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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正文 第51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第51节

    霍定恺没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道:“何止这房子?原本我是连盛铖也不想要了的。”

    大概卖了盛铖之后,他就打算去希腊了。

    “你要是卖了盛铖,那我这辈子,说什么也要把它再买回来。”

    霍定恺吃惊地看着江寒,然而江寒的表情很平静,像是在随口说一个常识那么平静。

    “你对盛铖那么执着么?”霍定恺不由问。

    “对。它是你的,只能是你的,不能是别人的。”江寒认真看着他,“盛铖是你的孩子,定恺,任何时候,它都不能属于别人。哪怕穷尽我这一生的力量,也要把它从别人那儿夺回来。”

    霍定恺轻轻叹息:“那么,玫瑰园这套房子,你也打算买回来么?”

    江寒想了想:“你要真把这房子卖了,那我就每天围着它撒尿,一直逼得房东把房子退回来为止!”

    霍定恺笑得前仰后合。

    江寒钻到床上,躺下来,他抱住霍定恺,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他把双腿纠缠着霍定恺的腿,他能感觉霍定恺的手,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头发。

    “你有没有怪我?”他忽然小声说,“打乱了你原来的计划,逼着你不得不改道。”

    霍定恺把脸埋在江寒的黑发上,轻轻摩挲着,良久,他才低声说:“小寒,你不是上帝随手扔过来的一颗棋,你是他早就铺在这儿的一条路。”

    这席话,听得江寒心潮起伏。

    因为搬回来了,江寒很想念那条叫嘟嘟的萨摩耶,于是他又去高建业家把狗领回来,狗已经十岁了,很老而且多病,但是江寒不介意。

    高建业对他搬回来同样非常高兴,但他却另有一种说法。

    “我带了风水师来看过的。”他很神秘地跟江寒说,“就在四爷把那个喻斐领回来以后,我就找人来看过。”

    江寒很吃惊,他没想到高建业竟然会迷信这种东西。

    他笑道:“然后呢?”

    “果然让我说着了,风水师说,确实不大好。”高建业指了指顶头的窗子,“他叫我把那两扇窗打开,又改换了窗户的颜色,然后把客厅的茶几改了个方向——你看,喻斐那小子跑了,你就回来了。”

    江寒不由大笑,听高建业这意思,这一切的发生全都是因为他改了风水。

    他把高建业找风水师的事和霍定恺说了,霍定恺听了也笑。

    “我说呢,那天好端端的,他领了个披头散发、穿着道袍的家伙进来,手里还端着个罗盘。我心想老高这是想干嘛?做法事?”

    江寒笑了半天。

    “然后没两天,又是刷漆又是换窗台,又是在客厅里东搬西搬的,我也没空问。”霍定恺摸了摸下巴,“不会吧?难道真的这么灵?”

    “根本就是巧合好不好!”江寒翻了个白眼,“一群封建迷信!”

    霍定恺也点点头:“确实是封建迷信,容霁还说我是天煞孤星呢,我要真的命犯孤星,你又是从哪儿跑出来的呢?”

    江寒笑起来,笑完了,又觉得很难过。

    五月底,他抽空回了趟家,回来又给霍定恺带了一罐砂锅牛肉。

    霍定恺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

    “为什么你平时不做给我吃?”他问江寒,“非得回去找你妈妈要。”

    “因为我不会做。”江寒耸耸肩,“我试过一次,没她做得好。”

    霍定恺吃了一惊:“你不会?怎么不问你妈妈呢?”

    “她不肯告诉我。”江寒做了个鬼脸,“她早说了,这秘方传内不传外,传媳不传婿——我又没法给她领个儿媳回来。”

    霍定恺笑起来:“这么好的手艺断了多可惜,她就不能稍微转个弯么?其实我也不算是婿啊。”

    江寒笑道:“她就是不肯告诉我,什么传内不传外啊,我妈也就这么一门得意的手艺,告诉了我,她拿什么显摆?”

