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正文 第21节
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第21节
贾珠对曰:“如此甚好,现下军务紧急,还望殿下即刻去信京师,请陛下下诏令城中工匠日夜赶造红夷大炮。此物难以搬运,此番可从水路,沿运河而下运抵镇江,助王师攻城。”
五皇子听罢首肯,说道:“鸿仪之言有理。然工匠赶制大炮,最快亦需一月以上,再经由水路运抵此地,亦需一月。此番时序即将入冬,如此算来,恐怕王师今岁已是难以进军江宁。”
贾珠则道:“殿下请恕下官直言,虽说王师目下已进驻扬州,直逼镇江,然那马文梦定不会放任王师合围江宁。以现下情势看来,马氏有逐步扩大江宁外围据点,以分散王师兵力并逐个击破之意。恐怕他若能守住其中一个据点,亦不会徒劳地困守江宁城中。而我师若是放弃城外据点,单单攻取一点,那马氏定会从他处逃窜,再逃往之前由贼兵所据之安徽滁、和二州,彼时王师即便能轻易收复江宁,然欲想一举擒获歼灭马氏,则更为耗时费力……”
此番未待贾珠言毕,五皇子便插言道:“本王明了你之意,此番正是虑及你方才之言,本王方下令先行攻取外围四方据点,正是为截断马氏江宁外围退路,令其里外无法相顾,惟有退守江宁城。兼了此番那朱学笃亦在马贼帐中,此人定非坐以待毙之人,本王料想那朱学笃少不得令那马贼使以‘调虎离山’、‘围魏救赵’之计,借以攻打他处,迫使王师前往救援,从而打破王师对江宁的合围,令王师疲于奔命。”
周遭众将闻言皆赞:“王爷英明,所虑在理。”
正商议如何应对,便忽闻帐外哨马来报曰:“王爷,凤阳巡抚发来求救之信,曰马贼之部正从滁州向凤阳逼近。”
五皇子听罢笑道:“果真不出本王所料。此番马贼驻守滁州,从滁州向凤阳进军乃是最为便捷之法。如此一来,王师亦定不会坐视凤阳城遭围而不救。然他不晓之事便是此番我等已然知悉他之计,不过是欲调离王师南下的兵力。然救援凤阳又何必费心调遣南下部队北上回援,令将士疲于奔命?如此本王不若反其道而行之。”随后便命那哨马快骑回报凤阳巡抚,令其惟坚守不出,无需与围城贼兵周旋,王师自有解救之法。那哨马领命自去不提。
这边五皇子则对西征滁州的王师曾三人说道:“此番你三人即刻领兵出发,由严辰率领三千骑兵作为先锋连夜奔赴滁州,对滁州城发动进攻。先行以佯攻令滁州贼兵告急,逼迫北上凤阳的贼兵折返,从而以解凤阳之危。”
此番计策既定,所定三路大军齐发。众将领命自去。
随后五皇子便写信请景治帝令工匠赶制红夷大炮并调派火器营携带火药南下。写毕,即刻命八百里加急快骑送抵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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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勇夺金陵绝处逢生(三)
?作者有话要说: 镇江之战:
副将:龚易图
参将:陈倬
协领:蔡琳
——领兵:两万水陆结合
镇江守将:叶毓桐
围城三路:
东门/丹徒镇:王师大营——龚易图
西门:蔡琳——五千
南门:陈倬——五千
北门:临江——水师大船
此番三路大军之中,南下攻取镇江的王师乘坐水师大船,沿运河南下,不过一日便已行至长江北岸。此番时序入冬,长江正值枯水之期,正宜渡江。王师于北岸扎营,马氏镇江水师则于南岸对阵。
却说之前王师洪泽、高邮两战大捷,重创马氏水师,令其元气大伤、精锐皆丧,此番布于镇江北面之师,不过是些败兵残卒。见对岸王师皆是大船,便已心生怯意。龚易图命众战舰一字排开,顿时大江之上王旗招展,气势极盛。随后龚易图下令众舰南渡,曰首登南岸者重赏。众将士闻言无不雀跃,先于大船船舷之上广竖盾牌,以挡贼兵之箭,待靠近贼船之后,便从盾牌之间往了贼船之上放箭。顿时船上万箭齐发,如雨落下,射得小船之上的贼兵溃不成军、纷纷落水。此外,王师众船亦利用庞大的船身两两配合,将贼兵小船挤匝进二船之间,令其动弹不得。随后众将士便纷纷从大船之上跃进小船中,将贼兵打杀踢落进水。不过半日工夫,便已缴获贼兵小船上百只,斩杀贼兵数百人。登岸后,龚易图则命众将将大营驻扎于镇江东面的丹徒镇,待次日天亮,方下令攻城。
却说冬日昼短夜长,遂当日凌晨,龚易图便令两万官兵兵分三路,一路由参将陈倬领兵五千进攻镇江南门,一路由协领蔡琳领兵五千进攻镇江西门,另一路则由自己亲自率领,进攻丹徒镇这侧的东门,随后又分别密授陈、蔡二将计策,部署一番。二将得令自去。当日夜里,官兵通通衔枚勒辔,悄无声息地潜出丹徒大营,分两路各自向西门并了南门行军。待到了各自进攻的城郊处,便埋伏于此静待时机。
次日正值寅时,城中贼兵并了百姓尚且浑浑噩噩,未曾从睡梦之中清醒之时,便忽地闻见城门外喊杀声震天。那守城贼兵忙不地报与镇江守将叶毓桐知晓,那叶毓桐虽因王师兵临城下之故而彻夜未眠,警惕防范,却仍未料到王师会择此天未大亮之际攻城,且不仅是王师大营所在的东城门告急,其余西门并了南门俱有官兵攻城。那叶毓桐亟亟登楼往城外眺望,只见除却临江一面密密布满官兵水师大船之外,其余三门皆是官兵攻城人马,旌旗招展,人头攒动,三面城墙之上俱是官兵搭建的云梯。见罢此景,城上众贼兵早已闻风丧胆,加之即便城上贼兵杀退一批攀援上城的官兵,却又见一批官兵接上,源源不断,宛如潮水一般。那叶毓桐一面命城墙上守卫的贼兵谨防官兵翻越城墙,一面亲自率领几千人马从城门口杀出,于城下搦战,试图打破官兵对于镇江三门的包围,奈何几次三番地冲杀,杀退一批又来一批,源源不断围将上前。叶毓桐见冲杀不出,己方反倒损失了好几员大将,丧命士兵更是不计其数,那叶毓桐只得下令退回城中。
第二日再战,虽仍是出城搦战,奈何气势却不及前两日,加之前日水师并了昨日陆军已经两番落败,贼兵气势自是一落千丈。而困守镇江,粮草兵员不及补充,又难以冲杀出城,致使守城贼兵更是人心惶惶,离心遍起。
如此这般困守了三日,那叶毓桐无时无刻不寻思着如何领兵冲杀出城。随后在第三日闻见城上守军来报曰似是西门的官兵守卫松懈,且人数较少,从城墙上望过去,只见该处的官兵皆是偃甲弃枪而卧。叶毓桐身侧一副将见状则提议曰不若趁机领兵从西门冲杀出去,正可往西投奔上游的江宁而去。
那叶毓桐闻言大笑曰:“若是如此行事便正中官兵奸计也。稌麟向来用兵谨慎、军纪肃然,他手下大将亦断非那等大意荒疏之人,此番竟故意令我等瞧出其防守的懈怠之处,分明便是诱使我等趁机冲杀,以便于途中设伏,将我等首尾截断,一网打尽。此番本将已是看透了此阴谋,偏生不上他这当!本将看此番不若另择一地突围。”说着便伏身审视案上地图,指着镇江城的几处城门说道,“此番官兵知晓我等若是突围,定会向西投奔江宁而去,便于西门处设诱以待我等,遂此番西门这处是不可去的。再看东门,东面的丹徒镇乃是官兵大营所在,若是从东面突围,无异于与官兵主力正面相抗,以卵击石亦是不智之举。而北面临近大江,乃官兵水师大船停泊之处,若从此门突围,必须水军大船方可渡江,然前日水战我军之船已是毁坏殆尽,再无力承载将士与官兵大船相抗,遂北面突围亦是不可。如今之计,便惟剩南门可以一试。进攻南门的官兵兵力与西门相差不大,并非官兵主力;加之若是从南门突围,我军可顺道南下前往丹阳,再向西取道句容,不日后便可到达江宁附近的淳化镇。”
众将闻见叶毓桐之言,皆赞英明,遂此番计策既定,吩咐下去,众人只待夜深雾浓之际,偷偷开了镇江南城门,叶毓桐亲自率领一队轻骑潜出城来。此番虽于奔逃途中惊动了南门外少许官兵,然皆被叶毓桐等人斩杀,不及通报叶毓桐已潜逃出城的消息便已没了性命。遂此番那叶毓桐等人突围出城之行倒还顺利,未曾惊动南门外大军,自诩此番若是昼夜狂奔,即便待次日天明之时为官兵知晓守城之将已出城之事,他们亦已奔至丹阳。
正如此打着如意算盘,不料叶毓桐一行人尚且向南奔驰了十余里,在进入一片密林之际,忽闻周遭传来一阵草叶沙沙之声,在暗夜寂静的氛围中显得分外诡异。那叶毓桐勒马急停,心中不祥之感顿生,正待命人前往周遭附近探查一番,四周登时便响起一片喊杀声。叶毓桐定睛一看,只见左右四周皆是人影,而前方大道正中,立着一员大将,正是进攻西门的官兵协领蔡琳。
叶毓桐见状惊道:“蔡琳,你怎在此?!你之前尚且进攻西门,此番怎现于南门之外?”
蔡琳大笑对曰:“龚将军早知尔等不日将图弃城突围,遂早已下令我等于南门外埋伏,专候你前来。”
叶毓桐又道:“若我等此番往了西门而去,尔等可亦在西方去路之上设伏?”
蔡琳则答:“非也,知晓你为人多疑而诈,之前我便命将士偃甲掷兵,乃是故布疑阵,令你生疑忌惮,不敢从西门突围,从而逼迫尔等向南逃遁。”
那叶毓桐闻罢此言,悔恨顿生,不料自己所思所想皆中官兵圈套。此番周遭厮杀正盛,只见自己正前方官兵是越聚越多,若是硬往前闯,恐怕是死路一条,不若就此退回城中,尚可据城而守。正如此寻思,却又闻见身后喊杀声大盛,原是陈倬另率一路兵马从镇江城方向杀将前来,正为斩断那叶毓桐的后路。此番叶毓桐等人是前有蔡琳围堵,后有陈倬追剿,可谓是前后皆敌,两面夹击。便是生了三头六臂,只怕也难以应对。此番叶毓桐等人虽左突右闯,奋力拼杀,奈何官兵势众,所携数千人折损过半,叶毓桐亦是身负重伤,被陈倬砍于马下,其余贼兵则或死或伤,无一突围逃跑。
另一边镇江城中,城中所余的守城之贼,小部分知晓头上将领已潜逃出城,头上无主,便也战意尽失,坐以待毙;剩余部分不知此事者尚且坚守。次日黎明前夕,天光尚且朦胧之际,龚易图自是亲自率领大军从东城门外发起强攻。一时之间只见城墙之上云梯遍布,人头攒动。官兵一面攻城一面摇旗呐喊曰镇江贼首叶毓桐已弃城逃遁,被王师斩杀。守城贼兵听罢此信如何还有战意,顷刻间便已溃不成军。王师遂趁机攻入城中,剿灭城中剩余贼兵并安抚城中百姓。
随后龚易图与前往伏击叶毓桐等人的陈倬、蔡琳汇合,此番除却叶毓桐为陈倬斩杀,其余副将尽皆投降,只道是愿追随王师剿灭马文梦,收复江宁。龚易图随即遣人将收复镇江之事上报五皇子,五皇子闻讯大喜,留下部分官兵协助孙树驻守扬州城,自己则亲率大军开拔前往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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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勇夺金陵绝处逢生(四)
?作者有话要说: 六合之战:
参将:张丙炎
参将:陈大诰(先锋)
协领:赵一林
领兵:一万五
陆军/骑兵
六合守将:宝瑛
滁州之战:
参将:王师曾
参将:余九谷
游击:严辰(先锋)——三千骑兵
协领:周瑞清
领兵:三万
兵分两路:
取道六合以北:严辰
取道六合以南,瓜埠以北:王师曾、余九谷
滁州守将:胡毓筠
滁州副将:马传煦
战争这种东西,还是很惨烈的,不是都是光环,只有你胜人家的,王师的代价也很惨重!!
