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负尽天下又何妨 作者:何处繁华笙箫默
正文 第2节
负尽天下又何妨 作者:何处繁华笙箫默
第2节
——几乎在刹那间,君惜竹就从那依稀熟悉的容颜认出了来人,其实,不用看脸,就看她提枪纵马的英姿,君惜竹就能够确认无误。
毕竟,除了南楚公主之外,这世间还有谁会拥有碧落枪?
君惜竹忍不住苦苦一笑,前世她因楚汐而倾国,今世重生,却不想竟然再次遇见了楚汐,难道是她命中注定无法可逃的劫数?
在此时,君惜竹突然想起了一段久被时光掩埋的前尘——那还是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
前世的时候,在她母妃去逝后,她带着母亲的遗愿从东宁来到了南楚,路过锦城外烟雨湖的时候,君惜竹遇见了一个高贵冷艳到极致,让她为之惊叹无比的人——那个人便是楚汐!
那时的楚汐,紫衣如霞,清冷、华贵而高雅。
她纵马疾驰。
君惜竹亦是策马前行。
在擦肩而过际,
微风拂过,幕天席地的灼灼桃夭纷扬,下了一场极尽华丽的桃花雨。
她驻马
她回眸……
彼此沉默无声,却极其默契的共赏了一场桃花雨。
只是,那时的君惜竹,并不知道自己为之惊叹的人就是南楚公主楚汐。
君惜竹正想着前世的往事,想得深了,甚至是忘了此时正身处险境,好在她落地之前,楚汐接住了她,顺便将她捞上了自己的马背。
就这样,衣着褴褛的东宁平北小郡主,和雕翎戎装的南楚公主共乘一骑。
彼时,在她们的身前是沙匪的利箭如林,身后是西漠的漫漫风沙。
后来,每次回想起这场境,君惜竹都觉得,这其实是老天爷在捉弄她,这不该是两个敌对之人相遇时的场境,毕竟,她和楚汐,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该有这样的一段有关于救命恩情的牵扯。
其实,君惜竹主要是觉得,今天这样被楚汐救下太过轻易了些,有了这份救命之情,以后若是两人争锋相对的话,她会不太好意思对楚汐下暗手……
“你不该来救我的……”君惜竹忍着伤口痛楚,尽量在马上坐稳身子,边对楚汐郑重道:“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其实就是你……”
其实,君惜竹要是真有这份骨气,她就应该立刻从楚汐的马上跳下来,可是她没有,所以,从这话就可以看出,她这人是多么的口不对心了,就像是她从凤阳城上跳下来的时候,同样都是说的反话。
也不知道楚汐听见了她的话没有,并没有应声,也没策马逃走,反而轻声一笑,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了一个酒囊,扬声清朗道:“夕阳西下,暮色渐临,这西漠中夜寒风凉,不知刘先生可愿意陪怀瑾共饮一杯?”
楚汐出身南楚王族楚氏,单名一个汐字,表字怀瑾。
堂堂南楚王族公主,却在这时尊称这么一个匪帮首领为先生,君惜竹心思急转,暗中猜测这刘世博只怕并非只是一个沙匪首领那么简单,而且,一个沙匪首领怎么会知道行军布阵?
刘世博神色不变,挽着手里的半截长鞭缓缓道:“公主这杯酒,刘某却是饮不得。”
“为何饮不得?”
“公主是兵,刘某为匪,公主身在庙堂,而刘某却身在江湖,你我道不同,谋不合,是以公主这杯酒,刘某饮不得。”
“原来如此。”楚汐收回酒囊,自饮一口道:“好个道不同谋不合,却不知,怀瑾可会有与刘先生道同谋合的一日?”
在此时,在被这众匪围困之时,这南楚公主毫无惧色不说,竟然还当众招揽起匪首来。
楚汐的这份胆色令君惜竹刮目相看,不得不在心里暗赞她一句好气魄,暗忖难怪这南楚公主前世的能够执掌南楚百万雄兵,横扫东宁三十六城,也难怪最后在凤阳城前,诸国会袖手旁观,这样的敌人,谁愿意轻易招惹呢?
“我南楚先王在未入主这半壁江山之前,又何尝不是出身于江湖?江湖与庙堂之差也不过是一线之隔,虽是两条道,但在最后却是殊途同归——不论是江湖还是庙堂,同样都是为名、为利、为天下……既然如此,又何来道不同谋不合?”
“江湖或可成就百年传说,但庙堂之上却可铭刻青史万年,却不知刘先生心向何方?”
“纵观西漠匪帮百众,然,唯牛山寨只劫不杀,灾荒之际甚至还会分发粮食给黎民,如此侠义心肠,怀瑾又怎忍一个‘匪’字误了先生前程?”
没想到看起来清冷如水的少女说起话来却是字字珠玑,句句直指人心——的确,不管是朝中仕族还是名士大儒,又或者江湖诸多侠义豪杰,谁不是为权为名为利?
“何为朝堂?那不过是士族贵胄享乐之处罢了,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名和利,谁看到过天下黎民?”
“南楚国又如何?除了先王楚文雍之外,整个南楚朝野还有谁的眼中还有天下、为天下?”刘世博冷冷一笑,眉宇暗含傲然,语含不屑道:“如今的南楚王平庸致极,内由朝中仕家执政、武侯掌权,外有强敌西蜀,随时都有灭国之危,又有何前程可言?”
这刘世博是断然拒绝了楚汐的招揽。
君惜竹身上伤口血流不止,一直痛楚不断,又见楚汐低头颔首,思索着如何继续招揽,不禁有些心急,只想着不管是强行杀出去也好,还是以它法离去也罢,总之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治伤才是,否则的话,她这小命刚捡回来,恐怕又会被弄丢在这西漠荒沙中。
她自是不想再死一次,再说了,她君惜竹要离开这里,也并是无法可使,非指望着这世博放她离开。
在这种时候,君惜竹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风度了,倚在这未来将名震天下的南楚公主背上,手臂穿过她的纤腰紧紧环抱,她这是防止等会儿伤口痛狠了,自己会从马上掉下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楚汐还在跟那刘世博说天说地说南楚国,估计照他们这样说下去,说到君惜竹因失血而亡再到下葬埋完土她们也说不完,于是君惜竹便动手扯了扯楚汐的手臂,顺便将自己身上的血迹让楚汐看见,
楚汐侧身来查看君惜竹身上的伤势,借着这个时间,君惜竹撑着一口气对那刘世博吼道:“为何是南楚国成就先生的前程?为何不是先生成就南楚国的前程?”
