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负尽天下又何妨 作者:何处繁华笙箫默
正文 第9节
负尽天下又何妨 作者:何处繁华笙箫默
第9节
“我也不信,”君惜竹抄手而立,深思道:“我想,我们陷入了别人的局……弥天大局。”
言罢之后,两人再次骑上战马,奔向西风城。
或许,这个局自君惜竹重生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轮转。
幕色下的西风城弥漫着一种压抑到近乎死寂的气氛。
夕阳下,雪白的战马载着两位年轻的女子急驰而来。
刘世博本就站在已经快要倾塌的城墙上张望,遥遥的望见这两人一骑,他就急忙跑下城门,前去迎接来人。
“殿下!!!”
迎上来人,老泪纵横:“你终于回来了……终于来了啊……”
楚汐翻身跳下马背,双脚踩落在城内青石道上时,竟然溅起了一阵血色的水滴。
血?!!!
楚汐蓦然一惊,来不及应刘世博的话语,抬眼望去,却见极目处的石道、石阶……
甚至是那些平日里鲜有人迹的小巷道内,都被染上了艳烈的血色……
整个西风城都在她离去的这一日一夜间,血流成河……
“殿下呀……”公孙莫被两个侍卫扶着,从街道的尽头一步步蹒跚而来,待走到楚汐面前时,突然双膝一屈,跪在了楚汐身前的血水中:
“殿下……你可有听见?就在昨夜的那场大雨里,西风城城门倒塌时的呜咽?”
“殿下……你可有听见?多少人在临死前哭喊,喊到声撕力竭?”
“殿下……你可知道?这些满城艳烈,染就了多少人的生离死别?”
“殿下……”
公孙莫一字一句,一句一泪,双目血泪盈盈。
说到后来,公孙莫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可他的头颅却还高高扬起,可他双目却依然瞪大,脸上的血泪尚未凝固……一代名将,竟然就此而去……
“将军!将军!!!”
扶着公孙莫的两名侍卫同时悲呼,双双撩开衣罢跪下。
“殿下!你知不知道?将军率兵死守西风城,本就受了重伤……可是,将军却一刻也不敢休息,他怕……他怕……等不到您回城……”
“殿下啊……”
……
楚汐愕然的愣在原地,望着死不瞑目的公孙莫,望着被鲜血染过的长街,望着那些尚浸泡在血色之海的一个又一个的年轻生命。
她只不过是离开了一日一夜,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了呢?
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一种冰冷、窒息到绝望的感觉从心底开始漫延,几乎是在一刹那间,就已经漫延到全身。
楚汐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开始发软,然后,她就失却力量,不由自主的屈膝跪在了血海中……
额头有一种被硬物砸中的感觉,可楚汐却感觉不到痛意,只是缓缓的抬起双眸,顺着重物砸来的方向望过去……
那是一个孩子,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浑身上下都被染成了血色。
他正弯着身子,从地上捡起一个又一个的石块、泥块又或是断裂的兵刃……但凡是他在周围能够捡得起来的东西,都被他捡起来,砸到了楚汐身上。
楚汐听见他一边砸,一边在喃喃的、断续的说着:“都说你是英雄……说你可以守护西风城……你会守护我们……你会救我们……”
“可是,陵国大军杀进来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那么多……那么多人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
“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才来……”
“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
南楚太康十九年,四月十四晚。
大雨如倾,交织着组成了一张网,密密细细的,包围了整个西风城。
便是在那倾盆大雨中,陵国大军趁雨袭城,西风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
暴虐的陵国攻破四方城门冲西风城,几乎是见人就杀,驻守的十余万南楚将士都没能挡住他们的利刃。
驻守将领公孙莫身中数箭亦不屈服,率余部退至巷道殊死抵抗,其手下将士皆被其忠烈所感,竟皆欲战至死,无一生降!