好盼望江宁围战赶快到来啊~~~不不不江宁围战之前还想看“激(jian)情”的啊~~~~
却说此番六合之役,由参将张丙炎、陈大诰二人领兵共一万五千人沿长江北岸向西进攻扬州左近的县城六合。此番由陈大诰率领三千骑兵作为先锋行于前,张丙炎率领剩余众将士行于后。却说六合距离扬州城不过六十余里,计划两日内率大军赶到六合城下。大军从扬州城出发之时,天空尚且晴空万里,不料待行出扬州城后却忽地转了性儿,天空彤云四起,遮住东面天空的曙霞。张陈二人自是北方人士,见罢此景便知此乃降雪的前兆。只不多时,空中果真飘下如絮雪片。陈大诰见状顿时心生一计,遂对张丙炎提议道:“张兄,此番大雪可谓是天助我也,我等北方汉子何曾畏寒,身后众将士亦莫不是王爷麾下精兵。据闻南方人则因较少遇雪,普遍惧冷。如今骤逢降雪,定令那帮淮南贼子手足无措,不若便由末将为先锋,率领三千骑兵疾驰奔赴六合,趁雪奇袭六合城,杀那贼子一个措手不及!”
张丙炎闻言亦是甚合己意,遂颔首道:“陈兄所言甚是,此番兄可领兵先行,末将自是领众步兵随后赶到,支援陈兄。”
他二人议定,陈大诰自是领兵前去。一众轻骑快马,不过于当日傍晚时分便已赶到六合城下。此番因大雪忽降,守城贼兵因事出意外,御寒衣物尚未准备妥当,皆为该气候变化所扰,遂彼时六合城的防御较了往常,便也更显松懈。陈大诰趁着夜幕与大雪,于城下摇旗呐喊,遽然发动对六合城东门的进攻。守城贼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忙不迭前往府衙中通报守城贼将宝瑛。
却说此番王师轻骑虽出其不意,然那宝瑛亦是马文梦手下一员悍将,闻王师来袭,忙命贼兵将城墙四周皆密密燃起火把,将城门四周照得宛如白昼,随后那宝瑛一面命墙上众贼小心防守,勿令王师借由云梯从墙上越入城中,一面命人开了城门,自己纵马持枪率军从城中杀将而出。那宝瑛悍勇非常,单枪匹马直取陈大诰而来,陈大诰与之缠斗二十余个回合,终因大雪夜中视线受阻,躲闪不及,被一枪刺中肋下,痛呼一声,随后转身率领部众往城郊处逃去。那宝瑛见陈大诰负伤而逃,料想轻骑夜袭,来者数寡且无后援,此时追赶定能将之一网打尽。随后宝瑛自是率一众骑兵追赶逃遁的陈大诰,留下其余贼兵守城。
此番宝瑛在陈大诰身后追了十余里地,便已追上,又与受伤的陈大诰斗了数个回合,陈大诰已身中数枪,仍是咬牙抵抗。那宝瑛正待一鼓作气将陈大诰斩于马下,却忽闻身后己方守城士兵匆忙赶来报曰六合城亦被偷袭的官兵借用云梯,在雪夜的掩护下从墙上攻入城中,占领了东城门。那宝瑛闻言大惊,只得抛下陈大诰,调转马头回城救援。却说之前陈大诰负伤,故意率领一众骑兵往城郊逃遁,引诱那宝瑛追赶。暗地里却命跟随前来攻城的协领赵一林继续攻城,对六合城墙发动猛攻,趁着自己与那宝瑛于城郊搦战之际,攻入城中。
而正值宝瑛调头回转之际,陈大诰亦从后调转马头追杀回城的宝瑛,此番即便是血染罩甲,亦是面不改色。另一边,张丙炎亦率领王师步兵疾奔而来。张丙炎先行指派两路人马,各领三千步兵,配合中路的陈大诰之骑兵,从左右包抄那宝瑛。此番那宝瑛所带之人尚未回到城中,于回城途中便已死伤大半。那宝瑛奋勇死战,往了东城门处且战且走,千辛万苦方逃出官兵包围,逃至城下,却见占领城门的官兵已将城门封锁,一面阻止贼兵回城,一面于城中围剿剩余贼兵。宝瑛入不得城中,身后又有官兵人马包抄而来,只得转而南下,沿河往瓜埠而去,身侧惟剩一百余骑。而一直骁勇厮杀的陈大诰待与后续赶至此处的张丙炎汇合之后,方大喝一声,道曰“作为三弟盟兄,本将总算不负三弟英名”,随后落马,重伤昏迷。张丙炎见状忙不迭唤士兵将陈大诰送入城中疗治,一面调遣人马追剿南逃的宝瑛。
另一边,正待于江宁城中坐立难安的马文梦闻说官兵围攻江宁北面要塞六合县,忙不迭调派滁州东面来安县的贼兵南下救援六合。张丙炎闻讯,急派赵一林于六合县外西南方贼兵必经之处埋伏,与救援的贼兵激战一日,双方皆伤亡惨重。救援贼兵被阻拦于六合县城郊外,难以逼近城中救援,又为官兵于城外埋伏,自知救援意义全失,三日后自行撤离六合,绕道南下前往瓜埠,守卫江宁北面最后一处要塞。
此番且说第三路王师向西进入安徽,进攻滁州。严辰率领三千骑兵,取道六合县城以北。绕道西进,以免为六合县周遭贼兵发觉,卷入战争而延误进攻滁州之机。另一路则由王师曾、余九谷二将率领,从六合以南赶往滁州,途中恰逢向南逃遁的宝瑛一行人等,双方混战一阵,宝瑛堪堪折损半数人马,待总算突围逃至瓜埠,惟余五十骑不到。
而严辰率领轻骑赶至滁州,滁州乃是江宁西北方的屏障,遂马文梦于滁州安置重兵,且以守为主。无论官兵于城下如何叫阵,只是坚守不出,绝不开城门应战。此番严辰虽率领骑兵两日便赶至滁州城下,然叫阵阵不应,攻城人不出。一旦严辰命将士以云梯等器械攻城,那贼兵便于城墙之上向墙垣上攀援的官兵射箭投石,用尽各种手段阻止官兵翻越城墙。严辰见此番自己所率先锋连日攻城无甚进展,心急如焚,只道是若是久攻滁州不下,是断然无法迫使那北上围攻凤阳的贼兵南返回援,如此下去,只怕五皇子会追究自己延误军机之责。念及于此,心下只狠狠道曰恨手边未有之前贾珠所言的红夷大炮,否则他定令那大炮对准城墙轰炸三日三夜,以泄心头之恨。
三日后,王师曾、余九谷亦率大军赶到滁州城下,随后三将商议,只道是此番五皇子严令,王师进攻滁州,既为夺得江宁西部屏障,更为解北面凤阳之危。若王师此番攻城延误时日,致使凤阳为北上贼兵占领,届时王师欲想再度收复凤阳,则更为不易。遂此番无论如何需尽快攻下滁州,抢在凤阳为贼兵占领之前逼迫贼兵回援。遂三将从队中择出五百身手过人的将士组成敢死队,由余九谷率领,以云梯强攻滁州南门,皆立下军令状曰务必在一日之内攻入城中,否则悉数斩首。其余三门则佯攻,以分散南门处守城贼兵的兵力。
之后王师曾、严辰并协领周瑞清三将分别率领三千人马佯攻东、西、北三门,惟在南门命两千人掩护,亦佯装攻城之态,实则掩护其中五百敢死将士,于南门城墙外分批次搭云梯翻越城墙。此番滁州城四面遭围告急,滁州贼兵见东、西、北三门攻城人数最多而南门较少,遂便将守城重心皆放于此三门之上。只未料到南门攻城官兵所携器械乃是其余三门器械之总和,南门外攻城官兵不计生死,攀援不断。此番余九谷亲身上阵,前方士卒攀援在前,余九谷紧随其后,待终于接近了城墙顶端之时,余九谷之前的将士尽皆牺牲。九谷刚一至城垛处,便为守城贼兵射中左眼。九谷忍痛将箭拔出,连带着眼珠一并扯出眼眶,顿时血流如注。随后只将羽箭扔下,拔剑斩杀城垛处数名贼兵,骁勇无匹,只如毫发无伤那般。至此,王师方攀上南门城垣,占领南城门,五百名敢死将士惟剩五十。余九谷往空中发出一枚烟火,告知其余三路攻城将士南门已破。随后九谷又率领登上城墙的官兵斩杀城门处的贼兵,之后便大开城门。另外三门处的官兵见罢烟火便知南门已破,遂纷纷从各方赶至南门,从该门中攻入滁州城,与城中贼兵巷战。
当日日落,王师攻入滁州府衙,活捉滁州贼兵主将胡毓筠,斩杀贼兵副将马传煦,歼灭守城贼兵两万余人,活捉八千。王师曾一面命哨马传信与镇江,报与五皇子知晓,一面又命军医为余九谷诊视。期间亦是笑赞曰:“余兄当真勇猛无匹,箭矢入眼竟能不为所动,泰然处之,兄当真盖世豪杰也!”
