化。她没有刻意去表演恐惧的情绪,而是表现出她自己应有的冷静与平和。因为此刻,陆之谣很害怕,雪阳不希望自己表演出来的恐惧情绪会影响到她,只要陆之谣能尽快冷静下来,她哪怕被警方怀疑也无所谓。反正她并非俗世中人,就算警方怀疑她,也根本无从追查。

    接着,那个刑警头头便带着其余三个男刑警走到了陆之谣敞开的公寓大门边,向内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几名刑警的面容都扭曲了起来,其中更有一名男刑警跟陆之谣的反应差不多,直接就吐了。他这一吐,也带着另外一名男刑警做干呕状,场面极其难堪。

    没过多久,后续的刑警、特警大部队及时赶到,场面被控制下来,法医和痕检也陆续赶到现场,开始现场勘察和初步的验尸工作。雪阳和陆之谣被带离了现场,乘坐警车前往姑苏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接受审讯。从始至终,雪阳这个美丽、冷静,没有表现出丝毫恐惧的神仙一般的女人,在遭遇如此恐怖惊悚事件之后的从容不迫,让阅人无数的刑警们觉得深不可测,完全看不透。而且不论如何,她都没有放开怀中那瑟瑟发抖的黑发女子,好像那女子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在到达公安局之前,一名女刑警已经在车上尝试着询问雪阳和陆之谣了。奈何陆之谣精神受到了巨大刺激,貌似诱发了从前的ptsd症状,瑟瑟发抖,对外界置若罔闻,只是紧紧地抱着雪阳。所以,问题都是由雪阳来回答的。她简单地复述了事情的经过,女警进行了记录。随即,女刑警问雪阳道:

    “请问您的姓名、职业,以及与被害人的关系。”

    雪阳没有迟疑,而是非常自然地回答:

    “我姓薛,单名一个太阳的阳字。我是书画家兼自由撰稿人,与被害人相识是因为她,她是被害人陆子远的侄女。”雪阳抬手温柔地抚了一下陆之谣的发,“她也是我女朋友。”雪阳毫不避讳地说道。

    女…朋友?女警面色古怪地再次确认道:

    “女朋友是指那种女朋友吗?我是说,你们是情人关系吗?”

    “是的,实际上我们是婚姻关系,严格来说她是我妻子。”雪阳补充道。

    “哦,好的。”女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埋首记录。心里面却忽然有些心跳加速,她不是第一次见到百合情侣,其实她也一直不大能接受同性恋,特别是女同性恋。不过今天,女警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的排斥,反而觉得心里面痒痒的,好奇怪,好像有一扇大门向自己打开了。

    她偷眼去望坐在警车后座的那对璧人(女警坐在副驾驶),看着那美丽的黑发女子,现在瑟瑟发抖,弱柳扶风,靠在银发女子怀中是那般的楚楚动人,惹人垂怜。再看银发女子,身躯永远是那么挺拔,修长的双臂牢牢地环住黑发女子,给她温暖坚实的依靠。低垂的眉眼中满是心疼和怜惜,温柔抚摸黑发女子的后背与长发,时不时在她耳边呢喃安慰,温柔得连一旁的女警都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满溢了出来,脸红得够呛。

    这一对真的好美…感觉美得都不像人了…女警心里面净是胡思乱想,如果…我也有这样一个情人…简直死而无憾…

    而另一头,姑苏刑警大队王大队长正处在焦头烂额之中,市领导和省厅领导给他下达了十日之内破案的死期限,此案的影响非常恶劣,而且消息不知怎么的就泄露了出去,现在网络上正在疯传姑苏市委书记一家被灭满门,杀人方式极为猎奇的消息。虽然立刻采取措施封锁了这些风言风语,但依旧有部分新闻媒体捕风捉影,唯恐天下不乱。

    但是,王大队长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破案,从何破起。大约在今日凌晨,市公安局官网申诉平台上,忽然有人上传了一张照片,也就是公寓客厅中那“三尸献祭”的照片。上传内容除了这张照片之外一无所有。网管被吓了一跳,立马把这件事汇报上去,于是凌晨三点,整个姑苏市公安局炸开了锅。

    经过技术部门的仔细检查,花费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勉强辨认出了这三具尸体的身份,即姑苏市委书记陆子远、夫人李瑾和小女儿陆之琳。接下来便是核实,果然,陆子远前天上午向市政府请假了一天的时间,称病在家休息,小女儿和夫人也同样没有出门。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有五十六个小时未在人前露面。

    刑警大队赶往陆子远的家,破门而入,却发现家里一切正常,只是没有人。这里没有检查出任何血迹或者人体组织碎片,说明这里并非是第一案发现场。而尸体下落不明,线索只有一张并不清晰的照片。因为上传照片的ip使用的国外的服务器,查不到源头,这条线索早就断了。

    好不容易,刑警们才根据陆家的人际关系网,以及照片中的个别线索锁定了陆之谣的单身公寓,赶到之后,才终于发现了尸体。然而这个现场太过诡异,陆之谣家中也没有血迹反应和任何人体组织碎片,也就是说,这里也并非是第一案发现场,是凶手故意移尸此处。

    正在王大队长梳理着此案的情节时,一旁的林法医暂时勘验完毕,站起身向王大队长汇报:

    “老王啊,这尸体被破坏了太多,连死亡原因都无法判断,必须拉回去仔细解剖才能大致判断出死因和死亡时间。唉,这凶手心理太变态了,你看看那鼎里面装着的肉丸子,我看啊,我以后再也不会吃炸肉丸了。”

    ☆、第四十四章

    1月5日,林法医此刻正坐在“1/03案”专案组的会议室中,整个会议室满是烟雾缭绕,刑警们各个面无表情,眼中充满着对这个案子的不解甚至是抗拒,显然,他们并不想查这个案子。因为这个案子让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刑警都感到了恐慌。该案的负责人,姑苏刑警大队王大队长此刻面色严峻,双眼青黑,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现在显得有些凌乱。

    林法医皱着眉头,忍着浓重的烟味,将验尸的结果汇报给了专案组。

    “三名死者均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应当是1月1日凌晨四点到早晨六点之间。之后尸体被大幅度破坏……”她详细解释了一下凶手是怎样破坏尸体的,引得几个心理承受能力比较薄弱的刑警泛起了干呕,接着她补充道:

    “我们法医能在尸体上寻找的线索非常有限,凶手极度残忍,同时也极为冷静,他的分尸处理手法非常干净利落,推断应当是对人体结构有一定了解的人。法医目前对他如此处理尸体的目的还不明了,猜测,或许是与某些邪教祭祀活动有关。”

    林法医结束了报告,王大队长点了点头。随即他接着林法医的话说道:

    “我记得,第三小组是负责查那座鼎的由来的,情况如何?”

