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故纵 作者:繁丧三千
正文 第17节
故纵 作者:繁丧三千
第17节
男人很不合时宜的想起自己初到北桐时,这里的樱花似乎开的正好……
第九十二章:血泪
‘有缘无分’是什么?
有太多的解释,也有太多的事实,或许是痴男怨女终各两方时,才如此感叹一声,也有可能是在深宫内院里,宠妃嫔女在午夜梦回时的一声轻喃,而当宁竟瑶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他想到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那个人在少时便固执的许他‘此生非他不娶’的诺言,而后又应他当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功盖世状元之才时方有机会,那人在关外一举成名天下之,最后却还是做了刀下亡魂,尸首无存,只余一件常穿的甲胄,风光大葬,数年后被世人遗忘。
宁竟瑶从恢复记忆到现在,其实还未想起过这个少年时便陨落了的他,男人自己才刚从龙潭掏出,入了虎穴,如此折腾一月有余终才自由,奈何世道不平,天下大乱,想一路南行,却在‘虎穴’门口就被拦住了去路。
这个时候再往城内跑,是非常不明智的慌不择路,宁竟瑶思索片刻便收回了迈出的脚,转身往来时的密林中走去,他转身时回头将那城中被战火殃及的城民凄惨的模样映入眼中,抿着唇,隐在大树身后,在那半山腰上,无力的垂下手,最后还是离开了。
一般正被争抢的城池,非一周不能结束战争,百姓流离失所都是非常普遍的事情,若尹朝胜,此地也要数月才会恢复往日的平静,若蛮夷人胜,那么紧接着这里的所有物资和食物,女人,大概都会被抢走——据说草原上的蛮夷人都很贫穷,一切的食物来源,是他们放的牛羊和苦涩的蕨菜。
野蛮的国家——这是尹朝对他们的评价。
如今世事变迁,时局变化莫测,宁竟瑶又被养在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蛮夷人现在的王换了都还不清楚,只是心疼着从现在开始每日担惊受怕的百姓,或许某天一早醒来,就要和他一样开始流浪。
男人想着这场战争顶多不过晚上就会结束,从那些兵力的多少和厮杀的狠劲,再加上根本没有看到两军统领这个事实,或许不用等到晚上,他就可以到北桐城内租匹马,走的远一点,再远一点。
现在宁竟瑶需要找到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他是从白顶山的正面下来的,紧致到达曾经路过的水湖,再下面就是北桐,现在他要去白顶山的背面,那里有个山洞……
那个山洞里或许还和曾经一样有着经常上山来的猎户准备的干柴,不用怕洞内的寒冰,这次他大概也不会遇到一个少年和他一起躲雨,然后傻兮兮的三番四次与之碰见,还引以为‘缘’。
是的,宁竟瑶要去的可不就是八年前自己初来北桐,上白顶峰时躲雨的洞穴。
他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尹深、哦不,他根本不清楚自己遇见的是谁,男人想到这里,笑的有点苦涩,事到如今,还回忆这些干什么呢?
徒增烦恼而已……
现在距离他离开邹祭天身边有过去一个时辰的样子,男人在自己脖颈和乳尖涂着易九臣给他的醉人露大抵是被邹祭天全吃了下去,药效最短也有两个时辰。
对邹祭天,宁竟瑶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不像宁崇云,没有从小被他养在身边,即便不亲密,却也是在血缘上最亲密的人,这些年宁崇云对他做的事情,还有后来自己对宁崇云的感情,每一样都在他醒来后烙在了他灵魂里,怎么都消磨不了。就算他再怎么否认,再想要忘记,想要把他和宁崇云曾有过一个孩子这件事情当做不存在,可……
他到底是会在摸到肚子的时候,想起宁崇云曾和他说带他到南方去养胎的话,然后心中泛起不该有的暖意和酸涩……
邹祭天也不是尹深,姑且叫做尹深吧……
他不是尹深,不像尹深带给他的那些感动,即便是假的。
邹祭天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曾经在宁王府那三千幕僚门客中稍微被宁竟瑶记得那么点儿名字的小孩儿。
只不过当初瘦小的男孩渐渐长大,依旧留在他身边,明明有能力自己出去闯一个天下,却还是默默的留在他的王府,当个连名字都不被大家所完全知道的小厮。
这个小厮就像宁钟一样是对他最忠心的下人,或许有着呢么点儿小癖好,喜欢亲吻他的发梢,喜欢帮他穿衣束发,喜欢帮他洗脚,这些事情让原本不喜欢被人太过接近的宁竟瑶渐渐接受,然后现在被他利用着从王府离开,还丝毫没有一点儿不满……
宁竟瑶并不是圣人,不可能知道别人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他只知道邹祭天想要他,可是想要的可能是他给不了的,于是他主动着,主动一次,算是圆了邹祭天的愿,顺便让他放松警惕,让他方便离开。至此,男人才步履不稳的走在去白顶峰背面山洞的路上。
邹祭天或许不会来追他,就是来追,也不会知道自己还藏在白顶峰。
男人不喜欢亏欠谁,他给了‘尹深’同等的情,不欠了,给宁崇云怀过一个孩子,虽然掉了,却也不欠什么,对邹祭天也是如此,他亏欠的人,好像死在战场上了……
一路无话。
上山的路比下山要来的简单,但是宁竟瑶却还是觉得快要没有力气,那被过度使用的地方,还有根本没来得及清理的不明液体从最里面流出,感到流动的时候,男人甚至不知道是该夹紧还是该任由他流出……
因为他有些担心……
不过应该不可能的,哪有那么容易啊……怀上孩子。
男人一边给自己定心丸,一边朝着已经超不多可以看见的那一丛矮树走去,矮树和那些藤蔓的后面就是那个洞穴。
宁竟瑶那浅灰色的长袍在越往高处的时候被风吹的越是凌乱,兜帽都需要让自己手扯着才不会掉,待男人脚步略微沉重的走到那些藤蔓面前,打算撩开他们进去山洞里面的时候,猛的从里面伸出一双手来,瞬间捂住男人的嘴,揽着男人的腰将其拽了进去!!
