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负尽天下又何妨 作者:何处繁华笙箫默
正文 第10节
负尽天下又何妨 作者:何处繁华笙箫默
第10节
君惜竹执杯静想,想了许久许久,久到楚汐以为已经听不到她的答案。
最后,君惜竹轻声喃喃:“前程往事烟雨路,何相诉?不斩相思不忍顾……”
再后来,两都没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喝到天亮前,都同样醉倒。
在醉倒之前,两人互相搀扶着移到旁边,在躺下的那一刻,楚汐分明看清了君惜竹眼角的泪滴……
自那夜之后,楚汐一连好几天都没机会再见到君惜竹。
其一是因为她太忙了,忙着重整顿军务,二则是忙着西风城的战后重建。
等她忙完到这些事情告一段落时,君惜竹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这一日傍晚,两人终于在用膳时见上了一面,饭罢后,两人一同出府巡视还在重建中的西风城,一边商讨要事。
西风城本是南楚西北的大城,又经南楚先王几番修整扩建后,成为了南楚首屈一指的繁华之城。
可惜的却是,这座曾经的繁华之城,如今却已经变得无比萧条,城中百姓们神色哀绝,显然都还没有从那场杀戮中走出。
日头尚挂在西山头,城中的驻军和一些被征来的百姓都还在修城或是楫屋,也有城头闲值的哨兵正拔弄着弦琴,唱着雄厚而悲苍的歌声,引得许多人都忍不住抹泪。
在东街大片断壁残垣的后面,有一个约十余岁的小女孩正在专注的磨着一柄断剑,那柄断剑失却了半截剑身,但此时已经被她磨得极其锋利,成了一把略长的匕首。
“来了!那个女人来了!”
一个衣着破烂的小男孩从断壁后面曾经繁华的那条街道那边猫腰跑了回来,跟那磨剑的小女孩说:“她今天只带了一个人,所以,今天我们一定要杀了她,为爹娘报仇!”
小女孩没说话,只是以身上同样破烂的衣衫擦干了被她磨得锋利的匕首,拉着那个小男孩偷偷的躲到了街角的阴暗里。
在待道的另外一头,楚汐与君惜竹正缓步而来,两人正商议着关于楚汐的中兵符的问题。
君惜竹只是略略听楚汐一提,心中便已明了,当即便道:“殿下这兵符自然要交出来,并且,还得大张旗鼓的交才好。”
“亦无需心忧交完兵符之后的琐事,本军师相信殿下非是如此浅见之人。”
楚汐听懂了君惜竹言下之意,遂应道:“那明日我便将兵符当众交出去……”
正说到此,突然听身侧断壁的一角传来两道稚嫩的喊杀声:“坏女人……偿我爹娘的命来……”
君惜竹与楚汐同时闻声侧头,便见一个小女孩儿拿着匕首从断壁后面冲了出来,欲刺杀楚汐。
顿时,两人哭笑不得。
这么个孩子竟然想要刺杀永辉公主?
楚汐不过微微旋身便躲开了这小女孩的袭击,君惜竹拎住那小女孩,夺过她手中的匕首,将匕首当剑使,顺手挽了几朵剑花,浅浅一笑道:“看见了吗?杀人不是你这么杀的。”
那小女孩一楞,看了看她旁边那个突然赤果的小男孩,再转脸看了看君惜竹手中的匕首。
“凭你,是杀不了她的。”君惜竹指了指楚汐,右手一扬,掌中匕首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流光袭向楚汐。
本就站在一旁静观的楚汐突然被袭,忍不住抿着唇看了君惜竹一眼,随后屈指弹开了那柄匕首。
被楚汐弹飞的匕首如同切豆腐一般插、入了一侧的断壁,仅余了一个柄留在外面。
那小女孩看了看自己的匕首,又看了几眼楚汐,再侧脸看着君惜竹:“你能杀了她吗?”
“能。”君惜竹答得毫不犹豫,事实上,她若是要杀永辉公主的话,并非难事,至少,目前是这样。
“那好,你帮我杀了她!”小女孩咬牙切齿的盯着楚汐,那相的眼神,狠中带厉,就像是一匹怀着仇恨的幼狼。
“为什么要帮你杀她?”
“给我爹娘报仇……”
“那给你爹娘报仇,我有什么好处?”
