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正文 第22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第22节
稌永答曰:“依下官之见,那贼兵狡诈,出此奸计只欲擒获殿下一人,可知贼兵已是穷途末路,方将殿下作为最后的筹码。若是他们已擒获殿下,定会早早发了消息知会大营这处,以便与王师谈判交涉;而若是殿下当真命丧贼兵之手,贼兵亦会将消息散布与王师,以扰乱三军军心。然事到如今,我军尚未收到任何与殿下有关的消息,如此想来,没有消息只怕是最好的消息。此番贼兵定然尚未擒获殿下,定与我军一道正忙于各处找寻搜索殿下踪迹。而于下官私心里,如殿下那般足智多谋、智勇双全之人,又如何会为区区逆贼草寇伤了性命?此番下官料想殿下那处只怕是出了甚意外,加之贼兵封锁谷口,令殿下不可轻易逃出山谷与王师会合。”
在场众人闻罢稌永之言皆赞有理,心悦诚服,纷纷问道:“依稌大人之见,之后当如何是好?”
稌永答:“依下官之见,此番我军既不知山谷中贼兵虚实,便不可贸然进军,免作无谓之牺牲。下官欲从军中挑选数十名身后过人的将士,由下官亲自率领,与下官一道于今日入夜后,潜入山谷探查寻人。即便寻不到殿下,亦可探查山谷地貌并了贼兵虚实,如此次日王师自可发兵征伐。”
众人听罢尽皆赞同,钦思闻罢此间计划,亦道欲随同前往。稌永首肯,随后自去着人准备。
一个时辰后,稌永召集齐夜探的将士,此番数十人皆着夜行衣,身携短兵器,整装待发。正待稌永对众人吩咐之际,便闻空中传来一声枭鸣,随后只见翃扑棱棱地盘旋而下,停在稌永肩上。稌永见状惊道:“可是殿下遣你来的?”一面心急火燎地从翃的腿上取下竹筒,将其间的白绢取出一视究竟。见绢上之言道是五皇子无碍,稌永大喜,随即大笑三声。之后便忙不迭召集中军帐中众将谋士告知白绢之事,众人闻罢,皆大喜过望,心下松了口气。正值这时,往东攻打孝陵卫与淳化镇的两路王师亦得胜归来。众人见罢更是欢喜,稌永笑曰:“王师各路人马皆陆续赶来大营,与中军汇合,如此当真如殿下绢上所言那般,江宁贼兵气数将尽矣。”
随后便按照五皇子指示调整进军计划,仍由蔡琳驻守幕府山王师大营,此番则命归来的梁鸣谦与于荫霖二将率领两万人马于山谷谷口埋伏,待天明之后对山谷贼兵发动进攻。而稌永与谭钦思仍如原计划那般率领数十名勇士夜探山谷,此番由翃在前领路,带领稌永等人于谷中寻觅五皇子与贾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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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患难与共生死相依(七)
? 另一边,却说跟前五皇子听罢贾珠之言随即止步,回过身望着贾珠说道:“出了何事?”
贾珠勉力定下神来答曰:“我贴身带着一块家传之玉,如今身上翻遍了也不见踪影!”
五皇子对曰:“可是你素昔戴于脖子上那块蓝玉髓?”
贾珠闻言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脖子,只见脖子上所戴玉髓尚在,遂答曰:“并非此玉,乃是一玉佩。若是颈上之物失落了倒也罢了,我亦不惦记着;然那玉佩若是丢失了,却是万万不可!”说着又勉力细细寻思一回说道,“记得之前于洞中,我从身上寻出伤药之时尚还在,待为殿下包扎妥当,我便收了伤药睡下了,恐怕便是于那时那玉佩从身上落了出来。无论如何,在下需回到之前那洞中寻觅一回,若是洞里寻不到,便是待到明日天亮,在下将这山谷逐地逐寸地通通翻找一遍,亦要寻到那玉佩!”言毕亦不待五皇子便沿着来路返回。
五皇子亦随之跟上,听罢此言笑问:“此系何等珍贵之玉,竟令你如此不顾一切?若是此玉为贼兵拾到,你便也就此上前强抢?”
贾珠对曰:“此玉并非在下之物,此番且勿论贼兵,便是天皇老子拾了不归还,在下亦敢上前拼抢!”
五皇子听罢笑而不语。
此番待二人亟亟赶往之前栖身的洞穴,刚行至一处豁口处,从该处正可俯瞰山坡下的洞口。不料此番洞口处竟意外聚集了一众贼兵,为首的朱学笃正负手立于洞门口,指挥贼兵入洞探查,另有几名贼兵亦将贾珠他二人之前藏于洞中的贼兵的尸首搬运出洞。
山坡上的二人见罢此景,心下暗道不妙:“不好,藏身之处竟已为贼兵发现!”
贾珠见状自顾自说道:“如此又当如何进入洞中寻找那玉啊,亦不知那玉可有为贼兵发现……”
正如此念想,便闻见山坡下传来贼兵的声音,在道“报朱先生,小的在洞里发现这件东西”。说着将手中之物递与朱学笃,朱学笃伸手接过,借着贼兵手中火把的光亮,托于掌中细细打量。只见此物乃是一块光润柔滑的古玉,于火光之中仍泛着碧翠的光泽。
山上贾珠见状惊道:“那正是我的玉佩!”
只见朱学笃打量手中玉佩半晌,自顾自说道:“此玉质地上乘,年代古久,断非寻常之物,恐怕正是五王爷留下的。此番于此处被发现,兼了从旁又有撕碎的绸缎纱布,看来是确定无疑了,五王爷并其同伴之前曾在此洞藏匿。此时离我们之前驻足此处谈话不过两个多时辰,五王爷即便离去,亦未能行去多远,何况身上带伤。传令将士们,逐寸搜索山谷中每一处地方,不可放过任何可藏人之处,便是岩石草木皆需搬开搜寻一遍!”
众贼领命自去。
山坡上贾珠见罢山下之景,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却是心意已决:“在下与殿下就此分别吧,殿下趁贼兵尚未满山谷搜寻之际,寻那人少之处伺机逃出山谷,回到大营……”
一旁五皇子闻言打断贾珠之话问道:“鸿仪,难道说此番你欲就此上前从那朱学笃手中将玉索要回来?!”
贾珠冷然对曰:“不错。”
五皇子又道:“何不待之后王师拿下龙广山,活捉朱学笃之后再行索要,如此还惧他拒不交还?”
贾珠则道:“此玉对在下至关重要,较在下之命更为要紧。在下不敢期盼未来之事,唯恐那朱学笃就此一命呜呼抑或他得了玉后蓄意毁去,届时便是活捉他将其严刑拷打,亦再换不回此玉!此番在下既目见玉佩在朱学笃手中,定要就此索回,方可心安。此番在下前往吸引朱学笃并众贼兵注意力,殿下亦可趁机逃走……”
贾珠正如此说着,一旁五皇子却猛地一把拽住贾珠手臂,打断贾珠之言叱道:“仪儿,且冷静些许,你便这般盼望着前去送死吗?!”
却说此乃贾珠首次闻见五皇子如此称呼自己,亦是头回用如此语气说话,登时只觉错愕万分,喃喃对曰:“殿下?……”
五皇子接着道:“此番你即便欲取回此玉,亦需从长计议,如何能像你这般逞勇无谋,届时便是将自己赔了进去,亦索不回玉佩。”
贾珠问道:“殿下意欲何为?”
五皇子答道:“依本王之见,那玉佩既在朱学笃手中,不若设法避免与贼众冲突,惟擒获朱学笃一人,便能索回玉佩。”
贾珠道:“殿下此言甚是,然却是要如何行事?”
五皇子蹙眉寻思一阵,方开口说道:“那朱学笃身侧贼兵数众,欲擒下他只怕不易。如今之计,惟有一人能借机吸引众贼注意,将他身侧之贼尽数引开,另一人便藏于暗中,伺机擒下朱学笃。”
贾珠听罢则道:“此计可行,然仍是太过冒险。待得到玉佩之后,又将如何从众贼之中脱身?”
五皇子则道:“惟有将其掳为人质。”
贾珠又接着道:“若那朱学笃发了狠,宁可以己之命拉上殿下赔上一命,又当如何是好?何况此事本为贾珠一人之事,何以将殿下牵连进来?”一面说着一面拿眼觑着山坡下贼兵的动静,只见朱学笃命人守在山洞附近,自己则欲领着其余贼兵离去。见罢此景,贾珠心下犯了急,唯恐就此失去朱学笃的行踪,不及多言解释,贾珠惟匆匆对身侧五皇子道句:“此番贾珠前去,是生是死不过听天由命。殿下切勿跟来,且趁机远遁。保重!”
言毕,贾珠亦不待五皇子答话,便已飞身而去。在冲下山坡期间,还特意细心地绕至一旁,从他们所在山坡的相反方向冲下山去,以免暴露五皇子所在位置。此番只见山坡下的贾珠手持长剑,单枪匹马地直对着朱学笃冲将上去。山坡下的众贼见状大惊,随后方三五成群地挡在朱学笃跟前,将贾珠密密地围了几层,困在众人之间。而贾珠对包围自己的众贼视而不见,惟举剑对着众贼身后的朱学笃说道:“此番在下前来索回你手上之物!”
朱学笃身侧一随从闻言忙不迭开口对曰:“好大的胆子,当真目中无人!竟敢单枪匹马地前来送死!你以为你能以一挡百?!”
一旁朱学笃则挥手制止该人之言,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这位壮士,在下手中玉佩当真是壮士所有?敢问五王爷现下正在何处?此番惟壮士只身一人来此,实非明智之举,抑或说壮士此举,乃是为声东击西,掩护五王爷遁去?”
贾珠闻言心下一凛,唯恐那朱学笃生疑,进而识破己方之计,遂忙不迭大喝一声,道句:“朱学笃,将在下玉佩还来,否则格杀勿论!”言毕,剑随身起,直往了朱学笃的方向杀来。此番贼兵虽为贾珠气势所迫,为贾珠杀退一批,然到底人多势众,围拢前来,与贾珠缠斗于一处。贾珠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受伤多处,浑身浴血,遍染衣襟,已难以分清衣上血迹是自己的还是贼兵的。即便如此,贾珠仍未倒下,似是早已麻木一般,只机械地厮杀,对身上所受之伤已是毫无知觉,宛如夺命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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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八)
? 山坡之上五皇子见状,心下感慨万千,到底该说这贾珠是别出心裁灵机一动抑或根本便是意气用事。长叹一声,五皇子方举剑奔杀下山,从朱学笃背面的方向杀将过去。彼时众贼并未料到另一边有人偷袭,遂尽皆围攻贾珠一人。此番骤见另一边杀来一人,只得分出兵力往五皇子这处杀来。
中间朱学笃见状亦是了然,可谓是正中下怀,遂开口道曰:“王爷大驾光临,朱某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海涵。”随后便转向周遭众贼高声令道,“将士们,真乃天助我也,一鼓作气一并擒下他二人,主公大业可成!此番率先擒下他二人者记头功,加官进爵!”
此番朱学笃话音刚落,周遭众贼尚未回过神来,便见剑刃抵在了朱学笃的脖颈之上,正是贾珠趁着五皇子从对面杀向贼兵,吸引一干贼兵包抄之时,从那人少之处杀近朱学笃身侧,气喘吁吁地一字一顿开口说道:“将、玉佩、交、还、与我!”