    第三小组的主办侦查员站起身来汇报道:

    “报告大队长,我们跑遍了姑苏所有的古董市场,并没有这座鼎的来源线索,目前还在向外扩展搜索范围。那座鼎已经送去鉴定,专家说,此鼎是正宗的殷商时期青铜器,保存之完好让人难以想象,价值连城。初步估计,此鼎来源恐怕很查找,因为此鼎应当从未在市场上流通。”

    王大队长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示意这位刑警坐下来。接下来点名了痕检科询问道:

    “现场可有什么痕迹线索?”

    痕检科科长汇报道:

    “报告大队长,痕检科对现场进行了仔细的勘验,门锁完好,说明嫌疑人并未采用强行破门而入或者是技巧性开锁入门,应当是持有钥匙的人。现场并无任何可疑痕迹,除了摆放在客厅中央的陈尸现场,四周一尘不染,一丝血迹脚印也无,也没有有价值的指纹线索,包括那座鼎上,也没有指纹。据悉,现场所在的公寓套间属于男性被害人的亲侄女陆之谣,此人是盛江综合医院的医生,有洁癖,非常爱干净,家里打扫得很勤快,痕检这里应当不会有太多的线索。”

    王大队长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点名第一侦查小组道:

    “老刘,你们组是负责调查被害人的人际关系的,说说情况。”

    这位被称作老刘的中年刑警站起身来,沉声说道:

    “经过一天的排摸,基本上被害人的亲属都排除了,此案不属于情杀、仇杀、财杀任何一种情况。特别提一下,男性死者的侄女儿陆之谣嫌疑也被排除,案发时,她身在淞沪,已经被证明了。与她同行的第一发现人,那个叫做薛阳的女人,也没有嫌疑,案发当时她正在陆之谣身边,也被证实了。只是,大队长,抱歉我想说一点个人意见。”

    “没事,你说。”王大队长示意他不必拘谨。

    “这个叫做薛阳的女人,总让我觉得蹊跷。她在面对案发现场时的冷静,以及事后的淡然平和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这简直不是正常人能有的心理素质。据查,此人确实是书画家,而且小有名气,书法水平很高,市面上还有不少她的书画作品流通。她也确实是几本文学杂志的自由撰稿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什么?!”王大队长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三十年前?三十年前那女人才多大?看那长相恐怕还没出生吧。这女人到底多大?”

    “队长,这正是我觉得蹊跷的地方,她一直无法出示身份证明,我们的户籍和身份认证系统里也没有她的记录。我们怀疑,此人是盗用了别人的身份。”

    “假冒他人?”王队长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不管是否与本案有关,先盯紧她。”

    老刘点了点头,只听王大队长又追问道:

    “那个陆之谣,真的没嫌疑?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她的不在场证明的。”

    “淞沪的一家名叫红嬛的私人会所,这几日薛阳和陆之谣一直都住在那里,我们已经分别向三人取得了目击证明。而且,1号那日下午薛阳和陆之谣还和许多朋友一起前往过淞沪城隍庙,城隍庙那里商贩有不少的目击证言。因此判断,她即便有杀人的时间,也没有处理尸体的时间。否则不会在凌晨杀人,下午一点就出现在淞沪。”老刘心中补充了一句,长得漂亮就是有人记得住。

    王大队长点了点头,老刘继续道:

    “目前我们已经锁定了一个最有嫌疑的人。男性被害人还有一个儿子,是与前妻的孩子。他前妻早逝,这个儿子读大学以后就离家了,目前单独居住在余杭。儿子名叫陆之风,今年34岁,余杭美大雕塑系毕业,目前留校任教,有自己的工作室,算是个小有名气的艺术家。案发当时并没有不在场证明,最可疑的是,这个陆之风现在失踪了。”

    “哦?很可疑,给我找,凶手就算不是他,他也一定知道点什么。”

    老刘苦笑了一下道:

    “队长,我们已经在找了,可是翻阅了陆之风失踪之后余杭市所有的出入记录,都没有发现他出余杭的记录,火车、长途汽车、飞机、高速公路,所有的线索都排除了。如果他是凶手,他是怎么来姑苏的?难道是自己飞过来的?而偏偏他现在人无所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实在是奇怪。”

    “越是奇怪,越是要查。”王大队长先是语气坚硬的说了这么一句,随即看了一眼一身酸臭,眼底青黑的老刘,心一软,又安慰道:

    “我知道你们辛苦了,再加把劲吧,这个案子不破,大家都没好年过了。”

    接着,他继续问道:

    “第二组,监控录像查得怎么样了?”

    第二组主办侦查员起身报告:

    “陆之谣所住小区的监控录像没有记录任何可疑的人物和车辆,楼道里的监控录像也没有出现任何可疑人物。好像…好像那尸体和铜鼎是凭空出现在客厅里的一样。”第二组的回报极为简略。

    “胡说什么,一定有途径的,一定是疏漏了什么,少说这些怪力乱神的话。继续仔细查附近几条街道的监控录像。”王大队长听了这位刑警的话后,有些气急败坏。

    专案会散会后,林法医踩着高跟鞋几步追上了王大队长,说道:

    “王队,我能去见见陆之谣吗?”

    “怎么?”王大队长扬了扬眉毛,好奇地看了一眼林法医,这位刑警队的美女法医向来对查案没什么兴趣,只管自己的分内工作,现在居然要见案件关系人了?

    “陆之谣是我医大同学,我和她认识。”林法医忽然说道。

    “哦?她是你同学,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王大队长更是惊讶。

    “之前不是没机会提起这件事嘛,而且,我和她的关系并不是多好,只是点头之交。陆之谣当年读医大的时候,对法医系的课程也很感兴趣,经常会来旁听,所以和她混了个脸熟。现在她出事了,照理,我也该去看看她。”林法医说道。

    王大队长点点头,随即问道:

    “你对陆之谣了解多少?”

    “不算多吧,至少我不知道她就是市里陆书记的侄女儿。她在学校很低调,却也很有名,因为长得漂亮。当年读书的时候,传闻她有很硬的后台,直接跳过了学校的军训和大一大二强制住校的校规,她就住在医大旁的单身公寓里,向来独来独往。这人性格非常孤僻,而且,我察觉出她可能精神有些问题。在某次解剖课的时候,她也来旁听,我发现她总是盯着解剖教室的角落看,每过两秒钟就会看一下,可是那角落里什么也没有。”

    “这个确实,我们调查过她,幼年时期遭受车祸,痛失双亲,患上了ptsd,八年才痊愈,后来伴随着抑郁症,有两次自杀的行为,直到十八岁心理疾病才算完全康复。本来这种有心理疾病史的人是最有作案嫌疑的,不过她有不在场证明,而且现在她的ptsd再次发作了,她应该不会是凶手。”

    “她不会杀人。”没想到的是,林法医却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王大队长疑惑地问道。