永辉公主府幕、僚刘世博集全城百姓配合驻军拼死反击,终是再次击退陵国军,保住了摇摇欲坠的西风城。
作者有话要说:嗯,今天在这里,小默说一个关于本文bug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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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楚汐失却力量,不由自己主的跪在这片血海中。
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瞬间充斥入心间,在那么一刹那间,几乎夺去了她的神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她只不过才离开了一日夜而己……
即使是少了她一个人,西风城也断不该遭如此惨屠啊!
这般满城血流成河,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先生……送军师……回府……”
许久之后,楚汐方才定下神来,她这一开口,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已经喑哑。
“楚怀谨。”君惜竹端坐战马,手按黄泉剑,声音清雅。
楚汐看着她,神色复杂而挣扎,再次吩咐刘世博:“送军师回府……”
君惜竹凝视着楚汐,没有说话。
然后,她突然就翻身跃下战马,踏入了血河地狱。
雪白的锦缎长靴、随风猎猎翻飞的衣摆……都在这一刹那被染成惨烈的艳红……
君惜竹踱着优雅的步伐,踏着猩红的血海,一步一步走到楚汐面前,唇角擒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知道黄泉剑为什么是黑色的剑鞘吗?”
她的声音清朗温雅,可言词却又是那般的孤冷:“那是因为,这柄剑上已经染上了太多、太多的鲜血,而这些血在干涸凝结之后,便成了洗不去的黑色……”
碧落枪从来都不会孤单,不论是在繁盛世被人鼎阁珍藏,又或是在乱世杀伐天下,必然都会有黄泉剑伴随。
所以,楚汐,不论是烟花盛世,还是血海地狱,我都会陪着你。
你说过,我们是知己。
知己是什么呢?
知己就是,你愿意离城千里迎我归期。
知己就是,我愿意与你共踏血海地狱。
所以,楚汐,我哪里都不会去。
就在这里,陪着你。
弯下腰,伸出手,任由血色染就她宽大的衣袖:“楚汐,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西漠之战,让你以百骑精兵六袭三千沙匪,强逼沙匪弃马改走山道,你没有让我失望!
西风之战,你以二十一万楚军强守西风城,迫使陵国大军不得不暂时休战,你也没有让我失望!
所以,即便是在这血海地狱,即便是天下人都对你万般指责,你都不会让我失望,你都会再次站起来,以你骄傲的姿态,再次让天下所有人都为你惊艳,对不对?
没有安慰。
没有劝慰。
只有期许和期望。
楚汐凝视着君惜竹,仿佛天地之间,就只能看见这一袭白衣——仿佛那波澜壮阔的如画江山,那执念于斯的血仇家恨,都已在那期许的眼神中化作虚无……
哪怕那一袭白衣已经被鲜血染成了艳烈猩红,可她却觉得,依然白得那么纯粹。
阿雪,幸好,我还有你……
楚汐唇角忍不住泛起一抹笑。
伸出手
握紧
借力
站起来
……阿雪,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说过,我终有一天会跨马持枪的回到上京,我说过我终有一天会惊绝天下……
我说过,我会做一个英雄,我会护你一生安然……
“阿雪,喝药了。”
楚汐终于知道为什么君惜竹的伤势会愈合得那么慢了,不是因为她体质差,也不是因为她的伤势太重、太难治,而是因为……
将装着药汤的碗放到正捧着古卷看得入神的君惜竹面前,楚汐自己也寻了本兵书翻看起来——不是她不够关心府中这位新军师,也不是她过度抓紧时间学习,而是,她的这位新军师喝药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楚汐记得,昨天自己送药来的时候,为了等着军师喝完药之后议事,她足足在这里翻看了两本兵书。
“阿雪,你该喝药了。”在白衣军师对面坐下,楚汐目光如水,再次提醒:“不要想着等我走后,你就可以将药倒掉。”
是的,把药倒掉——前两天永辉公主殿下来探望自己军师的时候,当场发现了她正在倒药的行为,便是因此,她这两日才会抽空来亲自送药。
君惜竹终于不能继续假装没看到药碗了,只得将手中古卷放下,然后拿眼角余光嫌弃的望着那碗漆黑的汤药:“殿下,你确定这是治伤的汤药,而不是哪个庸医开来谋害人命的毒药?”