此番贼兵见朱学笃已为贾珠制住,只得纷纷停下,不敢再战。五皇子趁机进入贼兵之中,与贾珠一道挟制了朱学笃。只见那朱学笃面对剑刃舔肤却仍是面不改色,从袖中缓缓取出玉佩,擎于掌中。贾珠见状一把从朱学笃手中夺过,将玉佩握于掌中摩挲几回,一面喃喃说道:“我断不能失了此物,否则还有何面目回去见他!……”
一旁五皇子觑了贾珠手中玉佩一眼,惊道:“此玉莫非便是珣玉那块林家家传之玉?你此番便是为夺回此物?”
贾珠对曰:“不错,这正是他那玉。”
“此番你竟为了他之玉几近豁出性命不要?!”言毕扫视了那玉佩一眼,五皇子又道:“本王记得这玉本不是这般形状,此番似是惟有半块?”
贾珠笑答:“他将此玉一分为二,我二人一人持了半块,我的那块尚在家中,这块是他的那块,乃我二人分别之时,他从身上取下交与……我的……”只听贾珠声音越来越弱,随后戛然而止。只听扑通一声,原是贾珠之前为夺回玉佩而一直强撑一口气,如今玉佩既得,心下大为释然,最终因了伤重加之疲惫,随即倒地不起晕了过去,只手中仍是拽紧了那玉佩毫不松手。
“仪儿!”五皇子从旁见状哭笑不得,心下只道是此人为了夺回玉佩大张旗鼓地杀将而来,将贼兵尽数吸引至此。如今捅下这般篓子,自己竟倒地不起,留下他一人收拾这烂摊。
随后只听身侧朱学笃说道:“此番似是王爷的手下伤重不起,王爷孤身一人,又将如何应对在下这处这许多人马?即便王爷武功盖世,今日只怕亦是插翅难飞。”
五皇子对曰:“此番不劳朱先生费心,本王之剑尚且架尔颈边,且跟随本王走一遭。”
朱学笃冷笑一声说道:“朱某自跟随马公伊始,便已将己我生死置之度外,此番朱某若能以己之命换得王爷一命,可谓功盖千秋也!”言毕正待下令众贼莫要姑息自己性命,将五皇子擒获斩杀,便闻见空中传来一声高喊,在道:“属下救援来迟,还望殿下恕罪!”随后只见从周遭岩石之上分别跃下两名人影,正是稌永与钦思。此外另有数十名身着夜行衣的将士从外围包抄而来,直杀入贼兵阵中。
只见稌永一步趱至五皇子身侧,替他辖制住朱学笃,说道:“朱学笃,速速命手下众贼住手,缴械投诚!此番山谷之外俱是王师埋伏,即刻便可发起进攻,你末路尽矣!”
朱学笃闻言长叹一声说道:“无怪乎一向行事谨慎、精于谋划的五王爷竟单枪匹马地现身于我军的包围之中,原是早有安排,只为里应外合,以己为诱将我等皆引至此处,以便包抄合围,一网打尽。此乃天意也!怪道老夫昨日夜观天象,见开阳星光芒灼灼,未有黯淡的迹象,兼之开阳增一亦是熠熠夺目,便知老夫此番谋划只怕是违逆天之所愿,天亦不允……”随后又转头望了一番躺倒在地的贾珠,说道,“此番这位公子怕正是王爷之开阳增一罢……”
五皇子听罢对曰:“此番见你是有那觉悟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犯上作乱有违天道,天理难容。”心下却道此番如何是事先谋划派定的?分明便是地上那任性妄为的小子自作主张,逞那一时之勇,捅下了篓子令本王替他收场。若非稌永领人即时赶到,这般好戏当不知会如何结局。而本王素昔审慎谨严,如何今日竟随了这小子一道胡闹,亦不知是因了何故。
此番聚于此处的几百贼兵已为稌永所携众将士悉数歼灭,期间稌永从旁看守朱学笃,钦思则与其余众将一道剿灭众贼,而未曾与朱学笃照面。待终于肃清众贼,钦思方步至朱学笃跟前,持剑指着朱学笃说道:“师父,弟子上回有言在先,若是你我再行相见,便已是敌人对手,当是兵戎相见。”
朱学笃闻言颔首对曰:“不错,我二人之前确有此约定。老夫虽知晓此举必败,然仍是全力一搏,希欲能就此逆天改命,未想至此仍是未能得偿所愿。尽管如此,老夫亦无一丝悔恨怨怼,自古两雄相争,皆是成王败寇。此番老夫既落在官兵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罢。”随后又对钦思笑道,“只老夫此番见你,较起素昔惟喜走马观花、游手好闲,如今终是寻到自己心之所向,如此甚好,老夫亦能安下心来。”言毕方垂首叹息一回。
稌永见朱学笃交待完毕,五皇子对自己颔首,又飞快扫视一眼钦思,见钦思惟低头不语,方挥手命人将朱学笃押走。五皇子对钦思道句:“此番你先行随之回到大营。”钦思拱手去了。五皇子又低头望了一眼地上躺倒的贾珠,对稌永命道:“此番他怕是受伤不轻,你安排人手速将他送回大营寻医诊视。”
稌永闻罢五皇子之言答是,待吩咐完毕,又见五皇子身上亦是处处破损、斑斑血迹,忙不迭问道:“殿下此番可是为贼兵所伤?!”
五皇子则答:“本王无碍,之前于洞中之时鸿仪已为本王简单包扎过,尚且能支持一时。”
稌永则道:“饶是如此,殿下仍需即刻回到王师大营,令军医确诊一番。殿下千金之躯,还望殿下保重!”随后便命手下将士将马匹牵来,五皇子与稌永各乘一骑。返回途中稌永将个中事务并了王师各军战报俱交待一遍。待他二人行至谷口,埋伏于谷口的梁鸣谦并了于荫霖二人便一道出列迎接拜见,五皇子吩咐一番,命他二人照原计划埋伏于此,待天明开战。只道是因了之前几场混战,谷中贼兵死伤无数,加之为首谋士朱学笃为王师所擒,更难成气候。遂天明一战自当一举歼灭山谷之中所有残贼,直捣马贼龙广山堡垒。二将自是领命,随后五皇子与稌永驱马回到幕府山大营,此番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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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江宁决战旧人重逢(一)
? 上回说到贾珠因伤重而陷入昏迷,待被送回大营之后,即刻遣了军医诊视疗治,只见贾珠躯体之上多处为兵刃所伤,所幸皆为皮肉之伤,未曾有那伤及腑脏之处。军医虽将贾珠所有外伤皆上药包扎妥当,却仍不见贾珠有丝毫醒转之意。只得令其留于大营之中疗养。倒是留在大营的千霰见状,心急如焚,唯恐此番贾珠有个甚万一,只寸步不离地从旁照料顾看。而另一边王师围攻江宁城的战事并未因此减缓,次日梁鸣谦、于荫霖二人率军围剿山谷之中贼兵。此番山谷之中惟剩残贼,兼了昨日朱学笃已为王师擒获,山谷中众贼群龙无首,自是溃不成军,不过两个时辰,山谷各处残贼便为王师围剿殆尽。之后未及一个时辰,梁于二人已领兵到达龙广山下的贼兵堡垒之前。
与此同时,江宁北面瓜埠的两路王师,一路由张丙炎、陈大诰并了赵一林率领,留下陈大诰驻守六合,其余二人则领兵从六合南下到达瓜埠,与戴尧臣所率水师一道与瓜埠贼兵搦战,经过几日的水陆激战,王师陆军占领瓜埠,随后水师接应陆军南下,两路王师于燕子矶登陆,自秦淮河北岸定淮门伊始,东至神策门,围攻江宁北城墙。另一路北上的王师由王师曾与严辰二人率领,在雨花台与贼兵搦战。此路王师急于北上会合,遂对贼兵建于雨花台处的堡垒发动猛攻。而此处贼兵事先受朱学笃指示,坚守不出,惟待官兵强攻之时方予以还击,其余时候皆是按兵不动,欲逐步耗尽王师战力。此处久攻不下,王严二人亦是心急如焚,惟待五皇子回到幕府山大营后,命赵一林率领一万人马南下支援,南北两路合力,方击溃雨花台以及左近贼兵,占领雨花台、聚宝山以及来宾桥。随后这一路王师兵分两路,一路向西围攻三山门、石城门以及清凉门,另一路向东攻打通济门、正阳门以及朝阳门。至此,除却第三峰以及龙广山两处据点,江宁城外围已全部为王师占领收回,王师几近完成对江宁城的包围。
自各路王师到达江宁城下伊始,五皇子即下令各军攻城,彼时仪凤门、神策门、聚宝门与正阳门四门乃是王师攻城最为猛烈之处。与此同时,西据长江上游和州的王师与东据长江下游镇江的王师开始封锁上下游来往船只,以断绝江宁城的水路补给。起初马文梦因贩卖江淮一带地区的私盐起家,拥有一定的河运势力。因王师封锁长江河运之故,马文梦遂命手下私盐贩子借用民用帆船走私火器粮食物品,欲凭此与王师鏖战到底。
此番各路围城的官兵皆以云梯对江宁城各个方向的城墙发动进攻,而城内贼兵则以火箭流矢袭击借助云梯攀援城墙的官兵,并放火烧毁云梯。五皇子见云梯难以攻入,即命王师采用掘地攻城之法,即从城墙之下掘了地道进入城中。然至今钟山上第三峰的据点尚未为王师攻下,贼兵于第三峰建立堡垒,从堡垒之上可俯瞰江宁城全境,无论王师从哪个方位挖掘地道进攻,皆为堡垒上的贼兵目见。随后堡垒上的贼兵以旗为号,示意城中的贼兵知晓,贼兵从城中与城外的官兵对掘地道,将官兵所掘地道悉数摧毁;甚至以帆船走私火药,从城墙之上投下火药将墙外挖掘隧道的官兵烧死。五皇子闻知此事,大为震怒,下令长江上下游水师严格督检进入江宁的船只,禁止贼兵借用民用船只走私粮食火药。
遂尽管此番王师已几近包围整个江宁城,然江宁作为历史名城,城垣坚固,贼兵凭借江宁城垣坚守,令王师难以攻入城中。十日过去,攻城战事并无丝毫进展,本待于幕府山大营将养伤势的五皇子闻罢亦是按捺不住,于攻城的第十一日亲自披挂上阵,亲率一万精兵登上第三峰。来到第三峰的堡垒之下,本率领中路王师进攻第三峰的陈倬忙不迭前来迎接叩拜。五皇子见罢先行狠命斥责陈倬一番,饬责他缺谋少智,三路王师同时出征钟山,惟他中路之军久攻第三峰不下,致使攻城战事进展不顺。陈倬跪于五皇子跟前伏地请罪,心下虽有委屈,亦不敢申辩,只得垂首恭训。
五皇子训毕,方令陈倬起身,此番他先抑后扬,待训过后又道:“此番本王亦知你苦衷,第三峰并了龙广山乃是贼兵固守江宁城的最后两处据点,之前那朱学笃亦曾坦言,钟山三峰惟有第三峰并了龙广山拥有重兵防守。龙广山属城内贼兵守备,而第三峰这里则属他当初亲自部署之处,督建堡垒,修筑城垣,便是为以此阻绝王师进攻。遂此处战事至关紧要,无论如何,第三峰并了龙广山两处,皆是必须夺下的战略要塞,无论付出何种代价,皆要拿下!”