    江寒在沙发上坐下来,他抱着膝盖道:“我妈昨天和我商量,说想把宿舍大院的那套老房子卖掉。可我不想卖。她说要么出租也行,可我也不想租……我妈说,又不卖,又不租,空那儿干嘛?可我不想让别人进去,我一出生就住那儿的,我才不想陌生人进去乱踩呢。”

    霍定恺问:“东西都还在?”

    江寒点点头:“一切都是原样的。他们搬了新房子,家具电器都是新买的。”

    霍定恺想了想:“带我回去看看,成么?”

    江寒一愣,笑起来:“想去我家啊?”

    霍定恺点点头:“想看看你原先住的地方。你不也看了我原先住的地方么?”

    “好吧。我过两天去收拾一下,到时候带你去瞧瞧。”

    接下来,江寒找了个天气不错的周六,带着霍定恺一起回了他父母在设计院职工宿舍的房子。

    他们没开车,江寒说,就坐公交车,因为正好是站点对站点。

    上了车,霍定恺拿了江寒的公交卡,在感应器上刷了两下,他觉得怪好玩的,又刷了两下,刷完了又要刷。

    江寒一把夺过来,瞪他:“刷那么多下干嘛!”

    霍定恺一脸无辜:“好玩儿,没玩过。”

    公交司机在一边闷笑不止,江寒郁闷得简直不想理他,真是弱智儿童欢乐多!

    到站下车,领着霍定恺往宿舍大院里走,江寒忽然停了停,又笑道:“做好心理准备,楼下会有很多七姑八姨的。”

    霍定恺也笑:“人家问起来,你怎么说?”

    江寒转了转眼珠:“看我的。”

    宿舍大院里种满法国梧桐,此刻是暮春,新绿的叶子翠得扎眼,像薄薄的幕布铺满天际。一阵风来,吹得叶片哗哗作响。

    房子看上去都很旧,八十年代的砖结构,只有五层楼高,家家晒着五颜六色的床单被套,从麻雀窝一样狭小的阳台上伸出长长的晒竿,在春风里呼啦啦的,像一群桅杆上系着锦帆的赳赳战舰。

    江寒停在其中一栋跟前,他指了指楼上:“到了,三楼左边那家就是的。”

    霍定恺抬头瞧了瞧,未加修缮的阳台,外墙石灰已经有些脱落,没有晒任何衣物,但放着一大盆茂盛的石榴,花还只是含苞未放,看上去,深翠中点缀着万点火红。

    “咦?难道有人住?”

    “没有。”江寒笑,“我妈种的,她就喜欢养石榴。这屋子她经常过来,只要和我爸吵了架,生闷气,就一个人过来呆两天——所以石榴总有人照管。从石榴生长的状况,你可以推测出他们最近的夫妻关系。”

    霍定恺被他说得忍俊不禁。

    到了楼下,真的就遇上了正坐在一起摘菜聊天的邻居,他们都认识江寒,见他回来,纷纷打招呼。江寒的嘴巴也甜,大爷大妈叔叔阿姨的叫个不停。

    “江寒,你这是带谁回来了?”楼下张阿姨用疑惑地目光打量着霍定恺,依照她的日常经验,她无法定位此人的身份。

    江寒说:“人家是来看房子的,我妈想把房子卖了。”

    张阿姨一听,却赶紧把江寒拉到一边,急急道:“不能卖啊!江寒,咱们这边马上要拆迁了,你这一卖,多亏!”

    江寒一愣:“真的?我怎么没听我妈提?”

    “咳!你爸妈又不住这儿,他们消息能有我灵通么?我都听说了,今年八月!准拆!”

    江寒更困惑,他看看霍定恺:“我一点儿都没听过这种风传啊。”

    霍定恺也好奇地探过身来:“真的要拆么?哪个地产公司买的?”

    “就是江寒你们的那个盛铖地产啊。”

    江寒差点喷了!

    霍定恺更加错愕,他喃喃道,“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张阿姨翻了个白眼:“你凭什么知道?你谁啊?能和我比么?我有特殊的消息渠道!江寒,你在盛铖肯定职务太低,听不到这种消息。我这可是从居委会王书记那儿听来的!准保没错!你别卖房子,现在卖了划不来!等盛铖把地买下来,拆迁费肯定少不了!”