小女孩答不出来,她找遍身上,拿出的一些零散食物和铜钱,都被君惜竹含笑拒绝:“如果,你是想让我动手帮你爹娘报仇的话,这些东西,完全不够。”
看着那小女孩子明显暗淡的眼神,君惜竹又指了指她手中的几个铜板道:“但你若是想跟我学杀人之术,那么,这些就够了。”
楚汐默数了一下那小女孩手中的铜板,忍不住蹙起了好看的眉,抿着唇却是不语——八个铜板!她的军师,竟然为了八个铜板要教别人来杀她……
“那好,你快教我怎么杀她!”小女孩急忙把手里为数不多的铜板交到君惜竹手里。
心满意足的收下铜板,军师大人的心情颇好,这才记起一直没有说话的楚汐:“哦……殿下,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狼!”楚汐神色清冷。
“对!我也觉得她像一只狼。”君惜竹轻轻一笑,俯身对着那小女孩道:“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就叫君随竹,我会教你杀人,一直教到你学会为止。”
☆、第034章
从那以后,君惜竹的身边多了两个孩子,女孩名曰君随竹,男孩名曰君随风,而这两个名字,在多少年之后,亦被载入了新王朝的史册。
次日,借公孙哲集诸将议事之机,楚汐当众交出了征西军的兵符。
公孙哲拿到兵符,假意的夸了句永辉公主乃识时务之俊杰之后,就当作军中再也没有这个人,完全架空了楚汐的权利,就连建城之事,也不再让她插手。
又是一日之后,西风城外突然有陵国使求见。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公孙哲客气的着人将陵国使者接入将军府,宴之。
与此同时,楚汐公主却在将军府后院校场上修习枪术,刘世博随侍在旁,而白衣无暇的军师亦闲坐一侧,指点着年纪尚小的君随竹:“看见了吗?殿下的一身枪术非凡,走的是刚猛霸道之路,最适征战沙场,所以,你若是想要杀她,少说也要习武十载方可。”
君随竹掐指细算十年之后自己的年岁,却又听闻见对方缓缓道:“却是不知,是谁告诉你,杀你父母之人是她?”
听到此,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戒备,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巴,什么都没说。
便听君惜竹又继续道:“小小年纪可莫要犯傻,若等到将来你才发现,你花了十年时间来杀的人,根本就不是杀你父母的人……”
小女孩依旧没有说话,到是那君随风开了口:“是十二叔说的,十二叔叔定不会骗我们!”
“哦?”君惜竹的眸光落到刘世博身上,刘世博接到示意,顿时便将君随风带了下去。
“现在开始,我教你杀人,可要看好了。”
说着,君惜竹拔剑出鞘,负手仗剑,急刺向不远方的楚汐后背要害。
这是君惜竹和楚汐之间第一次较量。
黄泉剑轻若流云急若迅风,碧落枪快如闪电奔雷。
回身,横挡!
“锵……”
枪剑相交,碧落架住了黄泉。
“阿雪堂堂黄泉剑主,却大行背后偷袭之道……”楚汐淡淡道:“不堪磊落也!”
收剑,再击!
‘唰唰唰……’又是三剑同时刺出,森寒的剑光乍起,犹若腾空蛟龙,携着破风轻啸,将楚汐整个人都笼罩其中,君惜竹漫声道:“虽不够磊落,但胜在实用。”
与此同时,楚汐长枪一震,银亮枪尖一连三点,划出三道银光,竟然生生接下了君惜竹这三剑连袭。
三击之下,两人各自被震退数步,乃不分胜负之局。
“好剑法!”楚汐单手握枪,遥遥一指:“再来!”
君惜竹负手握剑,右手一动,七朵剑花同时挽出,化作七点寒光散开,同时轻喝:“剑挽山河破!”
楚汐亦长枪横划,银光耀耀犹如匹练!亦应道:“枪啸乾坤寞!”
“浮名自千古!”
“英雄耀碧落!”
……
两人越打越快,碧落枪的银辉与黄泉剑的寒光交织,难分轩轾!