“庸医?嗯?”永辉公主殿下合上手中的兵书,再次将那碗药推近白医军师几分,端起了公主的姿态,慢声道:“倒是让医军失望了……本殿下已经穷得请不起谋害人命的庸医了……”
西风城被陵国军大肆屠杀,楚汐将自己这些年私下存下的财产都拿出来安抚余民,打算重建西风城。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正如军师所想。”楚汐淡淡道:“那是本殿下这庸医亲自开的药方。”
“你……”君惜竹一听,顿时就急了,难怪这些日子的药都奇苦无比,原来竟然是楚汐开的药方,一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被逼着喝了这么多下肚,忍不住恨恨道:“殿下若是想要拿走本军师这条小命,只管一声吩咐下来便是,何必这般偷下暗手?”
在敌人刀剑之下亦笑得淡然的君惜竹,这时候却开始紧张了起来,生怕楚汐给她开错了药,弄丢了她这条小命。
“小时候府中的银子都在奶娘手中,她舍不得花银子,所以本殿下每次生病的时候,她都是自己去扯把草药来熬了给我喝……”楚汐继续翻看兵书,眉目间依然清清冷冷,边慢吞吞的继续道:“后来年纪大些了,在学习武功兵法之余,便也看些医书,所以……一些寻常的刀剑之伤,倒也难不倒本殿下……”
君惜竹闻言,忍不蹙眉道:“殿下怎么就没把自己给当药材给熬了?”
“嗯?何意?”
君惜竹极其认真严肃:“熬来给本军师治伤啊!”
楚汐从兵书中抬眸,半响后方才明白了君惜竹话中玩笑之意,忍不住抿着唇,轻轻浅浅的笑了起来。
君惜竹也楞住了,注视着那双因笑意而变得流光溢彩的丹凤眼,突然发现,眼前之人身上,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冷艳之美。
低下头,端起药碗猛的灌了几口汤药,竟然没觉得苦。
将空碗放置到楚汐面前,恨恨道:“汤药也已经喝完了,殿下是不是也该收起美人计了?”
楚汐方才收了药碗离去,君惜竹的房门又被人推开。
抬眼望向门外不请自来的人,君惜竹淡淡道:“不知白姑娘这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来人正是几日前在西风城外青竹林中救过君惜竹和楚汐之命的白芷。
君惜竹一直都知道白芷会再次出现,所以,她一直都在等着她的到来——没有谁会平白无故的去救别人的性命,施恩不图报是圣人的行为,而这个世界上,最缺少的便是圣人。
“自然是为了君姑娘而来。”
白芷缓步入门,语调缓缓,带着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
君姑娘……她说的是君姑娘!
蓦然!
君惜竹心中一动,脱口而道:“所以,出云山那个唱歌的人,便是白姑娘吧?”
“是。”
白芷不请自坐,坐在君惜竹对面的椅上,就是那只楚汐方才还坐过的椅子。
眸光中闪过几丝不经意的深遂,君惜竹亦缓缓道:“看来,白姑娘今夜的来意定是不简单了。”
“说不简单,其实也简单,说难……或者也挺难。”
“哦?何意?”
“只是想请君姑娘离开永辉公主罢了。”白芷肃色道:“永辉公主破军照命,而君姑娘亦是七杀主命,皆为天煞孤星命格……”
“破军七杀双星本就不该相逢相伴,逢则必陨其一……所以,于君姑娘而言,最好便是离开永辉公主,否则的话,你们之间,必有一人会陨于对方之手。”
“哦?”君惜竹挑了挑眉:“既然你说破军七杀本就不该相逢,那我们怎么又相逢了?”