“唔!”宁竟瑶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没有想到这里面有人!
那人气息稳重双臂结实有力,一将男人拽入后就将宁竟瑶抵在洞壁上,男人手中的手杖一下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紧接着,一股陌生而危险的气息从身后覆盖在男人的身上,宁竟瑶听到耳边传来低沉到极富磁性的声音:“你是谁?”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缓慢的弥漫开……
男人能感受到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劲有多大,不敢随便动弹,猜测着对方是何人的同时,开口道:“是来避难的路人。”
话音一落,身后的人便用手在男人腰间和四肢试探着摸过,发现对方确实弱的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威胁,然后松开了手。
宁竟瑶背后的压力一松开他,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支撑般差点摔在地上,等男人站好,想着自己应该还是不要在这里的时候,却发现那人静静的坐在洞口,双手扶着一把满是血的长剑,径直插入地里,无形的威压强大而压抑。
因为洞内很暗,外面的阳光也无法穿透藤蔓全部射入,只有些许微光从那人背后照过来,给宁竟瑶一个孤傲的身影。
男人捡起自己的手杖,犹豫着靠近,在看清对方长相时愣了一下,只见那人长相极为英俊帅气,眉峰凌厉,鼻梁高挺,唇色很淡,眼睛轻轻的闭着,像是有剑横着切过此人的眼,眼角和鼻梁上明显有着很深的伤口,双目流着血泪……
第九十三章:食言
眼前的青年看起来伤的很严重,却没有一点儿伤者的自觉,只是坐在洞口,姿势及其霸气神勇,却又莫名显得孤零零。
宁竟瑶不认识此人,从对方的穿着打扮上看,倒像是蛮夷人。
他不欲在此停留了,既然洞内有了人,看样子还是个挺神秘的蛮夷人,他再没有眼色的在这里等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最好是趁着时间还够,找到另一个安全的地方方为上策。
结果那人像是知晓他的心思,宁竟瑶连走路的声音都轻的听不见,那人却在宁竟瑶快要跨过青年身侧,出洞口时猛然‘唰’的抬起长剑,拦住了男人的去路,声音听不出有什么不满,不冷不淡:“别动,你暂时不能走。”
宁竟瑶看着那被微光照耀的发出寒光的剑刃轻轻松松削去了自己一缕发丝,看向青年,声音紧张了些,却在片刻冷静着后退了几步,问:“为何?”
那人像是听到了好笑的问话,收回自己锋利的长剑时,剑刃在空中发出破空的凌厉声响,肃穆而凛然,他淡淡道:“你是尹朝人,而我是蛮夷,这不是常理?”
“如果是担心我说出去你在此处的话那大可放心,现在外面还在乱着,没有谁会停下来听我说话的,况且你是在等人,我在此处岂不是很不方便。”宁竟瑶看得出来这个人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现在治疗伤眼,坐在这里毫无焦急神情,必然也是有恃无恐,显然是在等谁。
青年顿了一下,修长的手缓缓滑过那剑柄上缠着的早已变了颜色的布条,说了句男人听不懂的语言,然后才又换了过来,说:“不用说了,你们这里的人总是比我们会说话,现在,保持安静。”
这次换男人愣了一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算是认清了事实的安静的找了个地方坐着,他看着那坐在洞口八风不动的青年,没有理由的相信对方不会滥杀无辜,在心里思索一番后,觉得还是按照对方说的做比较好。
两人相隔有些远,男人在里面,靠近隧道深处那不化的寒冰,不时还有冷风从里面吹来,让宁竟瑶后背一阵刺骨的凉,但是环顾四周,在记忆中应该有着干柴的地方早已是空荡荡的一片。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对方忽然说话道:“你坐到我这边来。”
宁竟瑶此时已经浑身发凉,听到青年的话,有些犹豫。
“我说,过来。”对方的语气并不重,更像是自然而然的用着这样强势的命令句式。
“怎么?”宁竟瑶疑惑着,却没有得到答案,想了想,找到一个答案却又觉得不太可能,于是还是站在自己原来的位置没有动弹。
在男人心里,想着最好是那人等着的人赶紧来,过来了之后然后干净离开吧,他可不想再这里等到北桐外的战争结束了,这里并没有他想象的好,没有可供取暖的干柴,还有另外一个陌生人。
也是,毕竟八年过去了,什么都不可能和原来一模一样了。
哪知青年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才在黑暗中看不清切的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说:“我说,坐过来,这里没风。”
宁竟瑶哪知道青年果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喊他过去的,记忆中的蛮夷人对其他国家的人都不会太友好才是……
虽然这么想着,但男人还是乖乖走了过去,他可不想要自己感染上风寒,他现在还没有找到易九臣给他说的埋着包裹的地方,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连个大夫都看不起。
“谢谢。”男人坐在青年的旁边,这才发现对方着实高大,浑身肤色大概比较深,胳膊上隆起的肌肉线条完美而充满爆发力,看起来却并不像其他蛮夷人般壮硕,而是赏心悦目。
青年点了点头,也不管宁竟瑶看到了没有,算是作为回答。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空旷的山洞里的风声在这里像是被旁边的青年全部挡住了般,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一个平淡,一个却有些沉重……
“眼睛……的伤,就这样放着不管好么?”忽然,宁竟瑶忽然说道,侧头看向旁边的青年,看着那两行血泪已经汇聚在下颚处,聚成一滴滴血珠,坠落在青年的衣襟上,“清理一下比较好吧。”
青年对他不错,宁竟瑶也实在是看着那伤口吓人,忽的想起山上有种草会有用……
“不然的话伤口可能会……”宁竟瑶刚想要说明自己的想法,却被打断。
对方点头说:“你有办法?”