余九谷闻言豪气地摆手对曰:“末将此举毫无可称赞之处,不及五王爷远矣。想当年末将跟随王爷西征平乱,王爷较末将年幼,彼时不过弱冠之年。征战途中为流矢射中,箭尖带毒,没入左边肋骨之下一寸有余。王爷当即便以右手持剑割开皮肉,命末将为他拔出箭矢。拔箭之时他连眉眼皆未动弹一下,倒是末将止不住手抖如筛糠,至今仍为王爷打趣。”
王师曾听罢颔首道:“此事我亦曾耳闻,王爷年纪虽轻,却是半生戎马,征战无数,亦是负伤不断,九死一生。如今官至一品,位列亲王之首,无不是赫赫军功的累积。”
待缴毕城中贼兵并安抚城中百姓,为防马文梦再行派兵前来企图夺回滁州,三将商议留下余九谷率领一万余人马驻守滁州并将养箭伤,待之后与瓜埠的王师队伍汇合。王师曾与严辰、周瑞清三人一道率领剩余一万五千人沿江南下,趁势攻占全椒与和州,以攻克江宁西面屏障,封锁江宁上游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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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勇夺金陵绝处逢生(五)
? 另一边,却说王师耗费不小代价攻取滁州之后,马文梦见江宁城周遭的屏障骤失两处,不禁痛心疾首。滁州乃是安徽、江苏二省交界处的军事要塞,若是能据守此地,北上可进军凤阳、淮安,向西可进军泸州,南下则可进军和州、太平府,遂马文梦无论如何亦不欲失却此城。此番他只得急令北上攻打凤阳的贼兵即刻南下回援滁州,又将远征巢县的贼兵调回,两路围攻滁州王师,试图重新从王师手中夺回滁州;又调集孝陵卫并淳化镇的兵马,向东直攻五皇子所在镇江,试图以围攻五皇子所在城镇以逼迫王师解除对于江宁外围据点的进攻。
五皇子闻讯,命参领戴尧臣率领一万人马,于高资镇外贼兵进攻镇江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待贼兵赶至此处之时,先行放过贼兵先锋,贼兵袭击镇江心切,未尝发觉此处有异。待贼兵中路经过之时,则拦路截断,将贼兵队伍一分为二,令其收尾不能相顾。贼兵先锋虽到达镇江,然知晓自己后续部队为王师伏击围杀,遂即便先锋赶到镇江城下,因了后续接济不上,亦也是人心惶惶,无心攻城。此番五皇子亲自坐镇镇江西门督战,命协领梁鸣谦并于荫霖二人分别带领五千人马,从东门北门杀将而出。
此番贼兵于高资镇遇袭,赶至镇江城的贼兵人数本便有限,又于城门前遭遇搦战,攻城之力锐减。之后后续部队虽勉力突破高资之围,赶至镇江支援,亦是七零八落、丢盔弃甲,不成战力。五皇子立于城上目视那贼兵主帅正于梁、于二人的围杀之中奋力拼杀,骁勇无匹,遂转头对身侧的稌永说道:“今日且看你箭技如何,你且张弓射箭,可否射中那贼将?”
稌永闻言答是,随即依言拈弓搭箭,对准了城下那贼将一箭射出。只不料那贼将恰巧为躲避梁鸣谦的大刀而向一旁调转了马头,堪堪躲过稌永之箭。那一箭最终射中贼将身后的大旗,只听呼啦啦一声,帅旗大倒,贼将见状亦是大惊。正仓皇四顾寻觅是何处射来的冷箭,却见一旁梁、于二将又围杀上来,贼将忙不迭调马回身,往了梁、于二人相反方向奔逃。
稌永见此番并未射中那贼将,只得向上请罪。五皇子但笑不语,伸手示意稌永递来震天弓。稌永从身上取下双手奉上,五皇子接过,从旁接过一支狼牙箭,张弓如满月,对准那逃窜的贼将,箭矢始发,宛若流星划过天际,正中那贼将后颈,贼将随即落马而亡。一旁稌永见状忙不迭开口赞曰:“殿下神技,万人难及,属下佩服!”
周遭贼兵见主帅阵亡,如何还有战意,皆丢盔弃甲,相互踩踏,四散奔逃,如鸟兽散。五皇子命梁鸣谦、于荫霖二人向西追击溃逃贼兵二十余里,方撤兵而还。清点战场,此番镇江防卫战,王师奸敌上万,擒获五千。
之后又闻说贼兵夹击滁州,五皇子急调戴尧臣率领轻骑一万人赶往滁州救援。随后留下龚易图镇守镇江,自己亲率三万人马从镇江出发,乘水师大船沿长江向西前往江宁,于江宁附近的燕子矶登陆,于幕府山下扎寨安营。
另一边,却说正值王师曾、严辰二人领兵一万五南下攻占全椒城之际,便忽闻北面滁州受到两路贼兵的围攻。彼时滁州惟有余九谷率领一万不到的人马驻守,王严二人闻讯放心不下,虽然和州战事在即,然王师曾仍是命严辰先行率领五千骑兵北上援救滁州。此番两路贼兵共计两万余人一道围攻滁州城,余九谷自知己方留于滁州的兵力有限,然滁州不容有失,否则之前王师一番攻下滁州的心血并牺牲便也尽皆白费。遂此番余九谷惟命将士关闭城门,坚守不出,并不贸然与攻城贼兵应战。一旦贼兵试图以云梯逾墙而入,城上官兵便以矢石抗击,打退贼兵攻势。如此坚守了三日,守城官兵损失一百余人,而攻城贼兵丧命者达千人以上,仍难动滁州分毫。之后戴尧臣并了严辰分别领兵前来滁州增援,两厢夹击,余九谷亦率兵出城迎战,此番大败城下贼兵,突围贼兵惟剩三千不到,一并逃往滁州东北面的六安。
而王师曾率领八千人马赶至和州之时,此番和州贼兵闻罢其余几城之败绩,已是无心再与王师相抗,遂率领手下副将出城投降。王师不费吹灰之力收复和州,随即又东渡长江,收复和州东岸的采石矶,留下镇守和州的人马后,举兵东进,前往秣陵关。至此,王师对于江宁城西面并了北面据点的收复与包围亦已全部完成。
且说马文梦闻罢此番不过一月有余,己方已丧失了镇江、六合、瓜埠、滁州、全椒、和州、采石矶等数处紧要城池,江宁外围一半的要塞屏障皆落入官兵之手,登时惊遽无措、垂首顿足,几欲拔剑自刎。周遭众将见状忙不迭拦住苦劝,那马文梦只道是如今既然大势已去,不若先行自行了断,亦可避免落入官兵手中被活剐了。众人正苦劝不迭,便见朱学笃负手步入房中,对马文梦说道:“若是主公现下便缴械自尽,方是大势已去,无力回天;然若是奋力一搏,凭借江宁外围据点并墙垣以抗外敌,我方未必没有获胜之机。”
马文梦闻言只如黑暗骤遇黎明那般,顿时眼神一亮,随即收起手中之剑问道:“此言何意,先生可否详述一番?”
朱学笃答曰:“可知江宁城所在坐山环水,自古便是易守难攻之地。如今我们虽丧失西面与北面外围屏障,然江宁西面北面两面临江,我们尚可据江而守,官兵虽封锁江宁上游水路,然若欲从该处攻城,却是难上加难。而如今我方尚且固守东面与南面两处要塞,官兵攻城则必取该处。此二处乃是据山而守,易守难攻,对我们却是更为有利。此番主公需有那‘城在我在,城亡我亡’之气魄,方能鼓舞众将士死守到底。而钟山第三峰既为守城之壁垒,此番在下将亲自领兵驻守该处,在下愿立军令状,若无法凭此一役围杀五王爷,在下愿凭主公处置。”
那马文梦一听此言大感意外,不禁乐得眉开眼笑,惊道:“此番先生竟有如此良策,竟能直取稌麟性命?!”
马文梦摇首对曰:“五王爷乃角宿临世,得武曲庇佑,欲取之性命谈何容易。然如今我方生死存亡只此一役,便是逆天而行,在下亦少不得搏上一搏。”
马文梦闻言亦是安下心来,说道:“先生何出此言,无需立甚军令状。先生算无遗策、足智多谋,有先生助我,定然攻无不克。”
朱学笃未答此言,惟沉默摇首,长叹一声,方开口说道:“此番在下惟领五千人马前往钟山,其余人马皆留于城中,助主公镇守各处城门。若王师攻城,主公惟令各处将士坚守各处关隘城门即可,便是城周关隘全失,我方亦可凭借墙垣据守些许时日。”
马文梦听罢自是郑重应下,随后朱学笃亦是行礼退下。负手步至屋外,独自登上江宁城墙,今日夜空晴朗,抬头仰望满天星斗,只见正北方向北斗高悬,从杓尾数来第二星正是开阳星,亦称武曲星,彼时仍是明曜荧煌,如何有一丝一毫的黯淡之相?此外亦可目见一旁的辅星开阳增一,亦是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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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患难与共生死相依(一)
? 且说五皇子亲自率领大军从燕子矶登陆,并将大营驻扎于幕府山下,以便攻取江宁城东面的屏障钟山。先行遣了哨马前往钟山各处打探贼兵动向,哨马报曰此番贼兵调集数路大军欲合围王师幕府山大营。彼时长江以北的王师占领六合县不久,闻说幕府山王师大营告急,驻守六合县的张丙炎闻讯急调五千人马向南前往瓜埠渡江南下以解五皇子之围。不料却于瓜埠遭遇几路贼兵的围攻,陷入搦战。瓜埠贼兵更是将渡江之船通共摧毁,令王师一时间难以渡江。而从和州渡江北上的王师曾、严辰这一路官兵则与雨花台的贼兵相抗,雨花台贼兵广掘深壕,坚守不出,王师一时半刻亦是无法重创该处贼兵北上。遂南北两路王师未曾得以及时前往钟山救急,而此番朱学笃则分别调派孝陵卫、淳化镇的两路贼兵围攻幕府山大营,并命其余贼兵分别驻守于钟山三座山峰之上。
此番五皇子为解幕府山大营之围,遣梁鸣谦率领一万人马迎击孝陵卫的贼兵,遣于荫霖率领一万人马迎击淳化镇的贼兵,并顺势占领孝陵卫并淳化镇两处,击破贼兵设于江宁东面的外围屏障。
此番贾珠在研究比较了江宁城周遭十三门的地势之后,对五皇子建议曰全城临水之门众多,皆不利于架设红夷大炮,且不论自定淮门伊始,向南至东的半个江宁城外皆有城濠抑或护城河水阻道。介于此种状况,王师应将攻城的重点置于城北的钟阜门与仪凤门以及钟山太平门。而按照之前部署,江宁北面自是由此番据守六合与滁州二地的两路王师一道攻打,遂此番五皇子自是领兵从钟山进攻太平门。随后据王师哨马来报,钟山之上有三座山峰,分别是北高峰、小茅山与第三峰,其中北高峰乃钟山第一高峰。三山皆有贼兵守卫。
而此次钟山之战最为紧要的一处要塞正是第三峰所在,此山正对江宁城中,乃是距离江宁城最近的高峰,从此处可俯瞰整个江宁全貌。此番朱学笃亦在此处设有堡垒,从此处监视城中敌我动向并指挥整个江宁贼兵的防守。此外江宁城太平门位于龙广山之上,龙广山位于第三峰下,地势紧靠且高于江宁城墙。朱学笃将钟山上的第二处堡垒亦建于此处,借以防止王师从此处进攻太平门。
此番五皇子命协领蔡琳领兵五千作为东路攻占北高峰并小茅山,以扼制钟山东部贼兵。又命参将陈倬率领五千人马作为中路进攻第三峰,且令陈倬千万拿下第三峰上朱学笃的堡垒,以破解其指挥系统,陈倬领命去了。而事到如今,五皇子身侧诸将尽皆调派前往各处,抑或是留守于之前王师攻占的各城之中,遂此番五皇子只得由自己亲自率领西路人马攻占太平门附近的龙广山,并令素来从不离身的稌永留守幕府山大营。
稌永闻罢大惊,忙不迭请示曰:“殿下不可,怎能令您孤身领军犯险,深入钟山之中?!至少允许下官跟随殿下一道出征,尚可贴身护卫!”