是的,这就是君惜竹一直想不明月的问题,她记得前世的时候与这楚汐公主根本就没有这么深的牵扯,可今生,怎么就成了知己呢?
“因为,有人在逆改天命。”白芷目光深遂,犹如一个洞悉世间万般的绝世智者:“原本的天命所示,破军七杀双星相逢即离,随后便是七杀陨、破军耀。”
“可现在,却有人将这双星系于一体,以压制破军崛起为代价,替七杀续命!”顿了顿,白芷继续道:“所以,君姑娘若是不离开永辉公主,她便一直会被压制,无法崛起,无法完成破军的使命,无法辅佐下一代明主,开创出一个新的盛世。”
“如果不是因为君姑娘,在西风城一战,永辉公主便会成为一代名将,西风城亦不会被屠城。”
点了点头,君惜竹若有所思,又问道:“那白姑娘能告诉我,那日在出云山,你所唱之歌为何意?”
前世为何世?今生为何生?
焉知前世非一梦?
焉知今生梦醒时?
这几日,君惜竹一直都在思索这歌谣的意思,她有时觉得自己是听懂了此歌,有时又觉得,自己并未听懂此歌。
白芷又轻声哼唱起这段歌谣,闭着眼睛轻轻唱着,唱罢之后,睁睛问道:“君姑娘可觉得何为前世,何为今生?”
“倘若我知晓,又何须多此一问?”
“一月前,我以玄术测天命,发现七杀与破军会相逢于西漠,而当时的天命所示,乃七杀必陨之象,可有人在君姑娘必将陨落的那一刻,以逆天手段为君姑娘续命,却不慎牵动了天机、贪狼、紫薇三星……”
“天象就此大乱,天命再不可测,但那人却胆大致极,竟然妄用天机、贪狼、紫薇三星之力,替君姑娘推演未来……”
“是以,君姑娘与天机、贪狼、紫薇三星同陷一场梦中……”
听到此,君惜竹总结道:“所以,其实根本就没有前世?而我一直以为的前世,其实不过是当时受伤昏之中的一场梦?一场长达十二载,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梦?”
所以,那些情、那些爱,那些执着和那些放不下,其实都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有关于未来的梦?
那么,是谁在在为她推演一场未来让她深陷梦中?
又是谁在为她逆天改命?
为何逆天?
因何改命?
君惜竹突然就想起一个月前,自己从东宁来南楚之时,因沙匪袭城而身受重伤被擒至西漠,后来的她利用瞳术从沙匪手里逃了出来,昏倒在西漠之中。
照此看来,她的确有陨命之危,可如今她却活了下来,并且还与破军相逢相伴……那么,这白芷所言,大抵是假不了。
“那么,白姑娘是天机还是贪狼呢?”君惜竹又问道。
白芷忍不住一怔:“缘何如此一问?”
“姑娘说过,天机、贪狼、紫薇三星与我同陷一梦。”君惜竹道:“而姑娘能够知道得如此清楚,必定是陷入梦中之一。”
“君姑娘果然智深如海。”白芷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明人不说暗话,新的紫薇星帝星已经显露,破军亦将崛起征战天下……”
“不管是谁在为君姑娘逆改天命,我都不会允许七杀压制住破军的崛起,亦不可能让君姑娘真的逆改天命。”
“白姑娘显然忘了自己所言,天象早就已经被人改变,天命亦早已不再可测,那么,又何来真的逆改天命之说?”
改就改了再来阻止,难道不觉得太晚了一点吗?
这白芷与她那表哥又有何不同?