    江寒已经忍笑到肚痛,他拉了霍定恺上楼:“走吧走吧,先进屋再说!”

    张阿姨还在后面追着他:“哎!江寒,你真别急着卖啊!划不来!”

    江寒只得敷衍道:“知道了,您放心,人家今天只是来看看……”

    上到三楼,江寒笑得抹眼泪!

    霍定恺笑道:“要不然,咱们真把这一片买下来吧。”

    “买下来干嘛?把我家推平了盖商厦?我才不干!”

    “咱们不买也有别人买啊。那这样吧,别处都推了盖商厦,只留着你家这一栋。”

    江寒哭笑不得:“别处全都推平了,只中间留这么一栋屋子?你这是逼着我当钉子户呢!”

    俩人进屋来,他锁上门,这才一脸惬意道:“回家的感觉真好!”

    房子很旧,也不算大,但收拾得十分干净,江寒把霍定恺领到他那屋。

    “生下来就住这儿,书桌也是从小学用到大学的。”

    霍定恺走过去,很有兴趣地翻着书架上的书,各种漫画,其中一本他拿起来一打开,从里面掉出一件东西。

    霍定恺弯腰拾起来,却是一份试卷。

    小学五年级的数学试卷,分数是32分。

    他笑起来:“怎么考得这么差?”

    江寒拿过那份试卷,他也笑起来:“没看见上面都用透明胶贴了?这是个教训。”

    那次期末考试,他睡过了头,赶到学校时,考试已经进行了一半。他好说歹说,才被允许进场。

    “我一边哭,一边写,才写了二十分钟就打铃了。”江寒说着,笑了笑,“分数下来就成了这样。把我爸爸给气坏了,拿了这么粗的藤条抽了我一顿。”

    霍定恺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背,他知道这是真的,他在江寒的臀部见过那藤条留下的很淡的痕迹。

    “卷子发下来,他也不给签字,叫我在上面贴了透明胶,天天放在桌上看着,说,给我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江寒说,“我小学成绩一直很好,顶尖的那种好,而且上的是院里的子弟小学,所以特别给爸妈挣面子——结果弄出这么个分数,我爸气疯了。”

    霍定恺更心疼,他抱住江寒,恨恨道:“坏蛋才打孩子呢!你爸爸是个坏蛋!”

    江寒笑起来。

    第183章 第 183 章

    那天江寒又找出相册来给霍定恺看,他出生没多久的,幼儿时候的,念书时候的毕业照。

    江寒是个从小就漂亮的孩子,上了镜头更漂亮,霍定恺忽然对江寒说,送一本相册给他吧。

    江寒笑道:“你要相册干嘛?”

    “留着看呀。”

    “有病!活人就在边上,不看活人看照片?”

    “可你现在没小时候可爱了。”霍定恺一脸哀怨,“我真该早点认识你的。那么可爱的时候居然不在我的手里……”

    江寒没好气道:“别把自己说得像个大魔头。”

    霍定恺放下相册,他抱住他,在耳畔轻声说:“找人帮忙生个孩子吧。我想要一个。你的孩子。”

    他这番话,触动了江寒,他不由想起曾经他们谈论过的关于孩子的话题……江寒默默感受着过去的记忆在自己的身体深处翻滚着,像火山下的岩浆一样无可克制却又无奈迂回。

    “干嘛非要我的?”他哑声说,“就不能是你的么?”

    “可我不喜欢小时候的我。”霍定恺小声说,“我想要一个小时候的你。小寒,我没办法陪着你长大,但我想陪着他长大。”

    他的黑眼睛闪着熠熠的光,明澈动人,像阳光下春天明媚的海,江寒的目光落在霍定恺微笑的唇上,男人的唇线很漂亮,棱角分明,薄,唇色是淡淡的绛红。接吻的时候,仿佛有纤细的旋律跃动在他的双唇。

    有簇不知名的火焰“忽”的在江寒心里闪了一下,他忽然觉得难以克制,他推着霍定恺到他自己的那张床上,让他躺下来。

    “那我们先做一点和生孩子有关的事情。”他哑声说着,解开自己的皮带。

    霍定恺低声笑起来:“窗帘不拉上么?”