    “我不止一次看到她给小猫包扎伤口,救治从鸟巢里掉下来的小鸟。小动物都非常亲近她,要知道动物的直觉比人类要敏锐许多。实习的时候我和她在一个医院,就属她救人最积极最拼命。她从医就是因为想弥补父母早逝的遗憾,这是她告诉我的。这样的人,是不会杀人的,因为她不具备侵略性。”

    “哈哈,说的也是。”王大队长打了个哈哈,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王大队长带着林法医来到市公安局旁的一处宾馆,这段时间,陆之谣和雪阳一直就住在这里面,方便刑警大队进行侦讯,也方便刑警大队通知她们消息。

    进了宾馆,上了三楼,王大队长敲响了302室的门,没过多久,门开了,王大队长和林法医同时被看门的人晃花了眼,站在原地呆了半天,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只见一个极为高挑挺拔银发女子,披肩银发扎成简单的马尾,身着单薄修身的白色衬衫,黑色的修身裤,衣着简单到极致,却也合适到了极致,就这样如青松般伫立在面前。那精致完美到无法形容的五官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她几乎是背后带着光出现的,开门的瞬间就觉一片温暖的太阳气息撒过,让人浑身舒适温暖。

    神…太阳女神?无神论者王大队长与林法医此刻的心思高度统一了。

    这是林法医第一次见雪阳,她的惊艳实属正常;而然这是王大队长第三次见雪阳了,他依旧保持着第一次见她时的惊艳。

    这个女人,简直美得不似人。

    “原来是王队长,请问案件有进展了吗?”她平和温暖的声线竟然驱散了王大队长近几日来的焦躁烦恼,心中莫名一松。而林法医此刻已然仰着头目不转睛,直勾勾地看着雪阳,心跳渐次加速。

    “哦!呃,咳哼,案件还没有太大的进展。我这次来,是因为这位林法医想要见见陆小姐,她是陆小姐大学时代的同学。”反应过来的王大队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这才开口说明来意。

    雪阳的视线转移到了林法医的脸上,向她点了点头,说道:

    “既如此,请进吧。只是,谣…陆之谣现在的神智依旧不是很清醒,恐怕…”

    “你…你就是薛阳?”雪阳的话说到一半,林法医突兀地打断了她。

    雪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再次点了点头。

    林法医面上一红,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说道:

    “没关系的,我就是来看看陆之谣,毕竟是从前的同学。”

    雪阳没再说话,将二人引进房内。

    ☆、第四十五章

    林法医一步跨入室内,便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坐在标准间靠窗的那张床边,身上穿着酒店的睡袍,长长的乌发披散,面色苍白,双眼空洞,双手不安地互相揪着。看见雪阳走回来,她立刻伸出手来,揪住她的衣角,仿佛片刻不能离开雪阳。雪阳坐在她身边,伸手将她搂紧怀里,她面色这才稍微红润了些微,方才的慌乱紧张似乎消散了。

    多年不见,陆之谣还是那么美丽,但是现在的她明显更加脆弱,更加惹人怜惜,就好像精致易碎的玻璃娃娃般。想来她着实是个苦命的女子,如今的她,怕真的是个孤家寡人了,亲人已然死得干净,而且各个都死于非命,最悲惨的是,死相都被她亲眼目睹了。若不是有眼前这个薛阳陪着她,恐怕她已然无法承受了。现在薛阳就好似陆之谣的悬命之线,若是这根线也断了……林法医不敢再想下去。

    她静静地坐在陆之谣对面的床边,轻轻开口道:

    “陆之谣,还记得我吗?我是法医系的林洛颖啊。”

    面前女子闻言怯生生抬眸瞧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空洞的美眸渐渐有了些许神采,波光微漾,似乎是在搜索脑海中的记忆。

    林洛颖内心感叹一声,即便ptsd发了,这位医科大学百年无人可比的第一校花依旧美得让人心惊,比起从前的高冷女王范,如今的她更加让人抗拒不了。若是从前暗恋于她的那些个男生瞧见这场面,估计现在就得把持不住了。只可惜,那些男生哪里能与她身边的薛阳比,她就没见过这么完美的人,即便性别相同也能让所有女人趋之若鹜。

    “林…洛颖…”陆之谣仿佛思索般的呢喃呼唤立刻打飞了林法医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她眼前一亮,说道:

    “是我啊,你还记得我吗?”

    “嗯,记得。”陆之谣微微扬起头,嘴角牵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林洛颖心中庆幸,自己在大学时代,对这位大美女还是有不少好感的,不像别的女生对她敬而远之,也算是与她能说得上话的三两人之一。看来她居然还记得自己,让林洛颖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于是,她捡着话头,说了些大学时代有趣的事情,尽量避开有关亲人、尸体这类的话题。

    口干舌燥地说了十多分钟,陆之谣的双眼总算不再那么空洞了,整个人看起来正常了许多,也能时不时和林洛颖搭上两句话。

    与此同时,雪阳忽然对一直傻坐在一旁的王队长说话了:

    “王队长,我能问问案子的进展吗?”

    王大队长闻言,有些惊讶地望了一眼雪阳,又瞄了一眼正在聊天的林洛颖和陆之谣,奇怪那二人为什么对雪阳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自顾自地聊天。正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雪阳又补充了一句:

    “王队长不必在意太多,直说就好。”

    “哦,嗯…”王大队长心中虽觉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了雪阳的疑问:

    “目前还没有太大的进展,按理说,我是不该将案子的情况说给你们听的,不过既然你问起,我可以简单说说。我们目前有几条线索,第一是那座鼎的来源,第二是监控录像,第三是人际脉络。依照这三条,目前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目标了。你们不必着急,再等个几日,应当就会有新的消息。”

    “目标人物,是陆之风吗?”

    王大队长又惊了一跳,心里想着这人是怎么知道的,嘴上却像是没把门地般说道:

    “没错,我们就是怀疑他,他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现在他已经失踪了,我们正在追查他的下落。”

    说完了,王大队长偏偏脑袋,奇怪,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有这种感觉,但他却没了记忆。

    这一次见面时间并不长,大概二十分钟后,王大队长率先提出了要离开,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忙,不能在这里久留。林洛颖从善如流地跟着王大队长出了房门,王大队长对埋伏在附近的几名便衣刑警打了个声招呼,让他们看好薛阳和陆之谣,便带着林洛颖出了酒店。

    “王队,你刚才和薛阳说了什么啊?”林洛颖忽然问道。

    “啊?我说什么了,我一句话也没说啊。”王队长莫名其妙。

    “嗯?我明明看到你和她聊了几句嘛,有什么不能说的啊。”林洛颖奇怪地问道。

    “我确实一句话也没说啊,你怎么会看到我和她说话。而且,如果我们说话了,距离那么近,为啥你居然不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哈?你不是和雪阳躲在窗边说的悄悄话吗?你们声音那么轻,又躲那么远,我怎么可能听得清楚啊。”林洛颖也开始莫名其妙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我一直坐在你身边啊。”王队长简直一头雾水,不知道小林法医在搞什么鬼。

    二人沉默地彼此对视了半晌,然后齐刷刷地回头看向那家酒店,一股子寒意从脊椎骨冒了上来,让二人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

    “我说,我们刚才问到想问的事情了吗?”王大队长有些心虚地问林洛颖。

    “如果你没撒谎的话,大概是什么都没问到。”林法医愣愣地回答。

    ……

    话分两头

    房间中,雪阳依旧紧紧搂着陆之谣,她刚才和林洛颖说了一会儿话,这会儿有些累了,疲惫地靠在雪阳怀中。

    “谣儿,还好吗?”