在旁边学杀人之技的君随竹越看越入迷,竟似真的看懂了两人交手一般。
“公孙将军宴陵国来使,”正在两人斗得兴起时,侍卫突然来报:“请殿下更衣入宴。”
两人收起武器,相视一眼,随后各自回房更衣。
须叟,两人便一同前往将军府宴客大堂。
楚汐依然是一身雍容华贵的紫色。
君惜竹亦是一袭落落无暇的白衣。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大堂,便见诸将与陵国来使已经然入座,唯余右边下首位两座无人。
南楚礼法尚左尊东,楚汐以公主之尊,其身份乃厅中诸人之最,自是应该坐于正东位,可此际,公孙哲已经然端坐其位,就连左边的位置都已经坐满了人。
……这是在当着陵国使者,当着众人之面在给她这永辉公主难看呢!
楚汐眸光一闪,广袖一拂,翩然落坐于空位之上。
只是如此一来,君惜竹却无处可坐了,毕竟,在外人面前,她不过是永辉公主府中的军师,断然没有打破尊卑礼法,与公主同桌共食的道理,。
顿时,无处可坐的君惜竹立于厅中,瞬间便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添桌!”楚汐唤来侍者,冷冷吩咐。
那侍者望向公孙哲,以眼神请示。
公孙哲面色一沉,他却是没想到这几日颇显温顺的楚汐竟然以此方式当众反驳他。
但因有陵国使者在旁,公孙哲也不好当众发作,遂如了楚汐之意,在她旁边为君惜竹添了一桌。
如此一番之后,乐声顿时,舞姬随乐翩然,宴会伊始。
歌舞升平,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派盛世之象,此时在场诸人,大多数都已经暂时忘了数日前的那场大战。
陵国来使赵智与公孙哲一番对饮之后,突然掷下酒杯,皱眉不悦道:“南楚无美人耶?竟皆庸姿献舞,食无味、饮不酣……”
乐声突停,诸舞忽罢。
公孙哲忍不住面色一变,这些舞姬都是他从将军府中精挑细选出来,特意拿来展现在陵国使者看的,却没想到竟然都被评为了庸姿,被这陵国使者当着自己人的面打了他的脸,打了南楚国的脸。
“既然南楚无美人,便请将军观我陵国绝色!”
赵智说着,双掌轻拍,便见大堂之外,一行数人抬了个巨大白瓷盘进来,而盘上则摆了一个人多高的巨桃。
随着赵智再次击掌,有鼓声顿起,随着鼓声,那巨桃突然裂开成四瓣,露出隐藏于桃中的陵国绝色——那是一个绯红薄纱着身的女子,她眉细若柳,眸似桃花,纤腰细臂,举手抬脚之间,皆带着一种无法以言语表述的妖媚。
随着鼓声,那女子摇首、摆身、展臂……一举一动间,风情无限。
君惜竹只看了几眼,便觉得心跳如擂,忍不住在这女子身上贴上了妖孽二字,暗呼自己吃不消。
心念忽转,她举目四顾,果然,便见整个大堂中之人,皆被这女子吸去了心神,更有甚者,已经呆楞着流起了口水来。
再转眼,眸光不经意的落在楚汐身上,却见她正凝眸细看着那陵国女子,边不自觉的对自己无限续杯,显然也似丢了魂一般。
“果然是妖孽啊!”君惜竹再次将目光移回那女子身上,边看边在心里感概着:“连女子都不放过的妖孽,果然能够担得起‘绝色’二字!”
一舞临末,鼓声顿歇,绯衣女子伏地不起,娇态毕露,弱不胜衣。
呼喝顿时,掌声如雷。
此时的众人,几乎都已忘记,这绝色美人是敌国女子。
“将军以为我陵国绝色如何?”趁着众人喝彩,赵智颇显得色的问着公孙哲。
公孙哲闻言,眼神一闪,按耐片刻后,他开口将这问题丢给了别人:“诸将以为陵国女子如何?”
顿时,满堂喝彩顿歇,人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生怕被公孙哲点到名,来回答此问题——陵国女子美吗?
美!
很美!
但是,这话他们能说吗?
不能,犹其是,在这种南楚与陵国敌对的时刻,若说此话,无异于是在打自己的脸给陵国长脸,往重里说,甚至有可能牵上叛国投敌之嫌。
在满堂静默中,公孙哲目光来回扫视,最终,他将问题丢到了永辉公主面前:“公主以为,陵国女子可美?”
