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正文 第50节
自深渊的爱 作者:简柚
第50节
本来,江寒是说着玩儿的,虽然遗嘱指定房子的主人是他,但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就可以住进去。
然而霍定恺似乎当了真,催了他好几次,问他为什么还不搬到靖园路去。
江寒无奈道:“你真想我搬过去啊?”
“你家楼下的农贸市场搬家了?”
“啊?没有。”
“那不就得了?”霍定恺嘲弄地看着他,“你现在住那地方,又脏又吵,还得每月付房贷,这么划不来的事儿,你也干?”
江寒挠挠头,他也觉得霍定恺说得很有道理,而且更好的是,其实靖园路那边距离盛铖总部更近一些,怎么看,都是那边更方便他上班。
于是一个礼拜后,他将农贸市场的房子挂牌出售,然后跟各方面打了招呼,又通知了容庭,就收拾了他的铺盖卷儿,去了靖园路127号。
第179章 第 179 章
江寒就住在霍定恺的房间,他也没去动屋里的陈设,只把书架上的书挪出一个空档,放了些他自己的书。就连桌上的相框,他都没收起来,反而每天自己找了抹布把它们都擦干净。
靖园路的仆人们都知道,根据故去的老主人的吩咐,如今这年轻小伙子就是这大宅子的新主人了,同时他们也得知了江寒跟霍定恺的关系,所以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其中也不乏有从小照料霍定恺的仆佣。
正如容霁的父亲所言,这是一群老仆人,年纪加起来有一千岁了。每次江寒回到家,他就被这群老人们给包围着,帮他打理日常,给他做吃的。江寒其实并不习惯这样,他觉得自己好像到了老人院,偶尔还得以院长的身份处理纠纷,比如谁又把谁的假牙给弄坏了。但江寒没觉得烦,他明白,容老爷子过世,这些常年守在他身边的仆人们都很孤独,所以盼望着有人能进来和他们说话。
这么一想,江寒也就不抗拒了。
再加上,容庭也时常回来陪着他,这么一来,这座大宅子才不显得太荒凉。
“话说,明天定恺该回来了吧?”容庭那天在晚餐的时候说,“明天是这个月最后一天,再不来他就得破坏遗嘱要求了。”
“谁知道。”江寒低头喝着汤,闷闷道,“听起来像张爱玲的旧:婆婆对儿子说,今儿个是十五,你该去你媳妇那屋了——难道我得换一身大红袄等着他么?”
容庭笑得前仰后合。
江寒也笑:“他爱来不来。房子被人拿走是他的损失。”
容庭马上说:“他必须得来!明天他不来,我押着他也得来!”
结果不用容庭“押解”,次日下班,霍定恺主动来了靖园路。
晚餐是容家老厨子做的,没苏锦纶的手艺好,江寒每次都得强忍着越俎代庖的冲动。
长长的一张桌子,俩人分别坐两头,江寒觉得这像电影,那种沉闷的外国电影,两个相敬如宾却一年到头没话讲的夫妇,听得见的唯一的声响,就只剩了对方的餐刀碰到盘子的声音。
“下回还是你来做吧。”霍定恺突然说。
江寒抬起头,他觉得看清霍定恺的表情都很吃力。
“不合胃口?”他不由问,“你不是从小吃老薛做的菜长大的么?”
“他以前做菜不这样的。”霍定恺闷闷道。
江寒低头看看自己盘子里的鱼,烧得过了火,酱料的味道又不足,确实不算好吃。
“他老了,定恺,下午他煲个汤都能睡着,人老了味觉退化,自己做的菜,咸淡都尝不出来。”
“所以下回还是你来做吧。”霍定恺放下餐巾,他叹了口气,“实在吃不下去了。真是的,老苏年纪也大了,可是做菜还好啊。”
江寒笑起来,他努力在自己的盘子里找一块可口的鱼肉:“苏伯是个异数。”
“是么?”