    “嗯,就是戏演得有些累。”

    “对不起。”雪阳心疼不已。

    “为什么要对不起,是我想这么做的。”陆之谣抬起手抚摸她面颊,柔声说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得从案发当日深夜,二人从公安局出来之后说起。当时陆之谣确实被三尸献祭的场面吓到了,也确实诱发了幼年时期的一些恐怖画面。但是,这么多年,陆之谣的心理治疗并不是白做的,心理医生给她设下的许多心理禁制和心理暗示都起了作用,五个多小时后,她就摆脱了ptsd的阴影,再加上雪阳一直在她身边,抱着她,安慰她,给她温暖的力量和强大的心理支撑,使得陆之谣能够顺利平复内心过度的恐惧。

    最关键的是,还是雪阳召来了黑子,微调了陆之谣的记忆,现在的陆之谣虽然脑海里依旧有三尸献祭的场面,但直面现场的剧烈冲击感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好像她并不是直接发现了现场,而是通过第三方介质,比如照片知道的事实,比之前那样的情况要让人好受得多。不是雪阳不想让陆之谣忘掉那些让人恐惧的记忆,这是陆之谣自己要求的,在看到黑子来到之后,她就明白雪阳要做什么了。但即便害怕得浑身颤抖,她依旧希望雪阳不要让她忘记那个画面。她说:忘记,远比接受来得轻松。但我必须去接受,如此我才能真正强大起来。

    雪阳明白她的心思,也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整整四十八个小时,陆之谣未曾合眼,每当合眼,那可怖的画面就会在眼前闪现,她就这样坐在床上,一坐到天亮,再从天亮坐到天黑。无数次闭眼睁眼,无数次在脑海里过滤那个画面。直到画画水平极差的她都能把那画面给完美复刻下来的地步,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再害怕了。她如今的心态,就好像无数次重复同一台手术的新晋医生,每当想起那画面,脑子里出现的居然是纤毫毕现的细节,仿佛重复无数次的剖开胸腔的手术刀路线,让她不再害怕,只剩下习惯。

    今天林洛颖的到来,提醒了陆之谣一件事。她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还是一个读了八年医科的医生,是解剖过无数尸体的人,是见过无数死人的人,是见惯生死两茫茫的人,是游走在阴阳边界的异人。她陆之谣,自从与雪阳相逢之后,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太低了,以至于失去了许多自己应该有的自信和自我认知。她太过依赖雪阳,太过放纵自己,以至于她忘记了作为一名熟知法医知识的医生的职业态度。

    无论死者是否是自己的亲人,死相是否可怖。在经过最初的冲击之后,陆之谣最需要做的,是发挥自己的特长,从尸体上的线索,找出杀死他们的真凶。这才是她为人亲侄最该做的事情,也是最能让自己释怀放下的方式。

    雪阳没日没夜地陪在她身边,她自己倒没什么,因为她本就不需要睡眠和进食,但这两日她过得比陆之谣还要煎熬,担忧、自责和无尽的心疼折磨得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她也面露倦容。但在看到陆之谣能自己克服过来之后,她才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心底由衷地升起一股欣慰的情绪,她的谣儿果真非凡人也。

    所以,两夜未曾合眼的陆之谣虽然非常疲惫,依旧打起精神来,配合雪阳演了一出戏,也就是将来访的王大队长和林法医分开谈话,以精神干扰诱导出她们的想要知道的信息。其实精神干扰是躲在床底下的黑子干的,在四人说话的时候,王队长和林法医的脑海里的记忆就被黑子阅读了,在精神干扰下,王队长和林法医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幻觉,偏偏他们自己不自知。

    黑子从床底下窜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坐在床边的地面上,开口说道:

    “启禀主公、主母,警方目前还未掌握陆之风的动向,验尸的结果也与之前我们潜入法医中心得知的完全相同。他们的记忆不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

    “无妨,孤刚刚下了令,雪迹上下现在都在寻找陆之风的踪迹。”雪阳回道。

    “主公,这陆之风真的就是凶手吗?”黑子问道。

    “孤也并不确定,但他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警方说的没错,他现在失踪,非常蹊跷,肯定与本案有关。”

    “可是主公,虎毒不食子,反过来也是如此,有哪家的孩子能对父母下狠手,更何况是如此冷静又残忍地将人…”黑子说到这里顿了顿,瞄了一眼陆之谣,没再说下去。

    雪阳接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目前也只是存疑,尚不能完全确定。”她看向陆之谣,又问道:

    “谣儿,你这位大堂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与他并不相熟,他自幼看我不顺眼,从不与我说话。他性格比较内向,并没有多少朋友,总爱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印象很深的是,曾经有一次,我看到他拿着一把尖剪刀,抓着邻居家养的猫,不知在做什么。后来邻居家的猫就不见了。我想他或许有虐待动物的倾向。但我觉得,他总不至于如此残忍地杀死自己的父亲和继母继妹……不过,唉,人心难测,我也不清楚。”

    黑子闻言,炸了毛,浑身毛发耸动了一圈,这才急忙用舌头给自己顺毛。

    “也并非不可能,如果他入了魔,那么可能性就非常大了。”雪阳说道。

    “入魔?”陆之谣惊讶地问道。

    “是,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起过的人类入魔的情况吗?世上大多数魔是灵能体堕魔而来的,只有极少一部分是一般生命体堕魔而来。人类堕魔后比灵能体堕魔的危害更大,要么就不堕魔,一堕魔就一定是玄级或以上的魔级。他们狡诈又残忍,保留高灵智,嗜血又疯狂。”

    雪阳感受到陆之谣攥着她衣服的手又有些发抖,便不再说下去,再次习惯性地将自己的神力渡给她,安抚她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陆之谣忽然说道:

    “雪阳,带我去殡仪馆的殓尸房,我想亲自看看…叔叔他们的尸体。”

    “什么?你说真的吗?”雪阳惊道。

    “嗯,我总觉得,在我第一次发现现场的时候,我好像遗漏了什么。”陆之谣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我不能错过他们留给这世界最后的讯息。”

    ☆、第四十六章

    凌晨三点半,姑苏市级殡仪馆一片漆黑,空无一人。法医解剖中心的现代化解剖室只剩下全自动换气系统的风扇转动传出的声音。紧邻解剖室,就是可容纳一百五十具尸体的大型殓尸库。

