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掌温 作者:锦风
正文 第18节
掌温 作者:锦风
第18节
? 哗哗的水声冲洗在手上,有些冰凉。手上的血慢慢的被水稀释,一点一点的冲刷,严文卉慢慢的搓着手,直到手上没有一点血渍。水池里面的一片血红,严文卉忽然心里一阵恶心,捂着嘴,低下头干呕了起来。
一条人命,就这样从自己手中逝去,生命是多么的短暂和脆弱,逼死小唐的人,是自家人,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世间,除了生死,还有什么重要的。人,生来一丝不挂,走时一杯尘土,那些名、利、权又有何用?可人总是肆无忌惮的挥霍自己的生命,有生之年,只为追逐这些浮华的虚名,终究是常人,逃不开欲望的驱使。
豪门贵族又怎样,正义凛然不过是做给外界看的。严家,自己的父亲,那些听命的刽子手,不过是蛇鼠一窝而已。严文卉有些自嘲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样的家要后代做什么?永无休止的追逐以后什么都没有,她只想自己的孩子过着平凡人的生活,不要重蹈覆辙。
她很想知道老太爷是否被瞒着这一切,或者他若知道自己两个儿子这般之后,还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他一生战功赫赫,感恩国家,报效社会,始终以两个儿子为骄傲,也尽他所能相助,才有了今日中亚集团的严国梁和父母官严国栋,可叹的是,背后这一切竟都是黑幕。二人没有继承他骨子里的正义和奉献社会的心,反而成为了社会的毒瘤,更讽刺的是,二人的女儿却陷入了两难,立场不同,造成了现在的“窝里斗”。
她一直忍受着妊娠期的反应,却从来不在人前表现出来,家里知道她怀孕的人很少,等到肚子大了也自然瞒不住,这样的特殊时期,她却又必须挑起大梁,才能对得起现在还在沉睡未醒的姐姐。
扶着墙壁,她有些虚弱的往外走去,心里有些抗拒见到外面那张亲切又陌生的脸。
严国梁爱女心切,看似让严文钦做ceo,严文卉做副总,并不是有心偏袒。就连让她接触pe集团的事,从任何方面来考量,他都觉得文钦比文卉更加适合辅助自己,更重要的是他那颗私心。他不愿意自己女儿去涉足这些,他与大哥不同,严国栋以自己女儿为骄傲,认为她无所不能,短时间就能够上位,得先生重视。
文卉这些年的辛苦,别人不知道,他这个父亲看在眼里。她扛着不能输给男子的魄力和能力,她的压力和疲惫他明白,可他又能做什么?那么大的家业,最后还是要交到她手里,这是她与生俱来的使命。
他希望她是干净的,他会帮她把所有的障碍扫清,给她留下一片王国,这也是当初妻子离世时他答应的,要给女儿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而他一直觉得,等到他百年归老,只有一笔巨大的财富王国,才能够庇佑他的子孙后代,眼前的中亚集团还远远不够。
他不想她接触到这些肮脏的东西,他也担心她会因为严文钦被信任重用产生妒忌之心,心中不平,但庆幸的是,她一直都做的很好,姐妹感情从未因为这些破裂。但如今,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有些打乱他的计划,刚刚那血淋淋的一幕,让她看到,她会怎么想?她一定很害怕吧,从小到大何时接触过这个?
他有些担心,更有些焦虑,见她进了卫生间这么久还不出来,终于忍不住了,“让她去看看二小姐怎么样了。”他指着于贝儿。
阿虎即刻会意,给她松了绑,“你去看看。”说完推着她正想往前走,却迎上了已经走出来的严文卉。
“文卉”
“二小姐”
严文卉抬了抬眼,她脸色煞白,眼眶有些微红。
“文卉,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严国梁一个箭步上前,想伸手抚摸女儿的脸。却被严文卉闪躲开来,严国梁有些尴尬的缩回手。
“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也许她未必会理解自己的用心,但他也不希望她不开心。
严文卉并没有接严国梁的话,走出来之后,发现小唐尸体已经被蒙上,地上的血迹也已经被处理干净。她的脸色有些阴沉,也有些沉重,她走向尸体边,问:“小唐还有什么亲人吗?”
“他是孤儿。”阿虎回答,严文卉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咬了咬嘴唇,低头望着他,沉重的说:“给他安排一个好点的地方。”
阿虎看了看严国梁,他点点头,”二小姐的吩咐听清楚了没有?”
“是,二小姐。”
严文卉转过头,见于贝儿望着小唐尸体正在落泪,眼中的惊恐还未平息,身体甚至有些颤抖。她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于贝儿瞬间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因为她慢慢平息。严文卉一句话没说,拉着她就往外走去,阿虎刚想阻止,却被严国梁拦下。
“二爷,这个女人看到这么多,不能留。”
“文卉会处理好,不要再轻举妄动,小唐说的对,为了这样一个无害的女人,犯不着跟大小姐和二小姐闹翻。”
“是。”
“以后不要再动她,我不想文卉再受到伤害。”
“是,二爷。”
望着严文卉渐渐走远的背影,严国梁深深叹了一口气,或许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父女就已经是这样渐行渐远。
路上,严文卉一句话没说,于贝儿也没有说话,两人都沉浸在小唐惨死的悲痛中,于贝儿除了自责就是内疚,她没想到会因为自己害了一条人命,她更加没想到小唐真的会为了救自己而去做那些事,最后过不了自己那关而自杀。
从此,她欠下了一条永远无法偿还的人命。想到此,她的眼眶又红了,但是她努力忍着泪水,望着窗外,却感觉到手间传来一阵温暖。
“小唐不会怪你的。”严文卉开车之余还在安慰她,于贝儿望着她有些疲惫的样子,满是心疼。
对她,她什么都做不了,总是劝自己放下,始终没有真正的去放,现在她又连累了一条无辜的生命,她什么都做不了,一直在牵累他们,或许她根本不该回来。
因为她的自私,想留在文卉身边,才把事情弄成了现在这样,如果再留下,是不是文卉都会受到她的牵连?