“既然看不惯仕族贵胄横行的朝堂,那先生为何不亲去改变,去变出一个没有仕族贵胄的朝堂?南楚王平庸,为何不用先生的眼睛去寻找一个不平庸的王?为何不去寻找一个能与先生一样看到天下的王?”
“公主惜才,故而劝之,却不想先生竟因此而自视甚高,尔当真大才乎?”
“先生若当真大才,又怎会如此年纪,还要靠打家劫舍为生?”
“世说大才者多智善谋,谋己、谋人、谋兵、谋国、谋天下!先生可谋到了何者?”
“先生眼中空有天下、欲谋天下,可为何却看不到自己?不思谋己者又如何谋人?如何谋国、谋天下?!!!”
“私以为,先生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这一顿骂下来,君惜竹倒是骂得痛快了,只是觉得头晕目眩,但想着她还没骂完,便强忍着,深吸了一口气,正想继续,却突然眼前一黑,顿时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昏倒的前一瞬间,君惜竹突然觉得,她当真是有先见之明,幸好已经提前抱紧了楚汐,不然的话,非得从马上摔下去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嗯,又来更新了,有人看么?来,冒个泡,打个招呼嘛……
☆、第006章
仿佛是被置于冰天雪地之中,连昏迷之中都觉得极冷。
难道说是那南楚公主见她重伤,故而将她丢下,置于这荒凉西漠不顾?
想来也不无可能,以南楚公主那般铁血的手段,这等事情抛尸荒野之事,绝对能够做得出来。
想到此,君惜竹神智刹那清醒,而后惊坐起来。
清醒之后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低矮又略显潮湿的山洞内,洞中铺了不少的干草,与她同样卧于这些干草上的还有数十余人,这些人衣衫褴褛,中男女皆有,年岁各不相等,最长者已经是发须皆白面容枯槁形同朽木,最幼者尚在襁褓。
几乎是在瞬间,她便想到了当初东宁大旱之后的难民
而此时的她显然也与这些难民别无二致,又脏乱的头发,一身褴褛的衣衫,再加上身上血迹般般的扎伤布带,谁还能识得她是出生东宁权贵家族的平北小郡主君惜竹?
在君惜竹打量着这些难民的时候,这些难民同样也在打量着她,其中一个衣衫略显整洁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对她温和道:“姑娘莫怕,这里是公主给我们寻到的暂居之地,外面有公主留下的军爷们守着,沙匪不敢来放肆……”
显然,这妇人将她当作与自己一样遭遇沙匪肆虐的受害之人,起了怜惜之意。
君惜竹牵扯出了一抹免强的笑,然后开始打量自己,伤口虽然已经被止住了流血重新包扎过,但很明显只是匆匆的处理了一下,连伤药都不曾上,此时都在隐隐作痛,还有额际那异常的灼热,明显告诉她现在正处于高烧之中。
见此,君惜竹忍不住有些担忧,害怕这些伤口因处理不当而恶化,更怕因高烧而染上风寒,倘若是如此,只怕她这条刚才捡回来的小命,就得被交代在这里。
面前这妇人估计是见君惜竹神色惶惶、忧心不已,便继续劝道:“姑娘莫要心焦,公主说过,等天明雨停之后,她便会着人送我等回家,若是无家可归者,她亦会为其寻找安身之所……”
此时此际的君惜竹,哪有空闲去想这些身后之事?她此时最需要的,不过是一些伤药罢了。
打起精神,脸上尽量挂上了抹温和的笑意,尽管此时她一点也不想开口说话,但亦道了一声谢谢,谢过中年妇人的关怀之后,站起身来欲往山洞外走,怎么知那妇人竟然还继续劝道:“公主说过,姑娘被沙匪重伤,需要静心养伤,近段时间都不宜走动……”
三句话,一句一个公主,让君惜竹忍不住一声暗赞,这永辉公主当真会收敛民心,此时的些难民,只怕是已经在心中把她当作了救苦救难的神抵吧!
无法拒绝这陌生女人好心的关怀,君惜竹只得停下脚步,对她歉然一笑道:“非是要乱动,而是有紧要事情待办,我需出去片刻,稍后自会回来……”
现在处境堪忧,她若是再安心躺在这里静养的话,估计最终只会被静养到阎罗王那里喝茶聊天。
又与那妇人推说了几句君惜竹便出了山洞,才发现外面夜深风寒,更兼淅沥春雨,纵她有千般打算,此时也只得搁浅……以她现在的情况,要是做出淋着雨寻药这般逞强之事,无异是在自寻死路。
洞外果然站了两个身着黑色盔甲的南楚士兵,他们见君惜竹出来,伸手一拦,其中一个开口道:“深夜寒重,外面又不大太平,姑娘该早些休息才是。”
另一个则道:“公主离开时曾交代小人,让小人转告姑娘,说是待她归来便会送姑娘回家,望姑娘莫要心急。”
只不过是两个在这里守着的低阶士兵,但言语之间却颇显文雅,再看他们手执战戟,即便是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脊背挺直如山的模样,让人不得不心生好感与敬重。
君惜竹心里暗暗升起一抹敬意,这南楚公主平时到底是如何训导这些士兵的?任何能够训养出这样的一批高素质精兵的人,都不可能是个平庸之辈,这也难怪前世的时候,她这南楚镇国公主能够以女子之身征战沙场、名震天下了!
心中如此一想,不禁有些感慨——同样身为女子,当她在为儿女情长所困、终日庸碌于东宁后宫争斗之时,这个年岁仅稍长于她的南楚公主却已经在觊觎天下!