陈倬郑重应下,随后五皇子亲自挑选五百敢死士作为攻城先锋,由稌永率领,进攻堡垒西面,其余将士掩护,从其余方向佯攻。此番五皇子亲自坐镇堡垒前督战,众将士闻知王爷乃是带伤上阵,登时倍受鼓舞,勇气百增,摇旗呐喊,震天动地。此番攻城血战,极为惨烈,王师于当日辰时发动进攻,直至酉时方攻破堡垒西面,进入堡垒之中。彼时五百敢死士惟剩十之一二。一个时辰过后,王师攻破堡垒其余三面,占领钟山上的至高点,摧毁第三峰上的贼兵指挥系统。
却说另一边,城内马文梦闻罢己方江宁城外围的据点几近全部陷入官兵之手,兼了之前朱学笃亦被官兵擒获,江宁城已然成为一座孤城,为官兵如铁桶一般围困强攻。此番马文梦已是昼夜难安,周遭剩余亲随主张守城与主张弃城之人俨然分为两派,马文梦是左右摇摆、不知所从。期间闻罢官兵连续多日强攻第三峰,自知第三峰上的堡垒一旦陷落,江宁外围的至高点不复存在,全城的防守将更为艰难。正胆战心惊、唯恐第三峰失守之际,便闻哨马报曰五皇子已从幕府山大营起驾,亲自领兵一万前往第三峰督战。闻罢此信,正立于马文梦身侧的亲信族弟马文信一步上前启奏道:“主公,此番正逢五王爷离开大营,营中惟留蔡琳一将驻守,不若今夜便由属下率兵偷袭王师中军大营,此乃乘虚捣将之法。若此举得胜,自可令官兵大乱,拖延官兵攻城的行动。”
马文梦闻言大为赞赏,随即下令马文信前去准备。当日夜里,贼兵偷偷打开江宁城东北方的神策门,马文信率领贼兵从此门而出,全军衔枚勒辔,悄无声息地潜进王师大营。只见此番大营之内各处皆是黑灯瞎火、寂静无声,惟有中军帐并了左近两三个营帐有那动静,寨中亦如寻常那般分为一对对的巡逻士兵来回巡视,一切迹象观来与寻常无甚两样。马文信见状心下大喜,随后把手一挥,示意众军进攻。
不料此番一众贼兵刚进入营寨之中,正欲向那中军大帐袭去,却闻见周遭一声炮响。只见从那黑灯瞎火,状似毫无动静的营帐之中登时杀出许多官兵,皆是埋伏多时、有备而来,正待贼兵主动上钩。随后只见中军帐中一将领挺枪而出,正是驻守大营的蔡琳。驻足帐前,将手中钢枪往地面一抡,大笑说道:“王爷料事如神、算无遗策,知晓待他离营之后,贼兵必来偷袭大营,特命本将日夜防范。此番尔等逆贼愚不可及,妄图以此计阻挠王师收复江宁城,乃是痴心妄想。今次尔等既闯将进来,本将即令尔等通通有去无回!”
说着蔡琳一声令下,只见从营帐之外又窜出许多官兵,将营寨层层围困,以免偷袭的贼兵逃出。此番大营里外皆是官兵人马,彼此混战厮杀在一处。那马文信见突围不易,便率领众贼兵于大营之中左冲右突,且战且走。
众贼此番合伙前来,在突围之中俱被冲杀得四分五裂。此番有一名贼兵杀至中军帐附近,已为官兵所伤,加之与其余贼兵分散,势单力薄,只得且战且躲,不敢再上前寻了那官兵人多之处拼杀。如此这般直往了人少之处东躲西藏,却正巧躲进了中军帐后方左近一乍看不起眼的单人帐篷之中。
只见该营帐既非如之前那一片漆黑状似无人实则暗藏伏兵的营帐,亦非如灯火通明,由蔡琳驻守的中军帐,其中惟亮着一盏油灯,帐中榻上还躺着一人,纹丝不动。瞧了该人衣着,未着盔甲,并非一武将的装扮。那贼兵只道是该人定为哪个胆大妄为的官员,大营内外混杀成一片,该人却仍是高卧,周遭亦不见一名护卫,着实怪异。那贼兵大着胆子步至榻前,心下暗道曰“你们官兵既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此番杀你几个垫背,便也莫要怪我,要怪便怪自己命不好,栽在本大爷手里”。随后便举起手中大刀缓缓靠近那床榻,双手将钢刀举过头顶,正待使力对着榻上之人劈下,不料却见榻上之人猛地双目圆睁,倏忽间从被下抽出一长剑,登时举剑向上将那贼兵刺了个对穿。贼兵惨叫一声,未及反应过来便已命丧。那人伸手将贼兵尸首推往一旁,随即痛呼一声。
与此同时只听帐外传来一声呼唤,在道:“鸿仪,你无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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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江宁决战旧人重逢(二)
? 却说那榻上之人正是贾珠,贾珠所在营帐位于中军帐近旁,之前贾珠一直重伤昏迷,无法随帐中其余文官谋士一道转移,遂五皇子便命人将贾珠移至中军帐这处,只道是此处有重兵守卫,又着人看守,相较于别处安全。只那贼兵于突围混乱之际,竟误打误撞避开帐外厮杀的官兵,进入贾珠养伤的帐篷之中。
此番亦是天意,贾珠之前一直未曾苏醒,待贼兵偷袭王师大营,营寨之内一片刀光剑影,喊杀震天。贾珠闻声竟迷瞪瞪地睁开眼,心下兀自责怪周遭怎这般嘈杂,扰他安睡。迷糊半刻,登时醒悟,知晓此乃贼兵劫寨。心下转念一想,只道是己身之侧发生战争,自己仍躺倒于此无异于刀俎鱼肉,方欲起身寻了兵器以防万一。恰巧望见之前五皇子赠予自己使用的鸳鸯剑正被置于一旁,欣喜之余贾珠忙不迭起身,刚拾起剑握于掌中,便闻见账外传来脚步声。贾珠闻声随即假装熟睡,待那脚步声近前,方微微眯眼打量,只见该人并非官兵打扮,乃身着夜行衣,正是偷袭的贼兵。贾珠随即睁眼举剑,斩杀贼兵。不料此番用力过猛,竟将堪堪愈合的伤口撕裂开来。贾珠惨呼一声,只觉周身痛楚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
正值此时,又闻帐外传来人声呼他名字,贾珠勉力转头四顾,只见钦思正提剑往这处赶来。贾珠遂暗松一口气,对钦思笑曰:“所谓‘祸从天降’,说的便是此景了。贼兵当真丧心病狂,连在下这一后方将养的伤患亦不放过~”
钦思见贾珠尚有精神打趣,亦放下心来,对曰:“若这贼兵当真将你斩于刀下,方是奇功一件,可知你如今虽是一伤患,然无碍之时却能以一敌百,留下你可谓是后患无穷~”言毕又道,“见你精神尚佳,尚能手起剑落手刃贼人,此番可是大安了?”
贾珠则痛呼一声道:“尚未好转,疼,浑身无处不疼,难以忍受。谭兄,念在你我二人兄弟一场,你且为在下寻了那止痛之药罢……想来在下不过一介文官,何以此番竟受如此之罪……”
钦思闻言却只管坐着不动,稳如泰山,斜睨着榻上贾珠对曰:“哼,如今方知自己实乃一文官,杀贼之时却是武官亦难当你之勇。早知今日受伤滋味难受,又何必当初。弟已闻殿下提起,你为从师父手中夺回珣玉那玉佩,奋不顾身,不惜性命,逞强显能,以一挡百,以一人之力手刃数十名贼兵。彼时怎不知受伤疼痛,如何现下却向弟索那止痛之药?”
贾珠听罢钦思提起玉佩,见玉佩不在自己手边,又忙不迭四下寻找,一面问道:“谭兄,可知我那玉佩现在何处?”
钦思见状一面笑得意味深长,一面伸手往了贾珠枕下摩挲一阵,将枕下之物掏出递与贾珠道:“见你如此,何人还敢惦记你那宝贝玉佩。珣玉的家传玉佩于你便如那命根子一般,只怕他自己尚未如此珍视。”
贾珠则道:“此乃他家传之玉,若非此番与我代管,我何尝惦记。若是不慎失落了,我又当如何交待。何况于我手中这块亦惟有半玦,若是这半个失却了,留在我那处的半玦,岂非成了破镜难圆?”
钦思则反问道:“即便如此又如何值得搭上命去?此番怕是珣玉知晓,亦断然不会认同你此间所为。”
贾珠闻罢此言顿时语塞,兀自出了一回神,心下暗忖道:“此事如何能令了煦玉知晓,若说为了他之玉弄得自己浑身是伤,还不知他会如何使那性子,直怨我不会顾惜自个儿;若是说为了救五皇子,亦是不可,煦玉与五皇子素来不和,不知又会平添多少醋意;如此算来只得说突围之时为贼兵伤的,这般讲来方能将不良后果减至最小……”
如此寻思半晌,方又念及一事,左右扫视一阵,问道:“谭兄,可知现下千霰人在何处?”
钦思答曰:“此番王师攻城不顺,严游击念及千霰箭技过人,遂命他前往协助攻城。”
贾珠闻言自顾自道句“原来如此”,随后又问道:“谭兄,此番王师大营这处可是出了何事?怎的贼兵会来偷袭大营,殿下又在何处?”
钦思则答:“如此看来兄身体虽伤,头脑倒还清楚,知晓此番乃是贼兵偷袭大营。殿下于今晨启程前往第三峰督战,此番王师虽尽数占领江宁外围据点并将江宁城除却太平门之外的所有城门外围占领,然十日过去却始终无法破城而入。无论是采用云梯抑或是掘地攻城之法,皆为城中贼兵阻拦摧毁,官兵死伤无数。而进攻钟山的三路大军,除却首日便得胜而归的东路大军,其余两路皆未能攻占贼兵堡垒,攻击十分不顺。遂殿下方才亲自领兵督战。想来怕是城中贼兵闻知殿下离营之事,为阻王师围城之势,欲以偷袭大营之举以牵制王师。幸而此事皆未出乎殿下预料,早已布置分派妥当。将偷袭贼兵困于营寨之中,来个瓮中捉鳖……”
贾珠听罢略有所思:“原来我已昏迷了十日之久,十日过去王师攻占钟山之事竟仍无进展,不愧为当年洪武帝据守之处,果真易守难攻……”说到此处忙又转向钦思问道,“谭兄向来惟殿下马首是瞻,不出殿下左右,何以此番殿下出征,谭兄竟未曾追随殿下前去?”
钦思闻言,面上神情略有异动,随后避重就轻地答句:“殿下正是念及你昏迷在此,特命弟从旁守护。以弟身手,不说能以一敌百,倒也能以一敌十了。”
贾珠对曰:“如此说来谭兄留下正是为了保护在下?如此大恩,容在下日后相报!只不知此番何以在下醒来之时却并未目见负责守卫的谭兄之身影?若非在下机警,只怕此番已命丧贼手了。”
钦思闻罢尴尬地干咳一声,方道:“咳咳,此番弟乃是外出探查敌情,方稍离片晌,不过须臾便返。只未料事出凑巧,这般时候竟有贼兵进入中军帐左近……不过此事还请鸿仪千万代为保密,莫要令了殿下知晓。”
贾珠听罢这话自是知晓此番钦思离开断非片晌时间,却也并不出言拆穿,倒也答应钦思代为保密,随后转了话题问道:“记得在下当日于山谷之中向朱……你师父索回玉佩,随后在下便也失去意识,却说之后殿下又是如何从众贼之中将在下救回?”