    用来冰冻尸体的大型冰柜发出大功率运作的电压声,在无比安静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嗡嗡作响。一排一排整齐又冰冷的尸库,每一个方格中或许都躺着一具尸体。就在这一排冰柜前,还整齐码放着四五架空着的停尸床。

    就在这诡异的环境里,忽的一阵香风刮过,两道人影,外加一直全身漆黑的猫凭空出现了。四周一片漆黑,两道人影的其中一人偏偏穿着雪白的宽大衣袍,加上银白长发,在漆黑之中更加显眼,倒是那只黑猫,若是没见那在黑暗中幽蓝发光的猫瞳,怕是根本不会发现她的存在。

    “谣儿,你确定你真的要看尸体吗?”雪阳正在做最后的确认。

    “嗯,你帮我查查,哪三个柜子是他们。”陆之谣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听起来愈发清冷起来。

    雪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闭上眼仔细感应了片刻,凭借她的空间掌控能力,面前那么多柜子就好像没关上一般。很快,雪阳就锁定了第三排最靠右的连号的三个柜子。

    “在这里。”她牵着陆之谣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温暖的手掌裹着陆之谣冰冷的纤手,在这阴森漆黑的地方,带给她巨大的安全感。

    雪阳个子高,伸出手来拉住其中一个柜子,“咔嚓”一声,打开了冰柜,柜内内置的昏黄灯光亮起,一股子古怪的气味混合着低温的空气扑面而来,迷蒙的冰雾在眼前飘扬挥舞了几下,渐渐散去,一颗圆溜溜的脑壳正对着她们。

    雪阳伸进手去,将尸体拉了出来。冻得苍白无比的尸体终于出现在陆之谣眼里,冰柜内置的光源照亮她苍白的面颊,她轻轻咬住了下嘴唇。

    这具尸体是大伯父的尸体。法医已经对尸体做了许多的处理,头颅已经与脖颈连接缝合上,腹部的巨大裂口也被缝合,身体古怪的折叠也被恢复,肚子里塞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被清理得七七八八。如今的大伯父,乍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平静,除了…那脖颈腹部间诡异的缝合线,以及面上奇怪的无法还原的表情。

    陆之谣双手合十,对着大伯父的尸体拜了一拜,面容肃穆又悲伤。接着,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副手术手套,戴上,开始仔细检验起大伯父的尸体。

    其实的陆之谣并非是不相信林法医的验尸结果,她今晚来这里看尸体的目的,一来是想见她在这世上唯三的亲人最后一面,因为明日下午,他们就要被火化了。二来是想要回想起,她在那惊魂一瞥之中,究竟遗漏了什么关键的细节。现在看来,若不是再次还原当时的场景,恐怕很难搞明白,她心中的违和感到底出自哪里。

    所以,在将尸体原原本本地检验了一遍之后,除了得出原本的验尸结果之外,陆之谣并没有别的发现。

    接着,陆之谣又仔细检验了大伯母和堂妹的尸体,也并没有别的收获。倒是,看到处在花季雨季的堂妹就这样冰凉地躺在停尸床上,陆之谣内心的悲伤难以抑制,眼泪无声地划过了面颊。曾经,四五岁还不懂事的堂妹跟在自己后面喊姐姐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陆之谣悲从中来,难过地闭上眼,不愿再去看。

    “谣儿,我们回去吧,就要天亮了,下午,你还要来送他们最后一程,起码回去再睡一会儿。”雪阳实在心疼无比,她只能用手臂环住她,给她支撑的力量和温暖的安慰。

    陆之谣点了点头,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打扰逝者,便和雪阳一起,将尸体送回原位。在最后将陆子远推入冰柜的时候,陆之谣眸光一闪,忽的喊了一声:

    “等一下!”

    雪阳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陆之谣。漆黑中,陆之谣的面孔在雪阳幽绿的狼眸中却显得无比清晰,雪阳看到她面上有着发现关键线索的惊与喜。

    只见陆之谣伸出手来仔细抚摸陆子远的颅盖骨,在摸到某处伤口的时候,她极为确定就是这里,于是从随身带来的医用工具包里取出手术刀,切开缝合头皮的细线,掀开头皮,仔细观察颅骨被打开后遗留下的伤痕。

    “雪阳,我想我找到关键的证据了。”她指着颅骨右侧的一个开放性伤口说道,“你看这里,这个口子,这是凶手开颅的第一刀,在头皮和颅骨上留下了一个奇怪的口子。其内凹陷,边角平滑,这是一种奇怪的刀具形成的。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这应当是玉婉刀留下的痕迹。”

    “玉婉刀?”雪阳皱起眉来,她虽然活了这么久,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刀名。

    “玉婉刀是木雕刻刀的一种,俗称‘和尚头’、‘蝴蝶凿’,刃口呈圆弧形,是一种介乎圆刀与平刀之间的修光用刀,分圆弧和斜弧二种。在平刀与圆刀无法施展时它们可以代替完成。特点是比较缓和,既不像平刀那么板直,又不像圆刀那么深凹,适合在凹面起伏上使用。”陆之谣一边用自己的手术刀比划着,一边解释道。

    雪阳汗颜,真是孤陋寡闻了,确实,她活了这么久,却从未关注过雕刻这一行当,自然不会知道这些。

    “谣儿果真博学多才!”雪阳丝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

    “我也是曾经有一段时间对刀具很感兴趣,把各行各业的用刀都研究了一遍,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些。”陆之谣在黑暗中红了脸,小声解释了一句。

    “那么,这个伤口只能是玉婉刀形成的吗?不能是别的类似的刀具形成的?”雪阳厚道地回归主题问道。

    “嗯,我想不会有比玉婉刀更趁手更现成的工具了,这个切口是一次性一口气完成的,玉婉刀本身就是非常特殊的工具,它形成的伤口,应当是独一无二的。关键是,陆之风他…本身学的就是木雕。”说到这里,陆之谣顿了顿,面上表情显得有些晦涩不明。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若是别的什么人也有玉婉刀,正巧就是拿了玉婉刀开了颅,这不能成为决定性的证据啊。”黑子这时忽然发言道。

    “首先这个切口的切入角度很特殊,你看,我用右手拿着刀,想要形成这样的切口,是不是很别扭?”陆之谣拿着自己的手术刀比划道。

    “恩恩。”雪阳和黑子排排蹲在陆医生身旁,默契地一起点头道。

    “所以用左手开颅,就非常自然了。陆之风就是左撇子。我知道…”陆之谣见黑子又要打断她,抬起手让她稍安勿躁,说道:“我知道,这还不算是决定性的证据。不过,我想说的是,我一开始发现的违和感,是来自那座鼎。尸体给我的启发,让我忽然想起那座鼎有着奇怪的违和感。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场面的时候,并没有在意鼎如何,因为那…场面太可怕了。但是最近这两天我反复想起那个场面,那座鼎反而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那座鼎的右侧花纹处缺了一块,看起来像是磕碰引起的。