宁竟瑶想了想,试探的说:“这山上有月眠草,外面有雪,如果你相信我的话,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帮你把药上好。”
“你要出去。”青年听完后,只是简单的陈述了他从中得到的消息,音色莫名的低沉。
“所以说,如果你信了的话……”这个时候的男人并没有考虑眼前的青年手上到底沾过多少人的鲜血,只是看着对方的伤口就觉得很痛,没有谁愿意失去自己的眼睛。
果然,对方动摇了,薄薄的唇轻启,问:“如果你不回来怎么办?”
“我会。”
“光说有什么用。”
宁竟瑶无奈,怎么都觉着是自己在求着对方治疗,但是他没有在意,看了看自己身上剩着的东西,除了一身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的浅灰色长袍还有一个手杖,没有任何东西足够让对方相信自己会回来了……
下意识的,男人又开始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然后一顿,低头看向手镯,然后将其从手腕上取下。
这玉镯色泽上乘,玉质原本就非常好,又被养了这么多年,光是摸着都非常舒服,被宁竟瑶戴在手上八年,八年前,不知是怎么戴进去的,现在取出来的时候,却异常艰难,直接将男人的手刮出一片的红。
“你在干什么?”青年非常敏锐。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把手镯放在青年的手里,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回来取的。”
“玉镯?”
宁竟瑶点头:“嗯,很重要的玉镯。”
青年手在上面摸着,忽然在内壁摸到了一个字,他应该是不认识尹朝的文字,却脑袋一空,读了出来:“殷……”
“嗯?”男人没有听清。
“……”对方不知怎么了,忽然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将那手镯放到自己的怀里,并不像是在看玩笑的道,“你是女人?”
“什么?”
“手镯不是应该是女人戴的?”青年问。
男人不想纠结这个问题,这个故事也太长并且结局不好,过程更是因为主人公都为男性而惊世骇俗,还是不说的好,于是站起来,道:“我是男人,还有,既然你收下了,便帮我好生保管,我一会儿便回来,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也还在。”
“……自然。”青年明明看不见,闭着眼,却望向男人的方向,说,“我说过的话,承诺过的誓言,许过别人的愿,从不食言。”
宁竟瑶听完,没有说话,撩开那藤蔓,阳光便瞬间笼罩了他,并且将男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印在山洞里,直到那藤蔓被男人放下。
而独自留在山洞内的青年在那瞬间睁开满是红色的眼,模糊的看到一个颀长的影子,而后又因为刺痛不得不重新闭上眼,但是总觉得那影子就和放在他胸口的玉镯一样,熟悉的让他喉咙发紧……
第九十四章:等待
等待,是个漫长而折磨人心的过程。
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
青年看不见,于是其他的感官瞬间敏锐无比,他可以听到幽深隧道深处呼啸而来的风声,可以听到洞外有叶子莎啦啦摆动的声音,最后,还有一些细微的脚步声,每一个都很快,急促,像是赶着下山寻找什么……
青年不能确定那些人是否是在寻找自己,也不能确定那些人对自己是好是坏,于是他沉默着,手从胸口将那个凉凉的玉镯拿了出来,那放在手心的重量让他心里有点沉甸甸的,原本他一个人时丝毫不觉得时间过的又多慢,现在却觉得那尹朝人动作着实慢吞吞的,自己等了好久好久……
为什么别人给他一个玉镯,他就相信对方这个对别人很重要呢?
青年不是个随随便便就会相信谁的人,就像开始他不让男人离开一样,在任何地方,他相信的人都很少,他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但是又真实的存在,当真是矛盾无比,可又找不到矛盾的源头,究其根本,可能是他不记得自己十四岁以前的事。
捡到他的那户人家姓骨,问他名字,少年时的他还在病床上躺着,拿着木棍在地上写,写的乱七八糟,骨姓夫妇就认得一个九字,于是给他取名为骨九,这样在尹朝人听来奇怪的名字对突厥人来说却又稀松平常。
之后青年加入了其中的一个部落,从最小的低位,一步步走到现在,好像天生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他有些沉迷于沙场的厮杀,也和每一个突厥人一样迷恋尹朝那些一切漂亮的事物。
前任可汗是个有雄才大略却力不从心的老人,他教给青年许多东西,唯一被他记的深刻的是他们突厥人向来的行事手段,那便是‘你想要什么,就去抢。’
没错,老可汗不过是草原上五个部落分支中其中势力稍微大那么一点点的部落,他们不仅争夺别的国家的女人和食物,还从彼此之间争夺土地、羊群、强壮的士兵。
青年开始并不习惯这样的方式,但是草原上的条件没到冬季都尤为艰苦,没有足够的食物你会饿死,没有温暖的毡房你会冻死,没有什么能比死亡更激励人的东西了,青年渐渐学会了在这里生存,他不想就这么活着,他也不想每年看着那么多的族人死在冬季的大雪中,于是当一个念头在青年心里成型后,他便在没有退缩。
突厥五个分支他用了两年将其合并,但实际上事情并没有想象的简单,希望他死的人很多,希望他带着整个草原活的更好的人也有,两极分化并不严重,但是只要他受着伤回去,情况绝对不会好。
他在和尹朝那个被称为帛岐将军的人落在大军的后面厮杀时,彼此都没有占到好处,他一剑刺穿对方肩胛骨的时候,那人差点把他的眼睛毁了……
所以才有了他在这里等待一直跟着他的随从叫来大夫,他需要在回到草原的时候依然强大无比,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可汗不被撼动半分。
或许再等上一时半刻他的随从就会过来,但是在此之前……
“我回来了。”忽然,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青年抬头望去,没有睁开眼,却好像能看到那个男人慢慢朝自己走来,他甚至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有着奇怪的香气,浑身紧绷的肌肉瞬间就放松了。
他没有说话,却知道手心里的玉镯要被对方拿走了,于是反射性的握紧,重新将其放回胸膛处,不意外的听到那人的疑问话语,道:“怎么?”