“嗯。你可以观察到的,他和他的同龄人不同。”江寒歪着头想了想,“人老了就怕颓,但苏伯不会颓,他身上,有点儿野兽的那种精神——当然这也可能与性格和天然体质有关。凌虎和高叔也是如此。”
霍定恺默默看着他,忽然道:“也不知怎么,异数都到我身边来了。老的小的都是异数。”
江寒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不算。”
“你可以往你周围的同龄人打探一圈。看看有谁能和你比。”霍定恺低头看看盘子里有点发黑的牛肉,“唉,他是怎么能把牛肉烧得像铁饼一样?我当年可爱吃他做的牛肉酥饼了,真是毁童年的现实教材。”
江寒索性起身:“我去给你下碗面吧,正好还有条鱼。”
于是江寒又去厨房煮了鲜鱼汤面,他自己也没吃饱,于是煮了两碗,一碗端给霍定恺,另一碗他捧着刚要走,霍定恺叫住他。
“就非得坐那头啊?跑那么远坐着,是怕我把面汤弄你身上么?”
江寒笑起来,于是就在他身边坐下来。
“刚才老薛问我,为什么又做汤面。”江寒边吃面条,边含混地说,“我说咱们没吃饱。他说,都怪他做少了,下次一定多做点。”
“完蛋了。”霍定恺一面呼噜呼噜吃着面条,一面说,“明天连借口都找不到了。”
江寒一怔,转头看他:“你明天不走啊?”
“我为什么要走?这是我家——”说到这儿,霍定恺停下来,他看看江寒,“对了,已经是你的房子了。你要不愿我呆这儿,那我可以走。”
“我可没那么说。”江寒闷闷道,“那明天咱怎么办?他要真做一大锅……”
“明天放他一天假。”霍定恺干脆说,“给他们报个老年团,让这些老家伙去郊外玩一圈。回来准累得趴窝。”
江寒嗤嗤的笑:“你以为人家傻啊?咱们一来,就哄他们出去玩,次数多了,傻子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霍定恺看着面条叹气:“你说我养父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饭菜这么差,我也没听他提过,早知道该给他换个厨子。”
“主仆在一块儿几十年了,有感情了呗。”江寒吃着面,低声道,“再说,厨师年纪大了水平退化,食客年纪大了,味蕾不也一样退化?你觉得饭菜变差了,老爷子恐怕根本就没尝出区别来。”
霍定恺听他这么说,愣怔了半晌。然后他点点头:“好在还有这种演变理论。这么一来,往后就算你把菜做得一塌糊涂,我也不会尝出来的。”
霍定恺这番话,说得江寒心潮起伏,他甚至不太敢去解读里面的深意。
吃完饭,江寒问霍定恺要不要他把房间腾出来给他。
“不用折腾了。”霍定恺摇头,“我去我大哥那屋。”
洗了澡,换了衣服,再从屋里出来,霍定恺却没发现江寒。他沿着走廊四处找,这才听见从游戏室那边传来一点响动。
走过去推门一看,江寒盘腿坐在地板上,拿着一个游戏手柄,正在玩那台老掉牙的任天堂。
“你怎么玩我的游戏机?”霍定恺诧异道。
江寒抬头看看他:“是你的么?”
“是啊。”霍定恺走过去,瞧了瞧屏幕上的马里奥,“这是我养母给我买的,我玩了很多年,你看,上面的积分都是我一个人的。”
江寒继续玩着游戏,他哼了一声:“现在归我了。”
霍定恺笑起来,在他身边坐下来。
“为什么积分都是你一个人的?”江寒又问,“他们仨不玩么?”
霍定恺摇摇头:“我大哥是出了名的五好少年,五好少年是不玩游戏机的,他喜欢闷在书房看书。”
“那容医生呢?”
“他不喜欢桃子公主。”霍定恺笑了笑,“他喜欢真正的女孩子。”
“那容晨呢?”