车子很快就行驶到了于贝儿家楼下,严文卉停下车,扶着方向盘的手始终握着没有松开,眼睛一直目视着前方。
车里一片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
“贝儿”“文卉”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先说。”“你先说”又是同时说出口,两人都忍不住的扬起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还是你先说吧。”严文卉语气满是温柔,就是因为这样的温柔让她沉迷,所以她用尽了任何形式都想要守在她身边。
于贝儿缓了缓自己情绪,平静的说:“我想去国外进修,暂时离开这里。”
这些难于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没想到竟是与自己不谋而合,严文卉原本想的就是让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她自己才能够安心的做自己的事,任何形式的牵挂都一样,思念总好过于失去。
世事太无常,她只希望她能够平安,好好的过平凡人的生活。
“准备去哪里?”
“还不知道。”
“什么时候出发?”
“决定好去哪,尽快动身。”
“嗯。”又是一阵沉默,严文卉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支票薄,刚打开就被于贝儿阻止。
严文卉抬起头望着她,“你留着傍身,国外开支大。”
“文卉,你别再给我钱了。我自己还有点积蓄,何况我有手有脚,可以工作挣钱。”于贝儿说话间一脸轻松。
见她如此坚决,严文卉只得顺从她意,抬头间于贝儿忽然抱住了她。她缓缓伸出手,扶住她瘦小的后背,轻抚,这一刻,所有的不安和焦虑,都化为乌有。她想起了那晚她在楼下徘徊,想起了她偷偷看自己加班,想起住一起时她的小心翼翼,她努力的藏起自己的心事,却又不经意间的表露。
经历了这些风风雨雨,她们做过上司与下属,做过朋友,做过知己,从未真正分开过,但这一次,两人似乎有着同样的感受,真的是一次久别,再见不知是何年的感觉。
于贝儿紧紧抱着严文卉,“谢谢你,文卉。”耳边传来她的言语,严文卉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她不轻易落泪,即使看到小唐那样惨死,她都没有落泪。但是此刻她竟忽然觉得心中满是酸楚,但她平静的说:“傻瓜,不用谢我。”
“我走了。”于贝儿忽然松开她,有些低着头的打开车门,背对着她的时候,没有转身,“再见。”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早已泪崩的脸,根本止不住眼泪,她一路哭着跑了回去,不敢回头。
她没有勇气
“再见”严文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泪水湿了眼眶,低喃的说出了告别的这两个字。
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驾车离去。
作为严国梁的独生女,严家的二小姐。多年来她都活在姐姐严文钦的阴影之下。爷爷把姐姐当成军人一样培养,自己从小却饱读诗书当成大家闺秀一样培养,长大后直接攻读ba。姐姐却去做了自己喜欢的法官工作。
她为了严家子孙后代,为了帮爷爷报恩嫁给了李涛,姐姐却可以坚守不嫁,无儿无女,没有人逼她。
自己父亲一手创立的中亚集团,她多少年来尽心尽力,最后姐姐成了ceo,她只是副总。而今中亚投资的核心产业,只让姐姐接触,自己像个外人。
从没发过脾气,从没抱怨过的她终于在严国梁面前,把这些年的苦水全部倒出。
而严国梁面对她所说的这些竟无言以对,他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也猜测过女儿的心思,最终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是她也真的累了吧,一直做的那么出色,为人处世集团人人称赞,性格温和孝顺家人。可他自以为是的保护她,却是让她委屈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他思考自己做的事情是对是错。
“姐姐已经病倒了,根本撑不起家业。这些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是不是该还给我了,董事长?”严文卉语气坚定,眼神直逼严国梁。
“我考虑考虑,文卉,这几天你也先休息几天吧,最近你情绪很不稳。”严国梁被说到无言以对,只能这样安抚她。
“好,我听您的,但我还是想去看看姐姐。”
严国梁望着严文卉,无奈的叹口气,点点头。
严文钦被接走后,情况并不容乐观,现如今在c市的大医院里面接受治疗,始终在重症病房里面时刻观察病况。
而与此同时,在阿麦的协助下,终于查到在严文钦消失后的半小时,严家专机,有一条飞向c市的航线。
她果然已经不在a市,其实还有哪里比c市更适合养病的,那里是严文钦的老家,那里有严家投资的一家医院,当初老太爷在那里被抢救后,那家医院就引进了国际先进的医疗设备和专家。
她是该好好的养病,不要再牵涉现在这一切的是非。
但是她想在她身边,守着她,等着她醒来。她好后悔,曾经她劝她放下仇恨,要与她一同面对,用法律途径去制裁那帮人,她拒绝了。如果不是她曾经的偏执和被仇恨蒙蔽了自己,她们之间何至于弄成今天这般。
可谁又能够料想,她的出现,会这样撼动她的世界,改变了她。
她累了,她不想恨了,她想爱,可现在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拥有严文钦的爱。
她深深望着桌上的两只手镯,兜兜转转,寻寻觅觅,原来只是为了我们之间的相遇。
“枭姐?”叶萧然正有些失神,阿麦的声音又响起。她抬头,阿麦正端着笔记本,她坐直了身体,“这是?”
“这是h市项目的进展情况,政府的款项已经批示,流程已经走到了财务,等到巨款一到,有人分赃,我们有了这些记录,这些贪官一定现形。”阿麦略有兴奋的说道,对她来说,每次破解代码,黑进一个系统时,就会满满的成功感。
“你这样,被人反监控,岂不是又被逮着了,难道还想进去蹲几年?”