青年有些不自然,顿了一下,给自己不可理喻的举动找到了个好借口,他说:“你要先给我上药,我才能还你。”
宁竟瑶的手还放在对方捂着胸膛的手上,两人的姿势维持了几秒,男人还是先后退了一步,说:“好吧,你等一下。”
“嗯。”青年应道,听到了一些小动静,刚想要问要做什么,却发现有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阖着的眼颓然看见漆黑的眼皮亮了些。
“我需要一点儿光帮你清理,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着点吧……”
宁竟瑶这么说着,一边走近了青年,青年清晰的感受到对方靠的自己极近,话语的尾音似乎都萦绕在自己耳边,带着那么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男人勾着青年的下颚,让他仰着头,借着那被他弄开一些藤蔓而渗透进来的光亮看清了青年的全貌。宁竟瑶动作有点停滞,却又开始有条不紊的用雪水浸湿的被他撕成小条的亵衣清理青年的伤口。
骨九没有漏掉对方一瞬间的停顿,他问:“怎么,伤口很严重?”
“不。”宁竟瑶如实说,“看着吓人,但是没有伤到眼睛,只不过需要休养的时间会比较长。”
“那你刚才在看哪里?”青年其实很想问男人方才在想什么。
宁竟瑶一边把青年脸上的血水擦干净,一边把身上的水袋拿出来,让青年睁开眼,他要冲洗,一边说:“你长的不太像突厥人……”
眼睛里没有异物,不过是简单的清理,但是却让青年一下子好受许多,疼倒是不至于,于是精力竟全放在了和宁竟瑶的对话里,他说:“那我长的像哪国人?”
宁竟瑶在将水倒完后,并没有回答对方的疑问,而是认真的说:“好了,把眼睛闭上,我要给你上药。”眼角的伤口裂开的很是吓人,而且他出去也只找到了一株月眠草,也不知道够不够。
按照常理,应该用干净的用具将月眠草碾碎,取其汁水涂在伤口处,这种草的药效很是奇特相信伤口会好的很快,但问题是现在没有用具,男人把月眠草放到青年手上,说:“是你自己嚼碎然后我帮你涂,还是说……”
“你帮我,我不方便。”青年脱口而出。
宁竟瑶原本是怕对方介意才有此一问,现在想来,倒是他自己多虑了,对方完全不在意。
月眠草是没有味道的,嚼碎了才有一股清香弥漫开,宁竟瑶不方便用手,于是也放开了去,将青年的脸又抬高了些后凑了上去,低头将口中的草药敷上去……
单独的这样敷药并不方便,于是辅以舌,将那碎了的草药均匀铺上,而不知何时,青年双手揽上了男人的腰,两人就这样像是亲昵的亲吻的姿势相处,一时间竟没有任何人觉得奇怪。
青年只觉有柔软的舌滑过自己伤口,应该觉得刺痛的伤口却让青年忽视了个彻底。待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远离了自己些后,青年才察觉到敷药结束,有干净的布条缠在他的双眼上……
此时宁竟瑶才察觉自己站在青年双腿间,几乎靠在对方的身上,姿势过于暧昧,连忙又疏远了些,腰上的手很自然的就离开了,漫不经心中,宁竟瑶竟然在青年的脑袋上把那布条系成了个蝴蝶结,宁竟瑶顿时轻笑了下,却又不好去解了重新系,尴尬的气氛却被男人的轻笑打破。
“笑什么?”
宁竟瑶收敛了下,此刻声音在空旷的山洞中格外冷清,道:“没什么,我出去一下……”
青年顶着个小巧可爱的蝴蝶结一把拉住了男人的手,说:“要去哪里?”
“我嘴里全是草药,水没有了,我需要弄干净,不然满是那个味道,很难受。”
“那你早些回来。”
“……自然。”
“你帮了我,等回来后跟我会草原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算是给你的回报。”
宁竟瑶手腕还被拉着,像是非要他说完才会放他走,无奈道:“不需要,你只需要把我的东西换给我就好。”
青年放开了手,重新恢复到最初见面是的强悍的王者气势,他扭回头,不‘看’男人了,含糊的道:“那你要快些回来。”
宁竟瑶把那被他撩起的藤蔓重新拨弄好,让一丝光亮都不能透入,然后一边出去,一边说:“很快就回来。”
但是男人的这声‘很快’却让青年再此等待了数个时辰,等到他的随从早早的就把大夫叫了过来,等到天都已经漆黑,依旧没有人的脚步声类似那人的轻软。
身边的随从比他要焦急,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一刻不出现,很多事情都会变的更加麻烦。
因为蛮夷人被统一的并不彻底。
青年以前觉得可以慢慢来解决这个问题,甚至毫不在意,迟早会被他解决的事情,他都不会太过放在心上,现在却觉得这些事情碍眼无比,没有一个让他觉得放松。
当时间真的不容他再等下去,他甚至产生了给自己敷药的人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或者是某个山精妖怪的时候,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和胸口放着玉镯又提醒他这个人真的存在……
“走吧。”陪着他们的可汗等了许久的随从终于听到他们的王如此说道,“我会找到他的。”
此时,天已微亮。
第九十五章:客栈
三个月后。
当第一场大雪覆盖在大地上,掩盖了地面那些颜色深沉的血色,覆盖了那些残败的植物落在唯一开的非常艳丽的冷梅上时,天下大乱的局势已在这些时日中从瞬息万变,到现在的告一段落。
蛮夷人占领了更小的一些附属国,获得了许多食物资源和生活的必需品,扩张了几个地方后,回到了草原举办他们自己的节日庆典。
就像是这片大陆的所有国家一样,每每进入冬季,当腊梅花迎着寒风粉饰银白的世界时,人们都会过着他们自己的节日来迎接下一年的到来。
在帛岐将军帮尹朝抢回几个失地,驻守在如今与蛮夷族边界的灵河旁的南浔城中。
与此同时新帝大赦天下,同邻国西梁交好,西梁有使者前往尹朝作为上宾被款待,据说西梁使者被他们国的百姓几乎盲目的迷信着,据说是曾经将蔓延了整个西梁的疫情控制了,甚至带来了西梁从来没有的稀罕玩意,在西梁百姓的心里的地位是比君王还要高那么些的微妙存在。
西梁国祖业极大,这一代的君主既无大的过错,也没有大的功绩,碌碌无为到而立之年,倒是专情的很,后宫只有发妻一人,育有两子一女。
像这样的国家,在乱世中不会轻易衰败,也不能长久的繁荣,顶多相较其他动荡的国家稍微安定些,但前提是他不参与任何战事。