“他那时候还太小,而且那两年眼睛有一点弱视,爸妈不让他玩。”
“结果,就你一个人玩。”
“嗯,想找个伴也找不到,永远都是我一个人坐这儿。”霍定恺指了指房门,“为了不让小晨进来,还得把门插上。”
江寒用力按着手柄,他突然说:“我小时候也爱玩这个。超爱。我求我妈给买个游戏机,我妈说什么都不肯,怕我学习成绩掉下来。结果我只有跑去同学家,求人家给我玩一会儿,然后我给人写作业,结果我天天写双份儿作业,成绩突飞猛进。”
霍定恺被他逗乐了,然后他叹了口气:“我有游戏机,可没人陪,你想玩,可没有游戏机。”
江寒默默看着屏幕上的马里奥:“咱俩真应该早点认识的。”
“现在认识也不晚。”霍定恺抓起另一个手柄,“都好久没玩了,不知道忘了没有……”
结果俩人打了一夜游戏。
一直玩到夜里三点半,两个人都累瘫了,江寒把手柄一扔,跌跌撞撞爬起来:“不行了我的脑子都糊了。”
霍定恺打了个哈欠:“这下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二天,两个人起来得都很迟,早饭时间早就过了,连午饭也吃得晕晕乎乎的,江寒低头盯着旧餐桌上木缘的缝隙,他突然说:“我现在,看见什么断口都想让马里奥跳过去。”
霍定恺嗤嗤地笑:“我也是。昨晚梦了一晚上的马里奥,整个儿就没歇着。”
江寒哈欠连天,他喃喃道:“等会儿还得去睡一觉,幸亏今天是星期天。”
“喂,那晚餐怎么办!”霍定恺压低声音,“老年团到底还走不走啊?”
江寒笑起来:“放心,晚餐我来做,我有办法说服老薛。”
那晚的晚餐果然是江寒做的,味道自然比昨天老厨子做得强多了。而且老厨子看上去也完全没生气。
霍定恺很惊讶,问江寒是怎么说服老家伙放弃执掌了几十年的厨房大权。江寒只笑而不答。
其实很简单,他私下里悄悄跟老薛说,霍定恺想吃他亲手做的东西,这是他们小两口平日的生活习惯,不然霍定恺就会觉得江寒不在乎他。于是这么一来,老薛就笑眯眯地解下了围裙,还觉得自己身为长辈,为增进人家两口子的感情而提供了机会。
第180章 第 180 章
吃过晚餐,江寒还是觉得身上有点儿累,他回屋里躺了一会儿,又觉得太早了睡不着,于是起身打开台灯,想找本书看。
他搬过来半个月了,没真正收拾过这屋,每天下班回来,玩会儿电脑就睡了。今天,可能是霍定恺也在这大屋子里,他有点儿心神不定,而且昨天打了太久游戏,今天也实在提不起兴趣再玩网游了。
走到书架前,江寒随意翻着那些书,忽然,手指停在一本《呼啸山庄》上,他发现这本书里夹着东西。
把书抽出来一看,果然,里面夹着一封很厚的信,江寒好奇地扫了一眼信皮,是寄给霍定恺的航空信件,地址表明,当时霍定恺在国外。
江寒忽然起了无可抑制的好奇心,他将信抽出来,先去看落款。
果然,信是容晨写的,再看时间,是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容晨还在上高中。
江寒的那颗心,止不住砰砰跳起来!
他当然想得到,在霍定恺出国求学的那段时间,俩人一定通过很多信,但偏偏是这一封,被霍定恺给夹在他最喜欢的书里,而且从信纸的褶皱程度可以看出,这封信被他反复阅读过很多遍。
江寒的手指有点抖,他知道这么做不好,偷看霍定恺的私人信件,但内心那份好奇就像只小猫子,一个劲儿用小爪儿挠着他,把他挠得心痒无比。
江寒索性起身,把房门锁上,然后回到书桌前,飞快将信的内容浏览了一遍。于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霍定恺要保留这封信了。
信的其中一段是这么写的:
四哥,上次你在信里说你已经有意中人了,可你没告诉我她是谁。她是中国人么?她长得好看么?她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是什么样?