“不会的,我自己编了一道程序代码,只要被反监控就会警报,然后自动退出,我才不想再进去呢。”阿麦说着电脑已经发出警告,她手指迅速的动着,退出了屏幕。
“还是小心为上。”叶萧然语气平和的叮嘱着,阿麦点头之余,不免觉得奇怪,怎么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没有一点兴奋,反而是要交代自己小心。
其实仔细想想,在监狱里面,有人骚扰她,故意整她,甚至害她性命。她出手利索,下手极狠,但却从没真正的伤过人,最后甚至以德报怨,关键时刻救下了洪英。有些时候她实在对她的行为有些不解,曾经是想接近不敢靠近,现在越发的想让人靠近。
“你拿好东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话间叶萧然已经站起了身,先去向年少阳交代了一番,安排好公司的事情,就带着阿麦离开了。
正值银杏树叶枯黄的时节,满园一片黄色,美得像童话,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很安静,遇一人赏秋至白首,简单的幸福,却遥不可及。生活从没变过,风景一直都这么美,只是因为心里有了一个人,只是简单的将生活添加了几笔,就美不胜收。
只是,这个时候,如果有你在,该有多好,文钦。叶萧然昂起头,望着正飘着落叶的银杏树,她伸出手,树叶掉落手心,没有落稳又掉在了地上。
叶子的相思,仿佛化成了秋雨一般,随风飞扬。
阿麦不知道在这里等谁,只是望着叶萧然有些孤寂的身影,忍不住多看几眼,如果是画家,寥寥几笔,应该就可以画出眼前的美吧。
风景独好,人更美。也许她心里也住着人,不知道谁能走进她的心里。阿麦悻悻想着,静静待在一旁,没有说话。
不一会,她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大衣,带着黑色墨镜的男子往这边走来。他身形娇小,缺乏阳刚之气,有些胡渣的脸也丝毫掩盖不住那张秀气的脸庞,那双水灵的双眸,悠远有神。
他正打量阿麦之余,叶萧然已经转过身,他望着她微微一笑,“就是她?”
“暧?怎么是女人的声音?”阿麦忍不住的叫出口,齐扉笑了笑,说:“我现在是男人。”
阿麦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她穿男装却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皮肤那么白皙,五官轮廓又那么英俊,帅的根本不像男人。只是远远望去,如果不出声,这身打扮确实让人不太能看出是女人,也许会比较像gay,阿麦自己想着都乐了起来。
“她叫齐扉,以后你协助她做事。空有那些名单没有什么用,我们现在就要逐个击破,查清他们每个人的名下财产,以及账户流通。”
“你好,扉姐。”阿麦伸出手,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扉哥”齐扉笑了笑,“多多指教,天才。”
“快别这么说。”阿麦有些脸红,“你先去那边车里等我。”齐扉忽然收起了笑意,阿麦会意,又看了一眼叶萧然,叶萧然只是点点头。
“查的怎么样了?”
“pe国外的点已经被端了,但是国际刑警那边也将计就计,一切维持原态,国内那些人并不知道,有些人都愿意转为污点证人。”
“很好,只等h市项目拨款一到,赃款流通开始,就是一举拿下他们的时候,那些名单可能要查一阵子,到时候铲除这帮人会容易很多。”叶萧然说着拉了拉衣角,齐扉凝视着她许久。
叶萧然忽然发现齐扉沉默了,转头却发现她正望着自己,眼里透着一股深沉,“找到文钦了吧。”她忽然开口,叶萧然点点头。
“放心去吧,有我。”齐扉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嗯,小心,我走了。”叶萧然的手抚了抚齐扉的肩头,说完就转头离开了。
树叶落在她的肩头,齐扉拿在手中有些失神的望着,再抬头,她的身影已经慢慢走远。她转过头,深深呼出一口气,向前走去。?
☆、痛彻心扉
? 严家老宅坐落于c市,平日里除了严公在家中,子女都在别处经营自己的事业。偌大的家中除了老太爷便是几个佣人,但每个月无论多忙,这些子女都会抽空回去看他。这些年,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享受悠闲的养老的生活,毕竟三代同堂的幸福,并不容易,况且每个子女都那么出色,更是他的骄傲。
他一生铁骨,从不畏惧生死,更不会示弱,但是当他得知最爱的长孙女病倒入院,又生死未知时,他几乎差点晕倒。原本严国梁也想瞒着,不想让他担心,只是严文钦长久没消息,老太爷屡次责问,他不敢再隐瞒,只能把人送回c市。
整个严家都忧心忡忡,严文钦母亲每日每夜不合眼的守在医院,严国栋更是心急如焚,她没想到再见自己女儿竟然是这般光景,更加无法理解她在手术前做的一些事。
严文钦在深切治疗部多天,情况有所好转,终于被转至普通病房,但依然昏迷不醒,每天靠着打点滴和营养液维持生命。严公不喜欢太多人前来叨扰,特此包下了整层楼,只为严文钦清静的养病,同时也让家里人不要频繁出现医院里面,他自己却寸步不离的守在病床边。
叶萧然几乎与严文卉同步到达c市,她很清楚,要想见到严文钦只能借助于严文卉,而见严文钦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恐怕整个严家都对她怀有敌意,又怎会轻易让她留在严文钦身边,但她主意已定,誓要陪在她身边,直到她康复。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严文钦的生命已经大于一切。
与所想的一样,病房门口站着严家的保镖,每进去的医生和护士都要经过身份确认,检查,确保安全没有可疑才可以进去,更不要说陌生人。
叶萧然跟在严文卉的身后,走到病房门口,保镖自然认得他们的二小姐,微微鞠躬问好之余又看了一眼叶萧然,但因为跟着二小姐,他们也不敢阻拦。
“病房有人吗?”严文卉询问起,“老爷在里面。”
严文卉点点头,轻轻打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这是一间套房式的房间,除了病床内间还设有陪护间,衣柜、甚至厨房都十分齐全。
只是几米进深的病房,叶萧然觉得自己仿佛走了很久,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担忧,她期待见到她的那一刻,却又怕看到她躺在那里。
眼前的视野渐渐开阔,病床已经露出一角,能够看到床上的被褥,再往前一点点,看到有个人睡在床上,只是未能看到脸。叶萧然忽然慢下脚步,收缓步伐,眼睛始终凝望着那个即将映入眼帘的病床上的人。
一步、两步、三步她怔住了,整个身体像僵硬了一般无法动弹,她的视线也定格了,眼珠忘记了转动,鼻子忘记了呼吸,连心脏似乎也忘记了跳动,眼前的一幕让她的整个世界都定格了。
病床上躺着的分明是她熟悉又陌生的那个人,只是因为手术,头上的头发已经剃光,她的脸色煞白几乎看不出血色,鼻孔上插着气管,病床旁的支架上几瓶药水正在输液。旁边响着心电仪器有些虚弱的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停止工作一般。
她双目紧闭,好像永远的沉睡了过去,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如果不是真切的听到仪器的声音,如果不是真切的看到她躺在那里,此刻的她,真的像已经离开了这个人间,留下的这幅皮囊,早已不是她自己。
她竟然病重至如此,自己却一点不自知!叶萧然真恨,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恨过自己,懊悔过去。她是造成这一切的刽子手,是她害的她变成现在这样!她怎么还有脸来见她,来守她。
怎么回事?脸上有些湿润的感觉,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时候她已是满脸泪痕却不自知。心痛吗?千刀万剐也抵挡不了的痛!心疼吗?无法替她承受一切的无可奈何!