    “对面只有树,树上只有鸟。”江寒也低笑,“里外都是‘鸟’,拉什么窗帘。”

    于是他们就在江寒的那张单人床上欢爱,以一种缓慢清晰,却又令人饥渴难耐的节奏。充满了爱的性是如此美好,它能让人觉得活着是一件无比值得的事,这让江寒对上苍充满感激,感激它让自己找到了一个如此深爱的人,他甚至都已经不介意霍定恺是否真的那么爱他。

    结束之后很久,俩人还紧紧贴在一起不肯分离。他们望着窗外一片深绿的梧桐树海,阳光从层叠的叶片缝隙透过来,一缕缕落在窗前,像一只只翅膀明亮的金色的蝶,飞累了,静静栖在乌色的木上。

    “定恺,我幸福死了,这辈子都没这么幸福过。”

    江寒喃喃说,说完,他忽然想起,有一个人也曾在他的耳畔这么说过。

    然而他当时,没有给予回答。

    所以,霍定恺也不会回答他吧?他忽然,失神地想。

    然后他听见了霍定恺的声音:“我也是,这辈子都没这么幸福过……”

    俩人一直在床上缠绵缱绻,最后是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才起床做饭。因为今天要过来,昨天江寒就把菜都买好了,霍定恺洗了澡,他就懒懒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江寒做。

    肉烧熟了,江寒夹了一筷子,塞进他嘴里叫他尝尝咸淡,霍定恺尝了之后,说,有进步。

    “等老苏退休,你接他的班吧。”他说,“别人做的菜,我都吃不惯。”

    江寒转头去切圆白菜,半晌,说,好。

    看着埋首切菜的男人,霍定恺忽然觉得心头热热的,他走过去,从后面抱住江寒,把脸贴在他脖颈上。

    有那么一会儿,厨房里听不见声音,连切菜的声音都停下来了。

    “小寒……”霍定恺很小声说。

    “什么?”

    “我觉得自己真够傻的。为什么白白浪费这好几年?那天,要不是你像头公牛一样冲进来,也许我还得继续装模作样下去呢。”

    江寒低头看着切了一半的白菜,忍不住笑起来。

    结果他们吃了晚饭,锁门离开时,天都黑了。下楼到单元门口,正遇上那位张阿姨晚间散步回来。她吃惊地望着霍定恺:“看房子看了这么久?!”

    江寒尴尬起来:“啊,其实他是……”

    “这您就不懂了,买房子,不光要看,还要住一住,甚至睡一睡。”霍定恺一本正经道,“不睡,怎么知道好不好?”

    江寒差点笑抽!他听懂了里面的深意,又恨得想踹霍定恺两脚!

    张阿姨一脸鄙视:“呸,纯粹是占人家便宜!江寒,千万别卖给他!这种人,就算是白给他,他都要挑三拣四的!你伺候不起!”

    俩人下楼来,江寒故意严肃地看着霍定恺:“你说人家张阿姨怎么就那么了解你呢?”

    然而,就在这种比蜜糖还要浓稠的幸福里,江寒的心中,依然存着一丝不安,因为他始终记得,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过去种种。

    而且七月份,马上就要到了。

    越临近那个日子,江寒就越不安,他不知道今年霍定恺又将怎么做,第一年他跑去了英国,回来大病了一场,第二年他把自己关在公寓里不吃不喝好几天,第三年正巧赶上容霁和容老爷子的葬礼……

    今年是第四年,但江寒并不认为霍定恺对容晨的思念,会因为时间而有所减轻。因为他自己,内心那沉重的愧疚也未曾减轻丝毫。

    独自在心里思忖了良久,到容晨忌日的前一天,江寒终于还是开口问了霍定恺,明天,要不要自己请假陪着他。

    霍定恺仿佛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他看看江寒,点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天天气好得令人吃惊,阳光柔和而透明,甚至一扫前几天的闷热,空气里充满芬芳清新的气息。