我觉得她会很好看,而且她肯定很聪明,四哥你一向受不了和慢一拍的人呆在一起。我觉得,她应该还会做饭,做饭也很好吃,不然,怎么对付四哥你那么挑剔的舌头呢?
也可能是因为你上一封信提到了这,最近一段时间,我反复都在想这件事,你说好笑不好笑?我竟然很不开心。
一想到现在陪着你的是你的意中人,而不是我,我就觉得不开心。咱们两个从小就在一起,现在忽然来了个陌生人,而且她比我跟你更近,一想起这,我就高兴不起来,好像自己原来的位置被人给抢走了。
我知道我这么想很傻,但是一想到,往后你买冰激凌的时候,会先去问问她喜欢什么口味,而不是“小晨最喜欢巧克力味道的”,我就觉得挺失落的。
我也不是要和她争那个冰激凌。
但容庭那个混蛋就笑我是个傻瓜,还说,难道我是个同性恋?我才不是呢!而且这也不是同性恋不同性恋的问题好不好?这是先来后到的问题!
容霁那个书呆子也趁机打击我,他还翻出民法来给我看,他说,四哥你的意中人本来就比我跟你更近,连法律都规定了:未来你们结婚了,她才是第一位继承人,四哥你的钱都得给她的。而我,就得排到很后面很后面去了……
可我原本也没想要你的钱呀。我跟他们说,那这样好了,钱归她,你归我。
我不要四哥你的钱,别的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四哥你,这就行了。
……
江寒机械地把信叠好,塞回到信封里,又把书放回到书架上。
他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只觉浑身上下都是酸痛的,像是在被人用棍子一下一下的狠狠殴打。
死一样的痛楚,像看不见的强酸溶液,慢慢涌遍他的全身,浸泡着他的每一块肌肉和骨骼,一点点腐蚀着他,把他腐蚀得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容晨活着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争赢过他;如今容晨死了,他在霍定恺的心中,肯定上升到了完美无瑕、牢固不可撼动的高度,于是他就更没法和他争……
他怎么争得过一个死人?!
他永远都不会有希望了!
江寒翻过身来,他觉得四肢在簌簌的抖,他想流眼泪,但眼泪怎么都流不出来,它们在他的身体里如岩浆汩汩滚动,灼痛他的每一寸皮肤,他觉得他快要忍受不了了。
江寒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我受不了了!他想,我连一秒钟也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他起身从房间出来,一直走到走廊的顶头,那是容霁原来的房间。
江寒没敲门,他用力推开房门,霍定恺正坐在床前,拿着块毛巾擦头发,一看见他进来,不由皱了皱眉:“先敲门好不好?”
江寒没有说话,他把门在背后关上。
霍定恺这时也发觉到,江寒的脸色十分不对,就好像有把无形的钳子,在一下下的拧着他的脸。
“怎么了?”他愕然站起身,“脸色怎么这么糟?”
下一秒,江寒快步走过来,他用力把霍定恺推倒在床上!
“喂!你有病啊!”霍定恺大怒,他想推开江寒,但江寒却死死压着他,他没想到江寒的力气竟然那么大,一下子竟然没法推开他。
“你疯了!”霍定恺更加愤怒,因为他发觉江寒竟然在扒他的衣服!
不光想扒掉他的衣服,江寒还想吻他,霍定恺试了两次没能把他推开,江寒的嘴唇匆忙落在他的腮帮上。
霍定恺这下是真的火了,他用上了大力,狠狠一下将江寒推开!
江寒被他推得歪倒在床头,后脑咚的撞到了墙上!