一个想要阻止破军的崛起,想要避免一场惊天杀伐,想要光复惜日大宁王朝。
一个想要利用破军的崛起,想要利用她去征战天下,想要借她之手辅佐新帝,再建一个新的盛世王朝。
想到此,君惜竹眼底忍不住浮起一抹嘲弄的笑意。
其实她与这些人又有何不同?不过也是在利用楚汐这傻公主,想利用她为自己遮风挡雨罢了。
☆、第032章
南楚的十万援军已于几日前抵达西风城,与此同时传到西风城的,是东宁援军被出云山倾埋葬、陵国与西蜀、北祁交战取得胜利的消息。
以一敌三国,竟然能够取得如此战果,由此可见公子白术运筹帷幄之能,一时间,声名雀起,诸国莫不赞其一声智冠天下。
南楚的援军虽然已达西风城,但接下的情形,却任旧不容乐观,原因无它,仅因援军乃是由公孙莫的亲侄儿公孙哲所率领。
公孙哲不过二十六岁之龄,却已是五品耀武将军,比公主楚汐的六品鹰扬将军要高上一品。
如此一来,公主楚汐在西风城驻军中的地位便尴尬了——征西将军公孙莫临逝前,将征西军符托给了刘世博转交永辉公主,意由她暂代驻军余部守城。
如今,援军抵达后,耀武将军公孙哲官衔比永辉公主足足高了一品,驻军理应以他为首,是以,他若是想要驻军兵权,楚汐不可能不给。
这日,公孙哲再次召集所有西风城余将商议,名为整军纪、竖军威、抗外敌,实际上,话里话外的都是想让楚汐交出兵符,否则,他将以楚汐战前离城之事来大做文章。
议完事之后,已经是夜深,楚汐领着刘世博离开将军府,巡视西风城的重建工作。
“先生以为,这兵符,我是交还是不交?”走在大街上,楚汐若有所思,问着身后的刘世博。
“殿下这兵符,交或不交,都是两难。”刘世博分析道:“殿下所带来的三万援军已经所剩无几,若是交了兵符,这军中还有何人听从殿下之令?可若是不交,这兵符虽是公孙老将军所托,但终归不是楚王封下,殿下拿在手中,也名不正言不顺……”
想了想,刘世博提议道:“殿下何不去问问军师大人?军师素来智深若海,说不定会有良策……”
“我倒是想见见她。”楚汐苦苦一笑:“可军师却是不愿见我……”
“缘何?”刘世博诧然问道:“殿下与军师之间,素来感情深厚,怎么会……”
“大抵是苦药喝怕了罢,自从她知道是我给她开的药方之后,就开始闭门躲我。”
“额……”刘世博愕然,他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缘由,不禁劝道:“军师到底也还是个姑娘,殿下该多体谅才是,明日里寻些甜食予她,说不得就能见着了。”
楚汐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与刘世博边聊着,却听一阵琴音遥遥传来,忽断忽续,时缓时急。
幽若山间滴石水,清犹冷锋划碎冰。
即有风花雪月悲喜愁,又有金戈铁马演离合。
楚汐听着听着便入了迷,忍不住赞道:“好一曲‘浮生赋’!”
一声赞罢,楚汐便寻着琴音的方向而去。
刘世博侧耳倾听半晌,却是没听到半点声音,不禁面色聚变,追着楚汐道:“殿下!殿下!止步……”
楚汐却将刘世博的呼唤声置若未闻,步急若风,穿行在西风城的大街小道,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四合小院门前。
月色下,小院四周树影斑驳。
小院内,一人、一琴、一桌、一壶酒。
“我道是谁,竟然是白姑娘在此弹琴。”楚汐素来守礼,只是这此时,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连近在眼前的院门都不敲响,竟然直接跃上小院,落在了院中的楼阁檐上。
琴声骤停,白芷抬头,便见那傲立于檐上的女子。
皎皎浩月正静静悬于她身后的夜空,一袭紫衣着身,宽袍广袖随风猎猎翻飞,犹如踏月而来的广寒仙子,集雍容华贵与冷艳于一身,令人不敢直视。
“我道是谁会踏月而来,原来竟然是公主殿下。”白芷温婉一笑:“夜黑寒重,殿下可要下来共饮一杯?”