五皇子对曰:“现下本王身侧正缺领兵之将,惟剩文官谋士,若你亦随本王出战,贼兵一旦偷袭王师大营,无调兵之将,他们将如之奈何?”
稌永则道:“即便如此,殿下之安危亦始终是王师上下最为紧要之事,贼兵狡诈,尤其是那号称贼兵智囊的朱学笃,放任殿下孤身犯险,若是那朱学笃从中使甚诡计,令殿下有个万一,身侧便连一照应之人亦无,届时又当如何是好?”
五皇子闻言似笑非笑地转头斜睨着稌永戏谑道:“大胆!本王半生戎马,领兵无数,大小战役上百次,千军万马之中尚可取来敌将项上人头,岂有领兵征讨区区龙广山亦会畏首畏尾、裹足不前之理?此役既成,王师即刻便能于此对江宁城发动进攻,马贼末路尽矣!本王当需亲自领兵前往。”说着于嘴角扬起一缕轻笑,接着道,“抑或是稌大人质疑本王之身手谋略?”
稌永闻言忙不迭跪下说道:“殿下息怒,属下不敢!”随后顿了顿,方低声道句,“殿下明知属下断非此意,殿下本事,属下如何不晓……”
五皇子听罢笑曰:“你既知晓便勿要多言,本王年及十五便已戎马出征。男儿大丈夫若无那乱军之中决死生之豪气,即便胜计无数,亦枉称俊雄!”言毕似是又思忖一番,说道,“你既如此放心不下,此番不若便另指派一人随本王一道出征。”
稌永忙接了这话对曰:“知属下者,殿下也,属下亦如此以为。”
随后五皇子与稌永异口同声说道:“此人正是……兵部郎中贾珠!”
……
贾珠闻罢五皇子下令自己跟随出征龙广山之事,心下亦是大为惊异,然此乃五皇子军令,贾珠只得遵命,下去准备。却说此前贾珠只道是自己作为五皇子帐下文官,命自己随军出征的可能只怕是微乎其微。即便自己当真上那战场与敌对抗,亦只会是王师败北自卫之时,为避免自己为敌方虏获,方才动武杀敌。如今,竟令自己跟随并护卫五皇子出征,真可谓是抬举他了。孰不知便是数月之前,他尚为五皇子质疑是碌碌庸才、资质凡俗之人。然心下亦是暗自庆幸曰好在这随军的数月间他无事之时亦时常练剑习武,此番便也正可派上用场。
而此番正值贾珠于自己帐中打点行李之时,却见五皇子忽地步入自己帐中。贾珠见状忙不迭行礼,询问五皇子可是有事吩咐。只见五皇子伸出负于身后之手,将手中之物递与贾珠说道:“据闻你此番从军未尝携带顺手之兵器,本王现将此物赠予你使用,亦能胜过世间诸多同类武器。”
贾珠见状急忙伸手接过,只见正是自己曾于北静王府与五皇子舞双剑之时所使用过的那对鸳鸯剑中的雌剑。
贾珠打量着剑上精雕细刻的龙鳞凤尾之纹,心绪复杂,只觉手中的薄铁似有一千斤重,那婉言谢绝的话在心里兜兜转转、九转回肠,最终仍是被吞入口中,未曾宣之于口。跪下喏喏行礼道谢后,方暂且收下。
随后贾珠则开口问道:“此番下官不明,望殿下稍加提点一二。下官既非智谋过人,又非身手超凡,较之一等侍卫稌大人,更是不及其万一,不过是殿下帐中一文官,如何此番殿下竟将护卫殿下、从军出征这等重任交与下官,便也不惧下官给殿下添了累赘?”
五皇子闻言却是不答此话,另言一事:“本王以为你会珍惜此次出征之机,鸿仪。可知本王身侧为数不少之人皆赞你有那才智,便是稌永亦是如此,本王只道是你亦会借机展示一番,以彰己之才,岂料你竟仍问本王此言……”
贾珠听罢此话一时语塞,他不过希欲明白五皇子令自己跟随出证乃是出于何意,亦好有个心理准备,若说是因了五皇子对他之身手寄予多少信心,他是不信的。然待他将此话问出口后,反倒为五皇子当作不求上进而将了一军,岂非令人哭笑不得。
此番未及贾珠接话,便听五皇子又道:“想来你跟随本王出征已是数月有余,期间你亦曾助本王出谋划策,立下平寇之功,本王岂是眼拙目瞢之人,你有几分才智本王如何不晓?”
贾珠:“……”
之后五皇子亦未多言,转身负手而出,一面走一面道:“平寇杀贼、攻城夺地,武人本色也。闲话休说,总之鸿仪,本王很是期待你之表现……”
贾珠听罢拱手对曰:“殿下既委下官以如此重任,下官不敢尽心竭力。此番下官定然竭尽所能,助殿下一举夺下龙广山,不负殿下所望。”
五皇子闻言轻笑一声,道句“如此甚好”,随后自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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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患难与共生死相依(二)
? 次日,五皇子亲率西路之军进攻第三峰下的龙广山。稌永则留守王师大营,以防贼兵偷袭。此番只见五皇子一身甲胄戎装、披挂上马,头戴一顶祥云捧日的金盔,水磨得金光耀目;身着一件双龙呈祥的金铠,辉煌如朝日初升。腰挚龙泉鸳鸯剑,身悬雕臂震天弓,一改平素文质彬彬之状,俨似武曲临世,威风凛凛、虎虎生风。贾珠见状,再垂首扫视一番自己衣着,短衣轻马,惟是腰间多了一剑,其余与平素无甚两样,与其余武装全身的诸将士相较,只如空手赤拳一般。不禁于心底暗叹曰如他这般装束,若是贼兵埋伏放箭,届时莫说保卫身侧五皇子,只怕死得最早的便是他了。
此番稌永率领王师帐下众文官谋士幕僚等于营外恭送践行。出发之前,稌永特意将贾珠唤至一旁吩咐曰此行万事无需操心,只需专心护卫殿下安全便可。贾珠闻言点头以示知晓。而此番因了贾珠需得上阵,作为贾珠亲卫的千霰自是跟随一道前往,身负万石弓,骑马随行其后。
却说此番行军,需经过一谷口。五皇子骑于马上,往周遭扫视一番,只见身边两侧山势巍峨,中间乱石巉岩,隐约显出一条直路直通谷底,然谷中雾锁云迷,令人观不真切。五皇子命众军停步,正待遣人前往谷中探查一番,以防贼兵于谷中埋伏。不料却闻见队伍后方忽地响起一片喊杀之声,原来贼兵正于入谷之处埋伏,待王师行至谷口处,便从后方袭击王师,迫使王师进入谷中。
此番众将士且杀且走,五皇子急命后卫部队挡住袭来的贼兵,不料此番不独后方有那贼兵偷袭,又见从山谷两侧蹿出许多贼兵,从两旁冲杀下来。一时之间将以长蛇阵鱼贯而入的王师队伍冲杀地七零八落。五皇子急令队伍由长蛇改为冲轭阵型,以防御从山谷各方袭来的贼兵。然此番贼兵似是并未希欲就此重创王师,否则大可依凭他们所占之优越地势,从上方向谷中的王师射箭投石,而断非如现下一般不顾一切地从四面八方冲杀下来,将自己暴露于王师跟前。
虽说此番贼兵如此这般不顾策略与死生的横冲直撞,令贼兵自身死伤无数,然谷中王师亦迫于抵挡,只得不自觉随着贼兵左冲右突,渐渐地便往了山谷深处而来。而五皇子与贾珠并了千霰此番正位于冲轭阵中心,周遭皆有将士护卫,遂那冲杀至他们跟前的贼兵自是不多,偶然闯入的贼兵皆被他三人举剑杀退。待杀退周遭贼兵,五皇子蓦然抬首,只见一头戴方巾、身着深衣的老学士,负手立于山谷正东方的半山之上。见五皇子向自己望来,便对五皇子躬身一揖。五皇子见状蹙颦,心下已然明了此人正是马文梦帐下第一谋士朱学笃。随即从身上取下震天弓,对准朱学笃张弓搭箭。据五皇子身侧不远处的贾珠见罢此景,随箭尖所指方向觑了一眼,便已知晓,又见五皇子身侧亲卫皆各自被贼兵冲散,便随即挥剑斩下身侧袭来的数名贼兵,亟亟驱马赶至五皇子身侧,斩杀两名伺机偷袭的贼兵。此番五皇子张弓如月,松手而矢出,只见那箭矢往了朱学笃正面而去。朱学笃见状本能地缩首,方堪堪避过飞来的箭矢。箭矢轻擦发髻顶端而过,将其头上软巾射落。
五皇子见此番并未射中朱学笃,悻然蹙眉,正待另拈一箭射之,不料却见朱学笃已躲在巨石之后,惟伸出一手,将手中令旗一挥。只见从山谷之中忽地浮出一队人马,之前皆以谷中云雾作掩,又借以草叶的遮挡,方才一时之间未曾为谷口的王师发觉。此番谷中埋伏的贼兵得了半山之上朱学笃的号令,随即显出身形,结成阵法,向目下被乱军冲击得七零八落王师队伍发起进攻,迫使王师进了阵中。而贼兵大部分虽为官兵斩杀,然仍是令王师之前所排布的冲轭阵不成形状,难以将阵心的五皇子护卫周全。此番贼兵又有伏兵,伏兵一出,便将本于阵中的五皇子卷入,顿时贼兵阵中三名身手过人之贼一拥而上,将五皇子困于阵心,纷纷围攻五皇子一人。
此番即便五皇子剑术如何超凡,身手如何了得,然对面三人借阵法之力将五皇子困于阵心,无法突围,兼了三人站了阵眼的位置,彼此依托、配合默契,三人齐上,令五皇子双拳难敌四手,五皇子此番右手持龙泉,左手持鸳鸯雄剑,双剑齐舞,方勉力抵挡住三人进攻,却是万不能突破三人的封锁。须臾之间,终因一招不慎,躲闪不及,为一人刺中右边肋下,顿时血流如注。龙泉剑从手中落下,右手亦无法持剑,惟靠左手挥剑挡下三方攻击。
一旁贾珠见状已是心急如焚,奈何此番他被挡在阵法之外,挥剑斩杀阵外的贼兵,便又有两侧的贼兵接二连三地补上,令他始终无法切入阵中接近阵心。眼见五皇子为贼兵刺中,剑从手落,贾珠心下泛起来到此世之后从未有过的慌乱。脑中纷杂繁乱,众多念头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他恍悟此番王师分明为那朱学笃算计了,朱学笃自是知晓太平门外的龙广山乃是此次王师攻取江宁城的必争之地,遂先行调集几路贼兵牵制王师兵力,将五皇子身侧诸将调离大营,以迫使五皇子亲自领兵进军龙广山。若欲到达龙广山,则两峰之间的峡谷乃是必经之处,他事先命贼兵埋伏于此,若是能待王师主力一并进入谷中,便正可将王师主力一并围剿歼灭。奈何此番五皇子发觉情形有异,命三军在谷口停下。那朱学笃自知伏击之事败露,只得急令两侧埋伏的贼兵进攻王师后队,迫使王师进入谷中应战。然王师随之摆出的冲轭阵型正可用于山地防御,遂朱学笃只得采用弃卒保车之策,不计代价地命贼兵向王师阵型冲杀而来,方打乱王师的冲轭阵,迫使阵心的五皇子落入贼兵阵中。
此番虽知晓朱学笃有何算计,然如何突破那围困五皇子之阵方为目下至关紧要之事。随后又见五皇子为他身后一人用铁锏击中背部,五皇子虽身子微颤,眉心微蹙,面上却无丝毫颓色,转身左手持剑砍下持锏之人的右手。贾珠见状顿时怒不可遏,只道是朱学笃知晓此番贼兵已近末路,气数殆尽,所谓“擒贼先擒王”,分明便是不计代价只欲斩杀五皇子一人,方设下此阵,中间三贼结成天地三才阵,将五皇子困于阵心围斗,以多欺少。念及于此,贾珠亦是心急如焚,只道是自己对于古代奇门遁甲知之不多,难及忘嗔,然此番五皇子被困,忘嗔亦不在此处,此处惟能依靠自己。遂强自定下心神寻思对策,随即转念一想,此三人既结为三才阵,可知古代十大阵法皆是一气相通,相互演化而来。诸如这天地三才阵两头回撤,便能化为四门兜底阵;彼此相互穿插,又成五虎狼群阵;若按六丁六甲排列,则为六丁六甲阵,而诸阵法演变的最终形态便是十面埋伏阵。据闻上回那朱学笃亦道欲以十面埋伏阵与五皇子一决高下,而此地又属山谷地形,最适宜设阵埋伏,如此这谷中埋伏的贼兵所布之阵定属十面埋伏阵无疑了。尽管十面埋伏阵乃诸阵之终极,变化无端,最难抵挡。然贾珠只道是即便如此,他亦需破之。念及于此,贾珠迅速将忘嗔往昔的破阵之法于脑中思量一番,看能否从中理出一共通的思路。
可知自古排兵布阵,莫不遵循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想必这十面埋伏阵亦是如此。所谓十面埋伏阵,自是将五行分阴阳,遂阵法具有十个属性。且看此阵,阵心所在乃是甲位,属阳木,而近旁围攻阵心的天地三才阵,分别是阵中三奇,即日奇、月奇与星奇,分别是阴木、阳火与阴火。而木生火且火克木,三才阵中木生二火,惟有先行攻破木属性阵位,方能破除三才阵阵法。思及于此,贾珠对阵中的五皇子大喊一声说道:“殿下,攻击日奇之位,方可破阵!”