“你神经病啊!”霍定恺气疯了,他坐起身,一面扣着被扯开的睡衣扣子,一面怒骂,“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神经!吃错药了你!”
江寒歪在床头,他无力支撑,他的手臂,他的嘴唇他的脸,都在剧烈的哆嗦。
“所以我永远也赢不了他,是么?”他突然,轻声说。
霍定恺扣着扣子的手,停住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人失忆?”江寒喃喃道,“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忘记他?”
霍定恺看着他,终于道:“我不会忘记他。”
江寒失神地看着他,慢慢点头:“我知道。那我怎么办呢?定恺,你叫我怎么办?”
这最后一句,让霍定恺动容,但他只低声说:“回屋去睡吧。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江寒慢慢坐起来,他把身子躬着,脸埋在手臂里。
“可我没法不去想,我做不到。”他哑声说,“十年了,我还在原地踏步,像个傻瓜。虽然他娶了别人,可他心里至少还有你的位置,还有一块地方是专门给你的。可我呢?定恺?我有什么?你的心里有没有给我保留一个角落?还是说,我真的什么都没有?”
在他说了这番话之后,很久很久,没有回答。
江寒慢悠悠站起身,他突然,笑了一下。
“对不起,是我脑子出毛病了,大半夜的神经兮兮……”
他的笑好像是哭。
他摇摇晃晃往门那边走,在快到门口的时候,脚下一绊,差点跌倒!
“小心!”
霍定恺冲过去,一把抱住他。
江寒手扶着墙壁,他支撑着站稳身体,哑声道:“没事,定恺,你睡吧。我这就出去。”
但是,抱着他的那双手臂,并未松开。
并且,还将他抱得更紧了。
那天晚上,他们再次相拥在一起。
时隔这么多年,江寒记忆里的那个肉体,一点都没有改变,抚摸起来,还是那么柔软而有力,爱抚着他的那双手,还是那么深情而且令人着迷,亲吻着他身体的那双嘴唇,还是那么甜蜜销魂……
江寒觉得,自己被整个儿包围着,吸引着,消融着……不知不觉间,丧失了时间概念,也没有了晨昏。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只是不顾一切的飞奔,像骑在最高的海浪上,海水在不停上涨,碧青如玉的海浪拍打着他,刺激着他全身的皮肤,睁开眼睛,他只能看见无数五彩的海星,还有四周浮游生物的闪闪磷光。
“定恺,我……”
那个动词没有能够说出来,它在一瞬间,融化在了并不属于他的滚烫舌尖上。
清晨,当江寒醒过来时,他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霍定恺不在房间里,他的外套也不在衣架上。
晨光中,江寒怔怔望着陌生的天花板。
他还记得昨晚的事,疯狂的一晚,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欣喜地大叫。昨晚他们做了好几次,直至俩人都精疲力竭,这才无力地倒在床上。
他还记得他被霍定恺抱着,他吻着他的脸,他的头发,他们像一切灾难都还没发生那样亲密无间,紧紧拥抱在一起……简直像梦一样。
江寒翻过身来,他闭上眼睛,把脸贴着枕头。
他还没有起身的意愿,昨晚发生的一切太美好,就如同干渴了许久才喝到甘露的旅人,他还需要细细舔拭一下嘴角剩余的水滴。
手机闹钟提醒他,必须起床了,江寒这才懒洋洋爬起来。
下楼来,老薛正准备早餐,江寒和他打了招呼之后,往锅里看了看:“就只有一个煎蛋么?”
老头儿笑起来:“江先生,蛋黄胆固醇太高,你不该吃太多呀!”
江寒也笑:“我还没到害怕胆固醇的年龄呢——我是问,四爷早上吃什么?”
“四爷?他不是已经走了么?”
江寒一愣:“走了?什么时候?”
