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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掌温 作者:锦风

    正文 第22节

    掌温 作者:锦风

    第22节

    她望着窗外有些昏黄的微光,笑了笑,转过头,拨了拨严文卉的头发,扶着她的双肩,说:“文卉,照顾好家里,姐姐对不起你,一直都让你这么辛苦。”

    听到这番话,严文卉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走去。

    “你做什么?”严文钦有些不解的松开她的手,止步不前。

    “把你送到叶萧然那边,我才能放心,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你能不能稍微的为自己考虑一点,为我考虑一点。爸爸和大伯出事,伯母和爷爷怎么办?”

    严文钦不语,严文卉看了一眼抱着孩子的李涛,正站在病房外。“还有你的孩子,你要负责到底。”

    “文卉,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你的,他是你的儿子,跟你姓严。”严文卉一字一顿的说着,严文钦低下头,不知如何面对她这个用心良苦的妹妹。

    姐妹俩之间一时陷入了沉默,却忽然听到几个凌乱的脚步走了进来,严文钦看着那几个人的脸,他们看到严文钦停住了脚步,并没有上前。

    严文卉看到这几人就立刻就明白了,她费尽心思的想要各种方式留住严文钦,却还是阻挡不了这件事的到来。可她又十分明白,如果不是这样,严文钦会活的更加痛苦,也许这是对她最大的解脱。

    医院的这道长廊似乎很长,她抬起脚步缓缓的向前走去,警局的人也并没有拿出手铐,很敬重的向她问好,她只是轻扬嘴角,跟着他们向外面走去。

    当叶萧然赶到医院时,严文钦正准备上警车,她远远看到叶萧然向自己走来,她看了警察一眼,他们很识相的点点头,先上了警车等待。

    严文钦缓缓走到叶萧然身边,轻松淡然的笑着,好似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松感,但她的心底是沉重的,因为她不想把这样的沉痛感传递给叶萧然让她担心,可恰恰是她这股隐忍的劲,让叶萧然更加心疼又无助,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她觉得自己挫败。

    她只是凝目望着她,那留在脸上的红手印,还能够明显看到。

    “疼吗?”叶萧然伸出手轻触,生怕弄疼她,还没有碰到她的脸她就收了回去,却被严文钦紧紧拉住。

    她满目的不舍,深情的望着她,想再次把掌心的温度传递到她的心里。

    “没事的,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叶萧然扣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对严文钦来说,没有什么比叶萧然支持她走这一步更加重要。她这辈子的牵绊太多,最放不下的依然是她,庆幸的是,她已经扫清了她所有的障碍,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她。

    严文钦笑着转身,黄昏最后一点光亮照在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叶萧然想要挽住她,却还是在最后慢慢的放开了手。

    坐上警车,严文钦很礼帽的说了一句,“谢谢。”警员忙说没关系,但还是拿出了手铐,有些面露为难,“对不起,严法官”

    “我不做法官很久了。”她泰然一笑,伸出了双手。

    或许严文钦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但她曾经的威名传扬全国,她经手的案件多不胜数,不畏强权的铁面作风,人人称颂。

    而后,她辞官从商,更加成为商界的风云人物。但她曾经杰出的贡献和给人留下的影响却从未消散。哪怕是今日她被带上了手铐,哪怕她现在作为犯罪嫌疑人,也依然受到敬重。

    拘留所里有点凉,狭窄的空间里面除了一张狭窄的硬床什么都没有,眼前只有一道冰冷的铁门,严文钦久久盯视着它。当初叶萧然被带进来,是怎样的心情,带着幽闭症的恐惧,如何克服那些暗无天日的恐慌?

    今天终于轮到她了,严家的罪孽,连同叶萧然曾经经历过的苦楚,她一并赎罪了。

    叶萧然的车一直跟到警局门口,看着严文钦被一步一步的带进里面,她却束手无策。这条路她走过一次还不够吗?为什么要严文钦也来承受一次?

    医院里,严公已经微微睁眼,没有看到严文钦,他有些颤抖的嘴唇想要说话却张不开口,两双眼珠不停的游视房间。刚刚打她的几下还疼不疼呢?是不是生他的气呢,下手那么重。

    但他还是没有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个身影,却看到严母在一旁偷偷的擦眼泪。丈夫和女儿先后被抓捕,没有什么比这更加让人担心和悲伤的。

    “文钦”强撑着一口虚弱的语气,严公艰难的叫出口。

    “爷爷。”严文卉见严公有了丝丝的清醒,忙上前。

    “文钦”他始终轻唤这个名字。

    提到严文钦的名字,严母想要掩饰自己的悲伤却终究逃不开严公的双眼,严文卉也是低头叹息

    原本以为要放晴的天气,到了晚上竟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暴雨弥漫着整座城市,雷声仿佛有穿透之力,震慑了拘留所。

    忽然一阵白光劈下,紧接着一个响雷,严文钦倏然起身,令她一阵心慌,出了一身的冷汗让她有些打颤。她抱了抱自己的双臂,从僵硬的床板上起身,走到铁门前,眼里露出无尽的担忧。?

    ☆、悲痛欲绝

    ?  因为梁天案件的重大性,所有的涉案人员都不予以保释。除非出现特殊情况,但严文钦的案子本就特别,齐扉一直在想办法先把她保释出来,直到庭审,但严文钦却拒绝见任何人。

    看守所的铁门就像一个牢笼,与监狱无异,严文钦还算被善加对待,里面的人并没有过于为难她,虽说严家这次受创严重,但叶萧然也是竭力做了安排,每个环节好处没少送,能做的可以做的,她全部都做了,但她很清楚,做的这些都太浅,比起她内心承受的折磨,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天气依然阴沉着,严文钦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甚至心慌,她已经与外界阻隔,她拒绝被保释,拒绝见齐扉,但对于严文卉的探望,她却同意了,她好似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发生,她好像知道文卉要给她带来什么消息一般。

    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她走到了会见室,严文卉看到她的出现,原本红着的眼眶,忍不住的泪如雨下。她一把抱住严文钦,伏在她的肩膀竟啜泣起来,严文钦不敢去猜想,只是轻轻拍打着妹妹的肩膀,就像小时候她受了委屈,躲在自己怀里一样。

    “姐姐”严文卉哽咽着,抱着她的双臂不由自主的就用上了力气,她紧紧咬着自己的牙关,有些欲言又止,是悲痛,更加是心痛。

    严文钦始终没有说话,她不敢开口,更加不敢问,她怕知道,她怕听到什么噩耗。

    她始终安抚着严文卉,直到她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严文卉擦干眼角的泪水,望着严文钦,抿着嘴,眼中透着悲痛,“姐姐,爷爷走了”说完泪水再次浸满了她的眼眶,她却一直努力的深呼吸想要调整自己的悲伤。