她完全傻了,她知道她病了,却没想过见到的是这样的她,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悲伤和懊悔中,完全没有感觉到身体被击打的疼痛,直到耳边传来严文卉的叫喊,“爷爷,你别打了!”
“如果不是她,文钦会弄成现在这样吗?你还敢带她过来!”老爷气的胡子都在颤抖,叶萧然这才感觉到周身传来的酸疼感。
严公的拐杖虽不是什么有力武器,但他挥拐有力,每一次打在叶萧然身上,都感觉是在为自己孙女出气,却又知道这对她的病情没有一点帮助。
但是想到严文钦在叶萧然那受的委屈,想到她不顾一切付出的傻劲,他就替她不值,当初如果他坚持不让她与叶萧然交往该有多好,或许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想到此,他依然觉得不解气,挥起拐杖,抬起双手,却见严文卉挡在叶萧然跟前,说:“您要打,打我吧,是我擅自做主瞒着姐姐病情,跟她没有关系。”
“文卉!”严公怒了,放下拐杖,指着严文卉,“她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药?你姐姐这样,你也这样?”
“爷爷!我只知道她是姐姐醒来最想见到的人,也是姐姐最不想伤害的人,您今天打在她身上,跟打在姐姐身上有什么分别?”严文卉的声音也略大,说到严公竟无力反驳,他终于慢慢平复心情,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您消消气,我们别打扰了姐姐休息。”严文卉扶着老太爷坐在了一旁,转头却发现叶萧然忽然跪在了地上,正对着严公。
作为长者,被晚辈下跪属于常事,但是看到叶萧然这样的人忽然跪自己,连严公自己又有些震惊,更不用说严文卉露出那难以置信的眼神。
就算只是对她知之甚少,她也知道叶萧然是个孤傲的人,她的坚强韧性几乎一眼就能看得出,此刻,她竟然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跪在了地上。
“叶萧然,你做什么?”严公坐直了身体。
“只要您让我守在文钦身边,我什么都答应您。”叶萧然的语气很平和,眼睛直视着严公。
严公阅人无数,直视叶萧然眼睛时,分明看到了里面的真诚和恳求。
半晌,严公才缓缓低下头,俯身问:“你,什么都答应?”
叶萧然点点头,严公嘴角忽然泛起似有似无的笑意,严文卉忽然涌起一阵不安。
“好,只要你答应我,等文钦好了以后不再见她,我就让你留下来。”老太爷说话间已经站起了身,慢慢往病床边走去。
“爷爷?你怎么能”
“文卉,这件事你不要管。”严公忽然转头指着她,严文卉只得闭嘴,皱着眉头望着叶萧然,看到她脸上依然平静如水,好像并不意外严公这个要求,严文卉暗自祈祷她不要轻易答允才好。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沉默,只听到点滴声和仪器声,严公见叶萧然半天没有回答,以为她不会答应这个要求,便说:“你走吧。”
“我答应。”几乎没有间隙的接上了这句话,叶萧然慢慢站起身,转头望向严公,“我答应您,等她好了,就不再见她。”
“好,我相信你,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严公说完向病房外走去。
“你怎么可以答应这个要求?”严文卉不解的问,叶萧然略去眼角的泪痕,没有说话,只是径自向严文钦走去。
严文卉无奈的摇摇头,也走出了病房,将空间单独留给了她。
她俯身,眼睛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她,满头的长发只剩下刚刚长出的发根,那张脸即使是生病也还是那么的美。叶萧然双手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她冰凉的手心竟没有一点温度。
你的掌温呢?文钦。
她紧紧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眼泪划过脸颊落在了严文钦的手背。真奇怪,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泪,她的眼泪不是早已流干了吗?她能够忍受身体的疼痛,为什么无法忍受此刻的锥心之痛?痛到她流泪还不自知。
原来她怕痛,原来她这么怕她出事。
“文钦,如果所有的事情一定要有一个人来承担的话,我真的愿意用现在的所有来换取你的健康,我不想报仇了,也不恨了,更不奢求还能够与你在一起,我只想你醒来,只想你好好的”叶萧然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如果她能够早点醒悟,如果她没有对她误解这么深,如果她没有被仇恨蒙蔽自己的心,如果可是,没有如果,没有后悔。
她始终静静的待在她的身边,凝望着她,黑夜很快就笼罩了整个医院,月光透过纱窗投影到病房中,叶萧然轻轻拉起,轻盈的光亮只能照到床沿边,她依然安详的躺着,好像真的永远的沉睡了过去。
叶萧然拿起棉签,蘸着水,为她轻轻擦拭唇角。当感到深深倦意时,她就会靠着床边眯一会,很快就会惊醒,每次都惊出一身冷汗,直到看清严文钦还在自己眼前,心脏还在跳动,她才会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她一闭上眼睛就是她们相识以来的点滴,很多美好的梦境,可最终总是以严文钦忽然消失在自己眼前截止,她从恐惧中惊醒便不敢再睡。
有时候她会在她耳边低语,说着属于她们之间的情话,有时候她会给她说故事,说到那个午后,她们一起在原野里面吹着风,她为她作画;偶尔还会提到那个小镇,她们共同找她的当年的足迹和父亲留下的线索。
每每想到那座小镇,她总忍不住拿出那两只精美的手镯一直端望着,这个种下她们所有因果的羁绊,她竟久久不知。
“文钦,你瞒我瞒的好苦。”叶萧然手心握着手镯紧紧攥着,望着严文钦满眼的悲伤。
严家人依然每天不间断的来探望,严文卉也一直没有回a市,守在这里,对于她来说,依然不知道面对自己的父亲。严公默许叶萧然一直留在医院,每次看到她只是沉默不语,并没有什么交流。
就这样,叶萧然每天寸步不离的守在病床边,每天帮严文钦擦拭身体,帮她主意吊瓶里的点滴是否要更换,帮她湿润嘴唇。这样安静的守候,竟然让她有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虽然她还在沉睡,但她一直都坚信,她一定会醒过来。
“领导,你可是大法官,怎么可以这么贪睡呢?”叶萧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她手里拿着热乎乎的毛巾,正在擦拭她的手。
她几乎不吃不喝不睡,偶尔严文卉给她带来点吃的,她勉强吃几口,多数时候,她都是帮严文钦擦身体,或者凝望着她,或者与她对话。很多次,严公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到她这般,都没有再走进去。