“好早就走了。”老薛努力想了想,“对了,六点不到,我才刚起来呢。我问他怎么走这么早,他说,公司有事。”
江寒呆了好半天,最后,他才轻声说:“是么。”
第181章 第 181 章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江寒时不时走神。
他的思绪,混乱又不安。
此刻,他已经清醒过来了,早上刚醒时的那种迷糊已经消失了,他开始以冷静的角度,思考起昨晚的事来。
昨晚,他和霍定恺上了床……
这是自他们关系破裂以来,这么多年,俩人第一次上床。
江寒记得昨晚他们两个有多激动,他们都很投入,都显得那么饥渴,像干柴遇到烈火。
但他也记得,这一切的肇因是什么:他毫无道理的冲进霍定恺的房间,想去强迫霍定恺发生关系。
江寒沮丧地揉了揉额头,他昨天怎么突然就失控了呢?竟然做出那样的举动来……
他是被容晨的那封信给刺激到了,他在情绪严重受创的情况下,冲去找霍定恺,结果险些被他揍一顿。
可是后来俩人发展到上床,这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霍定恺他,真的是心甘情愿跟自己上床的么?
江寒的心,动摇起来,难道他不是像当初在司徒那儿的自己,因为一时的寂寞,一时的心软,才和他发生关系的么?
难道对霍定恺而言,昨晚的一切,也像他当初在司徒明徵那儿所感受到的:只有身体激烈的配合,心却像死水,不起一丝微澜……
江寒沮丧得几乎无法继续开车,他把车停在路边,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
他明知道霍定恺不爱他呀!
所以霍定恺走得那么早,江寒模模糊糊地想,他是不想面对醒来的自己,激情的潮水退去,现实丑陋不堪的岩石再度暴露了出来,而霍定恺为了逃避这一切,不到六点就出门去上班……
江寒抬起头来,挪动僵硬的手指,将车重新驶回到车道上。
不管怎样,他都得去上班的。
到了公司,他果然迟到了,林秘书惊讶地看着他,她从来没见江寒迟过到。但是江寒脸色看上去很惨,像在路上遇到了车祸,是以她也不敢多问,只说,霍定恺找他。
“四爷找我?”江寒一愣,“没说……没说什么事?”
“没有。”林秘书说,“只说,让你一来就去见他。”
于是江寒那脸色变得更糟,仿佛真的遇上了一场惨烈的车祸。
走到总裁办公室,江寒鼓足勇气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的声音,他才推门走了进去。
霍定恺站在办公桌前,手里捧着一份文件,他抬头看了看江寒:“你迟到了,迟到了半个小时。”
他的神色没有异样,语气也非常平静,好像仅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江寒满脸苦涩,他低下头,没出声。
“等会儿姚致敏要过来,你把商地研究院周五送来的那份材料找出来。”
原来,找他是为这件事。
江寒深吸了口气:“好。”
霍定恺端详了一下他:“怎么了?”
江寒呆呆看着他,半晌,才哑声说:“没什么……”
很明显,霍定恺不想提昨晚的事。
他不想提,他也不想承认,过去了的事就过去了,他希望江寒不把它放在心上。
江寒走到门口,他停住,又转过身来,看着霍定恺。
“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他突然说。
霍定恺一愣:“什么?”
“我是说,昨晚的事。”江寒觉得嘴唇很僵硬,硬得像两片薄木片,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你只是一时没控制住,人都有想放松的时候,这没什么。我不会把昨晚的事当真、追着你问下文。你尽可放心。”
他这番话说完,霍定恺本来平静无波的脸,忽然变得有点冷。
“这就是你要说的么?”
江寒怔住!
“如果说完了,你可以出去了。上班时间不适合提这个。”
这一句,让江寒的心更如死灰。
他没敢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江寒对着电脑发呆,刚才霍定恺的态度让他寒心,那一席话,仿佛将他一下子扔到了三九严寒的雪地里。虽然他明明知道不该抱什么希望,言语即利刃,他们两个是早就把原先那层温情的伪装给撕扯得粉碎了。
但如果连昨晚那样的深情缱绻都是可以随手抹去的,那么,他们之间到底还剩下什么呢?