    他们开着车去了公墓,江寒跟着霍定恺,在一片片坟茔中,寻找到了容晨的墓碑。

    不知是谁来得更早,墓前,已经有了一捧滴着清露的百合。

    霍定恺将一束鲜红欲滴的玫瑰放在容晨的墓前,然后,他慢慢蹲下来,单膝跪在墓前,探出手指,轻轻触摸着石碑上的那两个字。

    他的动作无比温柔,就如同抚摸沉睡中的爱侣,生怕惊醒了对方。

    “有段时间,我一直在潜心修佛。”霍定恺忽然说,“我希望小晨能在中阴身等着我,我甚至觉得,他一定会在那儿等着我。因为我不甘心,我还想见他。”

    江寒站在他身后,他的胸口泛着酸楚。

    “那现在呢?”他悄声问。

    良久,霍定恺站起身来:“现在我明白了,他不会等我的,他会第一时间去找许姗。那才是他真正的渴望。”

    然后他转过身,牵过江寒的手,轻声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离去的那一瞬,江寒回头,不经意间,他看见了远处站在树下的女人。那女人还牵着一个蹒跚的小孩子。

    她们远远望着他们。

    那女人穿着一身黑衣,她的脸,江寒认识。

    回到玫瑰园,江寒换了衣服,又静静坐着出了一会儿神,却发现外面有响动,起身出来一看,霍定恺正在厨房忙进忙出,看那样子,是要做西餐。

    霍定恺会做西餐,但很少出手,江寒和他在一块儿这么久,统共也只见他做过两三次。

    今天这种日子,他是怎么忽然兴致大发,自己下厨呢?

    见他下楼来,霍定恺淡淡看了他一眼:“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江寒有点不安,但他也不敢多问。

    晚餐,霍定恺用枫糖煎的三文鱼,还有新鲜的小牛肉,他又烤了玫瑰浆果蜂蜜千层酥做甜点。

    “好吃?”他问江寒。

    江寒拼命点头,千层酥做得极美味,他从没料到霍定恺的甜点做得这么出色。

    霍定恺笑了笑:“好多年没做了,食谱都快忘了,幸好味道还不差。”

    “以前做过?”

    “嗯。”霍定恺说,“小晨喜欢吃这个,做多少吃多少。”

    原本甜蜜的浆果,化在嘴里,顿时变成了苦涩。

    那晚他们很早就躺下来。夜里,江寒躺在霍定恺身边,他静静听着空调低低的嗡嗡声,却丝毫睡意也无。霍定恺没有入睡,他甚至还睁着眼睛。江寒能感觉到他心里有很多话,但霍定恺不肯说……或许,只是说不出来。

    于是江寒能做的,只是躺在他身边,陪着他。

    又过了一会儿,霍定恺翻过身来,搂住他,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小寒,我还是很想他,怎么办?”他用很轻的声音说,“我还是接受不了他的死。”

    江寒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是慢慢抚摸着霍定恺的背。

    “我看着他出生,我又看着他死去……他来了我这儿四十年,然后就这么走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出现呢?老天爷给我们生命,让我们互相遇见,再分别死去。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可言?”

    如此深刻的疑问,江寒连一个字都无法回答。

    “小寒,我有这么多问题,可是我却找不到一个人能回答。”霍定恺喃喃道,“你说,这该怎么办呢?”

    江寒痛苦地思索了许久,终于,挣扎着说:“不用急,定恺,时间还多得很,这些问题,可以慢慢思考……”

    这句话,仿佛给了霍定恺一个可接受的回答。

    “嗯。”他抱紧了江寒,“那,你陪着我一起?”