    这一刻世界仿佛是静止的,严文钦忘记了给出任何反应,只是平静的站在了原地,不悲不哭,不言不语。她好似并没有听到严文卉刚刚说出的那句话,只是有些愣愣的转身,淡淡的说了一句:“爷爷已是迟暮之年,早走也是解脱。”说完向前缓慢的移动着自己的脚步。

    严文卉望着严文钦的背影,说道:“三天后出殡。”

    她没有停下脚步,依然是怔怔的往前走着,就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但脚上却像灌上了千斤那么重。她的没有流下眼泪,但视线却早已模糊,眼前的路只有模糊的黑暗,她努力的吞咽下喉咙处即将要迸发出来的堵塞,按耐住心脏早已不均匀的跳动,努力的压制早已不均匀的呼吸。

    还未走进房门,她就忽然双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一边的看守员忙上前扶她,她却用力的推开那人,自己跌跌撞撞的扶着墙艰难的向前走去。

    直到又被关进了房间,她抚摸着自己的脸,丝毫也没有察觉泪水流到了鬓角,她忽然抬起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很疼!是真的,不是做梦,文卉刚刚说了什么?

    “爷爷死了?”她喃喃自语,扶着墙,慢慢的瘫倒下去。

    她哽咽着,啜泣着,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声泪俱下,哭声回荡在整个房间,眼泪滴落在地面上,双拳紧紧握住手心,指甲狠狠的掐进了肉里,却是感不到一丝的疼痛。

    “爷爷”她严文钦从此再也没有爷爷了,满脸的泪水,心中的悲痛,再也与她的坚强无关,仿佛这一生的泪水,在这一刻全部倾泻了出来。

    叫她如何面对这个结局,叫她如何接受这件事,她亲手害死了最爱她的爷爷。她是严家的罪人,她亲手让严氏家族家破人亡。她伏身在地上,撑着自己的身体,终于无力的躺下。她只是愣愣的望着天花板,又怔怔的望着自己举起的双手。

    这双把自己亲人推向万丈深渊的手,这双还沾了献血的双手,这双害死了爷爷的双手,严文钦啊严文钦,这辈子,你再也没有任何机会赎罪!眼泪从眼角滑到耳根,有些凉,她疲惫的躺在地上,渐渐的没有了哭声,慢慢的连啜泣声也没有了。

    全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她站了起来,坐在了床边,头靠在墙壁上,目光有些呆滞的目视前方。情绪也慢慢的平复下来。

    她错了吗?她从没想过牺牲亲人的性命来完成自己的事,或许事情可以不这样发展,或许不是由自己亲手结束的这一切,爷爷就不会死。严文钦,你只是自恃伟大,却连最基本的孝道都做不到的弱者而已,她想到此,嘴角裂开自嘲的笑意,眼中布满了悲痛。

    原本热闹豪华的严家别墅如今已经开始白绫高挂,严公的遗体也被送到了家中,一夜之间,一个豪门家族就这样家破人亡。

    这个结局让所有人错愕,许多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最无辜的就是严母和严文卉。如今严文卉独自撑着偌大的家业,顶着股东们的施压,股票也忽降,整个集团人心惶惶,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去了公司稳定好所有的情绪,但还是遇到了一些阻隔和困难。

    而严母只能辅助严文卉做着严公出殡下葬的工作,她每天都红着眼睛,丈夫跟女儿谁都不肯见自己,这个家中只有她最简单,直到这一刻,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未来得及去了解事情的始末,严公就倒下了,没有几天便离世,有人说严公是被气死的,被儿子的不争气,孙女的不孝。一时间外面流言四起,但严文卉再也□□无暇去管这些小事。

    但有个人却一直在默默的帮严家做善后工作,媒体的报道被压制,乱嚼舌根或者恶意竞争的一些对手,想趁此打压中亚集团也没有得逞。对于叶萧然来说,这一切真的够了,苏敬死了,苏弘转为污点证人又被收押,严家如今搞到这步田地,已经很惨了。

    她站在街角的一边,望着严家进进出出穿着丧服的人,花圈和葬礼所需的东西慢慢的都打点到位,她很想去帮严文卉做点什么,却知道此刻的她不宜出现在这家人的跟前,她甚至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躺在里面的严公。

    医院里的厉声杖责仿佛就在昨日,他曾经对严文钦的担忧和对自己的心软好似还在眼前,现在却已经是沉睡不起。他其实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而已,谁能够承受得了这巨大的伤痛,也许这是对他最好的结局,否则日后他怎么面对两个儿子的审判真相,如何面对这个为了原则大义灭亲的孙女。

    她深深的弯腰鞠了一个躬,转身却见齐扉站在自己不远处,她有些意外,顿了顿,走上前,“你怎么在这?”

    “来找你,就猜到你会来这里。”齐扉今天穿的职业装,披散的长发已被盘起,在她衬衫的浅口处,能够隐隐看到曾经留下的疤痕。

    叶萧然的眼神总是很不自然的就落在了那里,齐扉只是很自然的低头拎了拎领角,叶萧然收回自己的视线,微微叹口气,“严公一生报效社会,老来却这样离去,过于残忍了。”

    “最残忍的是他没有见到文钦最后一面。”齐扉目视着前方严家大宅,又收回视线,望着叶萧然,说:“她终于肯见我了。”

    “我与你一起去。”叶萧然并不意外,严公出殡,以严文钦的孝心不可能不回来,就连严家两兄弟都可以特批,何况许志远已经亲自下了批文,他自己可能也要亲临现场参加葬礼。

    “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吧。”

    “我与你一起去,我不进去,在外面等你,至少我能够离她近一点。”她知道,严文钦不会想见她,因为她的此刻的悲痛是掩饰不了的,她不想让叶萧然看到她那个样子,所以她并不想强求。

    就算多么想陪着她,也无济于事。她不想为难她,更加不舍她为难自己。

    “好吧,我们一起去。”说完两个人便一起上了车。

    不知道是天意弄人还是巧合,严文钦收押的看守所与她当初待的是同一个地方,真是又熟悉,又恐惧。里面黑乎乎的又潮湿,下了这么多天的大雨里面一定很阴凉。

    她冷么?她晚上能够睡得着么?头会疼么,刚刚做完手术时间不长,阴雨天伤口会不会隐隐作痛?她从未受过这样的苦,能够适应么?一系列的问题萦绕在叶萧然心里,每每想到,她都不能淡而处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可以替代她现在所承受的痛苦。