可西梁的君王不知是怎么回事,这次决定支援尹朝,派了使者携三千美人前来示好。
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对尹朝百姓来说,却是好事,他们一边喜气洋洋的装饰着过年该有的气氛,将房子外挂上几幅红色的对联,一边盼望着来年的战事快些结束,他们的家人快些回来,不要让他们再在巷口望眼欲穿,而征人,永不还……
不过,大多数的百姓,还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像往常一样的生活,和三五好友去茶馆谈天,去酒楼喝酒,说着江湖趣事,各地奇闻。
驻守在南浔的几十万大军分布在好几个城,在这样的气氛里,他们依然是不能全体休息的,在那被改造为将军府的偌大庭院中,副将王武得到了他为期七天的休假,在批改好文件,写好该写的文书,再将该呈给将军的分类好放在一旁后,王武换上了轻便的普通衣衫,准备去那个地方好好给自己放松一下。
这里的放松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王武是个老实的武将,却有着文人的那么点儿小爱好,每个月的那么几天假期,他每天必定是要去那处报道的,再加上每次回来都满脸笑意,被军师调笑着说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王武闹了个大红脸,连忙解释一番后,却没想到军师冯恩也来了兴趣,非要去那个地方看看,见识见识才肯放过他。
于是,当王武带着几锭银子,还特意把头发整理了一番,出门后就看见军师冯恩早早站在了门口,没有穿着那平日里老气横秋的长袍,而是换了一身白衣,腰间别剑,少许头发绑在后面,其余落在身后的翩翩公子模样。
王武见军师如此打扮,不解问道:“军师这是作何,平常就好,只是去一家客栈打尖小坐而已,顶多遇得聊得来的大老粗,又不是去见什么人……”
“那王副将不是也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军师冯恩笑道,“再说,我出了军营一向如此,并没有特意整理。”
王武被戳穿了自己的特意打扮,瞬间羞恼,却重重的哼的一声,走过军师,说:“我王武自然平常出了军营也就是这样,没有特意整理。好了,不是说要和我同去吗,那就跟上!”
军师自然是不再多说什么,走在王武的身后,准备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天休息花在一家‘平凡’的客栈里,去看看那被傻大个王武说的神秘的不得了的店主。
据说那只是城郊的客栈,两个月前忽然换了个店主,店主本人很低调,只不过偶尔会给在座的客人弹些曲子,送上独此一家才有的花酿,这才几个月,生意就好到不行。
但反倒是人多的时候店主不出来了,现在王武本人都很少见到店主,问小二,小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王武就想着说不定人少的时候能碰巧又遇到店主,讨几杯酒来,再有幸让店主出来结识一番那该是多美妙的事情。
今日大雪,王武觉得这样的天气那家城郊的客栈大概是没有什么人的,天气冷成如此,大家可不是都窝在家中取暖?
王武正想着,走路也稍微轻快着,非要把他欣赏的不行的店主见到不可,便催促着身后的军师再快些,结果迎面就看到一个人坐在小亭子里看雪的帛岐将军……
“将军!”王武声音洪亮,朝着小亭吼了一声,算是行礼,“我和冯恩出去了。”
帛岐将军也身着便服,品酒时却是用着左手,右臂轻轻放在石桌上,坐姿端正霸气,却也让副将军和军师莫名的觉得落寞。
帛岐将军此人虽说是空降而来,却身手非凡运筹帷幄,短短时间就收服了无数副将为他做事,王武是其中一个,王武平时大大咧咧却也知道帛岐将军虽然看着年轻但是绝对不会简单,于是平时并不会像和其他人那样打成一片,而只是下级对上级的尊敬。
在王武看来,帛岐将军长相并不出色甚至平凡到比他都要让人过目就忘,身材却是精悍完美,穿着衣裳完全不显的肌肉在那些衣物的掩盖下全是任何人都无法试探到底的力量。
这样一个有些怪异的将军还有个小小的怪癖,就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他的房间,违者以军罚处置!就是进入收拾都是不可以的。
“嗯,去哪儿?”帛岐将军和军师的关系稍微好些,如此问后,是军师回答的。
“王副将说是带我去个可以讨到好酒喝的客栈见识见识,属下好奇的紧,便趁着大雪过去,说不定人少还可以有幸见到店主人。”
“嗯……”帛岐将军淡淡的应了表示自己知道,却没有了下文。
这个时候军师冯恩却不顾王武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走的意思,邀请了帛岐,说:“既然将军也没有什么事情,在这里也是喝酒,不如同属下一起出去走走,听说……那店主人还弹的一手好琴。”
帛岐那刚要抬起杯子的手又缓缓放下,和他本人及其不相配的漆黑眼眸看向军师,想了想,拍了拍落在自己衣上的雪花,站起来道:“也罢,一同去看看吧。”
王武副将原本让军师知道这个地方都觉得自己吃了亏,现在又来了个将军,更是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又要被人分一些过去,奈何这人可是帛岐将军,于是苦哈哈的笑着,却在背后揪了军师的胳膊一把。
军师的脸扭曲了一瞬,又恢复了平静。
……
南浔城郊有一家客栈,客栈外种着各色的花卉,大部分都陷入了雪花中,只有那一片梅树开的正好,把客栈围在中间,远远看去美不胜收。
王武带着军师和帛岐将军到客栈外时,就发现果然今天客栈外的马匹比以往少了一半,顿时高兴了起来,来到那客栈外,栓了马就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似的带着两个从没有来过这里的两人坐下,然后对小二说:“上点儿牛肉和好酒来。”
机灵的小二麻利的给邻桌四人端上一些花生小菜后,马上过来王武这一桌擦桌子,道:“得咧,客观稍等。”说着马上就要去后厨房端菜。结果被王武一把拉住。
小二愣了一下,还没有等王武说话,就道:“客人你也真是执着,我家店主最近是有些不太舒服,你要是想讨酒喝怕是要等上一些时间了。”
王武有些尴尬的松了手,说:“那你家店主病的可重?”