    “当然。”江寒吻着他,“我当然陪着你一起。”

    第184章 第 184 章

    入秋时分,江寒得知了一个消息,司徒垣去世了。

    是突发脑溢血,远在海外的司徒明徵也赶回国来,给父亲办葬礼。事情是江寒从林秘书那儿听来的,林秘书说得很简洁,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大概是想到江寒和司徒明徵的关系。

    霍定恺没有出席葬礼,以示礼貌,他让容庭代为吊唁。后来容庭回来说,司徒明徵不打算回国,葬礼过后就会飞回去。

    “在研究什么犯罪心理吧。”他说,“往后可能想离开现场,退到幕后做学问。”

    江寒只沉默地听着,他没说什么。

    但是司徒明徵回国这件事,还是给他的内心投下了波澜,因为江寒知道,对方一直在找人打探自己的消息。

    ……如果让司徒明徵得知,自己如今又回到霍定恺的身边,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他当然是知道的,江寒暗想,这种事怎么瞒得住?

    司徒明徵恐怕会非常难过。

    江寒内心很矛盾,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司徒,他是被司徒给挽救的,而他却没法回报司徒。

    江寒那段时间的情绪低落,立即就被霍定恺给发觉,他忍耐了两天,终于忍不住在饭桌上发了火。

    “你要不要去看他?”

    江寒愕然抬起头:“看谁?”

    “司徒明徵。”霍定恺冷冷道,“他今天的飞机,或许你该去送送他。”

    他的语气很不善,口气也很难听。

    江寒也忍耐了一下,才道:“你别胡思乱想好么?我有什么必要去看他?”

    “咦?可是人家一直惦记着你,对不对?他这趟回国,找容庭打听了你那么多事,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感动?”

    江寒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如果你想发火就直说!为什么要酸唧唧的说这种话?!难道他找谁打听我的事,是我管得了的么!”

    霍定恺一时火大,他把筷子当啷一扔,起身上楼去了。

    江寒气得胃疼,但他只闷头吃饭。

    换做别的事情,他会体谅霍定恺这种无理取闹,他会不当回事,然后像哄小孩一样哄哄那家伙就行了。

    但是司徒这件事不行,这是他心里很难跨越的一件事。

    那天晚上,俩人谁也没理谁,冷战一样各自睡各自的。躺下来时,江寒看见被子中间一条明显的缝隙,忽然觉得难过。

    司徒明徵就是他们被子之间的这条缝隙,存在于他们之间的缝隙,又何止这一条?

    就这样僵持了两天,俩人的情绪都很糟,但江寒不愿意先开口,虽然他看得见霍定恺食欲下降,乱发脾气,有时候会气哼哼的坐在角落,不搭理人。

    不搭理就不搭理,江寒想,每次都是他先低头,可这次错明明不在他身上。

    到了第三天晚上,霍定恺先忍不住了,他冲进房间,对江寒说:“你到底有完没完?”

    江寒擦着头发,他也不看霍定恺,只冷冷道:“我听不懂你说的。”

    “哗啦”,一叠信件扔在江寒面前。

    他吃了一惊,拿起来一看,都是从海外寄来的,而且看字迹,全都是司徒明徵写的!

    “这是哪里来的?!”他一下子跳起来。

    “他寄到盛铖来了。”霍定恺淡淡地说,“我叫林秘书全都截下来了。”

    “你截留我的信?!”江寒气坏了,“你凭什么这么做?!”

    霍定恺的脸色发白,他看着江寒,点点头:“是,我不该这么做。从今往后,你和他爱怎么联系就怎么联系,我不会再管了。”

    然后他转身出去,用力关上房门。

    江寒定了定神,他把那些信仔细检查了一下,没拆封,全都完好无损。

    一共十七封,几乎一两个月就一封。

    江寒看着这一叠信,他轻轻叹了口气。

    司徒明徵不该这么做,他明知道自己回了盛铖,回到霍定恺身边,却还在一封封的给他写信,难道他想不到这些信件若是被霍定恺发现,会导致什么事情?