而这些都被细致的严文卉看在眼里,“爷爷,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严文卉捧着一壶粥,迎面而上。
严公看了她手里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病房,“她是该吃点东西,别一个好了,另一个又倒了,我去找医生聊聊。”说完拄着拐杖慢悠悠的离开了,寂静的走廊里,只剩下严公离去的拐杖落地声。
“知道啦,爷爷。”
她知道,他只是一个嘴硬心软的长辈而已。
轻轻打开门,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叶萧然正握着严文钦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严文卉无奈的摇摇头,就算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她这样不眠不休,简直就是拿命在照顾病人。
“哎~”严文卉望着叶萧然又向着病床叹了一口气,“姐姐啊姐姐,你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说话之余她丝毫没有发现病床上的人,手指已经微微动着。
只是不太明显,叶萧然突然就醒了,她望着自己握着的手正慢慢的动起来,她的心几乎颤抖起来,目光慢慢的移到严文钦的脸上,难以置信的望着她。
此时的严文卉正拿着一条毛毯,想给叶萧然披上,转头却发现病床上的严文钦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她呆住了,手中的毛毯滑落地上也丝毫没有知觉,她几乎是冲到床边,有些惊喜若狂,又有些不知所措,她兴奋的按了床头铃。
叶萧然这一刻更是忘记了一切,只是傻傻的望着她,如获至宝的只是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不愿松开,直到感觉她微微的挣扎,她这才意识到严文钦自己想动。
她挣脱叶萧然握着自己的手,伸手拔下了鼻孔上的管子,室内的光亮并不强烈,但对于沉睡已久的她来说,却是十分刺眼,她用手半遮住自己的眼睛,叶萧然立刻走去拉上了窗帘。
房间的光亮渐渐暗了下来,她终于能够完全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也许是睡了太久,除了头上有点疼,身体其他地方的感觉都是酸,她有些艰难的想要坐起身。
“姐,你要做什么?”严文卉见严文钦乱动,忙上前阻止,帮她把床头的高度往上调,让她处于一种半躺的状态。
“文钦,你觉得怎么样?”
“姐,真开心你醒了。”
严文钦先是平静的看了叶萧然一眼,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说话,继而却接着严文卉的话,问:“我怎么会在这里?”说完她有些陌生的看了看周围。
“你都不记得了?”严文卉有些诧异她的反应。
严文钦摇头间仿佛感觉哪里不对,伸手摸到自己头上,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不知何时被剃光,头上有着明显的手术后的疤痕。
“你之前一直晕倒,然后做了脑瘤切除手术,然后就一直在昏睡”说话间严文卉瞟了叶萧然一眼,严文钦好像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叶萧然的话也被她忽视了。
“脑瘤?”严文钦努力的回想,感到有些头痛,她抚摸着自己的头,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文卉!”
“怎么了?”
“爷爷的八十大寿是不是快到了,我不会这一病,把这事给耽误了吧。”严文钦十分严肃又有些担忧的说着,却是把严文卉吓的有些说不出话。
她一动不动的盯着严文钦,半晌才回神,才缓缓的说:“爷爷的大寿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严文钦自己也愣住了,难道她这一睡,睡了很多年吗?
叶萧然更是深深的锁着眉头,却见严文卉拉住她,对着严文钦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严文钦终于正眼对上了叶萧然的双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里平静如水。叶萧然望着她,眼里透着一丝欣喜,又有一丝期待,她努力按耐住内心的那份兴奋,静静的看着她。
良久,严文钦终于收回自己的视线,望着严文卉,回答:“不认识。”
这三个字犹如一个晴天霹雳,直逼叶萧然的心房,她的心一下子犹如跌进了冰窖里面,好不容易从无边的黑暗里面爬了出来,光明却早已离她远去。
“姐,你再想想!”严文卉有点急切,但换来的只是严文钦的摇头。
此时的叶萧然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笑意,严文钦有些歉疚的忽然抓起她的手,叶萧然以为她想起了自己,有些兴奋。
“不好意思,我想问,我们是不是好朋友?或者知己?”严文钦依然很随和,但这种客气的距离感,却比千刀万剐还让人觉得疼。
叶萧然沉默了,也许这样也好。
又是片刻的安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笑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严文钦楞了一下,只好点点头,却发现叶萧然满眼的失落,甚至悲伤。这个时候严公和几名医生一起赶了进来,医生们忙着上前检查情况,严公更是激动不已,脸上终于挂起了笑意。
望着围着病床的一群人,叶萧然慢慢退了出来,缓缓的走出了病房,忽然感觉到周身深深的疲倦感,连日来的支撑仿佛一下子破开了,她有些跌跌撞撞的走出病房门,扶着墙边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
“你还好吧。”严文卉从病房里跟了出来,有些担忧的问。
叶萧然低头不语,从口袋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站起身,“麻烦你,交给你姐姐。”说完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向外面走去。
“你去哪?”
她没有说话,望着她的怅然若失的背影,严文卉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两只精美的银色手镯。?