钦思听罢贾珠此问登时便又抬头挺胸,眉飞色舞地道句:“哼哼,还不跪谢了小弟的救命之恩!此番正是小弟与一等侍卫大人一道率领众将士潜进山谷之中,杀退了贼兵,方解了你与殿下之围……”
贾珠闻言方了悟,知晓正是因了之前五皇子借用夜枭传递消息之故,方令稌永得以跟随夜枭一道寻到山谷中他二人的下落。然贾珠仍是拱手道句:“在下当是将谭兄大恩铭记于心,片刻不敢忘怀。”
钦思见状自是得意万分。
贾珠方又接着问道:“此番谭兄与稌大人可有擒获那……”说到这里,贾珠忽地不知该如何继续。
钦思闻言自是明了贾珠未道言语,敛下面上笑容,淡淡答道:“已擒获,正囿于营内。”
此番贾珠听罢亦是喜忧参半,知晓朱学笃作为马文梦手下第一谋士,宛如马文梦之左膀右臂,此番生擒此人,无异于断其臂膀,令其实力大减,念及于此贾珠自是喜不自禁。然转念一想,此人亦是身侧钦思师父,钦思父母早亡,自幼待朱学笃如父。此番朱学笃落入官兵手中,难逃犯上作乱之罪,下场可想而知,届时钦思又当如何承受。
此番贾珠不知如何继续,只得转了一个话题道:“此番殿下设计围斗偷袭大营的贼兵,想来在下这处靠近中军帐,较他处安全。谭兄不若前往相助,以兄之身手,此番欲擒获贼首,搏得头功恐怕不难。”
钦思则道:“此番弟既为殿下指派前来护卫兄之安危,弟亦需守于此处,以防万一。此番鸿仪护驾有功,又正值将养之际,若兄有甚万一,弟又将如何向殿下交待。”
贾珠闻言刚欲打趣曰“此番兄竟又如此一本正经地忧心在下安危”,便闻见从大营外又响起一阵喊杀之声,这边贾珠尚且不知发生何事,便见身侧钦思说道:“是殿下所率伏兵到了。”
却说那马文信率领众贼拼死突围方才杀至营寨一隅,此处官兵数少,马文信费尽千辛万苦方杀出重围,身侧惟剩一半兵力。正待领兵从此处往西逃回城中,不料在大营之外忽地有杀出一路伏兵,正是五皇子亲自率领一路人马埋伏于西去之路上,待那马文信从营中杀出,便与营中的官兵一道里外夹击那马文信,定要令那马文信一干贼众有去无回。此番马文信竭力死战,更有贼兵掩护,方才杀出两路重围,仓皇逃进神策门,身侧所剩兵力,不过十之一二。
这边五皇子清理战场,清点斩杀与俘获的贼兵人数,从俘虏口中得知此番领兵前来偷袭王师大营的贼首名为马文信,正是贼首马文梦的亲信族弟,亦是马文梦手下一员得力悍将。五皇子又问此番江宁城中尚有多少贼兵,守将俱是何人,只听贼兵答曰此番真正拥有战力的贼兵不过五千余人,包括马文梦在内,能排上名次的守将不足十名。且贼兵外围据点几近全失,除却安徽境内尚有残余贼兵占领几处县镇之外,外围贼兵几近全部退回江宁城中。五皇子闻言只觉难以置信,只道是贼兵如此之少,为何竟能凭借江宁城垣以抗据十倍于贼兵人数的王师如此之久。贼兵则道:“此皆乃朱先生之功,早在我军失去江宁外围城镇之时,朱先生便已着手督建江宁城内外的据点,此番第三峰并了龙广山上的堡垒皆为朱先生所建;加之主公向来义薄云天,率领城中将士据守死战,如此当不会轻易令官兵得逞……”五皇子闻罢此言倒也沉默,兀自忖度许久。随后待蔡琳并各路伏击的将士清点战场人数器械完毕,上报与五皇子知晓。五皇子于中军帐中将此间诸事料理完毕,方起身前往贾珠所在营帐之中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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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江宁决战旧人重逢(三)
? 期间钦思仍与贾珠一道,未曾出了营帐围剿贼兵,钦思自谓此番需得从旁护卫贾珠,便也不肯擅离。此番贾珠方将之前心下疑问开口道出:“之前谭兄曾道离开在下所在营帐片晌,在下猜想兄乃是前往一地,不知可是如此?”
钦思闻言心下一凛,面上尚且佯装若无其事之状,对曰:“鸿仪道是何地?”
贾珠遂答:“在下猜想此番谭兄特意择了贼兵偷袭王师大营,众军忙于围剿贼兵之际离去,恐怕是为了趁乱赶往你师父跟前……”
钦思听罢贾珠之言大惊,不料此番竟为贾珠猜了个正着。然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听贾珠接着说道:“以兄之为人,此举倒也并非背叛王爷;然朱先生到底乃谭兄之师,想必此番谭兄前往,乃是为劝说尊师向王师投诚,如此最终亦可避免尊师遭厄。想必以尊师为人,大抵矢志不渝,断不肯就此投降,遂便也不会同意谭兄之请;谭兄事前亦料到此局,便欲令尊师应承,若是他能就此收手,与马文梦等人一刀两断,自行寻地隐居,谭兄便打算私自将尊师放了,令其逃生。奈何此番尊师仍是回绝,只道是即便逃出大营,眼看马文梦危在旦夕,他不可就此见死不救,当会潜回城中协助。此外即便他不回江宁而另寻一地隐居,事后仍逃不出官兵的搜捕。此举亦会连累谭兄为王爷责难。”
钦思闻言心下难以置信,贾珠所言与他之前所为几近一模一样,只如贾珠亲眼所见一般。若非知晓贾珠之前皆昏迷在床,他几近怀疑贾珠曾暗地里跟踪他。遂忙不迭问道:“鸿仪如何竟猜得这般八九不离十?”
贾珠对曰:“听兄之言,在下竟猜对了?此并非稀罕之事,在下亦不过依据人之常情略作揣测耳。不过此番谭兄尽管放心,在下断非那等喜好暗告刁状、乱嚼舌根之人,定然为兄保密。”
此番他二人正说着,便闻见账外传来脚步声,随后便见五皇子领着稌永步入帐中,他二人见状便闭口不言方才话题,一并起身向五皇子行礼。五皇子抬手止住贾珠动作,令其照旧半躺于榻上,又询问贾珠伤势如何。此番贾珠自不可如方才于钦思跟前那般直言自己伤口难受,只轻描淡写地答曰目下已是大愈了。
一旁钦思又询问:“殿下,今夜王师围剿那偷袭大营之贼可是顺遂?”
五皇子答曰:“此番倒也皆在本王预料之中,惟遗憾之事便是未能就此擒获那领头的名唤马文信之贼,令其率领数十名残贼逃回城中。”
贾珠则道:“殿下既知那领头之人名姓,想必亦知其来历并了城中马贼现状。”
五皇子闻言颔首道:“不错,正如鸿仪所言。此番为王师俘虏之贼尽皆投降,本王正是从降贼口中得知此事。据闻马贼处拥有战力且能守城之贼不过五千,我等虽未能擒获那马贼亲信马文信,然此番围剿到底斩杀擒获九成偷袭的贼兵,亦能消耗城中马贼之实力。”
贾珠听罢这话则暗自寻思:“不过五千兵力吗?如此人数竟能与王师精兵强将相抗,那马文梦当真……”说到这里便又忙问五皇子道,“据钦思所言,殿下今日亲自前往第三峰督战,殿下有伤在身,可千万保重贵体……”
五皇子闻言笑曰:“本王常年习武,与你这等弱质书生当不可同日而语,之前所受之伤已无大碍。”
贾珠则道:“如此甚好。此番王师可曾夺下第三峰?”
五皇子答曰:“王师虽拿下第三峰,然亦是付出不小之代价,陈倬领兵鏖战十日,期间我军损失过半,方攻下第三峰之上的堡垒,摧毁贼兵之制高点。夺下堡垒之后,本王曾登临其上俯瞰,该处确为指挥全城战事的绝佳之处,本王以千里镜窥探江宁城,便□□中贼兵分布守备之类皆可观得清清楚楚。”
贾珠又道:“殿下,这十日的围城战事,王师可曾攀上城垣,攻入城中?”
五皇子摇首叹气道:“此番想必众贼兵欲作困兽之斗,负隅顽抗,那马贼手下数将各自领兵为阵,坚守江宁城垣各处,以抗王师。兼了此番那马贼竟以帆船走私火器,以火统、火炮抵御王师,令我军损失甚巨。本王无奈,惟有下令封锁长江上下游,禁止船只通行出入江宁。如今钟山西路之军进攻龙广山,仍为该处堡垒所拒,难以攻入分毫,明日本王将亲自领兵前往龙广山督战,誓以此一役攻下龙广山堡垒,夺得太平门外围阵地!”
贾珠听罢沉默,心下兀自泛起几丝悲凉的情绪,只道是此番不逼得王师以炮攻城,城中众贼不弹尽粮绝,便也断然不肯停止这场战争吗?如此不过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罢了。贾珠遂开口说道:“明日在下便起身随殿下一道前往龙广山,在下亦盼着能尽快结束这场无妄之灾。”
五皇子闻言颔首,又吩咐几句,令贾珠歇下,方与钦思稌永一道起身离去。
翌日,贾珠于自己营帐之中穿戴完毕,千霰闻罢贾珠醒来,亦从前线归来。此番正从旁相助。期间千霰又劝解了贾珠一回曰伤势未愈,还是留在营中将养的好,莫要前往前线操劳。贾珠则宽慰曰伤势已无大碍,此番他不过前往观战,无需持剑上场,当无需过虑。何况王师攻城不顺,拖延破城时间,惟有增加双方无谓之牺牲。他正欲前往探视一番,看可有能献策之处。千霰闻言自知难以说动贾珠,遂请求道:“既如此,此番大爷千万允了千霰跟随大爷前往,千霰虽无大爷那般本事,惟求能尽己所能护于大爷一旁。”贾珠闻言只得首肯。
待他二人收拾完毕,方一道前往中军帐中等待出发。进入帐中只见今日五皇子并未着那甲胄,惟穿盔甲。外罩彪炽赤色金比甲,内衬御赤炙双龙戏珠绯袍,头戴太白龙蟠珠衔金盔,一身明曜荧煌,好不威风凛凛。一旁稌永正立于五皇子身后助他束紧衣带。
贾珠上前行礼毕,方开口问道:“殿下,此番王师何时出发?”
五皇子道:“此番众将已集结完毕,待本王一一调遣分派,方可出发。”
此番正说着,便忽闻帐外来报曰:“启禀王爷,护军统领张大人到。”只见那士兵话音刚落,一生得虎背熊腰、面阔口方的大汉大步流星地踏入帐中,于五皇子跟前跪下行礼道:“末将张勋,遵陛下之命携了红夷大炮二十尊并火药五十公斤,助王爷剿贼!”
五皇子见状大喜,登时从主座上立起身来迎上前去对曰:“爱将免礼。本王尚还记得出征南下之时你尚在山西,此番如何竟已随军南下?”