顿时,在场南楚诸将皆忍不住在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点到他们,但在松口气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期待这永辉公主的回答,想看她这高贵冷艳的永辉公主,能以何办法能够化解这难题。
在众目睽睽之下,永辉公主给执起酒壶,起身移步至她的军师桌旁,为她的军师斟满酒,边以她特有的清冷嗓音缓缓问道:“军师以为,这陵国女子可美?”
君惜竹没有料想到楚汐会引火来烧她的身,略楞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抬眉与楚汐对视:“殿下想听什么样的回答?”
“军师想说什么样的回答,本殿下就听什么样的回答。”
一句话,又将球踢到了君惜竹面前。
君惜竹不自觉的抿着薄唇站起身来,执杯遥敬大堂内诸人,边缓缓道:“久闻人说:‘东宁何采莲,西陵苏紫宛,南楚柳如烟,歌舞词绝天下间。’”
君惜竹一连数出三位才情美貌传遍诸国的女子,顿时让堂中诸人皆不自觉的屏住吸息,等她接下来的答案:“私以为,此三大美女却略逊蜀地绝色楼主白凝熙一筹。”
世人对西蜀白凝熙是如此形容的:一琴、一伞、一江南!
意思是说,她任凭着一琴一伞、便将整个江南的诗情画意集于一身!
堪称举世罕见的绝色女子!
绝色与绝世,仅一字之差,其中之意却是天差地别。
顿了顿,君惜竹再世开口,淡淡一笑,眸光移至楚汐脸庞,慢声道:“世间庸姿俗粉何其多?白凝熙算何?唯殿下方才是真正绝世绝色!”
既绝世,又绝色,她此语一出,竟然把永辉公主捧高到举世难寻的地步。
举世罕见,至少还有得见,而举世难寻,却是连寻都难以寻到,这其中之差别,犹如云泥之别。
而举世难寻的美人楚汐公主就在此,你那陵国美人又算作何?不过是连其他三美都不如的庸之俗粉,竟然也敢誉为绝色?
顿时,整个大堂中诸人,皆目瞪口呆,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个世间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然以打诸国众美之脸,来捧高公主楚汐,捧高南楚国脸。
就连赵智都忍不住暗道:这白衣女子也不知是何人物,表面看来眉目如画、貌似谪仙,可实际上去是又狠又无耻,无耻到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南楚永辉公主本就集高贵冷艳与雍容于一身,虽然时常戎装掩倾城,但谁也不可能否认她的美,更何况,诸国之间早就有关于她容貌的诸多传闻,确是比那三大绝色胜上一筹。
因此,君惜竹这一番话说来,让陵国使者赵智驳无可驳,他还能怎么反驳?总不能去将这白衣女子所说的女人,都找来跟永辉公主站在一起比较一番吧?
楚汐看着依旧淡然自若、浅饮清酒的白衣军师,顿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拂袖而去,临走时,她倾身至君惜竹耳际,低声道:“若军师身为男儿,定是纨绔之表率!”
言罢,楚汐便拂袖而去,留下满堂愕然。
君惜竹亦放下酒杯,临走之前解释道:“殿下这是害羞了,诸位请勿见怪。”
待两皆离席而去之后,堂中在坐诸人,恍然明白,原来方才这白衣军师之言,竟然是在调戏永辉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三更估计要晚上才能发了。
☆、第035章
君惜竹紧随在楚汐身后离开大堂,却在出来之后,已经看不见楚汐的身影。
猜她是不是已经回了她们暂居的小院,遂提着衣摆急步赶了回去,想细瞧瞧,素来清冷的殿下不是当真害羞了。
待她赶回院中时,发现刘世博正看顾着君随竹和君随风姐弟两正在用膳。
“先生可有看见殿下?”君惜竹问着刘世博。
刘世博放下碗筷当即应道:“殿下不曾回来。”
那楚汐去哪里了?
君惜竹正寻思着,却中刘世博道:“不若我随军师去找找看?”
“好罢。”
两人言罢一同离开了小院,待出得了将军府,行至城中一酒楼前空旷处之后,刘世博方才停下脚步,抄手而立。
“先生可以说了吧?”虽然君惜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淡色,可她心中却是疑惑重重,她知道刘世博有话要对她说,可她却不解刘世博为何非得将她领出将军府,来到别人酒楼前说话。
“什么都瞒不过军师的眼睛。”刘世博一笑道:“我从那孩子口里问出来了,教他们寻仇的自称是他们叔叔,说殿下就是他们的的仇人。”
君惜竹,听着,忍不住挑了挑眉:“只是这样?”
