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霹雳]龙佛时刻 作者:凤蛮娘
正文 第5节
[霹雳]龙佛时刻 作者:凤蛮娘
第5节
话说两百多年前,第一代家主回乡探亲时,曾在半路遇到了山匪,生死存亡之际,一位道长飘然而至,将他救下。陶家人感念这位道长的恩德,给他塑了一座金身,就立在陶家的祠堂里,日夜受香火供奉。
剑子仙迹来到陶家寨时,陶家人恭恭敬敬地把他请到了祠堂里,他看着自己的金像,不由地感慨道:“原来我也可以这么闪!”
“初次见时,吾也为之震惊,剑子居然一洗往昔清贫寒酸之气,真是可喜可贺!”夜山归元池里,龙宿给佛剑讲了他在陶家的见闻,又道,“日后若有时机,佛剑汝也千万要去看一看。”
佛剑点头道:“是应该向陶寨主致谢一番。”
“不说此事了,”龙宿饶有意味看着他,“剑子估计还要在陶家寨待上三五日,吾也放了常无虑他们的假。今晚夜山,只剩汝与吾。”
“你故意支开他们,是……”
“嘘!”龙宿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有些事,不能说,只能做!”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拉灯最高!
☆、葬龙纪(一)
春来夏往,秋去冬又来,夜山别苑里的那一大棚紫藤不知开过了几回,龙宿三人仍住在山顶的那一座小巧院子里,偶尔才下山一次,或是在附近走走,游览山水,或是前往陶家寨拜访,剑子同陶寨主讲道,龙宿则领着佛剑去欣赏剑子好友的金像。
每日闲散逍遥,无丁点杂事挂心头,龙宿的日子过得实在是惬意极了。
如果陶家人不介意的话,他很愿意就这么一直住下去,十年八年,甚至更久,山下的熙熙攘攘,利益往来,都不想理了。
可是他的理智也一直在提醒他,这种想法跟痴心妄想基本没什么区别。
踏出夜山,抛掉疗伤这个借口,剑子和佛剑早晚会为了天下苍生继续奔走,前仆后继,忘身赴死,慷慨悲歌,呜呼哀哉……
他所能想到的结局,每一种都跟惨烈悲壮有关。
正道打手,这真是一个非常伟大的职业!
可惜他这辈子注定跟伟大崇高这一类造神的词无关。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没有利益的事,不会轻易涉入其中。身逢乱世,各方势力占据一方,互相提防觊觎,一日局势不明,他情愿一日带着手底下的儒生们继续当阿宅。
现如今台面上的当红大boss是佛业双身和死国的几位高手高高手。
佛剑和剑子是身处山中,心系山外,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渐渐无法静下心来。
“罢了罢了,好友执意下山,龙宿只能舍命陪君子了!”龙宿原地转了个圈圈,披风衣摆连同肩头的紫晶流苏在身后划出一道美好的弧度。
他半垂着眼,颇为无奈的一声喟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阴影,眸光和笑容都藏在了团扇的后面,没有人能看清,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便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哪需要他们亲自动手?常无虑带着几个仆人,大包小包装了好几辆大车,马鞭一甩,浩浩荡荡往回赶。
他们仨则带着各自的兵器,准备在妖世浮屠身上小小显一下身手。
龙宿也说:“虽是功体初复,但三锋齐出,仍有相当的威力!”
剑子惊讶极了,这样的话居然是从龙宿的口中听到的,剑子的第一个反应是难道龙宿跟妖世浮屠有什么深仇大恨?
仔细一想,也知道可能性不大。
但是龙宿的转变实在太突兀了,这么主动,真不像他!
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是他先说出类似的话,以表明和佛剑同样的决心,然后龙宿再说:“吾可以拒绝吗?”
佛剑当然会说:“不能!”
然后龙宿就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地被他们两个拖走。
这才符合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如今他转性了,既不摸鱼,也不偷懒,佛剑的作战计划,他几乎是全盘赞同,还说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佛剑这么主动,吾哪能继续悠哉?”