小二摇头说:“我们也是给他做事的,不太清楚,不过看样子有些难受,今天刚请了大夫,看时辰就快要来了。”
“哦……”王武愿望落了空,消沉了一会儿,便也没有太过在意,于是跟着军师聊起天来,帛岐将军在一旁听着,偶尔插上几句,总体来说还算和谐。
结果邻桌四人的大笑却引得王武三人的注意力都转了过去,就见邻桌一个坐姿及其豪放的练家子继续说:“赵兄,你说的还不算什么!我最近听我那和蛮夷人做了几次生意的朋友说,蛮夷人的可汗最近天天化装为尹朝人,拿着个镯子在北桐那一带找人。找的还是个男人!哈哈!”
“这怎么可能?!”另一人疑惑,“镯子可都是女人戴的,再说可汗不是他们的王,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可能不被人知道,莫不是你编的。”
练家子被质疑立马拍了桌子,说:“我说的绝对是真的!我朋友亲眼所见啊!不过听说蛮夷人生性豪放,娶男人的可汗也不是没有……啧啧,果然够强悍的,我反正是想想都觉得恶心。”
“哎,你就吹吧!”其他三人也哈哈笑着一齐喝了酒。
这桌的王武和军师听了也觉得匪夷所思,却见他们对面的帛岐将军淡淡的勾起了嘴角。
“哎,我可没有吹!听说现在可汗都在北桐那边找了个遍,现在正往外面这边来,到时候自见分晓!”
“好好好,自见分晓!喝吧你!”
“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过那西梁来的使者?”
“有是有,怎么了?”
“有人说他和那被灭了门的宁王府的世子长的一模一样啊!”
“不知道,没见过世子,只听说使者要经过我们这边去往朱云国拜访好友。”
“最近发生的事情还真是多啊……”
帛岐将军三人听着隔壁桌的谈话,王武是听个乐子,如果不是军师和将军在这里,他肯定是要过去也凑上一凑,现在却规规矩矩的坐在军师旁边,只能竖着耳朵一边笑一边喝酒吃肉。
当一辆马车碾压过那皑皑白雪,留下两行痕迹,小二连忙迎了上去,请下来一位白发须须的大夫殷勤的请到了后院去。
这时大厅内的谈话声都停了下来,都看着那大夫进去后,才又恢复了起来,不少人都在说这店主的事,偏偏没几个人真正了解,只道他酒好琴好,大方,盼着店主赶紧好起来,再出来赏些花酿啊。
说笑归说笑,其实都与他们无关,接下来的话题又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帛岐将军却是颇有深意的看了那后院的门一眼,又幽幽的收了回来。
后院阁楼上,小二将大夫领了上去,便自觉的回避了,大夫敲了门后从门内出来了个眼睛很是清澈却伶牙俐齿的小丫鬟,丫鬟皱着眉,急忙把大夫请了进去,门‘咔’的关上,紧接着就响起小丫鬟不满的抱怨:“大夫你也不早些来,我家老爷难受的不行,你上次开的方子根本没有用啊,你还说你是全城最好的大夫,哼,连我家老爷这点儿小小的反胃恶心都不能治好,不是说都三个月后就没有了吗?!。”
老大夫无奈的笑了笑,还没有说话,就看到从那厚厚的床幔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来,撩开了那床幔,露出里面脸色略微苍白的男人的脸,帮他说话道:“莺儿,不得无礼,快请大夫过来吧……”
第九十六章:木盒
老大夫是南浔城中名声尤为好的医药世家中人,祖辈行医,积累了不少善业,传说什么病到了这老大夫的手里啊,都是绝对会好的,再加上着老大夫祖训是不管什么病人都要一视同仁,贯彻到现在,被城民们爱戴而尊敬。
老大夫姓余,其实前几年已经很少出诊,都是子孙们在做这些事情了,他不过是在家研究书籍,偶尔提点那些还未学成的孙子们,现在却很是神秘的骗家里人是出来散步,结果却提着药箱跑到这郊外的客栈被一个小丫头唠叨半天,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老大夫倒是没什么,倒是他的病人会有些麻烦……
“余老,麻烦你跑一趟了……”床上的病人还和许多年前他云游时见过的那样气质难言,脸色却是被拖累的不大好。
被男人唤作余老的老大夫摇摇头,一边放下自己手中的药箱,将带来的东西一一陈列出来,一边坐在床边,探起了男人的脉象,待摸到那两股略微急促又平实的脉象时,老大夫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是想了想,说:“王爷,你……肚子里的孩子还算健康,却是你有些憔悴,应该多喝些补汤才是。”
男人露出一丝苦笑,道:“余老莫要叫我王爷了,我现在只是个小店老板,你又是我长辈,直呼名字即可。”男人没有用化名,是为天下叫宁竟瑶的人也不是没有,他如此明目张胆,反其道而行,想着怕是更加安全。
余老大夫点点头,心知对方现在可是通缉要犯,这样也好,又问:“那最近你除了吃不下东西,可还有什么哪里不舒服?”余老大夫其实不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病人’,只不过当初找到他的那个‘病人’心如死灰,一意孤行要将腹中胎儿流掉,于是保养这类的事情,余老也是第一次做。
应该是和女子保胎……有相同之处的吧。
看着面前花白头发的老大夫,宁竟瑶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不是他不知如何描述,而是……着实难以启齿。