“不只!”刘世博又道:“现在城中到处都流传着一些不利于殿下的传言。”
“传言是怎么说的?”
“轻者仅道殿下不无视军纪私自离城;也有人道是殿下明知陵国将攻城,故而事先出城去避战……最严重者,道是殿有不臣之心,欲借陵国伐楚之际起势。”
“欲伐其势,必先伐其心……他们这是想借天下庶民,将殿下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呢!”君惜竹敛眉,淡淡道:“想必楚王的圣旨就快到了吧?”
且说楚汐方出宴使大堂,便听将军府外传来大声的喧哗,遂举步出了将军府,便听一些孩童在外面唱首歌谣:“一生流离沉浮,冷袖执枪舞,一朝天下为主,威震八方服,一夕峥嵘路,杀伐满南楚……”
短短一首歌谣,其词却大气无比,更兼具了觊觎天下霸业的壮志雄心,特别是最后那句,更是明白的指出了此人对南楚国的图谋——而这个此人,几乎不用多想,都能够清楚明白这歌中之人是谁。
这明显不应该是一些蓬头稚子能够想出来词来唱的歌谣。
楚汐顺手拦下一个孩子童寻问这歌从何传来,便听一声轻浅的笑声传来。
闻笑抬眸,便见是那身着水蓝广袖锦衫的女子正俏立在不远处。
“没想到殿下竟然也有兴致听童谣。”白芷携琴而立,衣袂随着晚风飘飞,更显她温婉轻柔的江南风情。
楚汐放开被她拦下的孩童,缓步走近白芷所立之地:“白大家不也有兴致在此听童谣?”
“殿下真的认为这只是支童谣?”
“莫非这不只是支童谣?”楚汐反问着白芷。
一问一答,谁也没有套出谁的话,两人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身上的意图。
末了,白芷含笑道:“再过两日我便要离开西风城了,不知在临行之前,凝熙可有荣幸邀殿下共饮一杯?”
“若只是饮杯酒,倒也无妨。”
楚汐应罢,当先而行,白芷跟在她身侧,同往离此最近的酒家。
或许是因为战争之故,西风城里的酒家都极其清冷,就那么三五人小饮,比不得盛世时态。
因着客人少,小二格外热情的将两人引上楼,边殷勤道:“两位姑娘需要点啥?”
“贵店可有‘浮生若梦’?”白芷温婉一笑,盈盈落坐,差点收去了那小厮的魂。
“姑娘说的可是西蜀绝色楼主白大家亲手酿的‘浮生若梦’?”小二神气一笑道:“自然有……只是……”
“银子不是问题。”白芷罢手道:“你且将酒上来便是。”
小二从白芷手上得了赏钱,很麻利的便去将酒端了上来。
那是一只极其精巧而别致的瓷白酒壶,不过成人巴掌大小,上面印着青竹纹,远远的一眼看上去,便会给人一种极致的风雅之感。
白芷执壶斟酒,姿态温婉,柔柔一笑道:“自酿之酒,比不得当世名酒,还望殿下莫要嫌弃才是。”
方才揭酒壶顶盖,酒尚未倒出,却是淡淡的桃花馨香飘散开来,盈在鼻端,经久不散。
白芷适时的递上酒杯,又道:“殿下尝尝味道如何?”
楚汐接执杯,闭上眼小饮一口,细品之下顿觉得此酒入口时温软爽口,可当她咽下喉头时,却又觉得其烈如火灼,真的如同一段浮生之梦,时而顺境日丽风和,时而逆境狂风暴雨。
“好酒!”楚汐一声赞罢,饮下杯中余酒,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白芷举杯,遥遥一敬自饮道:“殿下缪赞!”
楚汐在将军府的宴上本就饮了不少酒,此际又是两杯烈酒下肚,不胜酒力的她,不自觉的放松了神态,敛去几分清冷,斜斜倚靠在椅背上,缓缓道:“这酒是好酒,却不知白大家接下来要说的可是好话?”