“怕是怀谨无此福气能与白大家共饮了。”楚汐淡淡道:“久闻西蜀白大家,一手七弦琴技名扬天下,却不想怀谨今夜竟然能够亲耳聆得一曲,足矣!”
“殿下说笑了。”白芷给自己满了一杯,继续道:“能够亲眼一睹殿下风采,该是凝熙的荣幸才对。”
“白大家说笑了。”
“殿下不敢与凝熙共饮一杯?”白芷焉然一笑,自饮道:“可是怕酒里有毒?”
楚汐扬眉,负手道:“白大家若是要杀怀谨,何须用毒?”
“哦?那该用什么?”
“音杀!”楚汐道:“天下有三术,星术、瞳术与玄术,玄术有九,以音杀为首。”
“原来殿下对这些朝野传闻竟然知之甚详。”白芷起身,缓缓道:“看来,天下所有人都低估殿下的才智了。”
“白大家缪赞!”楚汐客气道:“怀谨不过是想在这乱世争扎求生罢了。”
“以殿下之能,何须争扎求生?若是殿下愿意,自会有纵横天下之日。”
“哦?如何纵横?”
“我西蜀四公子才学惊世,玉树兰芝,对殿下心怀仰慕已久……”白芷缓缓道:“只要殿下愿来我西蜀,四公子愿意扫榻相待、倒屐相迎,四十万大军、四征将职,任由殿下挑选!”
顿了顿,白芷又道:“相信殿下也觉得当年楚王与王后死得蹊跷吧?若是殿下愿意,四公子愿为殿下查明真相。”
四征将军乃是朝中三品大员,皆为手握一方军权的实权将军,由此看来,这四公子倒是带着极大的诚意来招揽楚汐了。
“承蒙四公子厚爱!”楚汐淡淡道:“只可惜,怀谨身为南楚公主,怕是只得辜负四公子的厚爱了。”
“无妨。”白芷轻轻笑道:“凝熙将在西风城停留十日,或许殿下会有改口之时也说不定。”
辞别了白芷,楚汐离开小院,便见到了正立在院外心忧不已的刘世博,两人沉默相对,便转身回到了将军府。
临进房门之际,楚汐突然想到刘世博的话语,遂转身步向膳房,寻了府中厨娘半夜做甜点。
被半夜叫起来的厨娘手里头边忙活,边以眼角余光偷瞄着端坐一旁的公主殿下,忍不住暗暗感概:原来天纵英姿、清冷如水永辉公主,竟然也与寻常女儿家一般喜欢吃甜点,并且还是半夜吃……
因着殿下候在一旁,故而厨娘便做了费时最短、也是她最拿手的清蒸桃花糕。
淡粉色的小块糕点被装入小碟中,又被特意摆成桃花型,极是好看,相当讨女儿家的喜欢。
打赏了厨娘,楚汐便端着糕点敲响了君惜竹的房门。
没人应声。
索性也就不敲了,反正这接连几日,她得到的是这般待遇。
以内力震断了门内的栓子,楚汐推门而入。
点然桌上的灯烛,便见君惜竹正倚坐在床头,拥着锦衾淡淡的看着她——雪白的里衣轻薄贴身,拥着锦衾欲起不起,慵然倚坐床头,端是风华无双。
楚汐缓步走到榻前,目光触及到那抹慵然无力的身姿,心底突然重重一跳,惊得她急急转开了眼。
“不知殿下深夜扰人好眠所为何事?”
或许是方才睡醒之故,君惜竹的嗓音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清雅,多了几分睡意朦胧的沙哑:“若是殿下没个好的理由,他日就莫怪聆雪效仿殿下此行了。”
“只是听人说,军师这几日又倒了汤药,本殿下……”
听到此,君惜竹忍不住蹙眉,严肃道:“殿下莫要听人胡说,本军师倒的不过是残墨罢了……”
“哦……”楚汐转身,将装着糕点的小碟置于桌上:“既然军师说是残墨,那便是残墨罢。”
见此,君惜竹顿时明了,原来楚汐这大半夜的,竟然是来给她送吃食来了。
等等!