在三个月前,宁竟瑶刚从邹祭天的床上下来,就遇到了个蛮夷人,那蛮夷人看起来身份地位不低,说话方式容貌,却都是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只不过八年过去,很多记忆模糊的不成样子,八年也足够一个少年成长的他不认识,但单单对方认不出他这件事就叫宁竟瑶心中的那些疑惑变的没有那么重要……
不论当初那个给他承诺非要娶自己的少年是否活着,不管当初的少年是否做到了那个约定,宁竟瑶都不可能和对方在一起,哪怕是遵守约定呢。
或许是心里的那么点儿愧疚作祟,也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宁竟瑶在不能完全确定对方是谁的情况下,擅自就把那束缚了他许久的玉镯留下了。
这样他心里也好过些……
就好像殷仇真的还活着似的……
之后男人就像他自己想的那样一路南下,找到了易九臣给他的包裹,却只拿了一半,剩下的又埋了回去,他直觉这个包裹应该是易九臣给自己留的。
宁竟瑶走走停停,原本是想着去朱云国找朱素素,后来却不想要自己搞的真像是在逃难一样,便慢下了速度,一路游山玩水到了南浔城,届时刚好天气转冷,便找了一家客栈居住,最后喜欢上这四周的风景,便又将这家店买了下来,有那么点儿准备再次隐居的意思,可是……
男人发现自己身体开始不太舒服了。
这种‘不舒服’曾经经历过,给宁竟瑶留下太过深刻的印象,于是刚有症状,宁竟瑶就联想到了那方面去,一边忐忑,一边寻找信得过的大夫,准备乔装打扮深夜去看‘病’,虽说男人自己也会些医术,却医者不自医,原本悠闲下来的心情顿时紧张无比。
之后遇上余老大夫,买回一个总是思想很奇怪的小丫鬟,都是宁竟瑶没有料想到的,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男人才不会觉得自己太过凄凉……
要说那难以启齿的事情,无非是当初在宁王府替自己儿子怀上种的时候,就开始的嗜睡和胸口时而的……酥痒。
男人还傻乎乎的,和宁崇云最亲密的时候,哪里不舒服都和宁崇云说,宁崇云那时也宝贝他的紧,什么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用,哪里疼,哪里不舒服,都亲手亲为的去按摩,胸口那处更是男人一说不舒服就帮宁竟瑶含着,还戏称:“爹爹肯定是要涨奶了,可是这么小,以后都不够我吃啊,让我帮爹爹再揉大些好了……”
宁竟瑶的回话更是让他现在想起来都羞耻:“好啊云云……再揉揉吧,爹爹有了奶奶都给你吃,都给你……”
可惜宁崇云还没有等到戏言成真,他和傻乎乎的宁王爷如此期待的孩子就成了一滩的血水染红了碧绿的池塘……
如今没有傻了的宁竟瑶想到这里,莫名堵的慌,手下意识的放在小腹上,终究没有说出自己现在每天晚上胸口都酥麻的事情,而是淡淡的说:“最近挺好的,已经可以吃下些东西了。”
他在骗人,其实宁竟瑶根本闻到什么都还是觉得恶心,他是强迫自己吃下的。
“晚上也睡的很好,有些嗜睡。”
他在撒谎,嗜睡是不假,但男人根本睡不好,他的身体似乎在有了另一个小生命入住后就很缺乏安全感,小生命渴望另一个血亲抱着他,摸摸他,即便是隔着一层肚皮……
“这样啊……”余老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的有些欣慰,但是随即又严肃了起来,道,“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即使叫我来才是,你身体特殊,不能再流产了。”
是的,不管当初调养的多好,宁竟瑶流产对身体的伤害也还是极大的,加上男人身体特殊,那处发育的好却经不起折腾,再次流产不说以后都可能怀不上,那多出来的一套器官内里会坏死去,以后身体也会非常差,调养不好的。
“我知道。”宁竟瑶声音淡淡的,听不出究竟是愿意要这个孩子,还是厌恶至极。
余老大夫怕男人想不开,又说道:“你不要想太多,这些事情都是没有办法控制的,你如果实在不喜欢,孩子生下来后我会找个好人家帮忙收养,孩子并没有错啊……”余老大夫下意识的以为男人是被强的才会有了这个孩子。
哪知宁竟瑶忽然笑了笑,说:“我自己的孩子做什么要别人帮忙养着,余老别担心,我没想什么,我……其实很期待他出生的。”
宁竟瑶在知道自己不能打掉这个孩子后,心里的释然比别扭更多,他是真的很期待,他其实不能再忍受那种无数血水从自己下身流出的感觉了,太难过了,也太残忍,男人从来没有那么狠。
余老却是听了男人的回答后既满意又觉得疑惑,既然男人愿意产子,那么就说明他不讨厌那个让他怀上的人,那孩子的另一个爹究竟是谁?为什么不在?
明明这种时候孩子的另一个爹不都应该鞍前马后的寸步不离吗,简直太混蛋了!
余老大夫一边愤愤的摇头,一边又开了些药方给宁竟瑶,被旁边的小丫鬟收好了后,拿出一个很是精致的木盒递给宁竟瑶,顾及还有个小丫鬟在场,便没有多说这木盒里装的是什么,用处是什么,而是给了宁竟瑶一张纸条,而后慢悠悠的被丫鬟送出门去。
倒是留下宁竟瑶一个人看着那纸条上的字,又看了看那木盒里面的东西,抿了抿唇,‘啪’ 一声把木盒盖上,放到床头藏了起来……
第九十七章:脸色
那余老大夫走的时候交代了一直侍奉着宁竟瑶的小丫鬟一些应该注意的事情,什么不能着凉,不宜辛辣,不能劳累却又要多运动,不能心有郁结,给他的东西记得每天要用之类的琐碎的吩咐。
叫做莺儿的小丫鬟翻了个白眼说:“知道了知道了,有我在老爷绝对会生……会好好的!”差点说漏的小丫鬟猛的顿了后立即改口,一边拍着胸膛,说,“老爷子慢走,我还要去厨房给老爷端炖的补汤,就不送了啊!”