瞧了瞧外面细雨,再回眸看了看山洞内卷缩着拥挤在干草内的那群男女老少,君惜竹顿时就没有了再回洞内休息的打算,于是便与这两个小士兵攀谈了起来:“两位军爷,你们可知道公主去了何处?”
先前本是想自己出来找采些药草,如今被夜色和春雨所阻,想来只能厚脸皮的去问这公主讨要一些了。只是听闻她近日都在西漠中领兵剿匪,料想伤药之类也是很紧缺之物,却是不知能否讨要到。
君惜竹本来只是这么随意一问,却哪知,这两个小士兵却突然神色严肃,互相凝神一眼后,其中一人道:“姑娘问这些作何?”
“殿下行踪,又岂是我等可知?”另一位士兵的脸上升生一抹戒备道:“姑娘身上带伤,该回去多加休息才是……”
顿时,君惜竹忍不住一楞,随后才明白,她这么随意的打听公主殿下的行踪,引起了两个士兵的戒备。
看来,这南楚公主在这些士兵上当真花了不少心思,否则的话,不可能连个寻常守卫的士兵都有如此高的警觉。
正寻思着如何打消他们的怀疑,便听无数脚步声自远而近。
须臾,便见一行数人到了洞前,为首之人正是君惜竹方才在打听的南楚永辉公主——楚汐!
“姑娘深夜寻吾,所为何事?”
楚汐身上还穿着战甲,外披着避雨的蓑衣,此时她边解开蓑衣,边微微抬起狭长的双眸看向君惜竹。
刹时,君惜竹只觉得身周冷意更甚,却是不知是因这场夜雨,又或是这南楚公主那清冷如水的目光。
心中蓦然一惊!——这永辉公主只不过二八年华,可这一身功力却堪为一流,否则的话,不可能在数十步之外便将我先前的问语听得一清二楚!
而更让她觉得惊异的却是这南楚公主的目光——那样的太过清冷的目光,清冷中又带着几丝如剑锋般的雪亮,隐隐中带着一种慑人的气势,深沉如渊。
心里想着诸般,君惜竹面上却不显惊色,双手抱拳施礼道:“深夜惊扰殿下实属冒昧,只是在□受重伤,想向殿下讨几味药材……”
“何药?”
“麻黄、葛根皆可……”君惜竹想着昏楚汐将她从众沙匪手中救下就已经是大恩情了,如今又这般向她讨药,心底不禁有拿人手短的感觉,当下便解释道:“伤口的处理略有不当,所以引发了高烧……”
楚汐听之罢,目眉略略舒展,淡淡的看了君惜竹一眼,竟然让她生出一种霜销雪霁、云天青的感觉。
顺手将自己的蓑衣递给了身旁的侍卫,楚汐微微侧又对另外一个侍卫吩咐道:“快去把这些葛根熬成汤药,给每个人都喝上一碗。”
那侍卫手中提着个布包,令命之后便匆匆离去,君惜竹瞧着他手中那个还滴着泥水的布包若有所思,回眸看着楚汐一眼,忍不住问道:“这夜深雨凉,殿下竟然亲自去采药?”
谁都想不到,这位出生南楚皇室、身份尊贵的永辉公主,竟然会在这深夜淋着雨亲自去采药!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连君惜竹都不会相信,这世间,竟然会有这样的公主。
楚汐转身往旁边开凿出来的另一个小山洞走去,边走边道:“白日里头这场雨来得急了些,大人小孩子都或多或少了淋了雨,他们都是在西漠中挣扎着活下来的人,身子骨比不得我们壮实,自该有所准备才好。”
边听边走,君惜竹跟在楚汐身后走进了另一个山洞,见里面已经生起了火堆,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三步并作两步的急行至火堆旁寻求温暖。
待自己烤得暖和了,君惜竹也想明白了楚汐为何会有这般之举——她应是带兵在这西漠中剿匪,却在途中遇到了一些在西漠中挣扎求生的流民,又或者是救下了一些被沙匪所劫的人们,而这些人她暂时又无法带回封地,便只能先将这些人聚拢再作安排。
可惜的是天公不作美,竟然降雨淋湿了众人,而楚汐本来是在行军途中,自然不可能会有那么充足的药材,所以,只得淋着雨亲自去寻药材。
如此想着,君惜竹不禁对这永辉公主升起一抹好感,不管是此举是为了收敛民心,又或是真的心为民,至少,在她所见过的贵族中,从来不曾有人这般为着庶民着想,就算是前世提出广纳天下寒士为官的她,自问也难做到如她这般地步。
君惜竹正想着,边为漫不经心的转了转头,不经意间,却是瞧见了更在换湿衣衫的楚汐。
此时的她已经解下了身上的银盔银甲,湿漉的长发随意披散着,正在往身上穿着一件紫色深衣,衣服抖动间,露出了她白皙的颈脖以及肩膀。
君惜竹的目光,正巧是落到她肩胛上的那道明显是新添的箭伤之上。
起身离开火堆旁,君惜竹举忍不住走近她几步,将那道伤痛瞧了个透彻,终是明了,那箭伤应该就是近一两日添上的新伤,并且也仅仅是止住了血,几乎没上任何伤药。
顿时,君惜竹才明白,伤药之物,于他们而言是何等珍贵,也明白自己身上的伤,为何只是包扎却没上伤药。
君惜竹看着楚汐身上那道箭伤若有所思,没有看错的话,这伤口与刘世博那帮沙匪手中所握的羽箭完全不一样,想是另有由来。
越是走近,越发将这年轻的公主瞧得清楚,不知道是因为山洞中火光照映的关系,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君惜竹总觉得她的脸色白得有些吓人。
其实君惜竹挺想问问楚汐,为何明明身受箭伤,却还要淋着夜雨去采药,但张了张口,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她能发出一声微哑的叹息,什么话都没有问出口。
很明显的事情,不是吗?又何需再多问?又何需多言?