☆、消失的记忆
? 严文钦的短暂性失忆让人欢喜让人愁,经过医生的一再确诊,这是手术后遗症,毕竟脑部这么大的手术,没有一点影响力也不可能。严国栋见严文钦连近几年的事情都不记得,自然连pe的事情半点都想不起来,她就像回到了从前,当法官时候,这中间空缺的一段记忆,也许是对她最好的安排。
谁都不知道严文钦是把自己的病拖到身体快垮的时候才手术的,她太过于隐忍,身边人对她的病况知之甚少,唯一跟在她身边知道所有事情的小唐也死了,幸好她现在的记忆中,并没有很多小唐的影子,才没有问及他。
术后严文钦的身体一直恢复的不错,醒来之后也渐渐转好,很快就办理了出院。她习惯了忙碌和充实,让她一直待在家里养病,她做不到。在出院之后,严文钦就回到了a市休养,尽管家中母亲和老太爷都极力反对,她还是在严文卉的陪同下回来了。
还是这座城市,还是那个家,可却好似一切都不一样了。缺失的记忆,让严文钦觉得生命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尽管严文卉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了她,她依然觉得严文卉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至于是什么,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严文卉担心严文钦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干脆搬了过来与她同住,把李依依交给了李涛照顾,她的肚子渐显,姐妹俩相互照顾再好不过。
“姐,你看这几款假发,做的挺好看,挺真实的,你试试。”严文卉特别定制了多款假发,细心挑选着。
“我不用那个东西,怪不舒服的,带着帽子就好了。”严文钦丝毫也不在意头顶那刚刚长出黑色的发根。
原本对女人很重要的长发,如今是光头的模样,也许换了任何人都很难接受,但严文钦却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这个现状。用她的话说,她脑袋动了一刀,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都还能活着,她已十分感恩,少了点头发又算什么,更何况还能再长出来。
“好吧,听你的。对了,有个东西交给你。”严文卉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只精致的盒子,递到严文钦的跟前,“这个是叶萧然让我交给你的。”
“叶萧然?”听到这个名字,严文钦的心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可又对这个名字却没什么印象,明明很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你不会这么快就不记得她了吧,在医院时候”
“哦对,在医院我见过她,想起来了。”严文钦笑着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那对精美的银色手镯。
严文钦端详着两只手镯许久,拿到手中,心中涌起一阵悲伤,可奇怪的是这种悲伤并不是因为想到舒沁雪已经离开,而是一种莫名的伤感,也许这个手镯一直触动着她的心,也许这个手镯也曾经跟她发生过其他的故事,只是她不记得了。
“这只手镯我曾经送给沁雪的,她很喜欢,当年她一直很遗憾没有买到另一只,原来在叶萧然那里。”她双手分别拿着两只手镯,放在眼前,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小镇时她与舒沁雪在一起的场景,但恍惚间,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其他片段。
一个精致的院落,一个看报纸的大叔,还有一些书法,小河边的船夫在划桨,那又是什么?难道是曾经的梦境或者曾经的经历?她努力想要去想,却感觉到头十分疼痛,只好停止自己的强行回忆。
见严文钦如此难过的表情,严文卉以为她是因为想到舒沁雪的种种而心生悲伤,心里却又替叶萧然有些惋惜,她们之间经历那么多,难道就要因为这一次手术全部抹杀吗?
“姐。”
“嗯?”
“你是不是还是忘不掉沁雪?”严文卉有些试探性的问着,这反而让严文钦觉得奇怪了,严文卉是何出此言问出这样的问题,她与舒沁雪之间的事她再清楚不过。“文卉你在说什么呢,沁雪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人。”严文钦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说着。
“哦~”严文卉低声回应,心道那叶萧然又算什么,但却没有说出口,她答应过叶萧然,不跟严文钦说起她们之间的任何事情,这样对她才好。
叶萧然说得对,这些年严文钦太累了,背负太多,承受太多,是时候歇息了。又何必记得那些令人痛苦的回忆,就让她停留在曾经平静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好好的活着就好。
“好了,早点休息。”严文钦轻轻拍着严文卉的肩头,向自己房间走去。严文卉所有细微的表情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何其聪明,又何其了解妹妹,如果不是心里藏着事,何至于跟自己每次说到这些的时候都闪烁其词。
既然她不愿意说,严文钦也不想多问,或许哪天,在不经意间,她就能够想起所有。既然老天爷想让她忘记,那她就接受现在,不再去多想。
走到房间,她的眼神就落在了床头的柜子上。奇怪,多少年来她放在床头她与舒沁雪的合照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她连照片都收了起来?严文钦轻轻叹口气,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好像回到了一个□□,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丝毫也不知道,从她能够记起的回忆里面,她已经失去了此生最爱的人,那种悲伤时刻都能够吞噬她。
但她现在想起却出奇的平静,她相信老天爷的安排是最好的,它带走了舒沁雪,也许是欣赏她的才能;它让自己失忆,也许是拯救自己,或许真的发生了什么让她痛苦的事情。她很清楚,当人为现状痛苦挣扎时,潜意识会让自己逃避,而这次手术,她成功的逃开了。
夜晚宁静,严文卉早已歇息,但严文钦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竟忽然浮现叶萧然在医院时那个失落的眼神。她坐起来,又忍不住的拿起桌上的手镯看着,良久,她又慢慢的放到旁边,从床上起身,往书房走去。
书房没什么变化,一切布局都是自己喜欢的模样,整面墙的书柜,放满了书,一张红木书桌上放着一座有些古老样式的台灯,桌面上放着一张纸,看似只是一张白纸,但严文钦还是有些好奇的翻开了,打开的瞬间惊住了。
拿着法槌的自己,正在法庭对着一个犯人,那个带着手铐的受审人分明是个女人,她握着法槌的双眼尽是冷漠,那女人的背影却充满了苍凉。
有些熟悉,却不知道是谁?这张画又是哪来的?
严文钦锁着眉头,打开书桌的抽屉,发现其中一个里面整齐的放着报纸和杂志,她一张一张的翻看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这都是什么?