剑子还是觉得很不对劲,可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若说是夫唱夫随……呃……这么奇葩的脑洞还是及时掐灭比较好!
当下局势复杂,不容剑子继续想这些有的没的。
一路并肩作战,为了阻止阿修罗的施工,他们来到了莫汉走廊。
岂能料到,龙宿竟未能踏出这里。
剑子和佛剑、会同枫岫主人和拂樱斋主,一行四人将龙宿送回龙烟苑。
穆仙凤正守在门前修剪花木,乍一见到龙宿的尸体,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龙宿想要做什么,穆仙凤当然是知晓的,而且这计划中两样不可或缺的道具,黄金棺和千年凤凰木,龙宿也早就交给了她,让她好生保管,最重要的是别让佛剑和剑子发现。
这几日穆仙凤暗中算着时间,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了,便守在龙烟苑的门口等着,早早酝酿好了情绪——身为龙宿的高徒,她对自己的演技还是很有信心的,但两位前辈也是此中高手,一旁又有枫岫拂樱两位先生在,这么多人,哪一个不是人精?没准她一个不留神,就被看出破绽了!
直至见到龙宿冷冰冰的尸体,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剑子的怀里,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任何呼唤都得不到回应,穆仙凤这才知道,原来再多的酝酿都是多余的。
她直接冲了上去,越过众人,把龙宿的尸体抢到怀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模糊了视线:“主人!”
没有回应,也不会有回应了!
意志灰化,身体枯老,这是龙宿为了断后,使出不世王权·祭血神威所得到的、苍天的馈赠。
穆仙凤自幼在龙宿身边长大,她记忆中的主人永远是漂亮到令人移不开眼的。如今,俊美无俦的面容已变得衰老不堪,衣袖下露出的修长双手也变得同枯枝一般……
穆仙凤哭得几乎不能自已,主人,您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这一点!
主人!您吃了大亏啊主人!呜呜呜……
在场众人皆沉默不语,任由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宣泄心中的悲伤。
龙宿就站在靠后一些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静静看着他们。
他现在只是一道元神,能看到别人,别人却看不到他,从这一点上讲,如今的他和鬼魂的区别并不是很大。
他不是有意走在最后面的,只是在莫汗走廊的时候,他使出不世王权,元神离体,精气神散尽,致使身体陷入了假死的状态。
按说这些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但是他没有想到,他这副不够纯粹的嗜血者之身,一朝元神离体,又失却精气神加护,霎时就长出了一堆皱纹,老得不能再老。
龙宿瞬间就心塞了!
说好的嗜血者青春永驻呢?
看着眼前这一圈人个个神色哀戚,好像他真的死得不能再死,绝无复活的可能一样,龙宿默默咬着牙,难道尔等没有想过,其实华丽无双的吾还是可以再抢救一下的?
穆仙凤还在哭,眼泪哗哗地直往下掉,要是主人醒过来,看到这样的自己,岂不是要难受死?呜呜呜……
龙宿见她这样,心都要碎了:“凤儿,别哭了。汝再哭下去,吾都想直接毁尸灭迹了!”
这一日黄历上写着:是日四绝,大事勿用。
穆仙凤将黄金棺拉出来,然后在龙烟苑里找了一块空地,作为她家主人的葬身之处。
三教之中,数儒门最重视礼仪。儒门传承数千年,丧葬制度完整严格,其等级之分明,形式之繁缛,令人无法想象。
但是龙宿又不是真的死了,他的身体还需要尽快埋入地下,借助地气之力进行修复,当然不能真的按着丧礼流程走一遍。
所以,别说是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连半天都不停,直接封棺下葬。
没有丧礼,自然没有人去报丧,下葬之时,在场的除了龙宿以元神的状态在一旁看着,便只有穆仙凤等一共五人。
穆仙凤假装拭泪,悄悄抬眼从袖子后边左右观察了一下,主人匆匆下葬,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这么多的破绽,两位前辈不觉得奇怪?