    我们假如凶手抱着鼎移动,如果他是右撇子,自然右手的力量更大,当他抱着那么大的鼎在狭窄空间里移动时,身子一定是右侧的,视线也会关注右侧,也就是前进方向。那么,鼎右侧形成缺口的可能性就很小。而当他是左撇子的时候,情况则正相反,在右侧形成磕碰缺口,就很有可能了。

    当他将鼎抱入客厅之后,他是不会刻意转动鼎的,因为那座鼎的鼎身本来是圆形,无论怎样摆放都是一样。所以,我们开门看到的场景,就是凶手背对着门抱着鼎放下的原始位置,应当没有改变。”

    “如果说凶手曾经抱着鼎在某个狭小的空间,比如楼道中移动过,那么为何警察那里并没有找到相关的监控录像?”黑子又提出了疑问。

    陆之谣眉头一皱,说道:

    “这确实很诡异,我住的小区里监控录像很多,进出口,电梯里,楼道里,走廊里都有,如果他来了,那么一定能拍到。这个先不论,咱们先把监控的事情放一边,我想我们或许能在楼道里找到鼎磕碰留下的痕迹,警察的痕迹搜证并没有扩展到楼道里。而且,我记得陆之风考上余杭美大的时候,大伯父送给他的礼物就是一套专门定制的刻刀,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一套刻刀,如果陆之风使用的就是这套刀具,那么用他的刻刀与伤口进行微物证对比识别,就能确凿证据了。”

    陆之谣话音刚落,忽然“叮铃铃”的铃声在漆黑寂静的殓尸库内响起,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耸立。

    “原来是我的电话。”陆之谣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刚才着实吓到她了。雪阳从她口袋里取出手机,代替她接通,毕竟陆之谣现在的代言人就是她。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兴奋的女声:

    “喂?是薛阳吗,抱歉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我们有重大发现了!已经锁定犯人了。”原来是林法医,看样子她今夜恐怕并没有合眼。

    “是陆之风吗?”雪阳的语气非常平静。

    “是,就是他!我们发现陆之谣小区楼道的监控录像受到了不明干扰,有两段将近十分钟的录像没能拍下来。技术人员好不容易恢复了,陆之风搬运尸体的全过程都被录了下来。要不是他在搬运过程里,不小心把那座鼎磕到了楼梯扶手上,产生了细微的差别,我们也不会发现这段录像居然没能拍下来,就好像他隐身了一般。

    还有,我们在余杭市警方的配合下,找到了几段同样受到干扰的录像,都是收费站的录像,过程大约都是一分钟的样子,一辆小货车的画面被放过了,开车人正是陆之风。而且奇怪的是,当时所有收费站的工作人员没能注意到这辆车,还鬼迷心窍地直接给这辆车放行了。”

    “那么,你们找到他的行踪了吗?”雪阳又问。

    “还没有…”林法医的声音有些囧,接着她又急忙补充道,“不过我们可以确定,他目前还没有离开姑苏,我们已经封锁了全部出路,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知道了。”雪阳边说道,边挂断了电话。

    “陆之风恐怕已经堕魔,而且他身上的魔气应当能够干扰电子产品,迷惑人心。光靠警察封城是不行的,黑子。”

    “好的,主公。”黑子会意,立刻闭上眼,开始向姑苏城的四方妖类散发主公封城搜索令。

    一旁的陆之谣已经默默地重新缝合好陆子远的伤口,对他再次恭敬一拜,将尸体送回了冰柜。她静静地面对着冰柜,一头青丝如瀑垂下,消瘦娇弱的身子此刻仿佛承载着无限的重量,看起来却前所未有的挺拔昂立。若是警方无法恢复监控录像,那么陆之谣今夜在殓尸房内做出的推理,将成为警方搜索的关键线索。如今,即便没能用上她的推理,她的论断依旧纤毫不差,与警方的调查不谋而合。

    雪阳看着陆之谣立于冰柜前的背影,墨绿的眸中波光流转,内心慨然:谣儿,你真的坚强起来了,你的智慧、思维和知识储备,是现在看似弱小的你最大的武器。那么当你恢复从前的记忆,恢复从前的力量,你又该多么强大。谣儿,阿狼会一直等着那一天到来,不离不弃。

    ☆、第四十七章

    1月6日,小雨,天空铅云深重,雨点淅淅沥沥,湿意冰凉透体。中午十二点,陆之谣从一片乱梦中醒来,头疼欲裂。今早快五点的时候睡下,已经两天三夜未曾合眼的她好歹睡了七个小时,却终究是逃不过被噩梦惊醒的下场。

    好在,雪阳那温暖的手指立刻就按上了她的太阳穴,一股暖流透过太阳穴渗入脑海,头疼立刻便缓解了。她就躺在自己身边,贴着她的耳际呢喃着:

    “醒了?起来洗漱吧,等会儿用完午饭,我们就去殡仪馆。”

    “嗯。”

    这一刻,陆之谣突然好想哭。她侧过身子,将脑袋埋进雪阳怀中。

    “怎么了?”雪阳的温柔的声音透过胸腔响起,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没什么…”陆之谣小声说道,随即抬起脸,钩住雪阳的脖子,在她的唇角印下一吻,红着脸说了声:

    “你真好。”

    雪阳笑了,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低下头来,与她额碰额,在她鼻尖一吻,笑道:

    “小公主,咱们起来吧。”

    小公主……这是雪阳第一次这样称呼她,陆之谣觉得有些诧异的同时,又充满了羞涩的情绪。这种宠溺到极致的称呼,简直让陆之谣放入落入蜜糖之中一般甜蜜。虽然她知道,或许这个爱称,本身就属于谣姬,因为她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但她也明白,自己应当就是谣姬,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般吃这种干醋了。

    起床,洗漱,用完午饭,陆之谣换上了一身黑衣,向来喜白的雪阳也破天荒地穿上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得她的身材愈发高挑挺拔起来。她将银发盘起,戴上了一副黑色的墨镜,遮盖住她温柔深邃的墨绿瞳眸。整个人看起来反倒像是欧美人一般,丝毫不像是在华夏生活了好几千年的大妖怪。

    今日是一场小型的追悼会兼火化仪式,再隔两日,就是下葬日,墓地雪阳已经帮陆之谣找好了,风水宝地,是极佳的阴宅。

    陆子远一家被杀的事情,已经被列为一级机密案件,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因此这场追悼会,也只是极小范围的知情人,再加上一些被请来的外姓亲属来参加。对外,老百姓们只知道姑苏城最大的主人,陆家一家人因为意外事故丧生了。老百姓们并不知道,陆家其实还有两个人留了下来,一个是穷凶极恶的杀人魔,一个是自幼被保护得极好,不为人知的孤女。