“夜枭被判入狱一年三个月,大块人心!”“铁面女法官出手,夜枭无处遁形”“a市第一女法官辞官从商”“商界风云人物严文钦再登财富榜”
严文钦放下手中这些,有些愣愣的倚靠在椅子上,“夜枭”分明就是叶萧然,原来她坐过牢,竟还是自己亲手判进去的。想到此,她心中满满的郁结,沉闷不已,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她跟叶萧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墙壁上那副自己不曾见过的画,美丽的原野,草地青翠欲滴,风刮起她的帽檐,她静静的坐着,幽美的笑容望着作画人,满眼的深情和幸福。
严文钦忍不住伸手抚摸着那张画,嘴里轻喃叶萧然的名字。每次想到她,她心中就堵的难受。长夜漫漫她无法入睡,换了一身衣服,拿上外套和帽子出了门。
已经进入了初冬的天气有点寒冷,严文钦以轻缓的车速往前行驶着,好似太久没有好好看看这座城市了,每一棵树,每一条道路,甚至每一个红绿灯,斑马线,她都是那么的熟悉,这次回来,却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不知不觉车子行驶到了酒吧一条街,那里是娱乐场所集结地,而a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看到这些霓虹灯闪烁,严文钦没有停下车,直到开到了风驰酒吧的门口,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车,只是十分想走进去看看。
她知道这是一家静吧,不会很吵,她的记忆中也来过这里,可她所有能够想起来的事已经是多年以前。以前的风驰酒吧也是这样的作风,只是现在门店的装修新了很多。
这里依然很安静,放着轻缓的音乐,都是驻场乐手现场演奏,里面也没有喧嚣的吵闹声,却看得到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挂着疲倦的笑意,有些闭眼听着歌曲,有些举着酒杯一饮而尽,每张不同的脸背后都张扬着不为人知的落寞。
她坐到了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叫了一杯鸡尾酒,静静的欣赏起现在的音乐,忽然一阵酒瓶摔碎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响起了吵骂声,严文钦慢慢睁开眼,看到一对男女争执了起来。
吵嘴了几句,女人竟扬起手甩了男人一巴掌,男人被掌掴的莫名其妙,火气也上来了,用力推了女人一把,站在女人身边的几个男人忽然站了出来,挥手就把男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别打了!”女人有些哭哭啼啼的叫着,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风驰的保安冲了上来,其中一个身手十分好的女人三两下就把那几个闹事的人制服了,紧接着保安就要轰人出去。
“敢在风驰闹事,活腻了。”柳莳瞪着几人,被押着的领头人,昂起头,很不服气的吼道:“小小风驰敢动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么?老子是沈爷下面七哥的兄弟。”
“哦?沈爷的人?”柳莳冷哼一声,反手就一巴掌打了过去,一把抓起他的头发,“你们沈爷见到枭姐都要礼让三分,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枭姐的地方撒野。”
“枭姐算个屁,不过是坐过牢,过气的”
“啪”男子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巴掌,正要抬头,脸上又挨了一拳,被打倒在地,柳莳揪住她的领子,挥起拳头正想继续。
“柳莳。”围观的人群后面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柳莳这才停下手。
叶萧然漠然的看了一眼地上那个人,又看了旁边几人,谁都不敢说话。这张上过无数头条有些让人畏惧的脸,谁不认识。枭姐的名号从来没有因为她曾经坐过牢而消退,而刚刚那个嘴硬的带头人早就吓得不敢起身,只不过为了在自己兄弟跟前要个面子,没想到会碰到叶萧然在这。
她披着一头齐肩的微卷发,鼻梁上驾着一副黑框眼镜,身着黑色的短款皮衣,腿上穿着高跟长靴,精致的五官美的让人惊羡,淡淡的妆容下透着一丝高贵的冷艳。
跟着沈威的那些手下谁不知道叶萧然的故事,谁不知道沈爷曾经照顾过叶萧然,如今叶萧然独立经营娱乐和新叶集团两大产业,背后有周晖扶持,连沈威都要忌惮她几分。不管论地位和财力,还是受到boss周晖的青睐,叶萧然都远远超越了沈威。
男子看到叶萧然的真容,终于不敢再嚣张,只是觉得自己太倒霉,自己喜欢的女人遇到前男友,又起了争执才闹起来,所有的事情都因为面子。可太不值得了,为了面子今天要倒大霉,刚刚自己那么大声的说叶萧然,恐怕以后自己再也不用在a市混了,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是个问题。
“放他们走吧。”叶萧然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柳莳点点头,眼神示意之下,保安把闹事的几人赶了出去,又给被打的那个人赔了钱,送了酒,把风驰的服务做到了极致。
“谢谢枭姐。”被解救的男子感激的想要与叶萧然搭话,但叶萧然却丝毫没有给他回应,眼神落在了一旁的角落。
严文钦见叶萧然看到了自己,站了起来,两个人之间隔着三两个人的距离,就这样对视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叶萧然的这一刻,严文钦心中涌起了一阵欣喜,莫名的。
严文钦戴着一条紫色的围脖,穿着米色的风衣,帽檐边上看不到半点头发,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想起了她躺在医院沉睡的情景。看到她现在又恢复了健康,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对着自己笑,叶萧然的心中如激进的浪花那样开心,又如落日黄昏后那么凄凉。
她不会忘记曾经答应严老太公的事,既然她已经失忆,就让一切回到原点。
原本就只是自己的家事,为什么一定要拉上她。曾经的她错了,她不会再错下去,她亏欠她实在太多,现在她只想她好好的,轻松的做严大小姐,不要再接触那些事情。
至于过去,就让它随风而散吧。或许,她能够为她做的,也就仅此而已。
叶萧然望着严文钦,脸上始终没有表情,见严文钦正要抬脚走过来,她却转过头,紧紧咬着牙关,抵挡着心中那股疼痛的袭来,抬起脚步,渐渐的远离了她。
严文钦停下了脚步,只是望着叶萧然慢慢的消失在自己眼前,她有些黯然失神的又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望着叶萧然与严文钦之间这样,柳莳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叶萧然从c市回来之后就一直很抑郁,公司的事情她几乎都交给了年少阳打理,偶尔有重大会议,需要做重大决策时,她会去看看。而十几家会所的管理,她却交给了柳莳,曾经她只是保镖,如今管理十几家店虽有些吃力,但毕竟跟了叶萧然那么久,却也能够慢慢的得心应手,只是太过忙碌店里的事情,不能够时刻与叶萧然共同进出,她的身份,俨然已经换了。
叶萧然三个得力助手,一个个被委以重任,看似是提高了每个人的职务,但却把他们都从她自己身边支走了,如今只剩下夏晔还未被调开,偶尔帮叶萧然处理一些媒体的事,但柳莳却觉得这也是迟早的事,现在就连秦歆也被支走,去暗地协助齐扉,好不容易来了个阿麦也派给了齐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都有人协助,她却成了一个人。出门不带保镖,有事也不再召集他们一起商量,她到底要做什么?