    叶萧然并没有跟进去,只是坐在外面等齐扉,只是短暂的二十分钟,齐扉就从里面出来了,从她的脸上并不能看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文钦要见你。”

    她抬起脚步就往里面走去,齐扉望着她仓促的步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便向办理保释手续的办公室走去。

    短短的两年光景,真的物是人非,当初严文钦曾到监狱去探望自己,如今她同样是在看守所里面看她。一样的人,坐的位置却已经截然不同。

    只是短短几日不见,她怎会如此憔悴?叶萧然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她眼睛有些红肿,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是不佳,人似乎也消瘦了许多。她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心,竟感觉不到一点温度,那种冰凉的感觉,刺痛了叶萧然的心。

    “还好吗?”叶萧然满目的不舍和心疼,严实的裹住严文钦的手。

    她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这个节骨眼上她又怎么会好?她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却感觉严文钦的手从自己掌心中抽出,慢慢抚摸在了她的脸上。

    “我只是想你,想爷爷。”她淡淡的说了这句话,言语间嘴角也勉强支起了一抹无力的笑意。

    叶萧然知道她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可她却是这样,她就越难过。她甚至有些不敢正视她的脸,这一切到底谁的错?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刽子手,是她毁了严文钦的一生。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她声音有些沙哑,也很沉重。

    严文钦站起身,走到她旁边,真好,她安然无事,幸好,还有她,能够支撑着自己最后一点单薄的意志。

    “中亚集团最近一定困难重重,加上爷爷离世,那些股东恐怕不会安分,这阵子你帮文卉处理集团的事,我让齐扉处理我名下的股份,全部转给文卉,确保她能够顺利的坐上董事长的位置了。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处理这么多的事情,萧然,辛苦你了。”

    “你放心,这些事情我已经在做了。”叶萧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严文钦却低下头,“时间差不多了,你回去吧。”转身便要往外面走。

    “文钦。”叶萧然叫住了她,她转头。

    “你曾经对我说过,有什么事情你都要陪着我,陪着我一起面对,今天我也是。不要推开我,让我陪着你,慢慢熬,慢慢等。”

    严文钦笑了笑,点头,转身离去。

    天空几乎没有放晴过,已经临近初春了温度还是很低,一场春雪竟在晚上悄然落下。屋顶有着星星点点的白,银色弥漫着这座城市,小雪落在水塘里顷刻间融化。

    尽管地面有些发白,这场雪依然没有影响到出殡仪式,参加葬礼的人很多,人们都穿着黑色的丧服前去吊唁。严家被拘留的两兄弟也被特批保释出来,两人刚到现场就对着严公的棺材落泪不止,所有的人都在等,一直等到殡仪车出现,也未看到她的身影。

    但时间却是不可耽搁,只能由严文卉代替长孙女身份随行灵车。没有人发现在一个视线死角,有一个人正跪在地上,向殡仪车叩首。

    雪花一点一点的落下,飘在她的肩头,在她黑色的发丝上慢慢的绽放。她双腿跪在铺着鹅卵石的地面,磕碰到膝盖传来隐隐疼痛感,但她却丝毫不在意。她□□着身体,笔直的对着那个方向,眼中透着浓浓的悲伤。直到殡仪车走了,她也没有起身,叶萧然拉着她,“起来吧,文钦。”

    她傲立不动,双手放在膝盖上握着双拳,依然跪着。雪越下越大,屋顶、枝头渐渐被裹上了一层银装,叶萧然始终陪在她身边,两个人在大雪里相互依偎着。

    而严文钦裤子已经渐渐被地上融化的雪浸湿,叶萧然拿下自己的围巾裹在严文钦的脖子上,陪她一起跪在地上,双手挡在她的脸颊边,不让雪花飘上去。

    严文钦终于收回自己的视线,眼神落在叶萧然的脸上,叶萧然只是心疼的望着她,她也失去过最亲的人,她知道这种痛彻心扉的遗憾有多让人难受。死者已矣,生者却痛苦不已。

    她按下叶萧然的手,仰首迎接这漫天白雪,感受一点一点的冰凉打在脸上,与温热的眼泪相融,化成悲痛的水,滴落下来。叶萧然见她如此,心痛的一把抱过她,“不要忍着,没有谁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还要坚强。”

    她很自然的伸出手抱着叶萧然,靠在她的肩头,她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啜泣起来。但她也明白再多的泪水也挽回不了爷爷的命。

    雪还在下,膝盖间传来丝丝冰冷,严文钦终于愿意站起身,叶萧然扶着她有些麻木的腿,让她依偎自己的怀里,这时候一辆车已经开到了她们身边。

    坐到车里,叶萧然拿起车里一个毛毯给严文钦擦拭膝盖,却被严文钦拉住,她摇摇头,又看了正在开车的齐扉一眼,问:“时间来得及吗?”

    齐扉看了一眼手表,点头,“来得及。”说完她略加油门,向中亚集团的方向驶去。

    中亚集团正在召开董事会,对于董事长一职的重新选定,有些股东蠢蠢欲动,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觉得严国梁如今被捕,董事长一职自然不可能由他继续担任,一些持股较高的人,联合了一些小股东,想推举一个新的董事长出来,想把中亚集团改朝换代。

    他们以为选在这天,严家没有人在集团就可以将生米煮成熟饭,又因为严文卉的股份并不能他们加起来的股份多,也没有参加竞选,他们就可以只手遮天。

    “那么既然严董事长不在,经过投票,我推举董事长一职暂时由”他声音还没有说完,会议室的大门就被人打开了。

    所有人都惊诧的站起身,望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人,也没人能够拦得住她,也不敢提前来通风报信,她伸出手,齐扉把股份转让合同递给她。

    “你们以为严家人都死光了吗?”她怒目圆瞪着这些人,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怒意,那股强大的气场让那些股东面面相觑。

    严文钦看了看现场的人,发现当初她刚到公司时有些被她已经打发走的小股东也回来了,不少人看来想趁此往上爬,傍着新的领导人,把严家人踢出局外。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保释出来不去给老太爷守孝,竟还有闲情跑到公司里来。”被竞选董事长那个人叫薛亮,持股15,是当初与严国梁一起创业的元老。