    但江寒又不能去责怪他,因为他心里明白那种滋味,那种控制不住要越过边界的冲动,换做是他,可能会做出一模一样的事情来。

    对着那叠信,发了一会儿呆,江寒弯腰从屉子里拿出一个空牛皮纸袋,又找了一张封条。

    然后他拿着这些东西,去了书房。

    霍定恺还坐在桌前,脸色很差,他见江寒进来,只看了他一眼,就把脸转到一边去了。

    江寒也不管他,他在霍定恺面前坐下来,然后把那些信放进牛皮纸袋,再绕上绳子,最后用胶水将纸袋封存了起来。

    霍定恺默默看着他这么做,他突然说:“你用不着这样。”

    江寒把纸袋扔到他桌上,他咬着牙说:“你刚才问我有完没完,现在我把这句话原样奉还!”

    霍定恺哼了一声。

    江寒悻悻道:“人家说,再好的婚姻里,一生中也会有200次离婚的念头,50次掐死对方的冲动——看来真是没说错,我刚才就想这么做来着。”

    霍定恺翻了翻眼睛:“那你是想离婚还是想掐死我?”

    “都想!”

    霍定恺忍不住笑起来:“但是这两件事没法同时办到。”

    江寒也笑,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知道你很生气。”

    霍定恺恨恨看了他一眼,又气呼呼的把脸转向窗外。

    “我也觉得他这样有点不大好。”江寒低头,瞧了瞧桌上的纸袋,“但我能理解他。定恺,换做是我,也会这样对你的。”

    霍定恺拿起桌上的纸袋,他慢慢摸着上面的封条:“他还会继续写下去的。”

    江寒叹了口气:“我知道。但这是他的自由,对吧。至于打不打开,也是我的自由。”

    “小寒,他很爱你。一般人,做不到他这一步。”

    霍定恺突然这么说,江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天晚上,俩人都睡不着,霍定恺抱着江寒,把脸贴在他的脖颈,他忽然瓮声瓮气地说:“小寒,能和我说说么?”

    “什么?”

    “你和他在那一年的事。”他轻声说,“我想知道,单纯就是想知道而已,没别的意思……”

    夜已经很深了,四下如此寂静,连前段时间还在窗下叫着的纺织娘也没了声息,不知是因为受不了寒冷搬走了,还是彻底结束了生命。

    然后,江寒慢慢说起了那一年的事情。

    他说得很细,但并没有过多的渲染,他从离开玫瑰园说起,说刚开始精神崩溃的那段时间,没有办法进食,司徒是怎么哄着喂着,让他能吃进去一点东西,他没日没夜的想寻死,半夜爬起来悄悄打开阳台的门,想翻下去,被惊醒的司徒从背后险险抓住了衣服,他出门散步,突然脑子里的那根弦就断了,就开始不辨方向,胡乱在街上走,害得司徒整整找了他三个小时,结果发现江寒就在隔壁的小区里,一圈圈围着水泥乒乓球台打转……

    “后来,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也是一直靠他撑着。”江寒轻声说,“那段时间我是真的离不了他,他要是再丢下我不管,我肯定活不下去了。”

    他没听见背后的霍定恺发出声音,只是能感觉到他将自己抱得很紧。

    江寒望着窗外的夜色,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所以后来会和他上床,其实是避免不了的,因为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来报答他,或者说,能牵绊住他、叫他别离开我……可我自己也明白这不对,我在骗他。是我错了。”

    “不是的,错的是我。”霍定恺忽然低声说,“小寒,我是个恶魔。”

    他这样形容自己,江寒听着,内心像岩浆一样翻滚不停!

    他翻过身来,夜很黑,他看不清霍定恺的脸,但却能看见他的眼睛,瑟瑟的,含着泪。

    江寒想微笑,却又觉得凄凉,于是只把嘴唇对着他的嘴唇,轻声说:“没关系。恶魔已经离开了。”

    天开始变冷的那段时间,霍定恺的食欲始终没有好起来,他每餐都吃得很少,有时候还会胃疼。

    江寒很担心,他好几次看见霍定恺开会的时候,脸色突然惨白,手按着胸口,像是很疼的样子。

    但是问他,他却只是笑说,刚才只是岔气了。

    然而接下来有一次在例行的董事会上,霍定恺刚刚起身,想去讲解一个ppt,还没走到投影仪跟前,身子忽然晃了两晃,险些晕倒!