一旁贾珠闻罢此言亦是禁不住暗自欣喜,只道是如今王师有了大炮,总算能告别纯粹的冷兵器战争,以大炮火药攻城到底较传统的云梯攻城更有那杀伤力与威胁性。
张勋依言起身,随即答道:“今年入冬之后,北方气候严寒,那阿速部族所在地区降雪成灾,致使大量人畜死亡。阿速因了粮食军需供应不上,加之亦未曾从我军手中讨得便宜,遂只得就此退兵……”
五皇子闻言寻思片晌又道:“依卿之言,此役尚还顺遂?王师伤亡如何?”
张勋则答:“此役虽胜,然却是胜之不武,且王师伤亡甚巨……”
五皇子听罢此言大感意外,忙不迭追问:“既不以武力胜之,如何又损失甚巨,此乃何意?”
张勋对曰:“此事说来话长……”
五皇子闻言遂抬手制止张勋说道:“今日且住了,此事既说来话长,想必断非三言两语便能道尽。今日卿且随本王一道出征龙广山,此番你所携之炮正可派上用场。待了却手边一役,本王再行好生听你详述山西之战。”
张勋闻言拱手答是。
随后五皇子正待唤稌永贾珠等一干帐下官员一道出发,却见贾珠上前一步启禀道:“殿下,下官有一提议。”
五皇子对曰:“讲。”
贾珠遂道:“此番张将军既千里迢迢从京师携来火药,不若就此将火药分发与围城的各路王师,令其于掘地攻城之时,将火药制成地雷埋于城墙根下,借火药爆炸的威力炸毁城墙。若攻城的王师能通过炸毁城垣进入城中,较了以云梯之类强行攻城,势必能减少许多牺牲。”
五皇子闻言寻思片晌,方道:“通常攻城战役而言,若非是城垣实在难以越入攻进,便是掘地攻城亦并非常用之策略。然江宁城不比其余城镇,城垣工事坚固,难以轻易攻入。十日以来王师攻城战事未有丝毫进展,此番鸿仪之计,倒也不无道理。”五皇子随后又转向贾珠道,“依你之计,当如何行事?”
贾珠则道:“此番需殿下从全军将士之中择选那有挖矿经历的将士,挑选那适宜的城垣墙根挖掘隧道,再将巷道顶端修整加固,令士卒得以通过。随后甄选城垣薄弱处的地下安置地雷,以竹筒作为引线的导管。此番下官建议在巷道处安置两层地雷,一层可炸毁试图破坏巷道的贼兵,另一层则炸毁城垣。”
五皇子听罢此言颔首,道句“此言有理”,随即便命属下将火药分发送往各路围城的王师手中,命跟随张勋前来的通晓火药使用的技师前往将贾珠之意详细传达与各路将领知晓。
贾珠见状又道:“此番各路将士皆需仔细甄选城桓薄弱之处,以便炸毁地底城基之后能摧毁其上城垣,否则便是引爆火药,亦无法撼动城垣。……其余地方的城垣下官尚且不晓,然依下官揣测,大抵此三处的城墙有那薄弱可突破之处,分别是:仪凤门附近、神策门附近与龙广山上的太平门附近,此三处皆靠山,方便挖掘隧道,而不若其余城门临水……”
五皇子闻言忙道:“仪凤门与神策门皆是张丙炎与戴尧臣二人进攻之地,此事当可立即知会他二人。”言毕即遣了一副官骑马传令与北路张戴二人。
贾珠接着道:“至于太平门处的城垣薄弱处,下官倒也略知一二,不过当务之急乃是尽快攻下龙广山,取得太平门外围阵地,方可令王师得以于此挖掘隧道……”
五皇子听罢笑问:“未想此番你对这江宁城风水之事倒也知之甚详,鸿仪。”
贾珠听罢心下暗道曰不过是自己前世看过些许关于南京城的军事史实,如今方能说上一二,亦算是借鉴前人经验罢。一面如此寻思一面拿言支吾道:“下官不识风水,不过、不过出征之前凑巧读过两本地方志之类的书。此番殿下可寻了那通晓江宁城风水的儒士垂询。”
五皇子闻言亦未放于心上,待分派完毕,方携了众将并了稌永贾珠等人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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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江宁决战旧人重逢(四)
? 此番五皇子亲领精兵两万穿过山谷,直达龙广山下的壁垒跟前督战。却说之前梁鸣谦、于荫霖二人授命征战龙广山,只未料龙广山堡垒较了那第三峰的堡垒更为坚固难攻,驻守此处的贼兵皆以火炮、火统对抗攻城的官兵,官兵被烧死炸伤者不计其数。遂十数日过去,梁于二人未能领兵前进分毫。
此番五皇子命张勋携上五尊红夷大炮前往攻打龙广山堡垒,自己则率领稌永贾珠等一干官员幕僚登上第三峰堡垒,从此处可俯瞰龙广山战事并江宁全城之景。此行贾珠亦携来了自己的千里镜,此物于当时的贵族家中并不罕见。立于第三峰之上,借助此镜,贾珠是头回将江宁围战并江宁城中的全貌窥得清楚。只见江宁城共十三道城门,除却第三峰脚下、龙广山上的太平门未被王师攻占之外,其余十二门皆处于王师的包围之下。此番十二城门附近皆有战事,城外的王师上用云梯下用掘地的方式攻城,皆为守城贼兵破坏。此番只见王师主要依靠云梯攻城,贼兵守于城墙之上,烧毁云梯。便是立于十余里外的钟山之上,仍能目见城垣边尸首交横、血肉狼藉,贾珠见状已是唏嘘惋叹不已。再往了城中眺望,只见城西临水之门前有那惊恐万分并了饥寒交迫的百姓见此处战事不若其余几处激烈的,便欲从西面几门逃出城,则悉数为守卫此城门的贼兵斩于刀下。贾珠见罢不忍卒视,口中忿忿念叨:“这帮畜生当真灭绝人性,何以竟连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俱不放过!”
一旁五皇子闻言问道:“出了何事?”
贾珠恨声答道:“那西面城门内的贼兵屠杀城中百姓!那帮百姓只欲出城逃生罢了……”
五皇子依贾珠所言以千里镜遥望打量一番,方对曰:“原来如此。贼兵禁开城门,乃是唯恐就此大开城门放任百姓出城,而令城外围城的王师趁机急攻入城。遂只得将欲出城的百姓斩杀,亦是未免动摇守城之人军心。”
贾珠自顾自低声道句:“即便如此,下官仍是难以接受,他们皆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五皇子则道:“自古守城皆是如此,紧闭城门,断绝一切内外往来,除非有那需出城求救传信之内的信使得以开门出城,其余无不是坚守至弹尽粮绝,未曾有放人出城之说。若是任意开启城门,则极易为城外之人趁虚而入。像这般时候,便是为保全百姓而放人出城,亦非万全之策。会为城外对手怀疑城中贼首混同其中妄图逃出升天,为赶尽杀绝,城外对手便也断无放过出城之人之理。”
贾珠闻言忙不迭问道:“依殿下之言,便是城内贼兵大开城门释放百姓出城,殿下亦未必会允其自去抑或收容保护,即便他们像殿下求救?”
五皇子则答:“若是如此,本王当严加盘查,不可因此放过逆贼余孽混迹于此。”
贾珠闻言不禁满腔心酸,喃喃开口对身侧五皇子说道:“真可谓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殿下,未曾有一个时候,在下是这般期盼能一举结束战争……想来殿下身经百战,杀戮死亡皆是司空见惯,可曾有过某一时刻,殿下会憎恶厌倦这无休止的纷争杀戮?”
一旁五皇子闻言轻笑,未答此话却是另言一事道:“目下王师正逢拿下江宁、歼灭首逆之紧要关头,你却道出此言。鸿仪,本王可据此追究你动摇军心之罪。”
贾珠听罢这话一时语塞,心下思绪万千,随即道句:“……是,下官知罪。”
五皇子方又道:“无论何时,战争皆不可避免,而本王作为武将,杀戮征伐、攻城掠地,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以万人之死成就少数人之功勋,本王司空见惯,且乐见其成。”
贾珠对曰:“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殿下便也未曾怜悯手下将士们的生死?……至少贾珠无法做到目视将士们命丧而无动于衷……”
五皇子则道:“由此可见当初本王道你是妇人之仁,当真未曾错看。于本王看来,但凡死得其所,而非白白送命,皆无可厚非。人一旦入了这战场,便需有死之觉悟,亦需生之本能。若说本王,经历太多生死,目睹手下将领一个一个离本王而去,本王早已将生死看破……”
贾珠:“……”
随后只见张勋所率一路将士到达龙广山堡垒之前,此番张勋受五皇子指派,以五尊红夷大炮对准龙广山壁垒的东面,对着城垣立人之处一阵狂轰滥炸。此番连续对着城垣轰炸了半日,将那守卫的贼兵炸得心惊胆裂,无法于城垣之上立足。随后又命一将率领一路敢死士援墙攀上堡垒,方才攻入堡垒之中,结束十日以来的龙广山堡垒争夺之战。
此番正于第三峰之上督战的五皇子等人见罢龙广山堡垒被攻破,尽皆叫好不迭。随后五皇子令稌永将那令旗一挥,示意第三峰之下的将士就势进军太平门。贾珠见罢此景,心下暗忖之前王师连续十日猛攻,死伤士卒无数,仍无法撼动这龙广山堡垒分毫;惟待此番王师祭出大炮,以炮火猛攻,不过半日便令守卫的贼兵灰心丧气,对比何其鲜明。大抵如今士卒俱不畏那刀光剑影,彼此皆是兵器对兵器,生铁斗生铁,不过司空见惯,倒能勉力抵抗一番;然若是换做那枪林弹雨、电闪火烧,非人为可抵挡承受之物,人之畏惧定亦大为膨胀,能轻易令人丧失斗志。
却说龙广山战事进行之时,江宁城北部的掘地炸城亦同时进行。此番张丙炎遵照之前贾珠的建议,于仪凤门并了神策门两处城墙寻找薄弱之处作为爆破口。为掩护挖掘隧道的官兵,王师于一段城墙处同时挖掘多条隧道,以免城上贼兵破坏。待隧道挖成加固后,方于城垣薄弱处的地下,安置地雷,以炸毁城根。此番王师率先引爆仪凤门处城墙下的地雷,地雷虽爆炸,却并未伤及城垣。随后不久,张丙炎特地吩咐于神策门的城墙下安置更多的地雷。此番总算未曾白费工夫,神策门附近的城垣被炸出一道豁口。
城外众人只见宛如铁齿铜墙的城垣总算开了口,皆是大喜过望,张丙炎忙不迭指挥众将士从豁口处冲进城中。不料刚一入城中,便为城墙之上并了城内躲藏的贼兵以火统、火炮之类武器袭击进攻,甚至从城垣之上抛洒火药,将进入城中的官兵悉数烧死。其中作为先锋率领官兵攻城的参领戴尧臣中了贼兵的火炮,当场身陨。即便如此,王师亦未能就此攻入城中,屡屡为城内的贼兵以炮火阻下。即便勉力进入,亦泄气地发现城内尚有贼兵修筑的月城阻路,难以再越进分毫。
此番第三峰上的五皇子等人见状亦是唏嘘嗟叹,五皇子当即遣人传令与张丙炎,立即停止强攻入城,先行守住此处豁口,待寻到他法瓦解该处守卫的贼兵,再行进攻,否则再多人进入亦是平白送死。
而一旁贾珠多方考虑几处攻城的情况,方对五皇子提议曰:“殿下,不若此番便将突破的重点置于太平门这处,令其余几处的将士佯攻。”
五皇子闻言问道:“此话怎讲?”