    陆之风自幼性子古怪,心地险恶,陆子远不喜这个儿子,对他的关心向来少。陆子远不同于那些纨绔,他不会花天酒地,不会挥金如土,不会仗势欺人,他非常低调,低调到就连最亲密的家人都不知道他成日里在研究些什么事情。陆子远很少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和前妻的这个儿子,因此,很少有外界的人知道陆之风的存在。而陆之谣更是如此,因着陆子远师父张得一道长的叮嘱,他从陆之谣很小的时候,就将这个侄女儿的存在隐瞒了起来。基本上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与陆之谣的亲属关系。

    因此,追悼会上陆之谣的出现,着实让人们惊讶了一番,原来,陆家还有这样一个女孩在。只可惜,从此以后,独苗一只,又是女孩,曾盛极一时的姑苏陆氏也算是彻底败落了。

    说来也是讽刺,原本那么大的世家,不该败落得那么快。就说二十年前,也还有陆子远陆子临(陆之谣父)两兄弟撑着,少说也能再继续繁盛个好几十年。可偏偏就在这二十年间,连遭厄运,简直就像是被死神盯上了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惹上了什么煞,真是晦气。

    如此风言风语,来参加追悼会的人,面上不说,私底下却少不了议论。陆之谣却对此充耳不闻,只是尽心尽力地给她唯三的亲人,办理琐碎的身后事。

    丧葬之事,实在是这世上最累心累人的活,若不是有雪阳在身边帮衬着,陆之谣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所有的事办妥。伯父伯母堂妹的尸体被火化后,骨灰暂时寄存在殡仪馆。接下来,便是遗嘱和遗物的处理。大伯父似乎很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有死于非命的一天,早早就立了遗嘱。只是,他没能想到,妻子和最宠爱的小女儿,居然也会陪着自己一起离开。因此,他的遗嘱中,有大部分的遗产是留给妻子和小女儿的,留给大儿子的财产,居然连留给陆之谣这个侄女儿的都不如。只是,现在这全部的财产,讽刺性地都归了陆之谣。

    大伯父名下三套房产,其中两处别墅,一处公寓。三辆私家车,不算极品豪车,但也是高档车。储蓄六百多万,可以看出,大伯父并非是大贪官,但也并非真正的清廉。陆之谣接手遗产之后,决定将所有不动产以及车辆变卖,与六百万合并,建立一个慈善基金,帮助遭遇飞来横祸后的残障人士。

    此生冤孽来世报,陆之谣只希望能给伯父伯母堂妹广积阴德,愿他们来世能投个好胎,长命百岁,无灾无难。虽然雪阳早就告诉过她,这世间不存在轮回一说,但这么想这么做,依旧是身为华夏子孙少不了的传统继承,至少,也能给在世者一丝心理安慰。

    至于遗物,能变卖的也变卖了,不起作用的,要么送了人,要么当做垃圾处理。只是陆之谣还是发现了大伯父藏在床头柜里的一本泛黄老旧的册子,钢笔的字迹是大伯父的字,断断续续地记录着一些对陆之谣成长的观察,还有一些属于大伯父自己的心里话。

    最后的记录,停留在陆之谣几天前在淞沪与大伯父见面的时间点上。

    【几年未曾好好看过谣儿,今次在淞沪见到,猛然发现,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真的长成大姑娘了。只是她留在我印象里的模样,依旧是那样的一个小女孩。师父,看着谣儿坐在雪狼上神的身旁,我想我的任务真的完成了,起初当成任务来完成的我,回顾过往十几年的时间里,将一个那么小的女孩子拉扯长大,或许仅仅“完成任务”四个字是无法概括的。只是,我自己的内心一直不愿承认,源于对弟弟突然离世的无措,我对这个女孩的到来,始终有着一种抗拒。大约是我始终不想接受弟弟在那样风华正茂的年纪就离开吧。当然,师父的预言也是一直压在我心头的大石,曾经的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谣儿是不详的征兆。

    当然,现在我依旧是这样认为的。谣儿长得和她的父母亲都不太像,弟弟和弟媳虽然都是相貌出众之人,但却不可能生出那样倾城绝世的女孩。谣儿五官中虽然留着弟弟和弟媳的影子,可她的容貌,几乎和神话传说中的女神一般,让人产生她不似人的错觉。这或许是这么多年第一直难以对她产生亲近之感的原因之一。

    可在淞沪经历了谣儿在面前被掳走的那一幕,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一家人在一起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即便不详又如何,那也是我的亲人,我们的血管里留着相同的血液。想当年谣儿出生的时候,我可是第一个抱她的人,就连弟弟都在我后面。如今看着谣儿亭亭玉立的模样,一股子心酸却犯上了心头。

    唉,人老了,往事总在眼前走马灯般地过,就爱回想过去。说来,谣儿真的算是我半个女儿,但我们如今却也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不知以后,我还能不能弥补当年给谣儿造成的心理伤害,或许,我有生之年也都看不到她再对我撒娇的模样了吧。】

    写到这里,絮絮叨叨的笔迹停了下来。穿着睡衣,带着老花镜,坐在床头,拿着老牌的钢笔认真书写的大伯父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却渐渐模糊在了泪水之中。“啪嗒”,大滴的泪水洒落在大伯父最后的字迹之上,晕开了笔墨。陆之谣以为自己不会如此难过,但她发现自己错了。

    1月8日,绵延了两日的阴雨依旧没停,今日发展成了大雨。南郊的墓园,身着墨黑呢子大衣的雪阳撑着漆黑的直柄大伞,站在蹲在墓碑前的陆之谣身旁,雨伞牢牢罩住了陆之谣的身子,雪阳自己头顶没有一点遮挡。不过雨点并不能沾上她的身,实际上,陆之谣身上也并无雨点,雨点在坠落到距离她身体几厘米时,便消失不见了,好似她的周身有一层看不见的隔绝空间。当然,这是雪阳的力量,这把伞,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来参加葬礼的人已经离去,只剩下她二人还在墓前。陆之谣双手合十,对着陆氏之墓说着最后的话:

    “小琳,姐姐会经常烧好吃的好玩的给你,希望你在下面不会无聊。大伯母,谣儿从未孝敬过您,虽然您或许不喜谣儿,但谣儿依旧会经常来为您扫墓。大伯父,感谢您多年的养育之恩,原谅谣儿从前的不懂事,谣儿不懂您,从来不懂,如今懂了,却…太迟了…”说到这里,陆之谣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她只能站起身来,深深对墓碑鞠了一躬,任泪水混合着雨水滴落在青砖地面上。

    雪阳静静站在一旁,没有言语,没有安慰,因为她知道陆之谣此刻不需要那些空洞的安慰话,她需要的只是默默地体会这些伤痛,默默地明白一些道理,默默地成长。自己只需要安静地陪在她身旁,就足够了。