阵中五皇子闻言,未及寻思因由,便相信贾珠所言无差。挥剑挡开月奇与星奇二人的进攻,专攻日奇一人。缠斗几个回合之后,五皇子弯腰避开身前二人的进攻,于此同时忍痛以右手拾起地上掉落的龙泉剑,顺手一剑刺入身后日奇那人胸口,将该人刺了个对穿。三才阵首奇一失,顿时威力大减。另一边,贾珠将一直护卫于身侧的千霰一掌推开道句“我入阵中助殿下破阵,你先行随中军退下,莫要跟来”,言毕便挥剑进攻壬位之贼,壬属阳水,从此位攻入正可克阵中之火。此番贾珠已是杀红了眼,见贼便砍,刃上舔血、衣衫浸红,如何还有平素那仪表斯文之状,却是宛如一夺命修罗。杀入阵中与五皇子并肩而立,开口说道:“殿下右肋受伤便莫要再以右手持剑,此番便由在下作殿下右手,代殿下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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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患难与共生死相依(三)
? 举剑挡下身侧月奇之枪,五皇子方觑了一旁贾珠一眼,嘴角轻扬,笑着打趣道:“贾公子好模样,不知现下可有那一丝一毫的仁义斯文之念?”
贾珠闻言对曰:“如目下状况,殿下仍有心与在下说笑,看来方才贼逆并未重伤殿下。贾珠自谓并非是一喜好杀戮血光之人,不欲目见任何死亡。然到底人活一世,不过求一生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有人欲妨碍我之存活,贾珠亦惟有拼杀到底,绝无姑息!”
一旁五皇子闻言笑曰:“是道你‘胸怀大志’还是‘意气用事’?昨日本王将雌剑赠你使用,如今看来只怕是注定之事。可知鸳鸯双剑本为一对,用此剑者便应同生共死。今日,本王与卿何妨携手共进一回,亦不负当日于静王府双剑共舞之默契也。”
贾珠听罢此言不禁热血沸腾,只道是有人可与己并肩作战总亦好过孤军奋战势单力薄,随后大喝一声道:“如此,先破月星双奇!”
只见此番贾稌二人双剑共舞,默契天成,与那月星双奇缠斗,逐个击破。加之日奇已死,三才阵威力大减,此番不过数个回合,月奇不敌他二人,被五皇子一剑刺中右侧腰际,倒地不起。惟剩的星奇更难成气候,不过勉力抵挡一阵,便为贾珠当胸横扫一剑,血染衣襟。
中心三才阵破,十面埋伏阵外围尚有六位属性,只听贾珠道句:“我二人所在正是甲位阳木,金克木,当先破庚位阳金!”
随后他二人自是齐力与庚位贼兵缠斗,然外围贼兵较之三才阵三奇,自是不堪一击,尚且斗了几个回合,庚位中几贼便为他二人斩于剑下。杀退庚位之后自是转向己位阴金,但凡破除阴阳二金,剩下阴阳二土与二水,自是难成威胁。然便于此时,贾珠蓦然发觉身侧五皇子的身手略显迟拙,不比寻常,最后甚至是贾珠助他杀退身侧偷袭之贼。待他二人终于杀出十面埋伏阵之时,贾珠方将注意力转向身侧之人,只见五皇子身子猛地往一旁倒下。贾珠见状忙不迭伸手扶住,彼时方才发现五皇子甲胄之内,血流如汩,之前未曾发觉乃是因了内衬之衣乃是绯袍之故,如今细瞧,只见便连内衬之上所绣金龙亦已染红。之前破除十面埋伏阵之时皆是咬牙苦撑,勉力厮杀。终至于此番伤势加剧,再难支持。
贾珠见状忧心如焚,只得架起五皇子一侧手臂,扶起五皇子道:“殿下,可还能支持?”
五皇子闻言惟苦笑对曰:“行走尚可,只难以对敌。”
贾珠听罢扫视周遭状况,一面举剑杀退偶尔冲上前来的贼兵,道句“如此,还请殿下再行支持片晌”,一面架着五皇子往了人烟罕至处逃去。
五皇子答道:“此番赖卿相携一回。”
贾珠听罢此言,心下不禁浮起一丝异样之感,只道是素昔惟有煦玉间或称自己为卿,如今这一称呼从五皇子嘴里唤出却是说不出的别扭怪异。随后念及此番情势危急,尚不知他二人可否安全逃出此地,方才勉力将这等异样心思按捺下去。观察一番周围,竟不知自己此番身在何处,绝非王师中军所在的谷口之处。方才恍悟那十面埋伏阵乃是暗自移动的阵法,企图将陷入阵中之人携往深谷之中,加之谷中云雾弥漫,之前忙于对敌厮杀,便也未曾留心身陷何地。待此番终于从阵中脱身,谷中云消雾散,便也不知身在何处。
贾珠正兀自专心寻思一回,竟未察觉身后有贼兵偷袭。情急之下,五皇子使力一掌推开贾珠,又伸出未伤一侧之手举剑向后洞穿了贼兵,自己则因用力过猛而牵动伤处,单膝跪地以剑支撑方才并未倒下。贾珠见状忙将五皇子扶起,道句“抱歉,在下走神了。”
五皇子借助贾珠之力撑起身子,蹙眉问道:“寻思何事,竟如此入迷?”
贾珠答曰:“殿下,方才被卷入阵中,恐怕我二人现下已与中军脱离了,亦不知此番身在何处……”
正说着,只听不远处传来人声,贾珠忙不迭架起五皇子往了一旁的巨石后躲去,借着等身长的草木的遮掩,方才未为贼兵发觉,只听贼兵说道:“……此番我军损失惨重,此地本适宜伏击战,奈何那朱先生偏生命我等从埋伏之处冲杀下去,逞这无谓之勇,致使我军几近全军覆没,幸而方才官兵撤出山谷,我等方才留了命在……不料如今又令我在这谷中搜索寻人,寻找可有残余官兵,可如今谷中哪还有官兵留下……”一面说着一面去了。
这边他二人待贼兵走远,五皇子低声说道:“如此看来,我二人一时半刻是逃不出去了!可恨,若非现下有伤在身,这等杂碎兵卒如何是本王对手。真可谓是虎落平阳遭犬欺。”
贾珠对曰:“目下先行寻觅一地暂且躲藏,殿下伤势不轻,若不即时处理,恐会就此恶化。现下谷口有贼兵把守,即便要逃,亦需待入夜之后,借着夜色掩映,方可避免打草惊蛇。”
二人议定,正待悄声潜出寻觅一藏身之所,贾珠在起身之时不慎踢落了一块碎石,碎石就势向近旁的低洼地里滚去,滚入一片深草丛中消失了踪影,然仍可闻见那碎石滚动之时所发出的空洞的回响。一旁五皇子正密切探查外间动向,正待起身离开此处,不想贾珠从旁伸出一手拦下五皇子悄声道句“此处有蹊跷,殿下稍待片刻”。言毕便伸手拨开附近的杂草,只见杂草后露出一个勉强能供一人爬行通过的洞穴。
五皇子见状笑道:“真可谓是天无绝人之路,此乃天助我也。”随即拾起一块石子掷入那洞中,那石子在洞里弹跳发出回响,可知是个有些空间的洞穴。
贾珠对曰:“此番殿下可与在下所想一致?既不知此谷地形,又不知贼兵分布若何,既撞见此洞,不若权且就此藏匿,待入夜之后再作打算。”
五皇子颔首道曰:“正是。”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匍匐进入洞中,贾珠先入,只见洞口杂草丛生,然洞里空空如也,有野兽爬行暂居的痕迹,暂且栖身藏匿却是无有不可的。随后贾珠方才示意五皇子进入。待五皇子进入后,贾珠又将半截身子探出洞外,将洞口处的一块大石挪到洞门口虚掩住洞口,又伸手将些碎石随意堆放在搬运的痕迹之上权作掩盖。不料待他二人刚刚安置完毕,便闻见洞外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正往了这处行来。洞里贾珠五皇子二人闻罢皆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只道是听这脚步声数量,似是人数不少。可知这洞口惟有一个出口,此处若为贼兵发现,纠集众贼将此处包围,五皇子又有伤在身,只怕此番他二人便是插翅难飞。
贾珠一面提心吊胆地闻听洞外声响动静,心如鼓噪,一面下意识地伸手拽住身侧五皇子的胳膊,心下暗道自己亦算是一活过两世之人,然纵观之前的人生,从未有哪个时刻如现下这般惊心动魄,生死悬于一瞬之间。
一旁五皇子觉察贾珠动作,转头瞰了贾珠一眼,只道是贾珠到底乃一介书生,未曾如此这般身临战场,亲历生死存亡,心中惧骇定是有的。遂伸手拉下贾珠拽住自己胳膊之手握于自己掌中,权作慰藉:“尚有本王。”
贾珠听罢此言方回过神来,蓦然垂首,目见自己之手被握于五皇子掌中,不自觉地轻挣一番,五皇子见状,方松开贾珠之手。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贾珠尚欲开口说上几句以缓解此间尴尬,寻思片晌方悄声问道:“殿下,此番你我周遭皆是贼兵,一有甚风吹草动我二人的藏身之处便会为贼兵发觉,届时我二人只怕双拳难敌四手,少不得就此命丧于贼兵乱刃之下。若是如此,如殿下这般堂上风云人物,本朝第一高手,与在下这等无名小卒一道葬身于此,只怕难以甘心瞑目吧?”