贾珠遂答:“以下官目测之,龙广山这处堡垒修筑得几近与太平门附近的城墙等高,且二者距离较近。由此此段距离定在王师大炮的射程之内,王师可于现有堡垒的基础之上修筑炮台,令红夷大炮停驻其上,从上向下对太平门附近的城垣上方进行轰炸,令贼兵无法于城垣之上立足。若是王师能得炮火掩护,令贼兵无法立于城垣之上袭击攻城的王师,不论是开掘隧道抑或是攻入城中,皆更为容易。此处不比别处,别处王师所占位置皆低于城墙上方许多,便是于该处放置红夷大炮,亦无法轰炸躲于城垣内侧的贼兵……”
此番未及贾珠道完,五皇子便已拊掌大笑道:“哈哈哈,令你跟随出征真乃本王此次南征最为明智之决定,鸿仪。若论那运筹帷幄,你堪称此次南征本王帐下第一谋士!”此番周遭众人闻罢贾珠之言后亦尽皆赞同。
贾珠忙拱手辞谢:“殿下过奖,贾珠不过据实所言。”心下则暗道曰“此番我只不欲见到这许多无谓的牺牲罢了”。
随后五皇子便派人知会张勋,命他着人按大炮射程,子弹射击角度等特点于龙广山堡垒之上昼夜不息修筑适宜之炮台,又命梁鸣谦分派官兵分别从不同的地点、方向挖掘隧道,用以放置地雷。于荫霖则率军从旁佯攻掩护。此番不过三日便将炮台修筑妥当。五皇子随即命官兵将十尊红夷大炮安置于龙广山的炮台之上,一并对准太平门附近的城垣轰炸,昼夜不止。彼时城内贼兵将防守的重点皆放于太平门这处。马文梦帐下守将之一的钱德昌亲自登上城垣指挥太平门处的贼兵守城,然贼兵迫于炮火的威力,无法于城垣上立足,纷纷退下,便连钱德昌亦在炮火之中丧生。由此贼兵则更难防备王师于城下挖掘隧道。兼了王师着人从多个方向开掘,又同时挖掘多条隧道,令了城中贼兵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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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江宁决战旧人重逢(五)
? 此番耗去几日工夫,终将隧道掘成。五皇子见状亲自率领众将并了一干官员前往龙广山督战指挥,命人下地安置双层地雷。此番所掘数条隧道,有为守城贼兵于引爆前破坏的;其余引爆的,几条皆未能炸毁城根,惟有一条隧道中的地雷总算炸塌了城根部分,炸毁城墙十余丈,彼时城砖如雨散落,周遭有那官兵躲闪不及者竟为塌下的城墙砸死。
随后五皇子念及之前神策门之教训,恐贼兵于城内埋伏,命众将勿要急于冲锋,先行按兵不动,令龙广山堡垒之上的十尊红夷大炮对准那城垣豁口之处轰炸一番,将躲于城垣之后试图待官兵冲入城中之时伺机偷袭的贼兵逼退,令其远离城垣豁口之处。此番钦思自请率领五百敢死士,作为前锋冲进城中。
此番虽说王师以大炮轰击豁口处城垣,逼迫守城贼兵退回城垣之内躲藏。然待炮火停止轰击之后,钦思率领敢死士于豁口处冲入城中之时,仍遭城内贼兵火炮火铳袭击,五百敢死士伤亡近半,钦思因了身手过人方逃过一劫,然仍是为炮火烧伤半个颜面,平白毁去那张秀美风流的面容。饶是如此,钦思仍旧忍伤举剑将城垣处众贼杀退,方领人冲入城中。
另一边,因贼兵调派大量守军增援太平门这处,致使神策门的守军数量锐减。此番待太平门处城垣被炸毁攻破之时,神策门处王师终需到漏洞空隙从豁口处攻进城中,至此,江宁城于围攻多日之后方破。此番马文梦闻罢城垣已破,欲待亲自披挂上阵与王师决一死战,为身侧众亲信拦下,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若先行前往石头山上暂避,待入夜之后再潜行出城。主公若是活着,不怕不能聚集弟兄们东山再起。若是此番与官兵硬拼,于己不利。稌麟“本朝第一高手”并非浪得虚名,对此之前钟山之战幸存的弟兄们皆是有目共睹。便是主公再过神勇盖世,与之直面相抗恐怕亦难以从中谋得多少好处。加之如今官兵气势如虹,如今之计不若避其锋芒,保存实力,待得来日,移驾安徽,闻说芜湖附近尚有我方人马,再行振臂一呼,重整旗鼓。
马文梦闻言首肯,随即命帐下诸将出了总督府抗击官兵,令贼兵将之前擒获的江苏巡抚众家人随从并了囹圄中的死囚一并放了出来,将其打扮成自己这方人的模样,擎着自己的旗号放出去与官兵作战。随后马文梦又将些便于携带的细软一并卷了带走,期间又道自己亦备下大礼与即将前来攻占总督府的五王爷。随后便领着马文信在内的五名亲信骑马逃出两江总督府,向西逃至石头山藏匿。
却说正值王师攻下龙广山的据点之后,远在扬州城驻守的现任两江总督孙树闻罢王师即将破城之信,随即启程从扬州赶至江宁,期间耗时两日,先行南下前往镇江,随后从镇江沿水路向西前往江宁,至幕府山大营与五皇子汇合。
此番东南北三路王师悉数由神策门并了太平门的豁口处冲入城中,与城中贼兵巷战。五皇子率领众官立于龙广山之上以千里镜探视城中战况,只见此番城中处处硝烟弥漫,各个街头皆是人自为战。贼兵见城垣被破,虽忌惮王师大炮之威力,然进入城中的官兵到底只是铁剑铜枪地对战,众贼倒也未曾畏惧,与官兵顽抗到底。即便弹尽被围,便是集体自焚,亦断不投降。此番入城的王师亦大为震惊,皆道未曾见过如此决绝之贼。
山上五皇子等人见状,稌永先道:“这帮逆贼竟负隅顽抗,欲做困兽之斗,真乃执迷不悟、愚不可及!”
五皇子闻言沉吟说道:“那马贼集团虽不乏如朱学笃这般能人助阵,然手下贼众倒也不成气候。彼时王师攻破其余贼兵占领城镇之时,贼兵无不闻风而逃。此番贼兵如此卖力,料想定有以下原因:其一,马贼手下尚有几名忠心耿耿、领军有为之贼将,尚还率众顽抗,所率领之贼乃是最初归顺马贼之众,遂最为忠心护主;其二,贼兵以顽抗拖延时日,只怕其间不乏阴谋……”说着即命张勋前往城中告知张丙炎等将,莫要与城中贼兵过多纠缠,速战速决,此番直捣黄龙,尽快擒获首逆为上。张勋领命自去。
饶是如此,官兵仍是耗去两三个时辰方肃清沿途贼众,包围了两江总督府。此番张丙炎等人率领官兵正逢马文梦布下的一干乌合之众挡在总督府的大门之前。因五皇子下令尽快拿下总督府,擒获首逆,张丙炎自是指挥官兵将之作为顽抗之贼一并围杀,自己还亲自上阵斩杀数人。未料其中有人见官兵围杀,忙不迭跪地求饶,口中直呼“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等并非马文梦人马”,那张丙炎率领众军正杀得起兴,哪管拦路之人嘴上呼号之言。此番已杀了一半,正待向其中一名跪地之人头上砍去,不料钦思忽地从旁举剑挡下了张丙炎的攻击,张丙炎见状惊道:“谭公子你?!”钦思收剑对曰:“张将军,事有蹊跷,这干人分明连兵器都不会使,莫要赶尽杀绝,且调查清楚。”
张丙炎闻言方罢,命士卒停止砍杀,将这干跪地求饶之人一并拿绳索缚了,一面遣人出城禀告龙广山上五皇子,那传令兵禀道:“启禀王爷,张参领于总督府之前抓获一伙儿可疑之人,自称是江苏巡抚王大人家人。”
五皇子闻言,心下生疑,随即问道:“此番如何证据?”
那士卒答曰:“张将军亦不知该伙人所言真假,遂方遣小的前来禀告王爷,请王爷裁夺。”
五皇子听罢亦蹙眉沉思,随后灵机一动,忆起之前命钦思专程赶往扬州携来的梁思问,只道是梁思问既为王正玺之亲卫,定能辨认其亲属真假,令梁思问前去一视便知,又可令他们相互佐证。言毕便命人前往大营将梁思问带至总督府,自己则率领众官员骑马进入江宁城中。
待五皇子一行人到达总督府,此番官兵已几近缴毕顽抗之贼。张勋等诸将皆立于总督府跟前恭迎五皇子。五皇子下马,令人将方才擒获的一干形迹可疑之人带至跟前,欲亲自审问。此番只见数名官兵押送了十余身着贼兵服饰之人前来,年龄不等,有大有小,年长的须发花白,年幼的不过总角。五皇子一见之下便知这干人等并非寻常贼兵,遂开口问道:“尔等究竟所系何人?”
跟前众人闻言,其中一最为年长之人颤颤巍巍地步出队伍,行至五皇子跟前缓缓跪下磕头答道:“回大人,小人名唤王寅亮,正是江苏巡抚王正玺之父。”
周遭众人听罢皆难以置信,五皇子遂问道:“你既是王正玺之父,缘何又是如此模样?其余诸人又是何人?目下王正玺又在何处?”
只听那王寅亮答道:“小人等皆乃王正玺亲眷随从,在逃出江苏之时为马贼手下擒获,待马贼一党攻占江宁城后,那马贼将总督府据为己有,便又将小人等皆押送至此,囿于总督府地牢之中。,只犬子并未与我等关于在一处。今日不知为何,马贼命人前来令我们着了贼兵衣号,又发了兵器,令小人等守于此处。小人等被放出来之时皆未见过犬子,亦不知他此番身在何处……”
此番那王寅亮正说着,便见一士卒奔上前来禀报道:“王爷,梁思问带到。”
五皇子等人随即转向梁思问,那王寅亮更是如见再生父母,忙不迭对五皇子说道,并顺势改了口:“王爷,您若不信,大可询问思问,他正是犬子亲卫,对我们都是认得的……”
五皇子方令梁思问辨认一番,那梁思问细细将十余人皆看过一遍,又将各人名姓身份通报一回,五皇子见状,方对了梁思问并了那王寅亮之言确信无疑。然待梁思问打量一番蜷缩在王寅亮等人身后的数人之时,却蹙颦说道:“王爷,这几个人我不认识,也没有见过。”
五皇子闻言惊道:“此乃何故?”随后命那几人上前,又转头询问王寅亮问道:“你可识得他们?”
王寅亮乃是近视眼,此番闻罢五皇子之言,只得立起身走近些前去打量,只见那几人皆是亟亟将脸面转向一旁避开他的模样。待王寅亮瞧清楚了方道:“回王爷,小的亦未见过这几人。只这干人乃是之前与我等一道放出来的。”
五皇子方转向这几人厉声问道:“尔等何人,还不从实招来!”