这一刻,君惜竹对这年少的南楚公主肃然起敬,这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尊敬,而是发自内心的敬意。
在这之前,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仅比她虚长一岁之余的公主,竟然拥有此等胸怀,亏她先前还猜测她此举只是为了收拢民心,想来,着实令她万分汗颜。
夜已深,雨愈大,风更凉。
君惜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紧抱着双臂回到火堆才御寒,但这春寒又岂是一堆材火可以抵挡?
君惜竹心中极是犹豫要不要向楚汐借衣,要不要在救命之恩上再添一分借衣之情。
正想着,背后突然一沉,有什么东西被披到她肩上,她侧头一看,竟然是件紫色的大披风。
楚汐正好站在君惜竹身侧,她侧脸看披风之时亦看到了楚汐,只见楚汐依然眉目清冷,却略含欠意道:“出征在外,衣饰不多,不周之处,望姑娘海涵……”
此时的楚汐长发随意披散,广袖宽袍着身,即便是在这低矮潮湿的山洞中,亦如高坐明堂一般雍容高雅。
楚汐的双眸狭长,清冷如水的目光正放置在君惜竹的身上,不知为何,君惜竹竟觉得这双凤眸遥若天边皓月繁星清辉,并在这样的目光中找到了些许的温暖。
“皎皎如星月之华,雍容更胜三千繁花!!!”边系上披风,君惜竹边赞楚汐无双容华。
赞完之后,君惜竹才想起这般赞扬一个初识女子着实有些太过失礼,万幸她与楚汐同为女子,否则的话,定然会被当作不学无术的登徒浪子。
正想着该如何化解她这话的突唐,却听公主楚汐突然道:“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刹时,君惜竹一下楞住,转眸看着楚汐的双眼,若非是看见楚汐脸上依然是如水一般清冷,若非是她眉宇间那抹思索的神情,君惜竹定然会当作楚汐是在调戏于她。
犹豫要不要回楚汐一句:“哦?公主觉得我们是在哪里见过?莫该不是深闺梦里罢?”
想着又觉此话太过轻浮,便强行咽在了喉间。
但见楚汐认真的回忆片刻,恍然道:“是了,半月前在锦城外的烟雨湖畔……那白衣无暇女子,当是姑娘你罢?”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来更新了……咳,还有,那啥,自觉文笔不太好,每码好了一章,总是改来改去的,万般不如意……
☆、第007章
半月前……是了,若是按照君惜竹前世的记忆来计算,那么当初在锦城外的初见,距离此时恰是半月。
没想到楚汐的记忆竟是如此之好,半月前那么匆匆一眼,到今日都还能记得,犹其是,此时的君惜竹是如此狼狈,全然没有半月前那衣袂翩然风采,楚汐竟然也能认出。
一时间,气氛便冷了下来。
君惜竹知道,楚汐是不知该如何往下说,说多了显得交浅言深。而君惜竹是不知该如何接楚汐前言,必竟,陌生如她们,有太多太多的话,都不适合说出来。
好在送汤药的士兵很快就来了,以至于她们并没有冷场太久。
君惜竹接过葛根汤,囫囵的吞了下去,边琢磨着是不是该告辞离开,但其实她很不不想回到旁边的山洞与那群流民住在一起,并非是君惜竹嫌弃那些流民的身份,而是不论前世今生,她都不曾这般落魄过。
不得不承认,就算是狼狈如斯,君惜竹的骨子里还是有着属于世家子弟皆有的特质——假高贵!
直至很久以后君惜竹才知道,这就是她和楚汐最大的不同就是——楚汐出生于南楚王室,她身为尊贵的公主,却从来都没有像个高贵公主那般过日子,所以,楚汐才会淋着夜雨为流民采药,所以她才会几番出手救君惜竹这个萍水相逢之人。
就在君惜竹琢磨着是该告辞离去,又或是厚脸皮留下的时候,公主楚汐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明日雨停之后会有商队露过此地,吾到时会让他们将此地的流民带回南楚,姑娘若无处可去,亦可随之离去……”
商队?南楚?
这两个词在君惜竹心中如同闪电划过,有那么一刹那,竟让她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前世的时候,她正是被商队所救带入南楚国,后来辗转到了南楚王都,便是在那里遇见了出使南楚的东宁十六皇子南宫瑜……
如果说,前世的君惜竹没有与南宫瑜在南楚王都相逢过,那么,就算是冯元化赞她‘女中卿相’,也不一定足已使她深陷东宁皇宫——即使是当年南张太后以平北侯府、整个君氏一族所迫,她君惜竹若不愿,也绝对有计可脱身……
可惜的是,这个世间没有如果……所以,前世的君惜竹是心甘情愿的嫁给南宫瑜,最后却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凤阳城上自刎,然后纵身跳下了凤阳城,那个时候君惜竹其实一点都不想死,但她却一心求死。
此时,听南楚汐之言,君惜竹突然觉得迷惘了,分不清此时到底是真是假,甚至,她开始怀疑底是死而复生,回到了十二年前,还是死后在做一场被自己所遗忘的旧梦?
思绪在这一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她双手抱头,痛苦的拉扯着自己凌乱的长发,不停的摇头晃脑……
“姑娘这般摇头的意思,可是不愿随商队离去?”楚汐公主的声音再次传来,将君惜竹从混乱中拉扯出来。
豁然起身,君惜竹一把抓住楚汐的左手,然后用力的咬在她手腕上。
楚汐右手握掌如刀,下意识的反击,但在她反击之前君惜竹已经放开了她的手,问道:“痛否?”
收回已经快拍在君惜竹要害的右掌,楚汐双眉微蹙,答道:“甚痛!”
“很好,你会痛,这就说明我不是在做梦……”既然不是在做梦,那就是真的重生回了十二年前,既然如此,那重生的君惜竹,定然不可再像蹈前世覆辙!
君惜竹踱步慢行,整了整领间披风的带子,正色道:“楚汐公主,我们做笔交易吧!”
不待楚汐出声,她继续道:“公主的救命之恩,聆雪身无长物,亦不敢轻言报答,是以,聆雪愿为公主出谋划策三年,三年之内将公主封地扩大五倍,让公主成为这南楚国整个西南无冕之君!”