她想了想,仍穿着她最爱的红色衣裳,故意在几位前辈面前晃过来又晃过去。
几位前辈看看我呀!谁都好,出来指责一下我,说我应该为主人服丧!
主人曾经吩咐过,要是两位前辈发觉哪里不对,来向她追问的时候,那她稍微透露一下真相,也是可以的。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跳出来指责她?难道大家都觉得主人真的死了吗?
龙宿自己也想不明白,佛剑和剑子都不是笨人,这遍地的破绽几乎俯拾皆是,他们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或许他们是伤心过度,真的没有留意到这些细节。
他一遍遍地问为什么,又一遍遍替他们找原因,他越想越觉得不甘,相识多年,怎的连这点默契都没有?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佛剑的脸上,沿着他的脸颊缓缓落下。
“佛剑?”龙宿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下意识伸手去接,眼泪却穿过了他的手掌,滴落在棺盖上。
“啪!”
极细微的声音,落在龙宿的耳中却是犹如一道巨响,生生砸在他的心上,开了一道口子,泪水钻了进去,血却涌了出来,又像是一团火,炙得他生疼。
所有的埋怨和不满就此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言喻的感觉,既甜蜜,更多的却是难过。
他后悔了,他不该骗他的。
他想要抱着他,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死,就在他的身边。
手伸出去,却从佛剑的身体穿了过去,
又是一次触之不及!
封土合拢,墓前立起一块石碑。天际乌云卷来,几道闪电过后,天空撕开了一道口子,漫天的瓢泼大雨迎头落下。
佛剑仍坐在龙宿的墓前,毫无所觉,任凭雨水浇注。
作者有话要说: s剧里的设定是龙宿真的死了,再用五行化气术复活,这里不管这些,此处的设定就是阿龙在玩诈死。
☆、葬龙纪(二)
“佛剑,雨渐渐大了,你身上有伤,再淋下去恐怕……”多无力的说辞,怎说服得了他?剑子眉头深锁,目光落在新立的墓碑,最惜命的人突然走了,这一幕就发生在他们的眼前,他们却连阻止的力量都没有。
佛剑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沉默,从踏出莫汗走廊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开过口。
身为他们的挚交好友,剑子当然知道两位好友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还算得上是能言善辩,可面对这种情况,他又能说些什么,死者已矣,节哀顺变?
这样的套话连他自己都不想听。
雨还在下,或许是习惯使然,龙宿仍走到了有遮挡的地方避雨,尽管如今的他并不会被雨淋到。
这里距离他的墓地有些远,四周还有花木遮挡,看不到也听不到那边的情况。
看不到也好!再看下去,他没准会按捺不住,直接冲过去破开封土,玩一次诈尸。
要是他真的这么做了,佛剑他们倒是可以不必再为他伤心,但是他费心布下的五行化气术恐怕就没有用了。以他那副身体的状况,少了这个术法,不知几时才能复原。仔细算算,还是得不偿失!
他并非是一时冲动或是赌气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以当时的情况,总要有一个人断后,不是他,便是另外一人。他是早有准备,才不至于真的壮烈成仁,换作别人的话,没准真的被阿修罗送去仙山报到了。
所以,还不如让他牺牲一次,正好借机隐入幕后,为两位热血的好友保留一条驰援的畅通大道。顺便借此机会告诫一下他们两个,人虽有逆天之能,但人力总归有限。
何况他们的功体又不是处于全盛状态,在夜山归元池里养了那么久,勉勉强强也仅是恢复了六成左右。这样的功体,还不管不顾一味往前冲,一腔热血倒是抛洒得很利索很潇洒,怕只怕一个不慎,连小命都抛掉了,那只能手拉手一起去仙山卖豆干了!