她知道,白芷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来请她喝酒。
白芷也知道,永辉公主不可能随意的来喝她请的酒。
所以,白芷很是开门见山道:“依然还是旧话,想邀殿下去我西蜀,相信殿下也已经看清了局势,在南楚,殿下的前路有多难。”
“若是去你西蜀,却要以姻缘为代价,嫁给那个与素未谋面的四公子……”楚汐蹙眉,不悦道:“此乃万万不可之事。”
白芷眸光一沉,自饮半杯酒后,方才再次开口试探道:“殿下可是以有心仪之人?”
闻言,楚汐一楞,随即唇边漾起一抹浅笑:“尚无。”
白芷不自觉长长的呼了口气,亦同样浅笑又问道:“不知殿下喜欢的是何般男儿?说不定我西蜀四公子正好符了殿下之意呢?”
在这之前,楚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但在此时,她听了白芷之言,不自觉便跟着深思起来。
她到底喜欢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白芷同样也在猜测这个问题,她目光柔柔的望着楚汐,印入她眼底的是楚汐那雍容而冷艳的的身姿,但在此时的楚汐身上,去又有一丝寻常罕见的妩媚。
是了!
冷艳到妩媚,如此两种极端,却在此时的楚汐身上被完美的融合在了起来,特别是楚汐在深思时,眸光不自觉扫过白芷时,白芷只觉得自己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如果是我的话……”楚汐终于想到了,她闭上眼,试图以言语来描述自己此时所想到的那个幻影:“当然是要一个能够陪我并肩天下的人。”
说着这句话,楚汐莫明的想到了君惜竹,想到她先前说的那句‘殿下最绝色’,不自觉得漾起一分笑意,眼角眉稍都染上了这分隐隐的笑意,更显她容华无双。
看着这样的楚汐,白芷莫明的屏住了呼吸,忍不住移步俯身,问楚汐道:“若我愿意陪殿下并肩天下呢?”
楚汐睁开眼,便见白芷那温柔的脸庞近在咫尺。
紧接着,她亲眼看着白芷倾身,靠近……
白芷这是……是在吻她?!!!
蓦然一惊,楚汐运起内力欲挣脱,却被白芷压制在了椅内,根本都挣脱不开。
君惜竹与刘世博正在谈话间,便见楚汐与白芷相继步入了一间酒楼,等到她与刘世博已经谈完所有的相关事宜时,发现楚汐竟然还没有出来。
顿时,她不禁有些好奇,殿下与这白芷的交情什么时候已经好得可以把酒长谈了?
与刘世博相视一眼,同时举步至那酒楼前,正提步欲入门,却突听里面有个中年男子声正在说着:“自从东方姑娘离开后,我就听说白大家就再也不喝‘浮生如梦’酒了,可今天,她却又点了这酒……”
收回已经迈出的脚,又听里面有一约显年轻的声音问:“为什么东方姑娘离开之后,白大家就不喝‘浮生如梦’?”
先前那个声音突然压低,却又透露出一种数不尽的兴奋:“因为,白大家有断袖之癖!”
年轻人顿惊,讶然道:“不是吧?!断袖之癖不是形容男人那个什么的吗?怎么会说到白大家身上?”
“我说你小子就是笨,男子可以养娈童,女子就不可以养个姑娘吗?”
“说得也是,以白大家那身段模样和手段,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就是,方才不就已经带了个姑娘上去?!……”
正听到此时,刘世博已经然迈步进门,君惜竹也只得随之入了酒楼。
“我们找你方才说的那个白大家。”在刘世博开口前,君惜竹长剑一扬,架在了那明显看来是掌柜的中年人脖子上。
那掌柜二话不说,也不求饶,竟然直接就将君惜竹两人带上了楼。
“就这间。”
掌柜的话音未落,君惜竹黄泉剑出鞘,森寒的剑光划过。
顿时,紧闭的房门被劈成了两块,倾倒。
与此同时,门外众人,皆看到了房内的情形……
“锵……”
君惜竹手中的黄泉剑连鞘带剑的掉到了地上,她的手却依然以方才出剑的姿势摆放着。
定了定神,君惜竹深深吸了口气,弯腰捡起黄泉剑:“你们继续,我出去走走……”
君惜竹太震惊了,没想到方才刚听见有人说起‘断袖之癖’,紧接着她就亲眼目睹到此幕——光天化日这下……哦,不,是光天化月之下!