“当然,公主还需答应聆雪一个条件,就是三年之内,必须护我安全!”
君惜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救命之恩不敢轻易言谢,唯有用三年的时间让这南楚公主快速崛起,待三年之后恩义两清再无相欠时,她便可回东宁国,只是自此之后,若有再见之时,恐怕她与楚汐就是兵戎相见。
只是这个时候和君惜竹,并没有预料到她后来与楚汐之间的那些牵扯,否则的话,她定然不会以此方法偿救命之恩。
楚汐听君惜竹一言,轻轻抿着薄唇,眸光静静的看着君惜竹不语,似在审视深究,又似毫无深意。
惜竹拿不准楚汐是如何作想,正思索着如果她拒绝,她是不是该顺水推舟,将此番恩情按奈下?只是这般一来,将来她回东宁与楚汐对敌时,难免会因这般救命之恩缚手缚脚……
却见楚汐施然落坐于洞中石床上,从枕下摸索出了一本书册递给了君惜竹。
接过书册,君惜竹便见封面上书三个气势磅礴大字——《论国策》!
打开书册,一目十行,她极快的翻看着,越往下看,却越是觉得心惊——在这论国策中,先是概述了当今天下大势,接着详细的分析如今诸国的军政,各国朝政的强弱及弊端都被一一论述,最让她心惊的却是,楚汐在每详论一国时,都下面都列出了灭国之策,有的甚至多达数策……就拿东宁来说,竟多足有七策之多!
在此书的最后,如是写道:金戈铁马万民愁,名士纨绔竞风流。安得贤能清平世?尽熄烽火十九州!
尽熄烽火十九州!——这个年轻的公主,竟然有如此心怀?!!!
如此万千气概?竟然沉寂在这么一个看似清冷如星月的女子心中?!!!
尽管只粗略的看罢此书,但书中字字句句却重若万倾,诸多见解,皆是君惜竹想都不曾想到过的问题——当初身陷东宁后宫,暗掌东宁一半政权时,君惜竹也曾千万般思量如何治国、如何兴国,却从来都不曾想过灭国!
是的!灭国!
先灭国,后立国!
从乱世峰火的灰烬中重建一个新的盛世!!!——这该是何等惊才绝艳之人方才敢想之事?
——自大宁敬帝逝后,天下豪杰并起,大宁旧臣也相继称王,分政割据者不可胜数,诸国并立,互相攻伐逐鹿,天下黎民无不饱受战乱之苦。
如此乱世,君惜竹也知道,一定会有一个才智惊世的人来将其结束,并且不只一次的希望这个人是南宫瑜,却不曾想到,如今竟然在这南楚公主身上看到了端倪!
如此一来,君惜竹言三年让公主楚汐权倾半个南楚国,倒是小瞧了这个南楚公,就算是没有君惜竹,凭楚汐自己的这份情世之才,亦是完全能够办到,至多不过是多费两年时间罢了。
合上书册,君惜竹思量着如何才开口,如何面对这位惊才绝艳的南楚公主,却不想楚汐竟然先她而开口,神色寞落、语含自嘲道:“姑娘也觉得我大逆不道吧?不思兴国反而想着灭国;不思拉拢世家权贵稳固王权,反而觉得这些世族清贵无才治世……”
听楚汐如此说,君惜竹忍不住一阵激动,想到了自己前世言论被人反驳的时候,顿时也顾不上礼仪尊卑了,更顾不得前世自己是因这南楚公主而灭国,也顾不得她们将来会是刀剑相向的敌人,当下便举步上前,与楚汐一同坐于石床上,以书击掌道:“荒谬!谁敢说公主大逆不道?此乃造福万民之举!”
“游鱼安知鲲鹏志?鼠目焉识千秋功?!”
“当今诸国皆遵循旧制,世家权贵皆可世袭,以世家权贵为国之根本,满朝文武皆看出身,便是因此,朝中官吏一代不如一代,文臣不通治国,武将不足安邦……”
自大宁建立王朝以来,朝廷官吏多数出自于世家,做官都是靠人举荐,若无人举荐,任你才华横溢,也不一定能够谋到个一官半职。
前世在东宁的时候,君惜竹就一直反对这种制度,可惜的是东宁皇族太过于依赖世家的拥护,宁愿受制于世家,也不敢削弱世家。
没想到前世被整个东宁国所反对的观点,如今竟然在这南楚公主身上得到了认同,君惜竹不禁放开心怀,畅所欲言道:“认为世族清贵无才治世,只因公主站在天下万民的角度;而不思兴国反思灭国,则因公主站在了天下霸主的角度!”
“只有真正心怀天下的霸主,方才会懂得破后而立,衰极而盛的道理!”
“自大宁敬帝之后,诸国并立,乱世伊始。诸多世族权贵不思万民于水火,反而常常为了一己之私烽火不休……”说到此,君惜竹忍不住长长一叹,道:“如此乱世,该是有一个霸主行灭国之策,将天下一统,结束这兵荒马乱,救万民于水火……”
前世的时候,君惜竹鲜少与人谈论自己的政见,偶尔的时候与南宫瑜说起过一次,但南宫瑜实在是没有身为帝君该有的野心和政见,也对君惜竹的这些见解并无多大兴趣,他所关心最多的,是他的诗词书画,而非是东宁国政,所以,君惜竹从来都认为,南宫瑜适合做一个风流才子或者名人雅士,而非是东宁帝君。
但在此时,君惜竹侃侃而谈的时候,这个说起来与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南楚公主却安静的听着,而且还听极其认真,甚至是时不时的出言与她讨论,就像此时,楚汐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缘何是霸主而不是英雄?世人口耳相传,救人于水火的不都是大英雄吗?!”
这个问题君惜竹曾不只一次的深思过,所以,她几乎是立刻便答道:“因为,天下的霸主可以不是英雄,而英雄,则不一定会成为天下霸主……”
是的,不论是任何一个朝代,英雄总是会因这般又或是那般的缘由陨落,而其中缘由,或许只有那些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说得清楚。
“英雄重情重义,或可救得一方百姓于苦难,得一方百姓的敬仰,但却救不了整个天下!”