五皇子闻言笑云:“若得如此,当是抱恨终天。何况此番本王若是为外间逆贼觉察,他们断不肯就此轻易斩杀本王,聪明之人定会想法活捉我二人,将我二人作为人质与上方做那交易。”
贾珠:“……”
五皇子接着道:“然本王叱咤一生,领兵杀敌何止千万,便是命数该尽,亦需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怎会屈死于此?不啻于毁去本王一生英名。此番本王定能全身而退,日后亲手擒获那马贼,以雪今日之耻!”
贾珠听罢正待称赞一句,便又闻五皇子说道:“抑或是此番鸿仪并无那手刃众贼,绝杀突围之志?”
此番未及贾珠答话,便忽闻五皇子低声说道:“嘘,噤声!”
随后只听洞外传来一人的说话声混合着众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直往了他二人藏身之处而来。他二人只觉该人似已行至洞外的巨石附近,正是冲他二人而来,贾珠不自觉地握紧手中剑柄,只道是若为人发觉,他便立即飞身冲杀上去。随后只听那人止步,开口说道,语气很是难以置信:“你道是在撤退的官兵之中,未尝发现五王爷的身影?”
另一人随之答道:“正是,属下命哨马跟随在撤出谷口的官兵之后探查,此番官兵亦是因失了主帅踪影而群龙无首,虽退出谷口,然仍是据守于该处不肯擅离。”
那人随即对曰:“如今我以数千将士性命并十面埋伏阵众将士全体阵亡的代价亦未令五王爷命丧,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此等耀眼之人竟凭空消失在山谷之中,当真可笑!如今我们未能寻得五王爷踪迹,官兵却据守谷口不肯撤退,令我们如何寻人?!你且命一队人马前往谷口埋伏,从两侧山壁之上以箭矢强弩袭击谷口官兵,迫使谷口官兵撤退。随后再领一队人马,把守山谷前后两个谷口的出入之处,断不能放任何人通过……”
只听那人领命自去。
又一人说道:“启禀朱先生,彼时属下恰巧位于十面埋伏阵近旁,属下亲眼所见,五王爷稌麟确为该阵所困。然果真如传言中那般,不愧为景昌帝称为本朝第一高手之人,我方三名勇士借助三才阵法之力围斗他一人,仍只得暂且将他困于阵中,无法将之擒下,难不成这稌麟当真是武曲星下凡?……”
一人接着道,声音微颤,说话极为费力:“并非如此,彼时小人正在阵法外围戊位。当时并非五王爷一人,官兵中有人出现从旁大喊,随后那人从壬位攻入,与五王爷一道联手,方才破解我方的十面埋伏之阵……小人与人缠斗之时被人刺伤,幸而未曾伤及要害,方才只是昏迷,然凭借小人昏迷之前的记忆,彼时五王爷已然受了伤,小人目见他内衬衣裾之上浸了血迹,便连衣上金龙亦染红了……”
一旁众人闻罢皆难以置信:“什么,受了伤?!从旁观他之身手,如何是一受伤之人?!可知此番十面埋伏阵共计我方四十五名兄弟,除却三奇之位,外围戊、己、庚、辛、壬、癸六位,每位皆是七名兄弟结阵,此番除却老三你重伤昏迷,其余尽皆命丧,这真是出自一受伤之人之手?!……”
“那另一名闯入阵中之人是何人?是五王爷帐下哪位大将?”
“这……小人便不清楚了,只依稀记得并非一将领的装扮……”
此番那最初说话之人却是过去许久方才开口对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终是令五王爷负伤脱逃……难道此皆乃天意?……”随后顿了顿又道,“你道是此番有人从外部杀入阵中,方助五王爷破阵?想来世间既知如何破解十面埋伏阵且身手绝佳之人是少之又少,莫非此人乃是王师帐中通晓奇门遁甲而深藏不露之人?便如老夫当日夜观天象所见,开阳星并非单一之星,其近旁有一辅星,名开阳增一……如今看来,果真此乃天意……”
“朱先生……”只听周遭数人唤道,原来方才说话之人正是朱学笃。
只听朱学笃又道:“无论如何,继续派人监视幕府山官兵大营,若是发现五王爷踪迹,即刻来报。此外,无论五王爷并那神秘人如何脱阵而去,总归逃不出这方山谷,命将士们把守各处关隘,再逐地搜寻,无论是人是尸,定要搜个明白!”
一旁众人领命去了。
只听不远处的朱学笃叹息一声,洞内贾珠闻见,只觉心脏均要跳出嗓子眼儿,唯恐一个不慎,便为正巧立于洞外、与他二人不过隔着一个石头的朱学笃觉察出异状而发现他二人的藏身之处。随后半晌不闻甚动静,似是朱学笃独自呆立那处许久。只朱学笃离去之时尚且不经意地回首瞥了身后的巨石一眼,只见该处碎石遍布、杂草丛生,未曾发觉有甚异样,方自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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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四)
? 洞里贾珠五皇子二人耳闻洞外朱学笃的脚步声远去,方松了一口气。只道是事出凑巧,这朱学笃派人于山谷中四处搜寻他二人,只未料到他二人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彼时不过离他所站之处数步之远。
待周遭再度恢复静谧无声,贾珠方于洞中寻觅一块干爽之地,令五皇子坐了,五皇子忆起一事,率先开口问道:“闻罢方才众逆贼之言,本王忆起你曾言你不谙那奇门遁甲之术,彼时王师破除八卦阵、九星连环阵之时你均未尝参言,如何此番竟能破解诸阵之终极十面埋伏阵?”
贾珠一面从身上取出伤药纱布等物,一面答曰:“在下不过‘现学现卖’罢了,彼时干爹受殿下邀请随军入住王师帐下,多次与殿下探讨诸阵解法,在下耳濡目染,从旁观摩习学,虽本性愚拙,亦曾习得皮毛。加之在下素喜阅读兵法之类的书籍,此间所学兼了生平所知,两厢结合,倒也悟出些许门道来。”说着忆起一事,笑道,“殿下尚还记得?在下第一次见到殿下之时,便是在翰林院藏书阁之中,那里是陈列《武经》孤本所在地。”
五皇子闻言颔首:“本王尚还记得。然彼时并非你我二人初见,你可是忘了琼林赐宴之事?”
听罢这话贾珠方恍悟道:“是了,当时殿下途经礼部,现身琼林宴上。想来合在下在内,诸生之中大抵绝大部分对了殿下皆是有所耳闻未曾亲见,彼时得以目见,无不钦慕拜服。”
五皇子听罢对曰:“此话当真?本王怎记得当初某一生员胆大妄为,众生皆低头垂首,惟有一生胆敢直面本王目光,尚还记得此事?”
贾珠闻言自是知晓五皇子所道之人正是自己,遂对曰:“依在下之见,想必那生员是年幼无知,方才不知深浅,殿下英明神武、大人大量,还望莫要与该生计较。”
一旁五皇子不禁为此言逗乐,说道:“你这张油嘴,当真令人无言以对、哭笑不得,堪当‘绣口锦心’四字。想来平素亦是难得与你如此这般心无所虑地闲谈。”
贾珠道曰:“殿下谬赞。”
五皇子见罢贾珠手边一干伤药纱布等物,心生好奇,方笑问:“你一介书生,此番身上怎会备有此物?倒似一江湖人士。”
贾珠答曰:“贾珠自知并非一身手超凡之人,又是初临战场,难免受伤,昨日打点行装之时亦是寻思良久,将离京之前苏公子特意吩咐我携带之药带了,如此亦算未曾辜负公子之心。不料此番竟能派上用场。”
贾珠一面解释一面助五皇子将身上甲胄卸下,只见五皇子胸前、背部的内衬衣料皆为鲜血浸红大片,加之伤势久未料理,伤处血液凝固,将那衣料与伤口板结在一处。贾珠见状对跟前五皇子说道:“殿下,这衣服与伤口鲜血凝在了一处,此番需使力将衣料与伤口分开,恐怕会撕裂伤处,请暂且忍耐。”
五皇子闻言只浑不在意地对曰:“无需顾忌,你只管动手。”
贾珠听罢方伸手去撕扯那衣料,只见稍微使力,伤口便被撕裂,伤处有鲜血渗出,贾珠见状便不忍动手。跟前五皇子见罢则一掌拂开贾珠道句“莫要妇人之仁”,言毕亲自动手,猛地撕开伤口结痂处的衣衫。顿时伤口撕裂,血流如注,然五皇子不过闷哼一声,仍是面色如常。贾珠从旁见状心下好生钦佩。随后贾珠便取了纱布蘸了药酒为五皇子清理伤口,期间五皇子亦是一声不坑,惟一旁贾珠兀自小心唯恐举措不当,碰疼了他。待清理毕胸前并腰际几处伤口的血污,贾珠方才目清五皇子的肌体,不禁大感意外。眼前所见断非他之前以为的那般养尊处优之人光洁如新的躯体,而是伤痕密布且新旧交织。
贾珠见状情不自禁伸手轻抚那些旧伤,心下思绪万千,只道是这些年来他最熟悉不过的便是煦玉的身体,修长、纤瘦、白皙,又因体弱畏寒、血气不足之故,煦玉的肌肤触手微凉。然眼前这身体却是精壮强韧、结实健硕,肌肉均匀分布于胸膛并腹部,一见便知这身子的主人常年习武、身手过人。
见跟前之人对着自己的肌肤凝神,五皇子遂笑曰:“贾大人可是对本王身体发肤有那兴趣~”
贾珠闻言忙不迭转了视线,转向一旁寻找伤药,道句:“在下只不解,如殿下这般金贵之人,如何竟较了手下将士的旧伤还多。”
五皇子对曰:“想来本王大小战役上百次,便是身在王府亦尝‘祸从天降’。半生戎马,皆是拼杀于刀光剑影之中,也曾为贼寇火器伤过。如今日这般九死一生之经历,生平遭遇过多回。只这等旧伤在如今看来更如一将之功勋,以示本王之赫赫战绩,此乃武人之荣光。”
贾珠听罢不语,手中一面动作,为五皇子的伤处上药包扎,一面说道:“这伤药里含有麻药,能暂且止痛……不过,殿下之武人气魄,在下倒也着实佩服。”
待贾珠包扎妥当,五皇子便试着活动一番,只觉那伤药似有奇效,疼痛倒也当真缓解不少,随后问道:“你这一手包扎手段,于本王看来亦不亚于宫中太医之手段了,不曾想你亦懂医术。”
贾珠道:“殿下过奖,贾珠未尝习得医术。说来亦是惭愧,在下之师邵先生医术精湛、独步天下,我等入室弟子却皆未习得其真传。惟子卿习得些许皮毛,尚且因了文清自小体质孱弱、常年卧病在床之故;珣玉亦是常年体质欠佳,虽将《神农》、《本草》之类的医书药典倒背如流,却只为习学草木之名。药草皆识,唯独对那药理内经之类却是兴趣缺缺。我常只劝他若是从先生习得医术药理,不求能凭此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惟能疗治一番自己亦好。奈何他向来不甚在意自己身子,只道是身体发肤不过外在皮囊,惟精神魂灵可超越外在死物,齐物乃至于齐天……至于我,我自谓并非有那习医之才,手中这点子料理包扎外伤的本事,不过皆从苏公子习得,他道是习武之人哪能没有个流血受伤之事,学得一招半式的为己为人皆有好处……”
贾珠虽一面答话一面动手,然手中动作却有条不紊、一丝不乱,手下动作亦是拿捏着轻重分寸,为五皇子细致地包扎妥当。五皇子见状心下很是满意,遂亦是打趣道:“无怪乎当初子安赞你贤惠,彼时本王闻罢未曾在意,如今切身体会,方知此言非虚。”
贾珠闻言顿了顿,对曰:“此番情势危急,我二人流落至此,惟有相互扶持方能化险为夷,何况殿下若有那三长两短,于在下又有何好处?殿下又何必拿了子安的混账话消遣在下。”
五皇子听罢此话不禁笑出声来,反问道:“这话从何说起?本王只道是此乃子安的溢美之辞。你道是当初珣玉说这话便是赞你,他人说来便偏生是为消遣打趣你?哈哈,当真是外人不如亲。”
贾珠闻言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五皇子接着道:“此番你且安心,本王此言当是赞你,别无他意。想来本王与你相识亦有数年,自你为本王收集《武经》伊始,本王便知你行事审慎可靠、细致入微。本王曾指责你一味装愚守拙,不思上进,如今看来却是本王错看。你惯常深藏不露,实则胸有别才。恰值此番本王王妃新丧,内室乏人,不言其他,单凭这知情识趣、体贴细致,你若是一女儿身,本王当可就此纳你为妃。”
贾珠听罢浑不在意地道句:“殿下谬赞,贾珠亦不过是一为求得己我生存的普通人罢了,何德何能当得殿下如此称赞。何况人尽皆知,贾珠乃是天煞孤星之命,谁人闻知不敬而远之,又如何肯屈从跟随在下?何况以殿下那般才貌权位,只怕先王妃不是蓬莱仙姑亦是窈窕美嫒了,惟令了在下这等无福之人眼红心馋的……”
五皇子对曰:“此言当真是口是心非了,事实断非如此。你何尝眼馋过他人之福?且何人与你道本王王妃是甚蓬莱仙姑、窈窕美嫒的?”