那几人方战战兢兢地答曰:“小人等本是关押在狱中的死囚,本待秋后问斩。不料今秋之后却忽的没了动静,连看守我们的狱卒亦平白去了不少。后来方知乃是总督老爷被人杀害,巡抚老爷出逃,这总督府换了主子的缘故。小的等亦算是死里逃生,一直待于狱中。今日不知何故令我等着了这般衣号,还发了兵器与我们,原以为这新主子是开恩为我等做主,放我等离开。不料我等出了那监狱,却见这城里已是硝烟四起……”
五皇子听罢又问:“此番你等来历自是清楚,可是知晓首逆如此行事之因由?”
此番众人尽皆垂首沉默。
五皇子见状方转向梁思问等人问道:“你们可曾见过马贼模样?”
梁思问答道:“见过。”
五皇子方颔首说道:“如此且将城内贼兵尸首悉数辨认,定需从中寻出马贼。活要见人死需见尸,本王倒要见识一番,这马贼到底生得何种模样。”
此番那梁思问听罢连“是”亦未回答一声,惟颔首以示知晓。五皇子见状蹙眉,面上倒也并未多言。梁思问跟随领路的将领自去,不过行出两步却又转回身来说道:“我想起了,还有一件事。王爷,和我们一起的王大人家眷被抓来江宁的不止这些,还有女人小孩。便是成年男人人数也少了……”
一旁张丙炎闻言自知瞒之不过,只得上前说道:“王爷,之前我军围剿贼兵之时,或许将他们中些许着了贼兵衣号之人当作贼兵一并斩杀了。”
五皇子听罢对曰:“如此亦是无可奈何之事,再领人前往于尸首之中辨认一番,看可是为误杀之人。亦可核对了人数,以免发生浑水摸鱼之事。”张丙炎领命自去。
跟前王寅亮等人闻言只敢称是,不敢多言,却见一旁梁思问忽地开口问道:“王爷,误杀了人,就这样算了?”
五皇子见状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战场之上,误杀误伤乃是司空见惯之事,而因了这等事为平民质问更是生平首次遭遇,听罢嘴角扬起一缕轻笑,柔声对曰:“好大的胆子!”
便是一旁贾珠见罢亦将心提到嗓子眼,知晓五皇子虽面上挂笑,然心上却动了怒,亦于心下暗道从前便觉这小子行事乖张怪异,如今看来岂是怪异,分明是一愣头青,是该道此人不谙世事抑或是莽撞无知?虽如此寻思亦情不自禁地开口为其解围道:“王爷既命你前去辨认那马文梦的尸首便快去,若是出了纰漏令那马文梦遁去,届时又该当何罪?”
那梁思问闻言还欲张口与贾珠争辩,然话将出口却堪堪被止住,顿了顿,方闭口沉默转身随将领自去。对面贾珠则心惊胆战地目视着梁思问欲言又止,见其去了,方将悬着的心放下,庆幸梁思问尚还听己之言。
随后五皇子方转向张勋吩咐道:“此番尚不排除首逆未亡潜逃之可能,立即派遣一队人马于城中并了城外周遭可藏人之处细细搜寻,命各个城门的将士警惕严防。”
张勋答是,领命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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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江宁决战旧人重逢(六)
? 此番众将自是跟随五皇子进入总督府中探视,期间五皇子目见钦思面上烧伤,挥手将钦思招至跟前,以一手食指挑起钦思下颌打量起面颊片晌,轻笑着打趣:“可惜了一张秀美风流的面皮,此番为炮火破了相,今后如何登台唱那生旦。”
钦思笑答:“若论秀美风流,弟如何及得上文清并了忘尘道长,何况又身为男儿,此番不过‘去了皮’,亦无甚可惋惜之处。于男儿而言,身上伤疤岂不正是那勋章荣耀?”
五皇子闻言放了手,笑赞曰:“好气概。”
钦思则趁机讪笑着说道:“不过男儿不可无那名利之心,此番弟既为殿下出生入死,亦付出不小之代价,殿下升官发财之际亦需念着小弟一番,提携小弟一回,弟也好从今追随了殿下……”
五皇子笑道:“此言不假,此番南征,你功劳不小,本王自会禀明圣上,论功行赏。”
钦思拱手道:“小弟多谢殿下!”
随后一行人入府不提。
却说马文梦虽率领亲信逃遁,然其家眷妻妾并了宝器珍玩等俱留在这总督府中,此番王师包围占领总督府,其亲眷自知难以逃脱,大多投缳跳井,据闻刚进入总督府之时处处尸横遍地,此番待贾珠等人进入之时,总督府中尸首已为官兵清理搬运出府,仍摆满整个总督府大门的广场。贾珠见罢此景便知,马文梦出逃自是无力顾及亲眷,留下之人中许多未免为官兵问罪而自尽,而其余活着之人,下场可想而知。此番官兵自是将府中留下的亲眷收押,财产抄没。其中自是不少将士暗中中饱私囊,期间贾珠亦亲眼目见那查收财产的士卒暗地里将些轻巧灵便之物塞入衣衫之中藏掖之事。贾珠见罢亦偷觑一旁五皇子,知晓此事便连自己亦曾目见,五皇子又如何不晓,不过是假作不见罢了。贾珠心下五味陈杂,话说治军如治吏,令麾下将士全心全意为己效力卖命,所靠当不仅仅是威望名头之类,还需令了麾下众军有利可图,能够加官进爵,否则便是再过有名的将领,最终亦难以服众。此番无疑五皇子并了手下众将皆精于此道,将些大件之物抄了名录以备上报,其余无关紧要之小件则尽数落入官兵自己囊中。
往那大堂中巡视一番,又往后进了二堂,不过匆匆探视一眼便又往了仪门内的内宅中而去。此番五皇子领人率先进入内宅的官邸之中探查,只见此处正有几名官吏在此清查房中诸物。五皇子随即询问一旁王师曾等人可有寻到两江总督的官印,那王师曾闻言忙招手,一士卒从桌案上捧起一锦盒步至五皇子跟前。一旁贾珠一面打量着房中那雕工精细的案台,一面只觉似是在将那锦盒抬起的须臾间,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并伴随着机括运行转动之声。众人虽闻见却并未在意。只见王师曾接过锦盒,从中取出官印恭呈五皇子。五皇子接过打量一阵,一旁孙树亦从五皇子身后凑近观看。五皇子看罢便就势将手中之印交与孙树,抬首吩咐道:“此处定留下不少首逆之蛛丝马迹,且仔细搜查。”言毕便转身正待跨出房去,一旁贾珠转身之际忽地闻到一股火油味,登时心下大警,随即大叫一声“殿下当心,此处恐有炸弹”。贾珠话音刚落,周遭众人尚未反应,惟稌永与钦思当即将五皇子护于身前,与贾珠一道往那屋外纵身一扑,卧倒在地。于此同时,只听屋内一声巨响,正是从那桌案之处传来,整个木质桌案并了周遭柜橱俱被炸了个粉碎。而五皇子身后手持官印,落后一步的孙树当即毙命,孙树近旁的王师曾躲避不及亦为炸伤一侧躯干,其余正查收房中物品的官吏士卒皆一并命丧,其余随行官员将领俱被爆炸冲击得人仰马翻,些许人受了轻伤。
此番幸而贾珠机警,及早发觉火油味,兼了稌永钦思身手过人,方能护得五皇子周全,未被炸弹殃及。钦思稌永扶了五皇子起身,再三确认其并未受伤。
此番五皇子大怒,先行深赞贾珠稌永钦思护驾有功,随后喝令众将听令,只道是:“此番竟为马贼暗算一计,不战而败,累及数人伤亡。此番两名两江总督皆命丧贼手,此而可忍,孰不可忍!此番务必将那马贼擒获!不施以极刑不足以尝其罪!”随后即命人将府中所剩马文梦下属随从悉数执住严刑逼问,务必审明首逆去向。又遣人将孙树装殓,送王师曾等受伤官将前往包扎治伤。可怜那孙树于前任两江总督殉职后临危受命,在位几月,未有政绩,此番刚将总督之印执在掌中,便奄然而终,呜呼哀哉。
另一边,五皇子从旁指派众将之际,贾珠则前往爆破之处探查,只见此番爆炸之处正位于那官邸之中官员办公的那张楠木桌案之下。那桌案上罩着荧煌锦缎套子,内里其实另藏玄机,乃是西洋机括。那装官印的锦盒正放在那机括处,机括上罩着罩子,平白望去自是瞧不出甚异常。那炸弹便装在那桌案里面,以竹筒装了浸了油的棉线作引。一旦将锦盒取下桌案,令其离开机括,桌内的机关便会启动,自动点火引燃那引线,引爆底下藏着的炸弹。那马文梦自是明了总督府内宅的官邸乃是总督办公之处,该处自有许多文书账册等留下,包括那总督的官印。此番五皇子定会亲自进入该处探视,遂布下此局,以期能以此炸死五皇子,得以绝处逢生。贾珠识出此番用心,于心下叹息一声,暗忖曰“此可谓是孤注一掷之举了,然最终仍是功亏一篑”。
随后贾珠将自己探查的结果回禀与五皇子,五皇子这处正审讯那马文梦留下的家眷下人,以鞫问出马文梦下落生死。那家下人等皆招供曰马文梦于破城之时已率领数名亲信逃遁,只怕如今已经逃出城去。
五皇子闻言不过半信半疑,半晌后待手下官吏领着梁思问前来回报曰此番在辨认尸首的过程中,亦擒获了尚未断气的贼兵,令其一道辨认尸首,亦未从中寻到马文梦,只怕此番那首逆已经逃出生天。
五皇子听罢此话不过冷笑一声对曰:“逃出生天?距离王师破城不过半日,首逆方才仓皇出逃,如何能够逃出生天?此番本王定令他插翅难飞!”随即下令各军封锁各个城门,城垣被炸开的两处豁口亦遣梁鸣谦并了于荫霖率重兵把守,不可放了任何可疑之人出入。守卫将士皆由五皇子亲自派定口令,以防有人浑水摸鱼。此外,命张勋率领一队人马挨门挨户于城中搜索马文梦,另张丙炎与陈倬则各领几路人马出城搜捕,力求擒获活人。又命众军照旧驻扎于幕府山下,惟令严辰率领一千亲卫,随驾入驻总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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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江宁决战旧人重逢(七)
? 却说马文梦一行几人逃出总督府之后,彼时并未就此逃出城去,乃是前往城中西部的石头山暂避。此番待王师攻下总督府后,已近黄昏,随后五皇子自是连夜制定搜捕贼首并了守城细则,期间又抽空拟毕奏折令八百里快骑飞马送往京师,便是晚膳亦不过在总督府中草草用过。部署诸事忙碌一晚,尚且顾不上歇下,待至当日夜里二更时分,五皇子突发奇想,方掷下手中军务,携了稌永钦思并了帐中几名幕僚一道乘马信步出了江宁城,出神策门前往城外大营探视。
因今日总算攻破城垣攻入城中,众军连日攻城劳顿,待到此时方才松了一口气。遂今日大营的气氛较了战时是分外放松。此番待五皇子等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大营,只见营寨口虽有那值守之人,却均是没精打采,倚靠手中兵器打盹。待五皇子等人于跟前下了马,方才登时清醒过来,忙不迭跪地求饶。五皇子见状倒也并未多加训斥,申诫一番便又问留守大营的蔡琳何在,为何未曾前往通报令其前来接驾。那值守的士卒闻言方回过神来,忙不迭对曰:“是是,小的、小的这便去报告将军!”五皇子见事有蹊跷,随即挥手制止,命其照旧守于此处,勿要放松警惕,吩咐毕方进入营寨之中巡视。一路只见营寨之中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营中士兵三五成群,饮酒作乐者随处可见。若非见罢巡视守卫的士卒仍如从前,未曾荒疏,五皇子只怕当即便欲怒而发作。一旁稌永钦思见状皆大气亦不敢稍出,见五皇子冷笑几许,径直往了将领的营帐中而去。
此番五皇子亲手挑起蔡琳营帐的帘子往里一视,只见那蔡琳正于营帐之中与了那从马文梦府中掠来的女子淫乐,五皇子见罢不怒反笑,对帐中只顾作乐而尚未觉察他到来的蔡琳道句:“蔡协领好兴致。”
那榻上蔡琳闻言顿时只如遭遇晴天霹雳一般,惊得目瞪口呆,连衣服亦不及穿上,便从床上连滚带爬地下地磕头如捣蒜:“属下知罪,王爷饶命!……”
五皇子并未理论蔡琳,却是转向一旁说道:“稌永,前往王师曾并各将帐中探视一番,命各人前往中军帐中面见本王,告知本王此番皆行了何种壮举。”钦思闻言不禁笑出声来,又勉力掩住了,稌永领命自去。
五皇子方转向地上磕头的蔡琳说道:“你着了衣服亦来。”言毕转身负手去了,钦思待五皇子去得远了,方对跪着的蔡琳道句“殿下因了未曾擒住首逆正恼着呢,蔡将军自求多福吧”,说罢亦去了。
这边蔡琳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命亲兵为自己着了衣服,一面低声斥责亲兵说道:“怎的王爷进了营寨也不通报?”