“所以,一旦到了这个时候,那些英雄必然就会开始凋零,取而代之的必然会是霸主……”
“什么是霸主呢?霸主就是可以做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干戈灭、铁骑消;天下得、功臣灭的那个人!”
“所谓的霸主,就是背负着千古骂名,用舍弃所有的代价来换取天下和平的那个人!”
“那么,公主是想做一个人们口耳相传的英雄,还是做一个天下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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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那么,公主是想做一个人们口耳相传的英雄,还是做一个天下心怀天下的霸主?!”
楚汐没有回答,她安然静坐,眸光依然清冷,却又隐含着几分说不出的深遂和几分倔强。
触及这般的目光,君惜竹蓦然读懂了其中深意……拥有这般目光的人,大抵是做不到干戈灭、铁骑消,也做不到天下得、功臣灭吧?
对这样的楚汐,君惜竹颇觉得有些分可惜,可惜楚汐身怀天下霸主之才却无霸主之心……如此的她,在这个乱世,又该会遭遇何般的风雨呢?
莫名的想这些未知前程,君惜竹忍不住摇头失笑,她突然发现,自从死而复生之后,自己的性子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她竟然会这般毫无缘由的去猜测另外一个人的未来,如此的她,乎似已经脱离了原来的性子。
不得不承认,和君惜竹聊天是件很愉快的事情,兵书谋略、文治武功,她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她谈笑淡定自若,展眉顾盼神飞,踱步拂袖间,皆带着一种寻常女儿身上看不见的温雅端方。
楚汐在心里猜测,面前这女子的出身定然不凡,寻常人家的女儿,又怎会如此博学?经史子集、山河地理似乎无所不知、无不所不晓一般。
楚汐素来不是善于聊天的人,君惜竹也不是一个很经常与人聊天的人,但在此时,两人却畅所欲言、无所不谈。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当真很奇怪,有些人命中注定将会是刀剑相向的敌人,但她们却有可能一见如故,三言两语便相知;而有些人明明就是同生共死过的朋友,但彼此心间的距离却隔着千山万水。
天色愈明,春雨渐停,不知不觉间竟然长谈了一整夜,东方天明时,两人任然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明明两人身上都带着伤,却谁都不愿意结束话题,直到有侍卫来禀,说是军师和统领求见,两人方才停了下来。
楚汐当场便允了军师和统领进来,君惜竹看着来人,顿时心里一惊,随后忍不住苦苦一笑,心底暗忖道:楚汐,你当真是我的在劫难逃,前世因你而灭国,今死而复生,竟然又一头撞进了你的阴谋里……
来者两人,而这两人,君惜竹竟然都认识,一个是那日将她抛起,差点害死她的青山寨匪着,而另一个便是那日她骂得很是解气的刘世博。
见得这两人,君惜竹顿知,那日所见的两帮沙匪,其实都是这公主楚汐遣人假扮,难怪会懂得军阵。
正想着,那刘世博和青山便已经走近,双双长揖拜见了楚汐公主,随后又行至君惜竹身前,抱拳歉然道:“那日伤了姑娘,实乃情非得已,万望姑娘海涵。”
“先生和公主为国为民剿沙匪,还得百姓安宁,莫说只是误伤,便是让聆雪再吃些苦头亦无妨。”这话说得有多假,估计也就只有君惜竹自己知道,她虚扶一把,而后淡淡一笑罢手道:“聆雪那日的话,还望先生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刘世博闻言,朗声一笑,又是一揖,状似诚肯道:“姑娘大才,字字珠玑,一语胜千言,在下心服口服!”
两人又相互客气了数语,互相夸赞,互相试探,急得旁边那提刀青年站立不安,那青年又忍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了,上前对刘世博道:“老刘,莫要闲扯,正事要紧,殿下还在等着呢!”
这青年虽身居公主府内统领之职,却是寒门出生,因着他武艺过人,楚汐便赐他姓武,单名一个略字。
武略与刘世博不同,他还很年轻,脑子虽然不错,但沉不住气,是个急性子,所以他没看出来刘世博与君惜竹其实并非是在闲扯,而是语含深意,暗藏试探。
刘世博听武略一言,抬眼看了看君惜竹,又看了看楚汐。
君惜竹自然知道刘世博这一眼何意,当下便起身,欲向公主告辞。
“无妨,军师只管道来。”楚汐罢手示意君惜竹坐下。
君惜竹忍不住一楞,眸子里带着无数的错愕,她没想,楚汐竟然表示得这般毫无防备,难道楚汐一点都不怀疑她这非南楚之人出现在这西漠中的目的?
心里如是想着,便见刘世博已经从他的广袖中拿出了一根细竹筒,扭开之后,从那竹筒中拿出了一张白纸展开,置于了四人中间,君惜竹一眼看去,便知这纸上所画的,乃是周围地图。
刘世博指着其上介绍道:“我等现藏身之所便是这无心岭中,虽然此山已经脱离了西漠,西面却与夜狼寨极近,南接西蜀边境,而与南楚最为接近的东方和北方,则是万丈险峻,唯一的出路便是下山撤往西蜀,然,西蜀与我南楚素来不合……”
“撤往西蜀肯定是去送死。”武略接口道:“可西有追兵,东、北为险峻,若是不撤入西蜀,我们又能往哪里撤??”
西蜀与南楚交界,为了那二里的国界,两国经常争来斗去,且西蜀自视兵甲精良,无惧于南楚这等重农之国,只是苦无机会发兵吞下南楚八百里山河。
如果此时南楚公主楚汐带着剿匪残部撤往西蜀,无异于是给了西蜀一个光明正大挥兵南楚的理由。
任何人乍听之下,定然会以为楚汐这支剿匪军已经陷入了绝境,可君惜竹却不这么认为,特别是看着楚汐那冷然端坐,静听两位部下讨论的神情,她越发觉得,这位南楚公主的心里已经有了数条后路。
那么,这个所谓的绝境,会不会就是这位公主设下的剿匪计策之一呢?