    严文钦并没有被她这句话激怒,只是对着所有人说道:“从今天起,我名下15的股份将转给严文卉严总,董事长严国梁30的股份保留,加上严文卉本就持股25,如今她是持股40的最大股东,如果有谁对严文卉担任董事长一职这个结果有异议的,可以把股份让出来,拿上钱马上滚出中亚集团。”

    薛亮立刻拉下了脸,没想到严文钦在这个时候都能够为中亚集团力挽狂澜,他原本受到几个小股东的支持,他股份也达到了30,但一些忠于严家人的股东并不十分愿意支持他,如今严文钦忽然出现,他的计谋没有得逞,却也无力反驳。只是没想到大股东严家已经四分五裂了,还能被一个严文钦搅局,虽一直都知道她魄力十足,却还是小觑了她。

    处理好董事会的事情,严文钦就把中亚投资的一些账目做了一些整理和处理,把警局需要的材料和证据都上交了上去,很快就离开了公司。

    而严文卉听说严文钦去了公司,也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却还是没有看到她,但是她却已经把公司的风波全部平息了,让她稳坐董事长之位,那份股权转让书也放在了她办公室的桌上。

    在此之前,叶萧然早已做过了几个支持严家人的小股东的工作才让今天这么顺利,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猝不及防的一击,但现在中亚集团也是伤了元气,不宜动这些股东,也没人真的敢卖掉股份离开集团。严文钦那一招不过是敲山震虎,让那些人知道,中亚集团离得开任何人。

    待到一切处理完毕,她才去了墓园,送葬的人也都已经离开了,现场摆满了菊花,还有对严公的悼念花圈。原本他应该被送到自己老家安葬,但路途遥远,也怕错过入殓下葬的良辰,只能暂时葬在a市,以后再迁移至c市。

    雪已经慢慢停下了,原本被雪盖住的地面已经看不到脚印,她艰难的移动着自己的脚步,一点一点的接近那里。没有厚厚的积雪,单薄的一层踩上去之后没有一点声响。严文钦走到墓前再次跪下,深深磕了几个响头。叶萧然也跪在地上,给严公磕头,在她心里一直都很敬重这个长辈,更加知道他曾经虽表面反对她们,却一直是嘴硬心软,只里也只想严文钦快乐罢了。

    这件复杂的案子,十几年了,死了太多无辜的人,她的父母,小唐还有一些不知名字的人,终于这一切落下了帷幕,画上了句号。但铲除了社会这帮人的代价太大了,严公无辜受累,严文钦还要受到法律裁定,真的很残忍。

    或许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对错,原则和感情,很多时候都相悖,只是都是常人,谁又能怎真的两全??

    ☆、审判结果

    ?  冬天始终拖着沉重的步伐迟迟不肯离去,却阻止不了大地复苏的迹象。尾冬的那次大雪之后,天空就开始慢慢放晴,温度也慢慢回升。

    梁天贪污案慢慢落下帷幕,随着h市项目的巨额公款亏空的案子渐渐浮出水面,以严国栋为首的h市也有一批官员落马。案件闹得如此之大,无法堵住悠悠众口,尤其是严国栋这个曾经人人称颂的清官,竟会有这样的勾当,更令人哗然的是,豪门严家,原本以老太爷为核心的一门忠烈,竟都是带着伪善的面具。

    可悲可叹,最终被自己的孩子亲手送进了监狱,而那位在商界风靡一时的严家大小姐,为了伸张正义,坚守原则,为守住严家最后一点清廉,大义灭亲,最终却还是免不了牢狱之灾,令人惋惜。

    但是a市,有谁不知道这位法官曾经为民请命做出的贡献?有谁不知晓她的牢狱之灾只是触犯了法律,却也是冲击了道德,谁能说得清这其中的对错,只是加注在她身上的故意杀人罪和贿赂一系列罪名,实在不公。

    桃花三月,漫天飘扬着希望的气息,春天原本代表着新的开始,却是这起惊天大案的审判之日。从几日前开始,法院门口每天都会围堵着许多人群,以夏晔为首发起了万民请愿书。a市所有的报道头条无不是为严文钦求情的文章。

    还有几日就要庭审了,许多准备工作已经到位,但是法官究竟会怎么判无人知晓。除了梁天几个主谋被押致京都候审,严文钦以及a市本地一些小的官员直接由高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

    而这个主审法官正是曾经那个敬重严文钦,并一直把她树立为自己目标榜样的吴晨。早期她接触弘达股份的案子,因为齐扉的介入,她还找找过严文钦商量案件。那时候小唐还是严文钦的助理,默默的协助严文钦办理各种案子,可如今他却已经化为尘土。

    深夜,晓月揽风,树影婆娑倒映在孤寂的马路上,一个身影落寞的走在看不见尽头的街道。

    她没有开车,也没有人随行,只想走一遍曾经她们一起走过的地方,能够做的准备都做了,能够做的事情也都做了,但她知道,牢狱之灾是无可避免的,而期限一定会长过自己。

    监狱是何种地方?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出,这么久看守所的日子,她怎么熬过来的?叶萧然每每想到就心痛,她从未如此觉得无能为力过,她曾经还以为自己可以把控很多事情,却发现任何跟严文钦相关的事她都做不了。

    她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每晚都像游魂一般走在外面,没有方向的一直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旧的巴山夜雨会所前。也不知道走了几个小时,她都没有感觉到腿间传来的酸疼感。

    曾经就是这里,贝儿吸毒差点被曝光,她第一次让她看到了自己处理会所事端的样子;也是在这里,一场大火让她差点丧生,她将计就计玩起了消失,却忽略了她还在担心着自己。

    也是那次,她第一次拿出严家大小姐的身份告诉世界,她要保护自己。叶萧然想到此,胸口感觉一阵闷疼,当初她躲在乡下,知道严文钦满世界的找自己不知是喜是悲。她的目的达到了,可她却无法开心,心中反而升起一股酸楚,因为那就意味着她们的感情真的是因为那场利用而起。

    灯红酒绿的夜生活才刚开始,会所门口时不时出入着三三两两的人,没人注意到叶萧然经过这里,在这些场合游走多年,她早已麻木,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要。公司也好,事业也罢,拥有崇高地位和富裕的物质又怎样?不如与严文钦一起栖居小镇,平平淡淡的安享下半生。

    只是她心中的伤痛和内疚,也许真的需要一辈子来化解。

    她转身,抬起脚步,刚想离开,却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脸上画着淡妆,身边有个男子随行,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透着一股欲望,她的美貌总是让人为之神魂颠倒,苏弘是,别人也是。

    这个男人她认识,是许志远身边的秘书,他竟敢公开出入这个地方?可案子庭审在即,难道他是受到许志远秘密派遣,来监督案件的进展?