“佛剑!”见好友似无所觉,剑子又唤了一声。
佛剑站起身来,突然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剑子有些担忧,连忙追了上去,才追了几步,却见佛剑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柄大伞,似乎是从龙烟苑某个地方拆过来的。
他走到龙宿墓前,将罗伞的伞柄插入地面,又找了几块石头将它固定住。
“佛剑?”剑子上前按住他的肩膀。
“我无碍。”佛剑回头,神色仍同往常一样平静,所有的波涛暗涌都藏得很好。他沉声道:“莫汗走廊干系重大,决不能让它完工,必须尽快找出制敌之法。”
在场另外三人都表示同意,但此事需谨慎而行,决不能大意。
枫岫拂樱两人打算回啸龙居与极道先生会合,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如何调配人手,还需好好计划一番。
在此之前,他们幸运地拥有了一段短暂的休息时间,好让他们稍微喘口气,包扎一下伤口。
“我先回不解岩,有事传信即可。”佛剑道。
剑子知道,他们都需要时间平复一下心情,将一些人同一些事在心底找个地方封存起来。
“好!那我也回豁然之境了。”他目送着好友远去,直至看不到对方的背影,这才掉头往豁然之境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一片青碧竹海,连绵不知尽头,不知不觉中,他竟是来到了宫灯帏。
许多年前他们比邻而居的时候,剑子时常往这边来,与龙宿琴箫合奏,佛剑就坐在一旁听着。
有一天龙宿突发奇想,说佛剑参与度太低,要他也去找一件乐器来,三重奏更为美妙,剑子也觉得这主意真是不错,便随口附和了他几句。岂料佛剑看了他们一眼,直接取过白玉琴置于膝上,和着琴音唱了一曲清心咒。
如今回想起来,龙宿当时的表情真是非常有趣!
剑子走到宫灯帏门前,这里的守门人还认得他,拱手行了礼,没有多问,任由他一路长驱直入。
熟悉的三角凉亭,是往昔最常驻步停留的地方,亭前几株紫玉兰开得正好,剑子站在亭外看了一阵,没有进去,继续往里走,来到龙宿的书房。他解开门前的阵法,推门进去,左右看了一眼,然后越过书桌,打开了书桌后面的一口樟木箱子。
箱子里装的都是龙宿的亲笔书画,里头最多的是各种小像,单人的、双人的、三人的,都是龙宿的作品,陆陆续续竟也积攒了这么多。仔细一看,居然连当年他让佛剑签名的那张契约也在其中,纸张已微微泛黄。
剑子随手拿出一幅画,徐徐在桌上展开,画中他在吹箫,龙宿在抚琴,佛剑坐在一旁,捧着茶杯垂眼轻吹热气。
这不过是无数次三人齐聚宫灯帏中极寻常的一次。
如今三缺其一,只有画像还在。
“嗯?”
剑子一张一张慢慢地往下看,陷入回忆犹不自知,直至在一堆字画中意外找到了一张宫灯帏的地图。
里头把豁然之境也划了进去,蜿蜒曲折画了个不规则的圈圈,旁边写着“珍珠湖”三个字,最左边还有一行小字:掘伊豁然之境,为我珍珠之湖,养若干珍珠蚌于其中,正是相得益彰!
这东西估计是龙宿某天百无聊赖的时候随手画下来的,画的时候觉得好玩,过后也没有当真,仅是觉得这真是一幅难得的佳作,便也放进了箱子里。
剑子不由一哂:“连施工图都画好了,想得真周全!早知道你惦记着豁然之境那块地,别说是养珠蚌,你就算是拿去养福寿螺,只要佛剑不介意,让给你也没什么……”
龙宿的身体在地里躺了几日,似乎颇有成效,至少他的元神已不再是飘渺虚无的状态。
之前那种状态,他一开始还觉得挺有趣的,比如能毫不费劲地施展穿墙术诸如此类。时间一长,龙宿仅剩不多的安全感又开始急剧下降,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所有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与他无关了。
这一日龙宿离开了龙烟苑,等他来到不解岩的时候,佛剑正坐在潭边的溪石上,膝上放着一本小巧的画册。画册似乎落过水,纸张干透之后变得皱皱巴巴的,每翻过一页都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画也已经糊成了一片,看不清原来的图案。
龙宿认出这是他的菩提叶画,是当年佛剑和剑子变成幼童的时候他给他们画的。
弦首前去拜访时,他们两个还特意拿出来给他看,剑子还特意这样对苍说:“龙宿好友心情愉快得很,还有心思给我们画画。”
剑子这么说,并不是真的在埋怨他,不过是见苍忧心忡忡的,想说点什么让他高兴一下,与此同时顺便调侃一下龙宿,这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后来去了夜山,佛剑一时不慎把这本画册弄湿了,为此还认真地向他道了歉,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似乎是佯作伤心地说了几句假话。
想必佛剑也知道他在扯谎,但还是说会赔给他,他并不精通丹青,便打算用藏书赔他。他这一番话出口,倒是让龙宿觉得有些失落了,他们之间需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龙宿在佛剑的身畔坐下,恶作剧般地拽了拽他身前垂下的长发。
佛剑蓦然睁大了双眼,羽睫轻颤,有些不敢确定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龙宿……你在吗?”