柳莳很希望自己只是胡思乱想,至少,她身边应该有人。
今天确实凑巧,叶萧然只是想找个地方清静的待着,她总是先想到来风驰,自从巴山夜雨被烧,重建之后,再也找不回之前的那种亲切感,反而在这里,当年与齐扉相遇的地方,她才能够找到内心的一些寄托。
或许是差点失去齐扉让她顿悟了,生命很脆弱,只是因为她的顽强,她以为每个人都如此,可她却忘记了自己父母双亡,只是眨眼的功夫,失去太容易,拥有却才是真正的难。
见柳莳站在自己身边一直沉默着,叶萧然终于开口了,“该不是我插手管了今天的事,不开心了吧。”
“当然不是。”柳莳抬头迅速接话,叶萧然挂起浅浅笑意,丝毫没有了刚才面对严文钦时候的淡漠,“你似乎有心事?”
柳莳张口欲言又止。
“说吧。”
“枭姐,我还是习惯待在你身边,不适合做什么管理人。”柳莳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期盼的望着叶萧然能够明白自己意图。
叶萧然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我不相信别人,交给你我才放心,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只能亲自来了。”
简短几句话,说的柳莳哑口无言,哪里忍心再提这件事,为她分忧本就是她应该做的事,叶萧然的话反而让她有些惭愧,难道说她就只能做到保镖,不能再分担更多了?身手好的,花点钱什么人雇不到,还缺自己?
她那么信任自己,年少阳尚且能够担下那么大公司的重任,她就管十几家店就吃不消了?未免太对不起叶萧然这些年的栽培了。
“我尽力,枭姐你放心吧。”柳莳的语气顿时变得十分笃定,叶萧然满意的点点头,放下酒杯,轻拍柳莳肩膀,“好好做。”说完便走了。
走到风驰停车场,叶萧然发现停在自己车旁边的正是严文钦的车,而此时她正站在寒风中,呼出的每口气都带着丝丝寒气。叶萧然停住了脚步望着她,她好似一直在等她,双手蜷在怀中,站在原地来回踱步,直到看到叶萧然才停下,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天冷了,你身体刚恢复,早点回去休息吧。”叶萧然终于开口向她说话,她有些兴奋的上前几步,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我,我很抱歉,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什么,但我知道你一定是我很好的朋友,很关心我,对不对?”严文钦说话间想起了书房那些报道。
叶萧然点点头。
“我们之间发生过不愉快?”严文钦想问那件案子的事,比起向别人打听,她更想听她自己如何说,她知道她这样委婉的问,叶萧然一定懂。
但是她依然是那个平静如水的表情,“我们之间也有过很多的开心。”
“开心或不开心都已成过去,重要的是现在和以后。”叶萧然说完打开了车门,又抬头看了严文钦一眼,“恭喜你康复。”说完坐上车,迅速的驶离了严文钦的视线。
“谢谢~~”目送着她已经开远的车尾,严文钦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叶萧然始终在后车镜望着她的身影,黑夜的寒风就像利剑,割在她的身上,痛在她心里。?
☆、再见故人
? 严文钦手术已成了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她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但少有人敢拿这件事做文章。短暂性的失忆对她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她在集团里面做任何事情依然得心应手,这样的经商天赋和极强的应变能力,实在令人震惊。
她向来深得先生赏识,现如今却将pe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先生虽惋惜但还是同意了严家两兄弟的请求,暂且让严文钦离开pe集团,等到时机成熟或者记忆恢复,再让她回来。如今h市的项目在关键阶段,不能出任何差池,所以不能让他们再花任何时间让严文钦接受pe,进入pe,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少了当初很多契机,重新来一遍,事情未必会按照他们所想的发展。
先生梁天很明白一个道理,越是聪明的人越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手下每个人的性格以及加入pe的目的他都很清楚,唯有严文钦他一直捉摸不透,看似与两位长辈配合家族企业,但她能力惊人,处事果断,下手够狠,却总让人觉得她深藏不露,目的并没有那么简单。
严文钦身体恢复后就在集团里面继续做事,但职位已经变成了副ceo;严文卉肚子渐显,因为身体不便,她原本负责的事情也慢慢移交给严文钦来做,而她却在渐渐靠向中亚投资的产业。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严家内斗导致的姐妹职位变动,而严文卉怀孕,严文钦脑瘤都只是一个导火索,这姐妹地位的明显变动,许是董事长还是觉得自家女儿可靠。
pe集团的账务流通向来隐蔽,在每个财团都设有独立账户,每个户头都要走账,再分流至国外银行,中亚集团也如此。为此,每个集团几乎都高薪聘请了电脑高手,进行防火墙设置,防盗防窃听各种安全保障,确保所有账户的安全和隐秘。
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谁都没有想到,在这看似安全系数极高的网络里,早已被人悄无声息的黑了进去,每天账户有变动,都能被迅速拦截下,当反监听设备即将启动时,它也能迅速抽离,不被发现。
阿麦是个电脑奇才,几乎没有她攻克不了的难题,她为每台要黑进去的系统都编写了一套代码,能够检测到对方是几级防护,防黑反检测系统有多强,虽每次黑进去时间有限,但积累下来,也拉到了不少有用的数据。
“辛苦了。”一杯热咖啡放在了她的桌上,阿麦抬起头,望着齐扉,笑了笑,“不辛苦,谢谢扉哥。”
齐扉笑了笑,脱下外套,换上一套男装,带上帽子和墨镜,从一个美艳动人的女人立刻变成帅气大叔模样。
“你要是男人得迷倒多少女人?”阿麦有些花痴的望着齐扉打起趣来。
“我是女人也能迷倒众多男人。”齐扉狐媚的看了她一眼,阿麦捧着咖啡,倒吸一口凉气,这眼神里的那股魅惑,还真是如此,幸好她不是男人,不然难逃这女人的魔掌。
“好了,我出去一趟。这几天以监听为主,我担心”齐扉说着眼神透露着一股担忧。
“担心什么?”阿麦不知齐扉意图,却见齐扉摇摇头。
她何尝没有发现叶萧然已把身边人一个一个的抽调走,第一个动的就是自己,她死人的身份只能暗中行事她无话可说。可随后年少阳、柳莳、夏晔几人都分别被调到别处,她隐隐觉得叶萧然是不是在独自安排什么,现如今严文钦失忆,她一个人独自承受着所有,齐扉无法再待在这里,她必须要做点事情了。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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