    但是叶萧然看到他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就讨厌,她走上前,一把拉过齐扉,“该回去了,齐律师。”

    齐扉没有一点防备,喝的有些微醺受到一股拉力没有站稳,有些踉跄的跌到了她的怀里。叶萧然头也没回的拉着她往前走,没有再理那个男人,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她一直拉着齐扉往前走着,齐扉也没有挣扎,只是对着她的脚步。不知道走了多久,齐扉终于感觉到脚步太快有些疲惫,停住了脚步。

    “大晚上的,你跑出来干什么?”齐扉挣脱开她的手,停住了脚步,叶萧然背对着她,良久才慢慢转身,走近她,说:“以你现在的身份,哪里需要应酬这些人?你看看你成何体统?”

    “只是朋友而已,多喝了几杯,你多想了,萧然。”齐扉一脸轻松的回答,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朋友?一个男人用那样的眼神对你,你跟我说是朋友?你觉得我会信吗?”叶萧然声音略大,齐扉不语。

    “他是京都派来旁听的,对审判结果有着直接影响力,许志远你是知道的,他本就有心偏向严家,但文钦又是间接害死了老太爷,这种矛盾复杂的关系,我们根本摸不清他要怎么做?他又不让许敏参政,抓不到他一点可用信息。”齐扉说着不禁皱上了眉头。

    对她而言,严文钦岂止是简单朋友,她们里应外合,计划几乎是天衣无缝的欺瞒了全世界,要说导致严文钦现在这个结局的,她何尝不是其中一个刽子手。从法律的角度,她利用自己专业知识已经最大化的减少了量刑的可能性,她也把大山的案子做成了防卫过当。但是她知道量刑长短一定是有可操作性的,如今没人敢轻易的触碰这件案子,只有刚刚那个人,还有丝丝的可能性。

    可她好不容易可以轻松的生活,却又再次卷入这样的是非,叶萧然根本不希望她再多做什么,尤其是用这样的手段去达到目的。她不忍再看到齐扉受到一点委屈,尽管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严文钦能够罪责降至最低。

    “文钦的事,你做好法律部分就行,其他的不用你去做。”叶萧然深锁眉头,虽嘴上这么说,她却深知齐扉想做什么,并不会受她干扰。

    “任何办法,我都会试,只要能帮到文钦。”

    “你为什么总是一味的要以牺牲自己去帮助别人,如果文钦知道,你觉得她会接受吗?你知道这些年我多么有愧于你,你还想让我对你的愧疚持续一辈子吗?还是你觉得我应该跟文钦一样,一辈子都要带着对一个人的愧疚度过下半生?”叶萧然从未如此大声对齐扉说过话,也从未带着这样争吵的语气对过任何人。

    齐扉怔怔的站在原地,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对错,也没有原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以前她为了帮叶萧然复仇,后来为了和严文钦一起铲除先生集团,如今她为了救严文钦,依然在采用一些非常手段。

    是啊,她从未问过她们需要不,她从未想过她牺牲的背后,都是她们的自责和痛苦。齐扉忽然自嘲的笑了笑,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忽视了。她从来都知道是自私霸道的,谁也不能影响她要做的事,却没想到,自己是如此的自私。

    叶萧然看到齐扉有些无奈和心酸的表情,意识到自己也许话说重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扶住齐扉的双肩,“你和文钦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真的不想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很奇怪,不管她用何种语气与自己说话,齐扉从来都没有觉得生气和不愉快过,此刻更加是。她伸出手拍了拍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面,点点头,“我知道。”

    叶萧然搂住她的肩膀,两个美丽的身影在月影下相偎,那份惺惺相惜的情怀将她们紧密的相连。

    人生得一红颜,莫过于此。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聊天的氛围变得轻松了许多,但彼此的心情却是沉重的。这个时候,一辆急速前行的车停在了二人身边。

    “两位美女,要搭顺风车吗?”夏晔探出脑袋笑着问。

    “收费吗?”齐扉打趣着她,夏晔冒着花痴的眼神打量了两人一番,“两位大美女这么养眼,抵车费了。”

    叶萧然瞪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下车帮二人打开车门。

    庭审那天,法院门口的路上浩浩荡荡挤出了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边。这次公开庭审轰动了全国,一时间,其他城市的许多慈善机构赶到了a市,甚至人群中,还能看到不少小孩子。

    原来,这么多年,严文钦一直坚持做公益慈善,默默的给孤儿院、红十字会,和大山里的穷苦人捐款。她习惯低调,一直匿名捐助,而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严文卉,姐妹俩还携手建造了一所希望小学。在这群孩子眼中,严文钦不是恩人,而是亲人,每年她都会去看这群孩子,而孩子们也亲切的叫她“严妈妈。”这件事公开之后,为严文钦呐喊的声音更加响亮。

    功过岂止可以相抵,她做出的贡献远远大于她触碰的法律,何况大山本就该死之人,她所参与的贿赂和商业犯罪也都是为了协助国际刑警铲除这帮人。

    法律不外乎人情,这也是严文卉曝光这件事的目的。

    坐在押送车里,严文钦看到那一张张熟悉的稚嫩的脸,嘴角不自觉的轻扬,但她却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坐在车里,可每个人好像都能够看见她一样。孩子们都带着红领巾,向她路过的车敬礼,原本围堵在法院门口的街道,随着押解车的到来,有秩序的慢慢让了路。

    “干了这么多年警察,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开车的警察不禁赞叹起来,这是累积了多久的品德得来的回馈。

    车子直接行使到了法院,严文钦被带到了候审室,她的辩护律师齐扉正在那边等着。按照章程,闲杂人等是不可以接触她的,但她却在开门的那一刻,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

    齐扉简单的交代了几句,看了一眼手表,说:“抓紧时间。”说完就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她们二人。

    叶萧然望着严文钦似乎又消瘦了几分,看到她的这一刻,她的喉咙就哽咽起来,鼻子里充斥着酸涩,好似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可她却不能让自己情绪崩塌。

    她努力的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的面对她,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当初严文钦审判自己的心情,看着心爱的人受到这样的对待已是痛苦难捱,却要残忍的亲自下达那个判决书。那一刻,她多痛,可怜天都尤怜。

    今天没有下雨,却也是阴沉一片,就像每个人的心情那般。叶萧然望着严文钦缓缓走近她,有些不敢伸手触及她的脸,只是傻傻的望着她,眼中满是沉重。

    “怎么瘦了呢?”还未等叶萧然开口,严文钦就先她一步跨上前,抚摸上了她的脸。

    一句话让叶萧然的情绪顺便快要崩溃,她迅速仰起头,感觉到自己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严文钦却是一脸轻松,笑了笑,轻轻掰过她的头,用指尖擦拭她浸满眼眶的泪水,温热的泪珠终于浸湿了她的拇指。

    “堂堂夜枭哭成这样,傻不傻?”严文钦不断的用指尖轻柔她的眼角。

    叶萧然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嗯?”