“佛剑汝……”龙宿神色一变,汝分明无法看到吾,怎知吾在?
佛剑起身左右四望,岩顶疾风掠过,拂起他的僧衣白发。
“龙宿?”
那种无法言喻的心情再次涌现,似悲伤又似情悸,龙宿一把抱住了他,紧紧地抱着——或许这一切他并不会感觉到。
他低声喃道:“吾在这里,一直在,不会离开。”
佛剑睫毛一颤,仿佛真的有所觉察。
“算了,本来还想再等几天,可汝这样……”
龙宿迅速赶回龙烟苑,来到自己的墓前。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可一想到自己那副不复华丽的尊容,退堂鼓又隐隐敲了起来。
他绕着自己的坟头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当初在莫汗走廊的时候,他就看得清清楚楚的,他的脸上长出了好多的……沟沟壑壑,那一瞬间他真的是连毁尸灭迹的心都有了。
此时龙宿的心情比起当时也好不了多少,一颗心好像吊着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的。他缓缓推开了棺盖,只瞥了一眼,迅速又把棺盖推了回去。
现在重新去弄个身体还来得及吗?
没想到在棺材里躺了这么久,他的模样一点没变,千沟万壑般的皮肤,黄河水一样的脸色,一眼就让人想起了黄土高坡的景色。
还有脸上那几块……也不知道是老年斑还是尸斑,从形状上看,倒是有些像花瓣。
难道他连长个斑都能长得这么有诗意?不愧是华丽无双的吾!
好吧!为了这一点诗意,勉为其难再看一眼好了!
龙宿又推开了棺盖,定睛一看:“啧!原来真是一片花瓣!”刚刚光线太暗了,这才没有看清楚,黄金棺里除了他自己,居然还有一大堆花。
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竟摘了一堆花来给他当陪葬,真是好一个奇思妙想!里头居然还有几朵昙花,放了这么些天,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了。他不是让仙凤摘了昙花拿去晒干,等他回来煲汤喝的吗?
龙宿叹了口气,反复对自己说,现在不是任性妄为的时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再怎么‘不华丽’,不都是自己的身体,暂时忍一忍吧!
他小心地把自己从黄金棺里抱出来,指尖清楚地感觉到衣料底下皮肤松弛的糟糕触感,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又只剩下毁尸灭迹的灭,杀人灭口的口。
☆、葬龙纪(三)
龙烟苑里温泉雾气氤氲,龙宿带着身体来到池边,解下身上的衣饰,然后缓缓推入池中,洗掉这一身令人不悦的花草腐败的味道。
反复洗了几遍,勉勉强强可堪入目——其实是终于看习惯了——龙宿这才回到身体里,元神身躯合一,外表随之变化,依然是风华揽尽天下的疏楼龙宿。
他换上一身简便些的衣袍,对着芙蓉镜左顾右盼,确定自己和从前一样华丽无双,心情总算是拨开乌云见晴天。
将头发挽至头顶,挽了个高马尾,再用发冠固定住,冠下垂着圆润的紫珠,行动间玎珰作响,悦耳动听。
妆饰既毕,龙宿起身愉快地转了几个圈圈,旋转时紫色薄雾般的披风在身后扬起,华扇半遮无俦容颜,唇角牵起优雅笑意,龙宿垂眸轻叹:“这个世界真是令人愉快!”