贾珠方才不过随口一说,不料却为五皇子较真,只得拿话支吾:“在下无福,初识殿下之时恰值先王妃仙去,未尝有幸得闻王妃美名佳迹。”说罢这话,贾珠方才恍悟,对于世人尽皆称道的五王爷,对其王妃,却传闻甚少。不比了当年尚为太子的当今圣上,当今的皇后来头不小,太子与太子妃的联姻可谓是政治结合的典范,当今圣上能成功即位,皇后娘家势力可谓功不可没。而自己的妹妹元春,能得有今日,亦因了曾于太子妃手下效力,得太子妃支持。
正如此于心下暗忖,却忽闻一旁五皇子自顾自说道:“彼时世人惟晓五皇子与五王妃乃是姨表兄妹,未知其他。先王妃碧蓉乃是本王母族表妹,容貌虽生得寻常,然为人却是知书达理、和顺如春。在世之时与本王亦是夫妻和睦,本道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奈何唱和不过五载碧蓉便因病离世,真可谓是天意弄人……”言毕方缄默不言出了一回神。
贾珠闻言亦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半晌方接了句:“如此……当真是天妒红颜,憾事一桩,殿下还请节哀。”言毕未及五皇子答话,贾珠便收拾完毕手边伤药,重新包好携了在身上。随后立起身,洞内狭窄,只得躬着身子说道,“此番趁着尚未入夜,殿下先行歇息片晌,以养精蓄锐。在下去洞口处把风。”言毕便步至洞口坐下,从洞口岩石缝隙处打探洞外动静。
不料此番贾珠刚一坐下,便闻见身后响起脚步声,只见五皇子亦随之步至自己身侧盘膝而坐,道句:“莫将本王看得如此娇弱,本王与你一道守于此处。”说罢又顿了顿,似是忆起一事一般开口道,“本王念起一事,有些许好奇,却一直未曾问你。”
贾珠道:“殿下请讲。”
五皇子曰:“记得那洋人使团来我朝拜寿之时,欲与我朝签署通商条约,为父皇拒绝。彼时你亦在场,闻罢父皇之言,你当即便欲上前启奏,之后为身侧子卿拦下,方才作罢。你向来遇事皆是冷眼旁观,此乃本王头一回见你那般情难自控,奋不顾身,鸿仪,彼时你欲奏请何事?”
贾珠听罢对曰:“原来殿下尚且记得此事,说来惭愧,不过在下轻率僭越了……”顿了顿方道,“在下不过希欲陛下能重新考虑与外国通商之事,对外贸易有助于带动我朝经济发展……”说到此处贾珠忽地闭了口,随后话锋一转道,“罢了,此番再言此事无甚意义,不合时宜……”
五皇子闻言蹙眉道:“仅为此事?”
贾珠道:“仅为此事。然陛下既不屑与万国往来,单凭在下这一翰林小官,又能改变何事。”
五皇子道:“本王不解,此事当真如此紧要?可知我朝并非全然不通外务,尚且开放广东、福建、浙江等地设立海关、开办洋行。此外海外的藩属之国仍需我朝派遣官员出海充任使节,方可袭封……本王犹记当年子卿亦充任使节出海……”
贾珠闻言笑容略为无力,轻描淡写地说道:“殿下,在下所言之开放通商并非此意,此事并非三言两语便能道明……”贾珠一面说着,一面只觉身心俱疲,难道便是因了之前事关生死存亡,他倾力一战,此番力气用尽而处境暂且安全,终于将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遂只觉困意袭来。
随后耳边又传来五皇子的问话,只此番显得格外模糊:“鸿仪,本王问你,你且如实回答:彼时本王定下水淹高邮之策时,你急劝本王曰‘民为水,君为舟’,令本王以百姓为重,此言到底是你无心之言抑或实则另有所指?”
此番贾珠只觉双目惺忪、睡意弥漫,浑浑噩噩地闻罢五皇子之言,勉强明了所言之意,然口中之言却全然未经大脑思量便也脱口而出:“殿下原是说的此事……彼时在下不过惟欲殿下考虑沿岸百姓的安危,劝殿下收回成命,未曾虑及其他……若说此言当真别有隐情,或许便是在下心里,在下当真希欲殿下为‘君’吧,相较于现在这般,抑或好上许多……然而事已至此,为了在下家族,在下当不敢妄自期盼……”声音越来越低,最终便连五皇子亦难以听清贾珠之言。随后贾珠便闭了眼陷入沉睡,身子恰巧往了五皇子一旁歪倒,将头靠在五皇子肩上便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
五皇子见状兀自好笑,道句:“还道是欲为本王守着洞口令本王歇下,此番自己竟先睡下了……”口中虽道此言,却并未推开身上的贾珠,脑中仍是回味贾珠入睡之前的那番无心之言,笑曰,“难得竟能从你嘴里闻见此言,当真是睡思朦胧、神志恍惚,若是换做平日,何尝得此时机闻见你肺腑之言……”说着不禁伸出另一侧之手,蜷起二指,用指背轻抚贾珠睡颜,喃喃说道,“无论你做何抉择,你注定归于本王麾下。你无法改变,此乃天意也,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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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患难与共生死相依(五)
? 却说此番贾珠与五皇子藏于洞中不足两个时辰,洞外夜幕始降,洞中很快伸手不见五指。期间贼兵搜寻队伍亦曾经过洞外数次,然皆未搜寻到此洞,真可谓是天助他二人。而贾珠一直沉睡,并未有苏醒之意,反倒是做了一场美梦,梦见自己南下江西寻找煦玉之事,二人久别重逢、两厢情浓,好不惬意。一旁五皇子则始终清醒,一面密切留意洞外贼兵动向,一面寻思入夜后的行动。
待此番入夜,贾珠仍未从梦中醒来,反倒拽着五皇子的衣袖睡得极为适意。五皇子有事欲离,见罢贾珠从旁倚靠之状,虽不忍就此离去,然仍是狠心将自己衣袖从贾珠手中轻轻抽回,放轻力道将贾珠的身子移向一旁,令其倚靠在石壁之上。随后悄然起身,拾起地上的龙泉剑,潜出了山洞。
此番五皇子出了洞,只见头上月色大好,正可借着月光视物探路。此番刚行出洞外,便闻见谈话声伴着脚步声向了这处行来。五皇子只得闪身躲进岩石背后的阴影处,随后便见两名贼兵相携而来。五皇子只道是他二人打这处经过,待他二人离开这里,他方才离去,由此亦能避免无谓的打斗,从而惊动其他众贼。不料那二人行到这处偏生就此停下,正立于五皇子藏身的岩石跟前,有月光照耀之处。将兵器置于地上,双手拢在袖笼里哆嗦着身子闲谈。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想俺在家里那会子,田里遭过几场灾荒,当官的赋税收得又重,日子过不下去。听说这马大爷举事,跟着参军每月能有个十吊钱。俺想着家里娘老子婆娘都死了,俺孤身一人,不如就此参军,还能有口饭吃,总归了好过被抓了壮丁去……”
另一人对曰:“可如今看来,这哪是人过的日子,整日里提心吊胆地与官兵对着干,提着脑袋挣着十吊钱……就像现在,让我们来这黑黢黢的地儿搜人,能搜个啥鸟出来?……”
岩石背后五皇子留意二人动作,正待趁那二人忙着闲谈未曾注意之时迅速上前将其结果了,不料却觉身后一个人影悄声靠近。五皇子登时转身拔剑抵住该人脖颈,定睛一看,见该人正是贾珠,方松了口气,收剑回鞘,对贾珠颔首示意,并未多言。
此举倒将贾珠骇了一跳,见五皇子收剑,方将几近跳出胸膛的心脏平复些许,讪笑对曰:“殿下虎威,在下拜服。”
五皇子听罢亦未答话,只对贾珠做了几个手势示意,借着头上月色,贾珠看明白五皇子是令自己与他上前将一旁两名贼兵一道结果了。他二人若是同时出手,在两名贼兵未曾发觉异样之时便已命丧,如此便也不会制造出多余的动静以惊动附近其他贼兵。贾珠见罢颔首以示明白。随后五皇子默数三声,二人一道从那贼兵身后窜出,一人制住一名贼兵,一手捂嘴一手持剑往脖颈处一抹,那两名贼兵便于无知无觉之间断了气。
确认此番附近除却这两名贼兵暂时已无他人,五皇子方才开口说道:“此番需将此二人尸首藏匿妥当,若是任其暴尸于此,令贼兵目见,便知我二人在此出没。”
贾珠闻言首肯,对曰:“不若便暂且将二人尸首藏进洞中。”
五皇子亦是赞同,随后他二人各自扛起一具尸首置于洞中。期间五皇子问道:“此番怎未多歇息半刻?”