余老大夫其实心里挺喜欢这个大大咧咧没个自觉却又有恩必报重感情的小姑娘,难得小丫头在知道男人那副身子还如此心态,心里赞许,于是也老没形象的说:“诶,那什么,诊金什么的我也就不要了,给我一小坛上回你家老爷送我的酒吧。”
“做梦,我家老爷自己酿的自己都没怎么喝。”
“他这段时间不也喝不了。”余老大夫就像是和家中小辈般和小丫鬟贫嘴,一边从后院出来,跟着进了后厨,一边又笑眯眯的和小二打了个招呼,最后还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的和大厅几个认识的人打过招呼后上了马车,那马车碾压着又铺起来一层的积雪,缓缓驶离。
客栈的大厅内依然坐着几桌客人,比往日要清净些,尤其在那最爱将话的四人走后,大厅内更是安静着,偶尔有客人倒酒的流水声和那些小声的谈话,小二也都忙完了,坐在一旁喝水休息,掌柜的是个微胖的小书生,眼睛里透着的都是精打细算,看今天雪是不会停的样子,感觉生意大概不会很好,皱着一张脸,像个包子。
这掌柜的是被宁竟瑶招来的,和小二一起被人介绍来的,说是手脚利落人品值得信任的伙计,宁竟瑶当初看了一眼就约莫了解两人的性格,愿意试试看,试了几天发现挺好的,就一直留着。
掌柜的小胖书生看现在店里也没有什么人,招来小二坐自己的位置收钱,自己先去解决生理问题,估计是着了凉,刚说完,肚子就一阵响,惹得小胖书生脸通红的跑去了后院。
这个时候大老远从城北跑到城郊的王武三人也差不多吃好了,王武心里还念着说不定看完病了,这甩手店主就出来溜达一圈,结果到最后他把最后一杯酒干了,后院还是安安静静的。
话说这店主人王武也是没有见过的,每次也都是听见店主人在楼上弹琴什么的,然后偶尔吩咐小二拿出酒来,如此一人,王武自然而然就在心里想象了对方是个什么模样,想着定是个风流才子之类的,可惜啊……身体有点儿弱,才入冬就染了病。
军师本来可是特意来瞧瞧这店主人的,结果发现连王武自己都没有见过,顿觉可笑,看着自己这边也用完了,便想要叫小二过来付账,结果被帛岐将军拦了一下,道:“我去吧,小二估计累着了。”
军师愣了一下,看向小二那边,只见小二趴在掌柜的桌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呵呵……”军师摇了摇头,心里却不知想了什么,笑道,“那谢过将军请客了。”
王武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只觉将军似乎没有他想的那么冷漠,瞧,这不是还体谅小二亲自过去付账……
王武心里还没有把他们将军夸完,就见帛岐将军过去后,刚好和只顾着看汤有没有洒不怎么看路的小丫鬟撞在了一起!
‘啪’的一声,装着香浓补汤的瓷器碎了一地,与此同时响起那小丫鬟的尖叫和匆忙的道歉:“啊!!不、不好意思……这位爷,我不是故意的!”
帛岐将军的衣裳从胸膛到下面,那看起来不甚华丽实际上却很昂贵的料子上布满深色的水痕,衣服上全是那补汤的香味。
小二顿时吓的瞌睡全没了,跑过来和小丫鬟一起赔罪,帛岐将军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一般客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无非两种反应,不是怒吼着,就是急忙安慰对方说没关系,帛岐将军这种态度也不能说很奇怪,只是异常的叫小二和丫鬟心里发冷。
“这,这位客人……我……这……”莺儿看着面前高大青年身上的衣裳就是再不识货也知道肯定很贵,她是出不起,只能祈求对方是个好说话的主,眼睛里的试探是明显又小心翼翼。
一直看着的王武心里也是疑惑不已,搞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刚要站起来去告诉两个小伙计不用担心,说他们将军还是挺好的之类的话,结果屁股刚抬起来,手就被军师又按回了桌子上,军师那张小白脸还朝他微微摇了摇……
王武刚要甩开军师的手,结果就听到他们帛岐将军淡淡笑道:“叫你们店老板下来,不然我过去。”
……
宁竟瑶此刻听着莺儿给自己的描述,觉得要见自己的人既不想要什么赔偿又不像是要找事的,长相也不是任何一个男人见过的认识的人的模样,这样的要求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但是现下宁竟瑶依旧让那人在隔壁的雅间等着,他不过去也显得很不礼貌。
男人心里有自己的计较,不愿意在太多生人面前露面,一是担心自己现在还是被悬赏的人,被发现不好,二是避免被某些人找到。
这里的‘某些人’其实连宁竟瑶自己都不太清楚究竟是谁,或许是宁崇云,也许是尹深和十四和邹祭天,亦或者是三人都有……
只不过宁竟瑶又想了,自己凭什么觉得他们几人会找自己呢,也许只是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男人不能明白那几人的心意,接受不到,感受不了,甚至连当时的自己都无法认同,觉得自己傻了时候发生的事情,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都不算,统统不算!
结果午夜梦回却始终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生出些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的不该有的感叹。
宁竟瑶现在只有一个未成形的宝宝和一家小店,现在还要去见见一个古怪的客人,生活还算平淡,宁竟瑶没有时时刻刻紧张的神经,生怕什么时候被找到了,那样活着太累,他走一步看一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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