也是时候想个办法让两位好友去看看他在黄金棺里的留言了!
这一日剑子与佛剑行走在某条乡间的小路上,两人正为了梵天入魔的事商讨对策,此时迎面走来一人,举止风雅,步履闲适,正是芜园楼主香独秀。
香独秀抢先一步,悦然迎了上前:“是仙长和大师,两位也出来散步吗?”
匆匆赶到龙烟苑,龙宿的墓一如他们离去时的模样。
“真相如何,打开便知分晓!”剑子白色拂尘挥出,一股巧劲准确落在黄金棺的棺盖一侧,瞬间将棺盖击飞。
穆仙凤假作阻拦,急急扑到黄金棺旁一看,里头空空荡荡的,连一片花瓣都没有,反倒是棺盖底下多了一副字:“剑子仙迹,想不到你连死人也不放过!”穆仙凤心里的怨念也不小,还特意读了一遍。
“仙凤,看便好,不用复颂吧?”剑子简单说了她一句,又将目光转到那幅字上,“真是一副好字!笔画狰狞,力透纸背,就是怨气重了些。”还有闲心留字抱怨,看来龙宿的日子过得不错!
不过,为何你只抱怨我,不抱怨佛剑?
我就知道你一向都这么双重标准!
冷静下来,剑子反倒看清了许多,他早该想到的,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阿龙怎么可能变得那么热心!
事有反常即为妖!
如今再想这些也没有用了,当时没有发现就是没有发现!一叶障目,关心则乱,他和佛剑都犯了一样的傻。
好在还不算太迟,至少龙宿不是自己跳出来挑破的。啊!要真是那样,他和佛剑的余生一定会被他取笑得很惨!
刹那间,剑子已经想到了龙宿会动用什么手段来对付他们。
他还好,最多就是被龙宿吐槽几句,小小言语的攻击不痛不痒的,自是无碍。但佛剑……估计会吃大亏的吧?……也许吃亏的是龙宿?
这种事情剑子哪知道得那么清楚?
可他也没有办法,以后他们俩的事就是家务事了,他管不到,也管不了了。
剑子一瞬千念,又想到当日他在宫灯帏见到的那张施工图,龙宿好友想要豁然之境的地契是吧?
下辈子吧!
不过,以好友的本事,想必寿与天齐也不在话下,下辈子到底是遥遥无期,太过飘渺了!剑子喜滋滋地想,等闲下来了,就去找工匠把豁然之境由里到外再装修一遍!
“剑子,”佛剑出声打破剑子的胡思乱想,“你当真觉得这是一幅好字?”
“呃……其实我说的是反话,”剑子无奈地解释。
上前将字幅揭了下来,拿在手里欣赏了一遍,剑子笑道:“古人有鸭头丸帖、苦笋帖,皆出自于友人间交际往来的便笺,传至后世,遂成了一幅幅名帖。而这一幅,更是了不得!是儒门龙首的亲笔手书,其中又牵扯了这么一段生死纠缠的故事,若能流传出去,不也是苦境中原书法界的一段佳话?”
“……”
“佛剑,我从中间破开,咱们一人一半怎样?
“……不必,撕开会破坏完整。”
“哈!那我就不客气了,等我装裱好了,若你有兴致,你随时来豁然之境赏鉴一番。……嗯!还得把龙宿也请过去,此帖若少了他的落款印章,可就大大的失色了!”
“嗯。龙宿的事,你可有什么线索?”
剑子如实答道:“线索没有,但是有一个绝妙的办法。”
“怎样的办法?”