    在场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好些人在叫:“四爷!”

    江寒冲过去一把抱住霍定恺,他能感觉霍定恺的身体异常的沉重,仿佛一点儿劲都没有。

    郝林赶紧说:“快,扶到隔壁去躺一下!”

    两三个人扶着霍定恺到了隔壁休息室,江寒又给他倒了杯温水。他看得出来,霍定恺在急促的喘息,他额头苍白,深秋的天气,竟然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

    好半天,霍定恺才缓过劲来,他哑着嗓子,小声说:“没事,已经没事了……”

    江寒担忧地抚摸着他的背,他等霍定恺把水喝进去,才说:“去医院瞧瞧,好么?”

    霍定恺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何至于,只是昨晚没睡好。”

    “可是你这两天精神一直不大好,而且胃总是疼。”江寒劝道,“我给容医生打电话,你真得去查查,哪怕没事,查一查也安心,是不是?”

    他的态度那么执拗,霍定恺也只能依了他。

    接下来的两天,江寒说什么也不许霍定恺去上班,他说,就在家里歇着,等身体状况恢复了再去也不迟。

    那天傍晚,从盛铖回来,车开进玫瑰园别墅时,江寒远远看见容庭的车驶离。

    他过来找霍定恺么?江寒暗想,是不是医院那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没来由的,江寒的心里一沉!

    他进屋来,客厅里,霍定恺正一个人坐在那儿。

    他的样子看上去,呆呆的。

    他的面前,摆着一叠报告一样的东西,旁边还放着x光片。

    忽然间,江寒紧张起来,他觉得空气都变得刺鼻起来!

    “定恺?”

    他慢慢走过去,轻声唤他。

    听见他的声音,霍定恺这才抬起头:“啊,你回来了。”

    他的神色恍惚,看上去,仿佛神魂分离。

    “容医生来过了?”江寒试探着,轻声问,“检查结果出来了?怎么样?”

    好久好久,他看见,霍定恺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复杂的,茫然无措的神色。

    “我的病复发了。”他轻声说,“小寒,我只剩下不到三个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将贴出大结局:是两个章节。

    第185章 第 185 章

    屋子里,静得像没有人!

    江寒忽然觉得听力出现了障碍,他的耳畔轰轰的,像是有什么在极大的阻挠着耳膜的接收。

    他吃力地问:“什么……复发?你说什么?”

    霍定恺站起身来,他走到江寒面前,满怀苦涩地拥抱着他。

    但江寒却用力推开他!

    “这不可能!”他胡乱地拼命摇头,“绝对不可能!这么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弄错了!”

    江寒又疯狂扑向桌上的报告,他飞快翻着,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c开头的单词上。

    “不可能的。是误诊,肯定是误诊!”他的手簌簌发抖,语无伦次道,“定恺,咱们再去找别的医生,这个检查不能算数!我们去别的地方……”

    霍定恺紧紧搂着他,他一声不出,只是紧紧搂着。

    所以,这是真的了?江寒失神地想。

    下一秒,他突然放声痛哭。

    力气好像一下子抽空,江寒几乎站不住,他软软滑倒在地板上,但霍定恺仍旧紧紧抱着他,像是永远都不肯撒手那样抱着。

    那晚,江寒一直哭,他像个孩子一样,怎么都止不住眼泪。他哭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抱着霍定恺大声嚎啕。

    一直哭到嗓子也哑了,哭得累了,他还是忍不住抽噎,还喃喃着说:“咱们去国外,去国外治……一定有别的办法,定恺,咱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天亮了咱们就出发……”

    霍定恺什么都没说,他只是贴着江寒湿漉漉的脸,轻轻吻着他。

    关于霍定恺的病情,容庭给了两条路,要么,即刻住院,马上进行一切挽救手段,他会立即给出整套的治疗方案;要么,放任不管,直至最终支撑不住,再去住院。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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