一连好几天,江寒都没有再和霍定恺说什么。他还是和以往一样按时上下班,但会尽量避免和霍定恺碰面,实在避免不了,也是闷声不响,问一句答一句。
有一次霍定恺突然说:“我是不是得了瘟疫?为什么你一见我就把脸拉着?有什么不满么?”
当时林秘书也在场,江寒只得吃力地微笑:“哪有那么回事?这不是上班时间么。”
霍定恺盯着他,点了点头:“明白了。”
他觉得霍定恺语气态度里带着不悦,似乎在指责他不该还记着那天的事,他该把它当成一个不现实的梦,做过就过了,不应该放在心上,更不应该在态度上表露出来。
他应该旁若无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按照霍定恺一贯的态度,如果他的心受了伤,那么就该把那个伤口一刀剪去,哪怕会因此留下更大的伤口。
那天中午,江寒正无精打采独自在28楼用餐,因为他上来得太晚,所以干脆自己找了个角落,叫了一碗面慢慢吃。
正吃着,忽然有人把大碟小碟一并端过来,放在他面前,差点把他那碗面给挤下桌去。
江寒吃惊地抬头看,是霍定恺。
“干嘛?”他愕然看着他。
霍定恺看看他,平静地说:“吃饭呗。”
江寒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一声不响的吃面。
“就光吃一碗面?能饱?”霍定恺突然问。
“我不想吃别的。”江寒低声说。
“不尝尝我的鱼?”
“不用了。”
霍定恺似乎仍旧心有不甘:“江寒,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和我说?”
“没有。”江寒头也不抬,继续吃面。
霍定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他点点头:“好。”
接下来,他突然拿起一枚银勺,叮叮当当敲了一下自己的盘子。
声音很响,餐厅里的人都停下来,齐齐望向他们。
霍定恺扫了一眼餐厅的人:“各位,我有事宣布。”
江寒错愕地望着他!
“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他停了一下,微笑道,“今天是我和江寒结婚六周年的纪念日。”
江寒差点跳起来!
餐厅里,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响起了掌声!
很多人纷纷起身道贺,还有的向他们举杯。江寒坐在那儿,尴尬得满脸通红,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
霍定恺却仍旧微笑,他做了个手势,让大家稍微安静下来。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江寒最近不肯理我。”他一本正经地说,“他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搭理我了。”
餐厅里的人们,发出哄笑,大家纷纷望向江寒。
郝林说:“四爷,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江寒不肯搭理你?”
邱睿说:“江寒,你厉害的,能一个礼拜不和四爷讲话,到底是什么事闹这么大别扭?”
纪恒说:“都六年了,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不能商量着来的?”
林秘书也说:“难怪他最近下班这么利索,喂,冷战可不是解决之道。”
江寒被他们给嘲弄得,简直想挖个地洞逃跑!
霍定恺微笑着望着他:“为什么不搭理我?”
“我没有不搭理你呀……”
江寒微弱地抗争着,他已经窘得不知怎么才好了。
“那么,今晚是你跟我回玫瑰园,还是我跟你回靖园路?”霍定恺的音量一点儿没压低,很多人都听见了,有人发出低笑。
江寒又羞又气,他索性把筷子一摔:“反正都是你的,还需要问么?”
他的话说出来,才发觉里面有歧义,于是餐厅里的哄笑更明显。
直至从餐厅回来,俩人进了办公室,江寒还在不忿:“说得我像个负心汉,邱睿他们那都是什么表情?好像我有多欺负你似的……”
“那你为什么不搭理我?”霍定恺抱住他,笑望着他,“为什么一个礼拜都不和我讲话?”