    “等你出来,一定不能比我瘦。”叶萧然一本正经的说着这句话,却逗笑了严文钦,仿佛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正在等待庭审,而这些日子以来,今天却是她最轻松的时刻。

    她一直在等这一天。

    “难道监牢里的饭还能养胖我不成?”严文钦开起玩笑,叶萧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紧紧握住严文钦的手,说:“监牢的饭不好吃,但我会让它变得好吃。”

    “你啊~也会有像个孩子的时候。”严文钦宠溺的说着,眼神却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的脸,原本抚摸她脸的手慢慢的移动到鬓角的发丝上。

    “真好,头发又长了。还是更加喜欢长发的你。”严文钦感怀的说着,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终于过去,可现在却是转换了位置,她们依然要再次承受分离和思念的苦楚。

    “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严文钦宛然一笑,依然那么动人,那么温柔,那么让叶萧然沉醉。就是这样的微笑,无数次的闯入她的梦中。

    “可惜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头发,到监狱又得剪掉了。”严文钦伸手摸了摸自己还不长的头发,却忽然被叶萧然紧紧的抱住。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叶萧然抱着严文钦,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无力改变现状的她,面对严文钦却是这般脆弱。

    严文钦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靠着她的肩膀,心里却是踏实和安心,我靠近她的耳边,轻声叮嘱,“答应我,好好的。”

    “你呢?”叶萧然慢慢回到与她对视的位置,严文钦望着她,给了她一记笃定的眼神,“我也会。”

    她伸出了自己的掌心,叶萧然伸出自己的手放上去,两个掌心紧紧相握。

    还是当初那个温度。

    十分钟后,严文钦被带到了第一刑事法庭,叶萧然没有去听庭审,一直坐在候审室,呆呆的望着窗外。阴暗的天空忽然飘下了几滴小雨,她站在窗户边,伸出手,雨点触碰掌心有些凉。

    她不知道静静的坐了多久,直到候审室的门再次被打开,齐扉走了进来。

    她望着齐扉,等待着她告诉自己那个数字。

    “三年。”

    叶萧然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有些被打湿的窗台边,关起了窗户,转身走了出去。

    三年而已。?

    ☆、尘埃落定(大结局)

    ?  春风三月,桃花依旧。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晴空万里,微风阵阵,空气中都扬着新的气息。

    两年了,匆匆岁月,多少的久别重逢将要美了这个春季。又有多少的经年分离,还要继续忍受这些想念的苦楚?

    京都a级监狱,看不出四季变化的黑暗牢笼,依然关押着两年前那场巨大风波的贪污案的主犯。最终梁天被判处了死缓,进监狱不久就自杀身亡了,他死的很安静,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是割破手腕大动脉失血过多而死,而监狱里面却始终没有找到自杀的凶器,最后解剖尸体时,在他胃里面发现。

    严国栋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严国梁有期徒刑8年,苏弘有期徒刑8年,苏式与中亚集团部分产业也被查封,并且为补亏款,两家上缴了过亿的罚款。苏弘最后因为算上自首和主动认罪并且转为污点证人没有被重判,严家二人的刑期也都不算很长,也许是有老太爷的情分在里面,许志远并没有对这二人下重手,只是严家一门,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威名,中亚集团也受到了巨大的重创。

    会见室里,严国栋带着手铐慢慢的走了进去,他在快退休的时候却被自己女儿拉下马,也确实讽刺。许久不见,他鬓角倒是多了几缕白发,精神也远远不如以前那般。

    “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严国栋坐了下来,脸上略显疲惫。

    叶萧然转过身,走到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望着她的眼里透着冷漠,“文钦明天出狱,我特别来通知你。”

    “哦?她果然还是提前释放了。”他的眼中终于荡起涟漪,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严文钦在狱中表现,加上叶萧然在背后做的工作,多次“立功”积分,减免刑法,缩短至两年。

    “你煞费苦心,最终却是这样一个结局,值得吗?”叶萧然冷冷的说着,严国栋抬眼,收起笑意,满脸的皱纹,每一条都写着算计,他微微一笑,“唯一让我觉得不值的是,让文钦坐了劳,但我同样很庆幸,她竟能狠下心对付家里人,气死了老爷子,这魄力真是让我震惊,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更加适合以后接我的班,帮我完成未了的心愿。”

    “没想到你到了监狱里面还不知反省,文钦一番苦心,想让你悬崖勒马,你却依然如此。你有没有想过她做这些承受了多少痛苦?”叶萧然有些怒意,双拳握紧放在了桌面上。

    严国栋望着她,轻笑。缓缓站起了身,深深呼出一口气,“个人的利益和痛苦算得了什么,我要做的是重新整顿社会风气,把现在那股不正之风扭正,但这需要大量的精力,财力和人力,而我年岁已大,如果有生之年我完不成,我还有文钦。”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不过是活在自己的想象中而已,社会正是有了你们这样的人才有的这股歪风。”

    “哼,梁天这种人,太不中用,叶萧然,不如你一起加入我们吧,我看文钦那么喜欢你,才一直没有对你痛下杀手。”严国栋的笑意变得十分邪佞,叶萧然心中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这就是严文钦的生父,一个有着恐怖思想和极端手段的人,名义上还挂着奉献社会的心。

    “你死了这条心吧。”叶萧然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背后却传来严国栋的话,“你不要以为我坐牢了,一切就完了,就算我70多岁出狱,我依然可以东山再起,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我呢,哈哈哈。”

    那笑声犹如魔鬼,荡漾在潮湿黑暗中,如烈狱里的阴魂,久久不能散去。

    走出监狱,叶萧然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一切严文钦都不知晓,整个组织最大的黑手并不是梁天,而是严国栋,他的心机和谋略实在可怕,他故意以一个旁支加入梁天,自己却暗箱操作更大的阴谋。他要变天,他想把整个社会变成他所想的那样,而梁天不过是他掩饰身份,实现自己计划的一小部分而已。