那亲兵答:“王爷忽地领着数人衔枚而来,到营寨口之时又不令我们通报,看那模样又不似为了军务而来……”
蔡琳听罢自顾自道句“王爷驻守城中总督府,如何竟又出了城”,整齐衣衫,摇首匆匆去了。
彼时中军帐中,五皇子高坐主位,一众将领按官衔,由上至下跪了一地,皆是面色狼狈,冷汗直冒。其中大都因了强掠占有贼属寻欢作乐,亦有酗酒滋事的,此番五皇子则先行理论为首的蔡琳,说道:“……堪堪破城,尚未剿灭残贼,为将者便已放松警惕,只图寻欢作乐,该当何罪?……若非念在你尚未荒疏营中防务且守营有功之份上,本王定然将你依军法处置!此番戴尧臣命丧神策门,张丙炎等人素昔与之相厚者皆为本王调遣戍城追贼之职,免其耽于伤恸;其余如尔等竟已忙于作乐,岂非令同僚寒心?……何况尔等追随本王出征多年,又岂是未曾见过那珠宝女人的短浅之辈?岂非不知强掠贼属是罪?又如何不晓待凯旋归京之后,贼属自是归于尔府,何必急这一时之需?……”
那蔡琳闻言只得不住磕头认错:“是是,王爷教训得是,属下知错……”
此番训毕,五皇子下令将强掠贼属淫乐之人责打二百军棍,酗酒滋事之人一百,以示惩戒。吩咐毕,命人将帐中各人拉至帐外惩处,随后正待起身,便见一士卒风风火火地跑入帐中,急停跪下报曰:“禀告王爷,在太平门豁口之处发现数十马贼骑兵,伪装成我军的模样,骑马冲出城去。于将军已派人前往追击。”
五皇子闻言大惊:“伪装的贼兵人马?可是知晓其身份?”
那士兵答曰:“尚不知晓。那几人为守卫豁口的王师发现谎报口令之后,便慌忙杀死豁口处士兵,就势冲了出去。”
五皇子听罢思忖片晌,随后命道:“这等时候出城,分明便是待入夜之后能够伪装、隐藏行迹,此等顾虑,极有可能正是那首逆一行人等。”即命人出帐将正被责打的王师曾唤来,将未曾行刑完毕的板子数记下,允其将功补过,率领三千人马出城追捕逃逸之贼。
那王师曾随即问道:“敢问王爷,此番属下当往何处搜寻?”
五皇子沉吟道:“惯常看来,贼逆逃遁无非考虑两个因素:首先,寻那山多路歧、草深丛密之处逃遁,以便掩藏行迹;其次,当以那有接应之处为目的地,前往寻求庇护。之前留守和州的周瑞清遣人来报曰在安徽芜湖附近数县仍有贼兵势力,如此想来,贼逆一行人极有可能南下向西渡江进入安徽境内。”随后又指着案上地图说道,“可知江宁城西面环水,东、南两面环山,此番钟山并了东北方幕府山皆有王师驻扎,遂贼众断不会往东逃遁,兼了东面孝陵卫并了淳化镇亦为王师占据,贼众自是不会前往。如今看来贼众惟有向南逃遁,江宁南面多山,左近便有聚宝山、方山、牛首山,贼众大可先行前往山中隐藏行迹,随后再图渡江西进安徽之事。此番你大可将三千人马分为三队,分别驻守于此三山之下,封锁各个出入之处,待次日天明,便命众军上山逐寸搜寻,定不可放过任何可藏匿之处。”
王师曾闻令行礼自去。
随后五皇子又命传令兵飞马传令与上下游水师,沿江设立关卡,除却持有自己亲笔批写的通行令之人,其余人等皆不可放之渡江。传令兵领命亦去。
另一边且说那马文梦一行人,携了亲信等数人逃往石头山暂避,彼时该处早有二十余人备迎于此,又备了官兵的衣号,遂马文梦等人便佯装成官兵模样,趁夜幕降下入更之后,从城西石头山上潜下,衔枚勒辔地取城中小道轻骑出城,一路避开巡逻的官兵,往城东太平门而去。因之前五皇子已下令全城戒严,且紧闭十三道城门,遂马文梦一行人等自是不可明目张胆地冲城门而去,只得择那两处攻城之时为王师炸出的豁口处冲出城去。却说马文梦逃遁出城,亦曾将江苏巡抚王正玺单独携了一道出城,以便万一为王师包围之时,尚可以手中王正玺之命谈判交易。此番马文梦率领近三十骑在靠近太平门附近的城垣之时本欲装作官兵蒙混出城,不料因口令之故身份暴露,便出其不意地发起进攻,砍杀周遭守卫豁口的官兵后一并冲了出去。守卫豁口的将领于荫霖随即调派一队骑兵追击,只见那马贼一干人等逃出城后立马兵分两路,包括马文信在内的四名亲卫以及其余几人则一道护卫马文梦往南遁逃,其余剩下的二十人则断后拦截追击的官兵,以掩护马文梦等人。
此番那二十人马以马文梦的亲卫王咏春为首,将追击的一队官兵引入钟山之中,依凭钟山地势并了黑夜难以辨物,与官兵兜圈打转,为马文梦等人争取了两个时辰。然此番到底因了人少,此计最终为于荫霖识破,指挥一众人马将钟山树林包围,从外向里逐渐缩小包围圈,最终将二十人悉数斩杀,一个不剩。另一边马文梦等人彻夜狂奔至长江东岸大胜关,到达此处之时发现此处已经戒严,水师受命于此广布关卡,所有船只悉数为官兵占有,禁止任何无通行许可之人渡江。若是沿江南下,则需经过长江东岸的江宁镇,此地与南面的采石矶皆是官兵设卡防守的重要据点,马文梦等人当是无法从重兵防守之地仅凭十人渡江西进,惟有向东退回牛首山上暂避。
彼时那王咏春所率领的二十人已尽皆阵亡于钟山之上,此番马文梦率领惟剩之十人避开牛首山下的开阔大路,从小径之上偷偷上山藏匿。上山之后,小路崎岖难行,惟有将马匹坐骑弃下,徒步而行。此十人之中包括为首之马文梦,马文梦亲信马文信、马文忠、傅世纶、黄锡彤四人,其余四名贼兵护卫以及作为人质的王正玺。此番他十人奔逃一夜,早已是既累又乏,其中王正玺上了年纪,又曾历数月的囚徒生涯,自是体虚难支,率先便跌倒在道路中间,道是双腿麻木,已无力支持。那马文梦见状,起初只道是王正玺耍诈,令两名护卫强行拖拽王正玺行走,奈何只见王正玺双腿甚至无法站立。王正玺只道是自己形同累赘,不若就此将自己掷于此处,他们只管奔走逃命。马文梦心下暗忖曰若是就此将王正玺抛下,该人若为追捕的官兵发现,定会泄漏自己一行人行踪并了信息。兼了此番自己亦是费尽力气方才将之掳来此处,若是就此放弃,却又分外不甘,遂命一亲卫将之负于身上一道往山上奔逃。如此自是带累自己一行人的奔逃速度,不得已之下惟有寻一处地方权且暂避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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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江宁决战旧人重逢(八)
? 行至半山腰处,恰巧该处有一户人家,马文梦等人见罢喜出望外,忙不迭粗鲁性急地叫开了门,那户人家乃是一贫寒之家,三更半夜闻见叫门之声,仓皇间披衣下榻开门,只见身着官兵衣号的马文梦一干人等手持兵器,凶神恶煞地闯将进来,宛如阎王索命,骇得瑟瑟发抖,不住地跪在地上磕头曰:“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什么都没有,不能孝敬您老人家……”
马文梦见状倒也并未为难这农户,令他起身,从手上退下一个小指粗细的足克金镯子交到其手中说道:“我们不过是路过之人,此番你们莫要声张,令我们在你这处躲……停留歇息一阵,这镯子便归你了。”
那农户从小到大何曾见过这般大块足量的金子,将那金子放进嘴里用牙试探一下,质地坚硬,果真真金,忙不迭揣进怀里,当即只觉跟前的马文梦如财神降临,又见马文梦是官兵的打扮,便也毫不怀疑其身份,随即趋奉讪笑道:“我们家里还有几间房,大老爷们只管住下!”说着亟亟立起身来招呼内室的媳妇子烧水。
这边马文梦却将那农户撵去了别屋,又将这厅里的大门锁上,一行人等在内商议对策。依之前在大胜关等处所见,官兵封锁各处隘口并了沿江地带皆分外迅速,未及他们渡江便已封锁长江东岸,如此他们又如何能西进安徽与芜湖等地与余部汇合。兼了如今他们不足十人,欲以这点兵力与官兵成百上千人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遂为今之计,不若化装成当地百姓,以蒙混过关。一旁马文信听罢则道既要化装隐藏身份,横竖皆已化装成官兵,不若就此孤注一掷,仍作此打扮,待明日官兵上山搜寻之时,趁机混入其间,指不定还能就此跟随搜寻的人马坐上官兵水师大船,就此渡江西上。马文梦等人闻言尽皆赞同,随后便计划先行暂住于此,待明日天将亮之时上山躲避,与搜山的官兵汇合。
商议毕,马文梦等人因奔波一夜,皆疲惫不堪,便纷纷在农户的三间大屋之中躺下,马氏兄弟三人住一间房,两名护卫看守王正玺住一间房,两名护卫加傅、黄二人住一间房。此番那傅世纶见屋内另二人已然睡实,方悄声推醒身侧的黄锡彤,二人相约寂然步出了农户之家,往了后院僻静无人之处秘议。
此番只听黄锡彤率先开口说道:“仁兄星夜将弟唤出,所为何事?”
傅世纶对曰:“黄兄可有思量今后我等之出路?”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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