君惜竹正思索着,便听武略怒声道:“若非是有人在背叛公主殿下,透露了我们的行军路线,又岂会落入夜狼寨的圈套?若是让我知道那人是谁,非得宰了这王八犊子不可!”
“武略!”刘世博听见武略这话,皱眉略压低声音道:“殿下面前,岂可言语如此粗俗?”
武略闻言,不再说话,但观神情,却是又言欲止,颇有不服之意。
君惜竹看着武略,眸光扫过刘世博,便见他正在给武略递眼神,显然是在示意着什么。
几乎不用多猜,君惜竹就知道,武略那话其实正是说给她听的。
楚汐显然看见了这一幕,她又眸微凝,清冷声音顿时响起:“如今外面形势如何?”
“回禀公主,夜狼寨已经发现了我们的藏身处,三千匪众正围困在无心岭下;西蜀的探子也传来了消息,说是西蜀王的四公子亲赴边境,扬言要将您活捉回西蜀……”
“待吾出去一观。”楚汐说着便站起身来,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一下,脸色也愈加苍白。
君惜竹正好在楚汐身旁不远处,也一直在注意着她,见楚汐如此,心知她身怀箭伤,又彻夜无眠,还要心忧剿匪军和流民,已经疲惫到了极致。
“殿下若是信得过聆雪,那么,聆雪愿意为殿下效劳。”君惜竹适时扶住楚汐,按着她坐下,边认真道:“此举不为报恩,仅因我与殿下相识一场,如何?”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姑娘休要再提!”楚汐不经意的从君惜竹掌间挣开,略略远离,显然很不习惯与人接近。
君惜竹忍不住想叹气,这个世界竟然还有不喜欢别人报恩的人。
“既然如此,殿下可敢与聆雪打个赌?”君惜竹退开两步,抄手而道:“如果聆雪猜中了殿下后面的计划,殿下就应允聆雪留下三年,护我三年安然如何?”
楚汐眸光定定的看着君惜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听武略插声道:“殿下智谋高绝,萧姑娘怎可轻易猜测?”
显然,武略不相信有人能够猜到楚汐的计划和想法。
“殿下可敢与聆雪打这个赌?”本来君惜竹本是没有非留下报恩三年的打算,可不知为何,在得知楚汐带伤采药,又与她彻夜长谈之后,此时心里竟然有一种极其想要留下的想法,而这想法已经脱离了报恩的目的。
当然,在君惜竹的计划里,好在楚汐身边留下三年,也不仅仅是为了报恩,还有一层想法是,她想借这三年避过冯元化,避过那一系列随之而来的麻烦。
“我说萧姑娘,你为啥就这么想要留在公主身边?莫非是你有什么阴谋不成?”武略这话说得毫不客气。
“呵呵,阴谋?你说有阴谋那便是有阴谋罢!”君惜竹淡淡一笑,也不生气,只管看着楚汐:“殿下敢不赌?”
“说!”楚汐知道君惜竹心意已决,并不再多作犹豫,只是清清冷冷的一个字,但也明显的表示,她同意了君惜竹的要求。
“夜袭!”君惜竹只说了两个字,而这两个字出口,所换来的便是楚汐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震惊之色,以及刘世博的深思和武略的戒备。
“看来,我猜对了,那么,殿下可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护我三年安然。”君惜竹扬眉浅笑:“这三年,不管我是不是为了报恩又或者另有它谋,我只希望殿下能够给我一样东西!”
“何物?”
“信任!”君惜竹上前一步,与楚汐平目而视,郑重道:“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殿下信我三年,三年之后,不用殿下赶,我也会自己离开。”
楚汐与君惜竹对视,眸光流转,亦是郑重道:“莫说是信你三年,便是信三十年你又何妨?”
此话并非仅是说说而已,多年以后,当所有风起云涌都归于平静之后,君惜竹回忆从前的时候,曾感概的说:大抵就是因为她这句话吧,她就成为了我终身放不开的羁绊,我一直都在猜想,她当时到底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来说此话,可我不是她,所以从来都没有猜对过。
楚汐,你到底是有怎么样的一种心情来说这话的呢?你到底是太聪明看透了我,还是太傻了太轻易相信人?你难道就真的如此相信,一个突然出现在这西漠中目的不明的陌生人吗?——君惜竹不是楚汐,所以,得到了楚汐的答案,她反而觉得心有不安。
“既然殿下答应了让我留下,那便让聆雪今夜便让聆雪找点儿事做做可好?殿下正好借此机会好生休息。”君惜竹说罢,转身对刘世博与武略道:“让所有人都出了山洞,在夜狼寨众匪能够清楚看到的地方安营扎寨,包括那些流民,谁也不能闲着,男的伐树制滚木,女的削枝为箭……还有,滚木不可太长,尺余便行。”
“可是……”在武略看来,君惜竹这般安排,这与找死有何异?夜狼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便按她做的安排下去罢。”倒是楚汐听罢君惜竹的安排,神色丝不改,挥袖示刘世博与武略退下。
刘世博与武略得楚汐一言便告退离去,君惜竹回眸,看着楚汐苍白的面色,不禁摇头轻叹了一声,而后伸手直接楚汐按倒在了石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边道:“殿下只管休息便是,一觉醒来,大抵时间正好。”
楚汐柳眉微蹙,看了看山洞外面,又看了看君惜竹,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君惜竹故作不知楚汐之意,裹着披风就躺到了石床的里边就闭上了眼,不多时,已然入睡。
楚汐见君惜竹这么快就已睡熟,终是放弃开口,双手交叠腹上,闭上了眼睛。
等楚汐闭上眼后,君惜竹却是睁开了眼,脸上掠过一丝得逞的笑,复而闭眼再次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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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君惜竹素来都认为自己是个睡姿端方的人,因着她每日晨起时,都看到自己的睡姿都与昨夜睡下时相差无几,除了衣衫和青丝会凌乱一些,别无它样。
所以,她不想去旁边山洞与流民同住时,她躺在公主殿下的床上躺得理所当然,毫无扭捏之色,若是她知道楚汐会因此而看到一出好戏时,她绝对会后悔自己爬上了公主殿下的床。
可惜的是,她事先并不知道,甚至是,事后也不知晓。
楚汐向来睡得浅,即便是在受伤又彻夜无眠之际,她仍然被君惜竹的举动惊,被惊醒的她,亲眼目睹了君惜竹的睡姿,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失却了清冷之色,露出实实在在的惊叹之意。
她眼看着君惜竹抱着披风而眠,从床头睡到石床中央,再从中央睡到床尾,而后又滚回床头,最奇异的是,待她睡饱醒来时,竟然又摆出了她躺下时相差无几端正的睡姿,若非是楚汐亲眼所见,她定然不会相信,这么睡姿端正的人,其实已经在床上滚个来回!