光天化月之下,竟然就这么亲起来了??!!!
不!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殿下啊!怎么会是你被人按住亲,而不是你按住别人亲呢?!!!
要是你们以后日日欢好、夜夜笙歌,凭你那又冷又单薄的身子,怎么能够经得起如此折腾???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奉上!!!
然后,突然发现军师大人当真深谋远虑,人家才刚刚亲上,她竟然就已经未雨绸缪的想到了日日欢好。夜夜笙歌去了……
☆、第036章
殿下被吻了。
殿下被一个姑娘给吻了。
殿下被一个温柔似水的姑娘给强吻了!
在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君惜竹清楚的看见楚汐被按压在椅背上,而白芷的手正扣在她腕间的要害。
可是,即便如此,殿下也该誓死反抗才是啊,她……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被人给吻了去呢?
不对劲……
真的很不对劲!
君惜竹步出酒楼,回首望着楼上的灯火明耀的穿口,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明悟……难道说,殿下是心甘情愿被吻的?
可是,殿下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被一个相识不久的陌生女人吻?难道这两人是一见终情?而这白芷就是当初那梦里与楚汐有所牵扯的神秘女子?
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楚汐……白芷……白凝熙……西蜀绝色楼主白凝熙……白凝熙……白凝汐?!!!
凝汐?!!!
君惜竹心里一动,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殿下其实早就与白凝熙相识?
就在君惜竹下楼后,刘世博便领着在一旁瞧热闹的掌柜下了楼,再次将楼上的空间留给了楚汐和白芷。
酒楼楼上
白芷收回手,施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望着楚汐,唇角笑意温婉:“殿下为了演这出戏,可当真是煞费苦心!”
楚汐坐直身子,神色依然平静,只是微微蹙眉道:“可再怎么煞费苦心,还是被白大家破了这出戏?”
“那么,请问楚汐殿下,从今往后,我是该唤你一声师妹呢?”白芷为自己添满酒,边缓缓道:“还是该唤殿下一声东方楼主?”
仿佛丝毫都不觉意外,楚汐淡淡应道:“那我该唤姑娘一声白大家,还是白堂主?”
“哦?殿下这一声‘白堂主’是从何而来?”白芷不慌不忙回问,在这一刻,有些事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却又互相试探,谁都不肯坦承。
楚汐望着白芷,眸光清凉如水:“金刀堂堂主,就是白姑娘吧?”
虽然是问句,可单凭楚汐说出此言的语气,就可以听出,她起码有八分把握。
“殿下若觉得是,那就是,殿下若觉得不是,那就不是……”白芷亦道:“众所周知,永辉殿下乃是碧落枪之主,而今我才知,原来还是神秘非常的琼花宫主!”
金刀出,风云骤;天杀现,鬼神哭;金刀天杀皆不如,一梦琼花命殊途!
金刀堂、天杀楼、琼花宫,在那场有关于未来的梦里最厉害最神秘的三大杀手组织,而琼花宫更是其中之最,不管是在那场梦里,又或者现实世界里,普天之下,从来都没有人亲眼目睹过琼花宫主的真容,因为,但凡见过她的人,都已经死在了她的琼花暗器之下。
但就在今天,这位西蜀七弦大家却一语道破:“包括我在内,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东方熙会是你这位南楚公主,如果不是方才按住你手腕,无意间触到你的指腹,发现你右手的指腹上的茧要比虎口更厚,我想,我到死都不会知道,原来与我同门半年的师妹东方熙竟然会是南楚永辉主……”
众所周知,南楚永辉公主常使长枪,而长枪乃是百兵中之霸者,最是考究腰腿和腕力,素来需双手握之,因此,她手上的茧不应该是指腹胜过过虎口,更不该是右手胜过左手。
能够造成这般现象的,唯一的原由便是,这双手的主人最善使的不是长枪,而是暗器!
当今天下间,暗器使得最出神入化的,莫过于是琼花宫主——一梦琼花命殊途!