贾珠听罢则打趣道:“不过睡了半晌,便已为殿下抛弃,贾珠何敢再睡~”随后便转了话题问道,“殿下是欲此时潜回王师大营?”
五皇子则道:“非也,此番本王需先行前往他处完成一事,此事极其危险,极可能暴露行迹,为贼兵发觉。本欲完成此事之后方回去唤你起身。”
贾珠以退为进,对曰:“此行既极其危险,在下身手不及殿下万一,有那自知之明,为免带累殿下,加之小人惜命,此番留于此处待命方为明智之举。”
五皇子闻言叹气说道:“哎,罢了,你与本王一道前往罢。以免你心里当真以为本王将你当作累赘。此番需设法向留守大营的稌永通信,告知他本王无碍,否则主将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若为三军知晓,军心必将大乱。”
贾珠听罢颔首对曰:“殿下所言甚是,此乃至关紧要之事,离王师撤退至今,已过去数个时辰,不知此番进攻西路的将士对殿下之事知晓多少。此外还有千霰,之前我亦令他与王师一道撤退,亦不知现下如何了。只盼着他回营之后能代为解释一番,以安众将之心。”说着又抬首询问五皇子道,“既如此,此番殿下欲如何行事?”
五皇子道:“此番需寻一不会为贼兵发现之地发出信号。”
贾珠闻罢此言心下暗忖,如五皇子这般说来,只怕发信会放出些许声响,如此方才易为贼兵发觉。然而于此万籁俱寂之夜,些许人为的声响皆逃不过贼兵耳目,如此他二人所在定会为贼兵觉察。现下的问题便是如何既发出声响,又能避免他二人的正确方位不为贼兵发现。如此寻思片晌,忽地心生一计,正待开口,便闻见一旁五皇子亦道:“有了!”
贾珠听罢望向五皇子问道:“此番殿下可是得了主意?”
五皇子颔首答曰:“不错,今晨本王领兵进入此谷之时,曾仔细审视过该谷地势,在此谷西北方向,是一处断崖,断崖对面乃是千峦叠嶂,高耸入云,若是从此处发声,定会生出千山回响,彼时贼兵即便闻见此声,层层回荡,亦无法断定到底是从何处发出。”
贾珠闻言首肯曰:“殿下果真智勇双全,此法定行。”心下只道是竟与自己方才所思之计全然一致,不禁啧啧称奇。
随后他二人一道悄声往了山谷西北方潜行,一路之上皆选那山石阴影之处行进躲藏,并留意周遭贼兵动向,一旦发觉贼兵往附近行来,他二人便远远地避开,绕道而行。花去近一个时辰,总算到达一处断崖跟前。贾珠说道:“殿下请便,在下从旁为殿下把风。”言毕往一旁去了。
五皇子则从身上取出一块白绢,将之铺在一块为月光照亮的光滑岩石之上,咬破手指,沾着血迹于上写下数十字曰“暂安勿念,贼兵气数殆尽,尔收信之后即刻集结人马于谷口埋伏,天明即发起进攻”,又从身上取出一竹筒,将白绢裹成小段封入竹筒之中。随后蜷起食指,对着断崖对面的山壁吹出一声清亮的口哨。而因了此地山谷回声之故,那口哨随即传出阵阵回声,且声音渐远渐弱。一时间众山回响,便是谷中贼兵闻见,亦无法确知原声到底从何处发出。而随着口哨声传远,不多时,只见空中传来一声尖厉的枭鸣,贾珠闻罢抬首循声望去,只见一黑影展翅掠过银盘状的蟾宫,随后盘旋而下,在五皇子肩上停下。
贾珠见状惊道:“殿下,此乃夜枭?可是殿下驯养的?”
五皇子抚摸那枭头顶的冠毛笑答:“不错,此枭名翃,惯常夜间活动,遂军中常用其传递讯息。此番本王曾命稌永待本王领兵进入山谷之后,将翃置于谷口,若是本王有甚万一,便用它传递消息。”
贾珠恍悟:“原来如此,所谓狡兔三窟,便如殿下这般。”
随后便见五皇子将竹筒缚于夜枭脚上,将其放飞。五皇子道:“本王料想不出一个时辰,稌永定能将诸事部署妥当,只要确知本王尚还活着……此番我二人且尽快离开此处,只怕刚才的哨声已惊动了贼兵。”言毕率先往来时之路行去。
贾珠闻言亦随之跟上,然手在触碰到一物之时登时大惊失色,道句:“不好,我的玉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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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六)
? 却说自白日里王师西路大军遵命撤出山谷之后,便与统帅五皇子失去联系,遂尽管大军撤出山谷,仍徘徊于谷口不敢撤离。此番王师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束手无策。情急之下,随中军一道撤离的千霰对一旁的把总周益建议道:“周大人,请恕小人僭越,谷中形势不明,贼兵狡诈,不知是否还有其余陷阱。此番不若就此撤退回到大营,从长计议,再整旗鼓。”
那周益闻言大怒,登时开口驳斥道:“王爷下落不明,不知生死,你竟建言就此撤离?!领兵出战,主帅失踪,何况这主帅不是旁人,乃是五王爷,亲王之首,朝中一品大员,此番南镇的王师主帅。若有个甚三长两短,周益我小小一个把总便是献上脑袋也负担不起!”说罢亦不听千霰之言,自行领兵冲入山谷之中,不料正遇朱学笃指派前来堵截谷口官兵的人马,随即为山谷两面埋伏的贼兵一阵乱石飞箭击退,被迫退回谷外。那周益兀自不肯善罢甘休,还欲领兵还击,便见山谷外行来一队人马,为首之人正是稌永并谭钦思。
稌永见此番谷口众军偃旗倒戈,军容不整,明了此间定然有事发生,往队中扫视一番,不见五皇子的身影,忙不迭唤道:“来人,王爷何在?快禀告王爷,稌永领兵前来接应!”
随后便见周益飞跑前来回报曰:“启禀稌大人,中军误中贼兵奸计,王爷为贼兵十面埋伏阵所困,现下不知去向。”
稌永闻言大惊:“什么?!你们竟不知殿下踪迹?!此乃天大的笑话!难道你们无人护于殿下身侧,护得他周全?!”
一旁钦思亦从旁说道:“绝无可能!殿下武艺超凡、身手过人,岂是区区小贼能够围困的?”
那周益闻见二人责难,忙对曰:“彼时下官惟在三军之后,并不在王爷身边,遂无法护卫王爷。彼时守在王爷身边的正是兵部郎中贾大人。”
一旁本沉默未言的千霰闻见那周益竟将责任推到贾珠身上,忙不迭从旁插言道:“启禀稌大人,彼时小人正在王爷近旁。王爷见谷中形势不明,贼兵依势设伏,便下令三军暂驻谷口。不料贼兵竟从后袭击王师尾队,逼迫王师进入谷中。入谷之后王师果真中了贼兵埋伏,贼兵从两侧山上冲杀而出,将王师队伍冲杀得阵脚大乱。而依小人之见,此番分明是那贼兵蓄意安排,并非妄图靠此一役歼灭三军,而是不计生死地向我军冲杀,惟旨在擒获五王爷。彼时贼兵将中军与王爷分散,使计将王爷困入十面埋伏阵中。当时王爷下令众军撤出山谷,小的正在贾大人身侧,大人命小人跟随三军一道撤退,他则孤身前往助王爷破阵,并杀入阵中。”
稌永听罢追问道:“之后如何?王爷与贾大人可有破阵?”
千霰道:“彼时谷中云雾迷蒙,视线不清,那十面埋伏阵分为内外两层,小人亦想杀入阵中助王爷与贾大人破阵,奈何外围贼兵数众,小人身手凡庸、技不如人,未能得入阵中……而那阵会随布阵之人移动,待小人杀退身侧之贼后,王爷贾大人并整个十面埋伏阵皆已消失不见。”
此番钦思率先忿忿开口说道:“若非此番在下为殿下派往扬州领那梁思问前来江宁,在下如何能令殿下孤身犯险?凭他什么牛鬼蛇神,皆越不过你谭少爷的剑去!”
而稌永则沉默寻思,将千霰所言细想一回,心下只道是原以为跟前这人不过是贾府的家人,会几手三脚猫功夫的武夫,因颇得贾珠信任,遂权作了贾珠亲卫。然听他方才一番言语,却是有条有理、紊丝不乱,可见其思路清晰,表述得当。心下不禁对千霰刮目相看。
随后稌永又道:“你们发觉殿下与贾大人失踪后可又再行遣人进入谷中探查寻觅?”
一旁周益闻罢此问忙不迭答道:“一个时辰以前,属下曾亲自率领众军杀入谷中,试图找寻王爷,不料那贼兵竟埋伏在谷口,一旦我军进入谷中,贼兵便从两侧山坡之上以箭矢等物袭击谷中将士,迫使我军无法进入谷中。”
稌永听罢此言兀自忖度一番,随后方抬首对众人说道:“殿下既曾下令三军撤出山谷,加之已知贼兵于谷口埋伏,我军便更无理由鲁莽入谷犯险。此番先行撤退,退回幕府山下从长计议。”
三军随即遵命撤退。
待稌永等人领兵返回大营,帐中留守的蔡琳闻罢帐外动静亟亟步出大帐迎接。却说此番东、中、西路三军出征钟山,便属东路之军最为顺遂,此番北高峰并小茅山上皆不过几百号贼兵,王师势众,兵力是贼兵的数十倍,蔡琳命众军兵分两路,不过数个时辰便占领两座山峰,留下驻守的人马,其余之人随蔡琳收兵回营。而正因蔡琳领兵大胜归来,稌永方可令蔡琳留守王师大营,自己与钦思一道再行领了一队人马向西前来协助五皇子进攻龙广山。
而此番蔡琳闻罢事情经过,早已按捺不住,一把揪住稌永衣襟叱道:“为何不就此命大军杀入山谷寻人?!王爷安危至关紧要,怎可如此放任不顾,仅为明哲保身?难道我五王爷手下精兵,皆是贪生怕死之徒?区区钟山,能挡住我王师数万将士铁蹄兵戎?!此番本将便是踏平钟山亦要寻得王爷!……”
跟前稌永只任由蔡琳揪住自己衣襟,并未就此挣开,惟直视身前蔡琳盛怒的双眸淡定对曰:“蔡将军,此番正是殿下下令三军退出山谷,此番谷中形势不明,难道殿下会因一己之故而令三军再度以身犯险?何况行军打仗最忌逞一己之勇孤军深入,此乃殿下素昔教诲,难道将军皆已忘却了?”
蔡琳闻言一时语塞。
只听稌永又道:“何况谁道是下官对殿下安危放任不顾?在场诸位之中,下官比任何人都欲知晓此番殿下身在何处!而之前殿下决定独自领兵进军龙广山之时,亦是下官从旁劝说,希欲殿下能允下官跟随前往,从旁护卫……”
蔡琳听罢这话方冷静些许,心下自是明了稌永乃是自小便随五皇子一道长大的亲随,更是五皇子习武的陪练,二人乃是总角之交、竹马之情,感情自是非比寻常,定不会对五皇子安危置之不顾。念及于此,方忿忿然松开揪住稌永衣襟的双手,冷哼一声说道:“事已至此,稌大人道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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