因此,君惜竹在醒来时,外面天色已黑,楚汐已经银甲着身穿带整齐,正端坐于洞中另一块凳上,手里执兵书看得正认真,着眼瞧去,却发现公主殿下的兵书竟然倒着拿在手。
“殿下当真大才,兵书竟是倒着看!”
“姑娘谬赞!”楚汐淡然的将兵书拿正,继而道:“能堪称大才者,汐以为,非聆雪姑娘莫属!”
睡觉能够睡到如此奇葩的人,的确堪称举世罕见的大才,楚汐公主自叹不如。
君惜竹虽然觉得楚汐此言另有深意,可她盯着楚汐那冰冷的脸瞧了许久,都没有瞧出丝毫破绽,不禁觉得,许是自己想太多了,楚汐之言也许只是客气话,并无甚深意。
见君惜竹醒来,楚汐唤来守候在外面的士卒送上了晚膳,清粥野菜,君惜竹早就已经饥肠露露,半点也不嫌弃。
在君惜竹和公主楚汐用膳时,无心岭下的夜狼众匪却气氛严肃,三大匪首皆聚于一处,正在商议。
“那南楚公主这是何意?非但不逃,反而在无心岭上安营扎寨,难道她就不怕我们攻上山去了结了她?”夜狼的三大首领本是亲兄弟,此际说话的,正是年纪稍小的三首领。
二首领是个胖子,说话有些结巴,但脑子却不错,他端着酒碗喝了一口,回应三首领道:“那……那……女娃子精……精……着呢,肯定是识破了我们的……的……计划,所以她不……不……逃往西蜀了。”
三首领点点头道:“确实,要不是我们事先在公主府里安插了内应,怎么也料想不到她一个女娃娃竟然敢真的来惹我们。”
半月前,这群西漠最强大的沙匪寨洗劫了洛城扬长而去,公主楚汐上书南楚朝请求剿匪却毫无音讯,无奈之下,楚汐求见与自己封地临近的宛城驻将公孙莫,公孙莫称病拒楚汐公主于门外。
次日,公主楚汐点府兵五百,锦、洛、亘三城衙役、城卒共计千五,而后以瞒天过海之计,假装沙匪潜入西漠,收服、剿灭大小匪寨共计十余!
四日前,夜狼寨收到情报,众匪于西漠深处围截楚汐剿匪军,在绝对的兵力差距之下,公主楚汐兵败,而后撤兵一路退逃,直至无心岭。
“听说那女娃子在逃跑的半路上救了个小娘们?”顿了顿,那三首领道:“莫不就是前阵子从我们手上逃出去的那个罢?”
二首领肥脸一抖,蓦然站起,连手中手酒碗都被打翻在地,惊道:“那……那……小娘们可鬼……鬼……的很,咱们一大寨子人都被她给耍……耍了……”
很明显,这二首领从那人手上中过亏,并且很有心里阴隐,他忍不住搓着手来回走动,边不停念道:“完了……完了……这下完了……让这两人混到一起……”
如此,三首领二首领两人脸色同时苍白,两人惊惶跑到大首领面前,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大哥,这下怎么办才好?”
“滚!”那大首领一脚将两人踢开,怒声吼道:“俩大老爷们竟然怕女人,你们不觉得丢脸,老子还要脸!”
“大哥,你是没有尝过那小娘们的厉害……”
“那小娘们……就……就一……一瞪眼……就瞪死了好几个……兄弟……”
“哼,老子这就去抓来尝尝!”大首领满脸的胡子,左脸上还有一条伤疤,此时动怒,看起来份外狰狞。
见老大已经抄刀往帐子外面走,二首领和三首领互相对望一眼,苦苦一笑,也跟着出了帐子。
三人方才出了帐子门,突然便停下脚步,同时单膝跪拜,异口同声道:“参见公子!”
公子——王侯世家之子!
而这三个凶神恶煞的西漠沙匪首领却同时跪拜。
在沙匪帐外,一顶雪白的轻纱软桥安然停在那里,轿外静立着四位墨衣佩剑侍者。
周围哨岗上的匪众皆面露惊色,因为,他们谁都没有看到这轻纱软轿是什么时候,是从哪里而来,反观那三个匪首,倒像是对此习以为常。
“想擅自行动?”软轿内传出的声音如玉器相击,清脆悦耳之极,却又带着一种雌雄莫辨之感:“你们倒是胆子大了,连本公子的话也不听了……”
明明仅是一句类似于感概之言,听其声音毫负面情绪,可跪于地上的三个沙匪首领却面上冷汗淋漓,甚至不曾开口为自己辩解半句。
其中两个侍者在软桥前的地面上铺上了雪白的厚毯,软轿上的轻纱被撩起,一位二八少年翩然步下——他眉目清朗一如其声雌雄莫辨,手执玉骨折扇,身着雪色深衣,外罩同色大氅,腰悬云纹吉祥白玉,翩然一如云中谪仙下凡!
见他步下软轿,三大匪首跪得更低,毫无气势的唤了一声:“公子……”
“你们是信不过本公子吗?”那少年缓步踏在厚毯上,他负手执扇,神色温和:“本公子都已经说过了,这南楚公主定然无法活着回南楚,为何你们却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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