为什么是糕点?!!!
为什么会是桃花糕?!!!
着上外衫,君惜竹踱步至桌前,暗中以不经意的目光将楚汐打量了一翻,边问道:“殿下可是近日里遇上了喜事?”
“军师缘何有此一说?”楚汐忍不住回问。
“若非是遇上了喜事,殿下又怎么会急着半夜为本军师送来桃花糕?”君惜竹为她解惑道:“在东宁国有个习俗,每年三月桃花开时,儿郎们便会采来桃花制成糕点,送予自己喜爱的女子,若是女子收下了男儿送的桃花糕,便表示她们答应共接连理之意……”
君惜竹经指尖捏起小块糕点,故意看着楚汐双眼,慢声道:“虽然现在三月已过,但殿下这番举止,着实让本军师颇觉为难呐……”
“何难之有?”楚汐神色依然清冷,未有半分异样,就连眼神都是那般坦然。
君惜竹顿时放心下来,却又故意道:“怕殿下如同那些男儿一般……”
闻弦歌而知雅意,后面的话不用再说出口,楚汐亦知其意,遂当即便道:“军师且放下心来便是,本殿下断不会如此禽兽的对军师下手。”
永辉殿下素来一诺千金,但她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料想到,就在不久的将来,她自毁诺言,很禽兽的对自己的军师伸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到有的朋友说,弄不懂文中七杀、破军等星名,在此我小讲几句。
文中星名皆缘于古时‘紫薇斗数’卜卦方法中的星象,共计十四颗,分别是七杀星、破军星、廉贞星、贪狼星、紫微星、天府星、武曲星、天相星、太阳星、巨门星、天机星、太阴星、天梁星、天同星。
每一颗星,代表了一种命格,在此,我就不一一详述十四星了,若想了解的朋友,可以自行百度。
前面摘自百度,以下为本书命格设定:
紫微星又被称之为帝星,乃十四星之首,拥有这种命格的人,注定是皇帝君临天下的命。
七杀、破军、贪狼、天机等余下的十三星,都是辅星,辅佐紫微星君临天下。
天机星是一颗智星,又被称之为善星,是十三辅星之首,亦是最忠于紫微的一颗星。
而七杀、破军、贪狼却与天机等星不同,它们代表着一种动荡和变化,说不定前一刻还在辅佐皇帝治世,下一刻就开始领兵造反。
哪个皇帝都不喜欢别人造反,所以,就将七杀、贪狼、破军三星,称之为杀星。
杀星有三,贪狼乱世,七杀主杀戮,破军主征伐,所以,自古帝王们对这三星命格之人都很不待见,怕他们乱世夺权。
而这三星之中,贪狼和七杀是属于那种目标明确,一条路走到头的性格,换句话来说,他们的想法就是:劳资就是要祸乱天下,劳资就是要造反,你能拿劳资怎么样?不是你砍了劳资,那就是劳资切了你。
但是,破军确与贪狼和七杀不同,他很聪明,很懂得审视时度:你皇帝强大的时候,劳资就忍气吞声不动声色为你卖命,等你丫的哪天痛了病了,劳资就趁你病要你命。
所以,当权者们,对七杀和贪狼都是采取扼杀在摇篮的政策,但是对破星却是采取一星两制的态度:你丫听我话,为我打天下,那我就让你活,你丫要是不听我话,跟着你那七杀、贪狼那两兄弟姐妹去造反的话,那就拍死你。
本文之中,公主楚汐便属于破军的命格,极其善战,予她时机,定可成为绝世名将征伐天下,白术怕她不听话,怕她征伐天下,所以,对楚汐采取了扼杀的政策,想将她送去重新投次胎,下辈子别做破军。
但与白术不同的是,白芷采取的是拉拢政策。
☆、第033章
君惜竹最终还是决定吃了桃花糕,并非是因为她喜欢甜食,相反,她对甜和苦都是同样的不待见,只是殿下半夜亲自送来,拒绝总归是不好。
再者,她不想就此入睡,为了消磨时间,还寻来了酒具,边煮酒边与楚汐闲聊:“殿下这一生中,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楚汐清冷的眸落在面前的白衣女子身上,看着她洗杯执壶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恰当好处的优雅,显露出一种名士的风范。