    这背后,太多不为人知的阴谋,为了把严文钦拉到自己的战线,严国栋煞费苦心的安排她慢慢走近真相,辞官从商,再一步一步铲除梁天,而他一直都扮演慈父好官,背地却也在做这些勾当的角色。

    如果不是叶萧然去调查梁天的死,发现他的家人被绑架,又找到以前许多事的线索,她也无法得知严国栋这个人城府深的如此可怕。可怜严文钦几乎是牺牲了所有想拉他回头,却是徒劳。

    一个人的信仰当真可以改变一个人所有的思想。严国栋坏吗?坏,做了太多违法事,可他却又确实是对社会做出了巨大贡献,并且初衷是好的,只是走错了路而已。

    她累了,不想管这些了,她希望这些年的纷争随着严文钦的出狱而结束,以后她只想找一处地方,安然的度过下半生,好好的陪着她。她知道,有些痛,她真的会一辈子都带着。

    a市机场,一个航班刚刚抵达,出站口站满了人接机。夏晔昂起头,努力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为了让她好认出自己,她特别穿了一件红色的卫衣,要知道她的衣服从来都是黑灰白,从来没有过这种颜色,用她自己的话说,太“骚气”。

    她看了一眼手表,扶了扶自己的棒球帽,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她双手放进口袋,哼起小曲来放松自己。

    这个女人也真够狠心的,对自己狠,对身边人狠,怎么都不见她有心软的时候?夏晔又把双手交叉缩进怀里。当初严文钦的刑期一下来,她就离开了,她说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已经做完自己要做的,也该离开了。

    夏晔好不容易打听到她的联系方式,告知她严文钦提前出狱了,才能换得她回来一见故人的决定。

    她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出口处,不一会,一个身穿开衫短裙,头戴黑色礼帽的人映入她的眼帘,她的长腿穿着一双黑色的过膝长靴,头发染成了的淡淡酒红色,烫着微卷的发梢尽显女人味。

    夏晔一眼就认出了她,两年过去了,她的味道更显成熟,气场也更加凝练,她挥动着手臂,叫到:“齐扉,这里,i’ here。”齐扉抬眼,看到了夏晔露出一丝迷人的笑容。

    “等很久了吗?”她走近夏晔笑着问,夏晔一手接过行李,说:“没有,一会会而已。”但她却已经等了几个小时,她坐立难安,期待着她的到来。

    “时间能赶得上吗?”齐扉看了一眼手表,夏晔点点头,“放心吧。”她说着感觉自己脸有些微红,眼睛时不时的瞟向她。

    “我脸上有东西吗?夏警官。”坐在车里,齐扉调侃起夏晔。

    “没,只是觉得时间过的好快,但你好像更美了耶。”

    “夸别人美这种话没少说吧。”齐扉很自然的扬起微笑。

    “才没有。”夏晔有点急。齐扉笑笑不说话,眼睛始终望着窗外。

    这座城市,待了那么多年,又离开了两年,现在再次回来,感慨无限。好似一切都没有变过,好似一切都不再一样。

    物是人非,那些两年都不曾见过,没有联系的故人,还好吗?

    同一个监狱,同一个地方,几年前叶萧然出狱时没有发现有个人始终在角落望着她,如今叶萧然却一早就守在了门口,等待她的身影。

    约莫半个小时后,监狱的大门终于打开,一个短发消瘦的身影从里面走出,她好似很久没见到了阳光一般,仰起头感受这清风拂面的舒适,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竟多了几道皱褶。两年了,她眼中多了一丝柔和,也越发的波澜不惊,那种超脱的气质,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一般感受不到一点凡尘俗世的气息。

    “文钦。”叶萧然挂着笑意向她走去,严文钦转过头,冲她笑了笑,这一刻仿佛等待了千年,为了这一刻的相聚,忍受了两年的分离。

    世界仿佛在一刻安静下来,严文钦扬起浅浅的笑意,凝望着叶萧然向自己走来。距离越来越近,心就越来越紧张,说不出的激动和酸楚涌上心头。

    “头发越发的长了,越来越美。”严文钦伸出手轻抚她的发丝,叶萧然只是上下仔细的打量着她,好像分离了几个世纪般,尽管她现在头发短了,尽管她有些沧桑了,却还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终于等到你。”叶萧然把她拥入怀中紧紧的抱住,严文钦靠在她的肩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知道等待中的她,比自己更辛苦。

    错失的这些年,她要用一辈子时间去珍惜,去相守。

    叶萧然拿过严文钦手里的包,说:“去看看爷爷?”好似有心电感应一般,严文钦点点头。

    那是她心里永远的痛,叶萧然知道即使她坐了两年的牢也无法抚平。陵墓前刚刚被换上新鲜的花,不知道谁刚刚来过这里,严文钦出狱的事还没有告知家里人,她无颜面对家里人,尤其自己的母亲,这两年她一个人是如何过的?

    她跪在墓前,幸好爷爷的墓还没有被迁走,照片上严公笑容依旧,可早已无法再相见,如果说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的话,严文钦真希望下个世界里,还能与他重逢,继续做他的孙女,去尽她未能尽的孝心。

    跪了不知多久,她才缓缓站起身,深深呼出一口气,“不知道妈怎么样了?”两年期间,她从未去看过严文钦,她以为母亲永远不会再原谅她了。

    “她挺好的,放心吧。”叶萧轻揉她的肩头,这两年她时常去看望严母,所有严文钦不能够做到的事情,叶萧然都在外面帮她处理妥善。

    新业集团慢慢交给年少阳负责,苏梓菱以后也会往从商方向培养,做她的接班人,她已经把手下能够培养的人都培养起来了,时机一到她就与严文钦隐退。

    “回家吧?”

    “嗯,也不知道文卉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去找贝儿。”严文钦心心念念都是那些人,这两年来除了叶萧然她也并没有多见严文卉,那么大的家业需要她操持,还有两个孩子,她怎么过来的呢?