江寒紧紧抱着他,他把脸贴在霍定恺胸前的衬衣上,良久,才闷闷地说:“我觉得你并不想理我。”
霍定恺叹了口气:“我到底什么时候说不想理你了?”
“……那为什么那天早上那么早就走了?”
霍定恺笑起来,原来,竟是因为这。
他脸上,忽然有了几分羞涩:“我觉得不好意思。小寒,那天早上我很不好意思见你……”
江寒不由笑起来,他抬头看着霍定恺:“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霍定恺笑道:“在你心里,我真的就那么没脸没皮?我当然会不好意思,再加上你又叫我别放在心上什么的。我还指望你能说点什么呢,可你却不想谈……”
江寒又恨又叹:“你当时一副那样的表情,你叫我怎么谈?”
霍定恺吻着他,又喃喃低语:“这都得怪你,那天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冲进来,招呼也不打一个……完了你又叫我不要放在心上,要也是你不要也是你。你这样子让我没底,我都不知道你是心血来潮还是什么。”
“不是心血来潮。”江寒把脸埋在他的肩窝,不敢看他,他小声说,“我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了那封信……夹在《呼啸山庄》里的那封。对不起,我偷看了。”
霍定恺这才明白过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所以你就像一头看见红布的公牛,二话不说就冲进来——小寒,那是很久之前的信了。”
“可你一直留着它,是不是?”
霍定恺只静静抚摸着他的头发,不说话。
他这样反应,让江寒的五脏六腑都在发颤!
于是他用力抓着霍定恺的衣服,忍着颤,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知道,他永远都得在你心里占一块地方,可是定恺,你也给我留一块地方吧,其实……其实我的要求不高的,真的,用不着比他的那块地方大,只要有一个地方,储物间那么大,就成。”
霍定恺紧紧抱着他,江寒能感觉到,他的双臂在轻轻发抖。
第182章 第 182 章
江寒又搬回了玫瑰园别墅。
他的东西不多,只拎了一个行李包,这几年他频繁搬家,已经深谙“身外之物保留不住”的道理了。
然而让江寒没想到的是,苏锦纶竟然给他弄来了一小卡车的家什!
“怎么会有这么多!”他叫起来,那是二十几个快递箱,一堆堆起来,客厅都满了!
“都是你的。”苏锦纶得意道,“我有先见之明,四爷叫扔掉,我一件都没扔,全给你留着了。”
江寒一时大喜!他打开快递箱,里面竟然连他大学时候的课本都还在。
霍定恺在一边悻悻道:“有这份先见之明,怎么不去投资股票?”
苏锦纶一本正经地说:“四爷此言差矣。正是有足够的先见之明,我才不会投资中国的股票。”
于是那天接下来的时间,江寒就抱着他的东西,喜滋滋地跑上跑下,他竟然全都记得东西原来是摆在哪儿的,就连哪本杂志放在杂志架的哪一格,江寒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那地方被新的东西给占了,那他就会毫不留情扫开“继任者”,把自己的东西放回原处。
霍定恺他们,就站在客厅里望着江寒满屋子欢蹦乱跳,全都非常吃惊。
“他的记性怎么就这么好?”霍定恺喃喃道,“连卫生间里的东西都没忘。”
“四爷,往后咱们千万不要得罪江寒……”
“可不是。”
等到把那二十几个快递箱的东西全都摆放回原位,江寒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手。
“这才像样嘛。”他就像个收复失地的大将军那样,抱着手臂,一脸的踌躇满志。
“老苏提醒得对,往后真是不能得罪你。”霍定恺嘟囔着,“没见过你这样的,比那些爱打架的公猫还维护自己的地盘。”
“这算什么比喻?”江寒哼了一声,“我又没在这屋子周围浇一圈自己的尿。”
霍定恺大笑。
然后他说:“幸亏你运气不错。当年,我差点把这房子给卖了。”
江寒一听,惊得跳起来!
“为什么?”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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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