可惜,楚汐却没能做出一个雅客的姿态:“报仇。”
她的声音很轻,却也很冷,打破了这煮酒闲谈的雅致。
“若是有人挡了殿下的复仇之路呢?”君惜竹摆杯一边倒酒,又问道,或许是因为说话分心之故,她的手竟然不自觉的露出一分颤抖。
“杀!”楚汐蹙眉,望着君惜竹的眉眼,又道:“但若阻我之人是阿雪的话,我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一时间,酒香四溢,却满室沉默。
许久之后,君惜竹品着酒,打破沉默淡淡道:“殿下心慈虽是好事,却也大事难成。”
“便是心不慈,我亦做不到六亲不认的地步。”楚汐持杯直视君惜竹:“更何况,阿雪是我知己。”
君惜竹不自觉垂下眼眸,低了嗓音:“可若是有朝一日,殿下与我争锋相对的话,大抵……我是不会手软……”
“哦?”楚汐意味不明的低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来,君惜竹以为她会就此离去,遂抬起头,唇角不住掠过一丝凉凉一笑意,却突然发现楚汐竟然走到她身侧,蹲下、身子与她平目而视。
“酒……”楚汐压低嗓音,敛去语中清冷,不经意间,语中却透露出了几许少见的媚意:“很好喝!”
君惜竹忍不住一怔,眸光静静的望着楚汐,却见楚汐浅浅一笑又道:“但我希望阿雪下次煮酒时,勿有如此杂念。”
君惜竹一直都知道,楚汐跟她一样,都不是能给人温暖的人,可不在为何,此时的她,却在楚汐身上看到了那么一丝让她感到眷恋的温暖——殿下她……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吧?
果然,下一刻,便听楚汐道:“若不是阿雪倒酒时的那一丝颤抖,我断是看不出来的。”
是的,以君惜竹的一身武功和忍耐力,即便是身上带伤,亦不可能会在倒酒时手抖……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心有杂念,心不专,故而有疏漏,故而显现出了那么一丝颤抖。
“殿下看出了什么?”君惜竹微微垂头,欲借此遮住眼底所有的情绪,包括那丝不经意间所显露出来的落寞和孤冷。
楚汐突然就屏住了呼吸,看着这白衣如雪的女子就在她眼前毫无防备的闭上眼,宛如看到了误入凡尘的雪衣仙子,甚至忘了回答,就这么安静的看着面前这温文却又冰冷疏离的白衣军师。
突然间就想起,那时初遇之际的那场桃花雨——到底是那场桃花雨迷了她的眼,还是方才这杯酒醉了她的意?怎么突然之间就觉得军师很美?
是的,军师大人很美,清雅无暇中又带着一种寻常女子身上少见的端方大气,眉目如画,可又时不时的透露出几丝让人心疼的孤寂……
许久没听见回应,君惜竹忍不住睁开眼。
却没想到,就是这一眼,便注定了一段倾世之恋。
夜已深、风微凉,
酒漫香、烛昏黄,
窗外墨竹轻晃,弦月倚墙如霜。
就在这丝丝皎月下,
两个同样风华绝世的女子,
两两相望,
物我两忘……
“殿下在看什么?”
“本殿下在想,军师这几日到底在躲什么?”
“躲到是不曾,只是想沉淀心绪,理清一些前程往事罢了……”
“那军师可有理清?”
“不曾。”
“到底是何般前程,竟让军师都理不清?”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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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