“白姑娘不也一样?”楚汐缓缓饮着‘浮生若梦’,边淡淡道:“若非是那日亲眼见到你挡回白术的那一击,我想,谁也猜不到金刀堂的堂主所使的武器不是金刀,而是七弦琴。”
两人同门半年,却谁都不知道对方另有身份,白芷想到此,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只是这丝苦笑却被她很好的掩埋在了眼底——她本是十余年前被圣谋白家逐出宗族的旁枝后辈,举家迁移到西蜀之后,她便拜在了玄族修习音杀之术。
一年前,她多了一位名叫东方熙的师妹,一位很冷但也很美的师妹,她不自觉的想去接近,可是她却又卑于自己满手鲜血,不敢轻易却接近。
于是,这位姑娘便成了一段令她拿不起却又放不下的梦。
所以,她给自己改了表字——白凝熙……凝熙……
所以,她酿了一种酒叫浮生若梦。
半年后,这位又冷又美的师妹突然就消失在了玄门,她发疯似的找便了整个西蜀,却没有找到半点蜘丝马迹。
后来,她得到了玄门传来的消息,说是玄门秘阁中与音杀术齐名的‘影杀’之术秘籍被人盗走。直到此时,她才知道东方熙根本就不是她所谓的师妹,而是为了盗取影杀之术而来的贼。
再之后,她一边辅佐西蜀四公子,一边替玄门寻找‘影杀’,她曾千百次的预想过自己与东方熙重逢的情形,她甚至想过,如果东方熙愿意交出影杀秘籍,她是不是可以私下放过东方熙一命?
可惜的是,她千料万想,却没想到东方熙竟然会是南楚永辉公主,会是神秘的琼花宫主!
难怪白术不惜亲自动手来袭杀这位方才在诸国间展露头角的永辉公主。
难怪她能够在南楚这般混乱的局势下安然活到如今……
楚汐很快就告辞走了,她走的时候提着碧落长枪,走得很急也很快。
而白芷依然端坐在椅上,手握着瓷白酒杯,品着自酿的‘浮生若梦’。
她只喝了一杯酒,
可她却觉得,这杯酒,或许会让她醉上一生一世……
离开酒楼之后,楚汐很快便回到了暂住的将军府,可离自己住的小院越近,她却觉得心乱如麻。
一点一点、一步一步的走近息所熟悉的院落,抬眼望去,里面的灯火如昔,可她却突然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刘世博领着君随竹姐弟两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难得的逗得君随竹那小冰山也露出了笑容。
“殿下!”见得楚汐回来,刘世博赶紧起身上前作辑见礼。
“军师呢?”
刘世博看了一眼院中灯火明亮的书房道:“军师大人正在里头看书。”
楚汐听罢,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过去看一眼,边随口问道:“这么晚了,她还在看什么书?”
“回殿下,军师大人正在查阅前朝的刑典……”
刘世博将后面‘刑典’两个字说得特别清楚,和着微微夜风,竟然让楚汐觉得有点寒冬将临之兆,可现在分明才是初夏之季。
犹豫了许久,楚汐终于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了书房门前,又顿了许久,方才伸手推开门。
房门内,昏黄的烛光摇曳,明灭间将端坐在书案后的那一袭白衣衬得愈加朦胧。
她手中握的正是前朝的刑典,而黄泉剑就被她搁在桌案上,雪白的剑穗因着楚汐推开门,被夜风吹佛起来,一直不停的飘荡着。
楚汐觉得,那随风飘荡的也许不是一条剑穗,而是她的心……
“阿雪……”
跨步进门,楚汐轻轻的唤了一声白衣军师。
“殿下找我有事?”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也没有意料中的责问和追问,只是这么一句淡淡的问话和一个清浅的眼神。
可就是这么一个眼神,竟然让素来清冷若水的永辉公主觉得呼吸急促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紧紧的扣住了她的心弦。
终于,她深呼一口气,继续道:“夜已深,该歇息了……”
“哦?这样漫漫长夜,殿下还能睡得着?”她点了点头,复而又看起刑典来,继续道:“那殿下就早些去歇息罢。”
“我……”楚汐苦笑着低下头,她有些难过,为什么君惜竹会这么平静?她到底是猜到了所有的一切,还是什么都没有看透?
“我是说,军师该歇息了……”
“歇息?”君惜竹点了点着,突然掷下刑典站起身来,厉声道:“殿下觉得我还能安然歇息到明日朝阳初升的时刻吗?”
“如果,有个人从与你相逢相识到相知,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你,那么,我想请问,殿下你可还能歇息?”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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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