    严文钦觉得自己实在自私,自己接受惩罚解脱了,丢下了那么大的一个烂摊子给文卉。但是中亚集团即使经受了这次巨大冲击,她依然会让中亚集团恢复元气,她也知道文卉这两年把公司慢慢稳定下来,她既然出来了,就不能再一走了之。

    许多事情看似已经结束,其实只是开始。

    原本以为叶萧然会把自己送回家,却没想到她把车开到了严家大宅门口,严文钦望着自家大门,两年前的白陵黑布已经被拉下,家中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安静,只是多了一丝荒凉。少了那么多人,家已不成家。

    站在门口,严文钦仿佛看到了昔日全家欢聚一堂的情景,那时候爷爷还在,那时候爸妈都很开心,二叔带着孙子玩耍,文卉夫妻还很和睦,可惜,一切都已经不复从前。

    “进去吧,总要回家的。”叶萧然温柔的话语在她耳边响起,她伸出手,双手放在门上,终于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大门。

    她怔住了,家里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安静,更加没有一丝荒凉的感觉,眼前的惊喜让她几乎快忘记了呼吸。正对大门的餐桌上围满了人,只见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从人群中跑出来,张开怀抱,叫道:“妈妈。”他小小的个头,快速的跑到严文钦身边,拉着她的衣角,一双水灵的大眼彷徨的看着严文钦,严文钦愣愣的蹲下,望着他稚嫩的小脸,只见他裂开嘴,笑意浓浓的又叫了一声,“妈妈。”

    “小辉?”一瞬间,她的泪水浸满了眼眶,小辉点点头,钻进她的怀里,“想妈妈。”严文钦轻轻的把小辉抱住,泪水顺着脸颊落在了孩子的肩头,她抬眼望着那些人,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意。

    “是文钦回来了吧,那就准备吃饭吧,还有最后一个汤就可以了。”严母的声音忽然传来,她系着围裙,拿着汤勺望着严文钦,深深笑了笑。

    “妈?”严文钦颤抖着嘴唇有些难以置信,她抱着小辉走向严母,严母笑着摸了摸小辉的头,说:“幸好你儿子够乖,不然真够我累的。”

    “大奶奶胡说,我也帮你哄弟弟的好嘛。”李依依不平衡的说道。

    “还有我呢。”苏梓菱也钻出来也抢着邀功。

    严文钦笑出了眼泪,摸了摸李依依的头,望着严文卉,严文卉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来,姨妈抱。”小辉乐呵呵的伸出了手,亲密的转到严文卉的怀里。

    这一刻,严文钦说不出的感动,这其乐融融的场景曾经只在梦里出现过,她以为家中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不会有人会原谅她,可原来不是,家里有新生命的诞生,家里还有母亲,文卉,依依。

    “姐,要不我给你检查一下身体?”李涛忽然刷存在感似得冒出一句,却被严文卉瞪了一眼,“吃完饭再说不行?”

    “哦对,也对,来来,小辉,干爹抱。”李涛伸出手把小辉抱走,宠溺的开始逗着他。

    “爸,妈,你们要不要这样,小辉已经会走路了,你们给他点自由好不?”李依依提出抗议,虽然李涛和严文卉已经离婚,但对李依依的成长并没有造成伤害,她深知父母爱自己,也知道父母关系虽然不是夫妻了,却还是亲人,懂事的她,从来不会去问离婚的事。

    严文钦的脸上终于挂起幸福的笑容,她转头看了一眼叶萧然,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为自己安排的,她总是深知她心里所想,她拉住她的手,眼里充满了柔情似水。

    “哇,萧然,烤箱这是咋了,你快来看看。”忽然烘焙室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严文钦诧异的转头,发现于贝儿惊呼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姑奶奶,你是不是又设定错时间了?”叶萧然说着很熟稔的走过去,严文钦一阵欣喜:“贝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文钦姐。”于贝儿张开怀抱就抱住了严文钦,“半年前就回来了,最近一直在向萧然学做点心,好难啊。”她皱了皱眉头。

    “萧然做点心?”严文钦狐疑的看了看烘焙室。

    她又如何会知道这两年叶萧然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与她家里人一起,像一家人一般的相处着,严家从未冷清过,做这一切只想等她出来后,让家中依然那么温馨。

    餐厅的菜渐渐上全,超大的圆桌摆满了碗筷,严母端着汤叫道,“吃饭了吃饭了,都去洗手。”她发出了长辈的指令,孩子们不敢怠慢,他们都亲切的叫她奶奶,儿孙满堂的福气,对她来说是最大的享受。

    “怎么还没到?”严文卉看了一眼手表,家里人明明都在这里了,还在等谁呢,严文钦不解的问:“还在等谁吗?”

    “好香哦,远远就闻到阿姨的美味,口水都要流下来啦。”夏晔大大咧咧的走进大门,身边站着一个等待已久的客人。

    真的是惊喜连连,严文钦有些兴奋的忙上前迎住她,“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出国了吗?”

    “想念故人,就回来了,看到你,我才能真正的安下这颗心。”齐扉笑着握着严文钦双手,又抬眼望了一眼叶萧然,冲她点点头。

    入狱不久,严文钦就得知齐扉离开了a市,她还曾感到过遗憾,以齐扉的才干确实应该有更广阔的世界,可她付出了这么多,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就功成身退。可她又觉得每个人的选择都值得人尊重,就像她知道齐扉一点都不意外自己的选择,也支持自己,毕竟只有她最懂自己的信仰。

    “好了,吃饭,妈,你也过来,别忙乎了。”叶萧然很自然的叫着,走进厨房把严母拉了出来,严文钦望着母亲和叶萧然那股亲密劲,简直就胜似亲母女,她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席位上,严母先后给叶萧然和严文钦夹菜,严文钦皱着眉头,放下筷子,假意吃醋道:“妈,到底谁是您女儿?”

    “都是我孩子,分什么先后?”严母瞪了严文钦一眼,叶萧然笑了笑,夹着筷子炫耀道:“要不这个还给你?”

    “不用。”严文钦白了她一眼。

    “拜托,孩子看着呢,你俩能不这样吗?”严文卉无语的望着二人孩子般的争风吃醋,引来桌上阵阵笑意。

    幸福一家人,那些挂在脸上的笑意,仿佛冲淡了两年前的悲伤,乌云过后总有彩虹,还有什么比此刻的幸福让人更加珍视。

    傍晚,明月高挂,树影婆娑映在院落中,严文钦依偎在叶萧然的怀里,“谢谢你,萧然。”千难万难之后,终于换来了今日的安然和踏实。

    “你妈都是我妈了,你还跟我说谢?”叶萧然笑着环住她的腰,轻吻她的额头,“从此以后没有什么再能分开我们。”

    “真想一辈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

    “我陪你。”

    严文钦点点头,抱紧叶萧然,望着圆月,想起还在监狱中的父亲和二叔,一阵不舍和心疼涌上心头。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尘埃落定了,希望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会的,有生之年,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求。”叶萧然紧紧扣住严文钦的手。

    两人十指紧扣,叶萧然举起手对向月亮,月光洒在她们的交叉的双手上,掌心依旧温暖如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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