    “哒…叮铃…哒…叮铃”大雨滂沱中,一串奇怪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雪阳锁眉,扭头看向声源传来的地方,只见大雨迷蒙中,墓道的那一头,走来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手中杵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仔细看,发现原来是一杆模样古怪的锡杖。再仔细看杵杖人,更是古怪。只见此人一头长长乌发几乎要垂地,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身上穿着样式奇特,似僧袍又似道袍的黑白相间的衣物。更加奇怪的是,这人戴了一张古怪的面具,看起来应当是戏剧中的脸谱。雪阳对戏剧有一定的研究,分辨出这脸谱是道教中斗姆元君的脸谱。由于看不清面容,雪阳只能勉强分辨出她的性别是女性,雨水同样是不沾她身,她面具下半被卸下,红口白牙中叼着一根做工精巧的细长烟杆,烟斗中冒着袅袅白烟。

    此人一来,雪阳心中立刻升起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开始警戒起来。她两步跨到陆之谣身前,将她挡在了身后。

    陆之谣也疑惑地望去,除了看见这个奇怪的人之外,她还注意到此人身旁的另外一人,那人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卫衣,一条经典款的牛仔裤,脚上一双人字拖,露出发青的脚趾。兜帽罩住脸孔,黑漆漆一片。他身材魁梧,周身泛着黑气,脚下的影子忽长忽短,诡异非常。

    此二人在雪阳前五米处顿足,那个戴着斗姆元君脸谱的女人开口,声音冰寒阴鸷,可怕无比: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雪狼上神。阿风啊,你选今天来祭拜亲人,好像不是什么好日子啊。”

    “咯咯咯咯…”兜帽男人发出诡异的笑声,只见他拉下罩在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苍白泛青的面颊,双眼处一圈漆黑的黑眼圈,不似常人能有。他面容英俊,表情却诡谲非常,笑得时候一口黄牙极为刺眼,生生破坏了他英俊的五官,显得丑陋险恶起来。

    “算算时间,我亲亲老爹和继母继妹也该下葬了,我那可爱的堂妹自然要操办后事,来这里,一定能见到她。”

    “陆之风…”陆之谣的脸瞬间毫无血色。

    ☆、第四十八章

    “噢,我亲爱的堂妹,不要紧张,我今天来,并没打算对你做什么。”陆之风见陆之谣面色惨白,不由得笑道,一口黄牙越显狰狞,“我只是想来看看,咱们的精神刺激究竟进行到了哪一步,需不需要进一步加强…”

    “阿风!别说多余的话。”陆之风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他身旁的脸谱女人打断了。

    雪阳紧锁的眉头愈发纠结,墨绿的瞳眸中常见的平和温柔消失不见,此刻充满了危险的信号。绝美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举着伞的右手将伞柄捏得吱吱作响。

    陆之风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精神刺激?单凭这个词,雪阳无法推测出更多,她只是下意识将这个词联系到了陆之谣身上。所谓的精神刺激,是指对谣儿的刺激吗?

    “雪狼上神,我们今日来这里,没有与你们发生冲突的意思。还请你保持冷静,不要动手。”那个脸谱女人阴鸷的声音里透着些微避让的意思,似乎确实不想和雪阳对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雪阳冷声问道。

    女人不答话,反倒是一旁的陆之风接话道:

    “堂妹,我送给你的礼物不错吧,多美的艺术品,我花了十个小时才完成。”他咧开嘴,猩红的舌头舔了舔黄牙,浑浊的眼里透着疯狂。

    “疯子!”陆之谣此刻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气愤浑身颤抖,“你杀了你亲生父亲,你就没一点感觉吗?”

    “父亲?不,他不是我父亲,或者说他只是我名义上的父亲,我的肉/体来自于他。那对我来说没有丝毫的意义。就好比你现在的肉/体也是来自你死了的凡人父母,但这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一般,你我都不可能被这样平庸的肉/体束缚住。”

    “你在说什么鬼话?!”陆之谣怒然叱道。

    “咯咯咯咯…”陆之风突然疯癫地笑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之后,才说道:

    “鬼话?我说的是魔话。堂妹,别再被那些迂腐的思维束缚住了,解放你自己吧,你会发现,你的体内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那能带给你前所未有的快/感。就好像艺术带给我灵魂上的刺激,太美妙了,我永生永世无法忘怀那种感觉。”

    说到这里,他抬起双手,不知多久没有修剪的指甲里满是污物,指尖一片乌黑。他身上翻滚的黑气不稳定起来,加速升腾又降落,脚下的影子渐渐拉长,竟然从地面上掀起,好似贴纸被撕开一般直立起来,那人形黑影“面孔”下裂开一弯惨白的月牙,好似一个人狞笑着,实际上雪阳和陆之谣确实听到了笑声,刺耳尖利的狂笑,那黑影绕着陆之风的身体蛇行盘旋而上,最后在陆之风身后展开,与他身上的黑气融为一体,庞大了好几倍。

    恐怖的记忆被唤起,那日地下车库中,陆之谣从后视镜中看到的可怕画面再次清晰地呈现在眼前,她脚下一软,身子向后跌坐而去。雪阳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将她捞进怀里,手臂支撑着她,渡给她温暖的力量。

    “是它…是它…”陆之谣抓着雪阳的衣服,惊恐地说道。

    “谣儿…谣儿你怎么了?怎么抖成这样?”雪阳略显焦急地问道。

    按理说,现在的陆之谣在面对这些魔物的时候,是不会害怕成这样的,而且自己一直在她身边,可是陆之谣今天不知怎么了,反正从见到陆之风开始,她就很不对劲,面色煞白,偶有黑气浮现。

    “咯咯,堂妹,你还认得这只影魔啊。只可惜,当时的你并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是你!”

    “是我。”陆之风笑道,“你在淞沪遇到的事情也是我一手安排的,你看我多么的煞费苦心,为了我亲爱的堂妹能够解脱凡体,我是如此的尽心尽力。”

    雪阳愤怒了,原来一切都是陆之风在暗地里安排,不知道他究竟还知道多少事情,张得一对谣儿的预言,楚门对谣儿的占卜,对,他一直在余杭,距离浙东楚门并不遥远,或许早有来往。那个神秘的短信联系人就是他!是他,原来都是他在牵线布局。真是灯下黑!

    “我那老爹对你真是糟糕,你可知道你的公寓位置,是姑苏最好的风水宝地,是姑苏的龙眼。你长期住在里面,可免去妖魔鬼怪的侵扰。我为了破坏那里的风水,不得已才动用三尸献祭,真是废了老劲了。还有你身边那个女人设下的保护结界,也是凭白给我添乱。堂妹啊堂妹,怪不得你迟迟不得觉醒,你瞧这些人多坏心眼,让我们兄妹迟迟不得团圆。”陆之风的话还在继续。

    “好了阿风,你说得够多了,咱们今次的目的已达成,撤退!”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脸谱女人出声打断陆之风,随即右手举起了锡杖,似乎是要离开这里了。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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