“先烧掉龙烟苑,如果他不出现,就烧掉三分春/色,再不出现,就烧掉疏楼西风,如果他还是不现身,那就烧掉儒门天下,我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穆仙凤急忙开口阻止:“这些都是主人的珍贵产业,千万不能这么做!”
剑子不由笑道:“仙凤,你认真了!”
却见佛剑反复权衡了一下,断然道:“三分春/色和儒门天下由我负责。”
“呃……”一句话把剑子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全都堵住了。
佛剑一脸不明就里:“怎么?”
“没什么,只是有一点挫折感而已。”剑子始终想不明白,佛剑和他数百年的交情何其深厚,为何这么多年过来,佛剑还是半点也无法体会到他小小的冷幽默之美?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佛剑总算又能冷不丁的一句话把他噎得半死了!
“为何会有挫折感?”佛剑的好奇心蹭蹭直往上涨。
“别问了,好友,我还有另一个方法召唤龙宿!”剑子的另一个主意是,让古尘佛牒互击,放出佛道圣光,以此通知龙宿前来相助。
远处龙宿望着天际升起的光芒,修长手指摩挲着他刚拿到手的新制团扇,幽幽赞道:“何其璀璨的一朵烟火!”人仍是一动不动地靠在狐皮软榻上,半点要动身的想法都没有。眼下还不是他现世的时候,再等一等,等到他俩受伤落单的时候,他正好出去把人一个一个地拖回来养伤。
“唉!吾怎么就背负上了被你们两个拐出去再把你们俩拐回来的奇怪宿命了?”
“啊!不妙!”尚风悦迅速上前一步,扶住因伤势爆发而陷入昏厥的佛剑。
他们刚从万妖炉里撤退出来,佛剑为了断后,使出了一招“吾心归佛·怒海修罗”,众人因此成功撤离,而他却是遭受重创,危在旦夕。
同行的另一人失路英雄连忙提议道:“快将他送往定禅天!”
“嗯!”尚风悦正要动身,却听前方传来一阵熟悉的诗号:“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更迭,龙麟不减风采。”
龙宿翩然从林间走出,含笑道:“几位有事在身,佛剑交吾即可。”
尚风悦怔然,未曾来不及问他如何死而复生,龙宿已经带着佛剑化光走了。
佛剑功体与龙宿相异,他的伤龙宿同样无法医治,只能将他送去定禅天,请净琉璃菩萨出手相助。
佛剑在昏迷中觉察到龙宿的出现,醒来时他的人已在定禅天,却没有看到龙宿。
净琉璃菩萨说龙宿将他送至此地,观察了一阵,见他性命无虞便走了。没能见到他,佛剑有些失望,但一想到龙宿果真没事,这点小小失望也随之消散不见,安心留下安养。
有净琉璃菩萨出手,不日佛剑已经恢复大半,龙宿像是算准时间一样,又一次来到了定禅天。
“你……”虽然早就知道他没有死,但是重新见到他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突来而至的心绪波动还是让佛剑怔怔然愣在原地,望着眼前的人,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问什么。
最终还是龙宿先开了口:“仙山上有趣吗?吾觉得没什么看头,逛了一圈又回来了。”
见佛剑有些呆呆的看着自己,龙宿觉得有趣极了,取出一本新的叶画塞到他的手里:“那本被水浸坏的可以扔了吧?”
佛剑翻开一看,墨痕很新,画中仍是他们三个,垂髫小童,萌态可掬,并非是几年前那一次变化,而是他们真正六七岁时的模样。
佛剑心中一暖,然而转念又想,龙宿怎知他留着画册没有扔掉?
他还没有开口,龙宿却像是读到了他的心念一样,解释道:“汝上次回不解岩的时候,吾以元神跟了过去,碰巧看到了。”
“你……”原来不是他的错觉,那时候龙宿真的在!
“佛剑,汝动怒了?看来我应该把佛牒藏起来才对。”
“几时动怒了?”他当然知道龙宿是故意这么说的,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辩驳,又添了一句,“至于佛牒,你不是已经藏过一次了?”
龙宿缓缓靠近,挨着他的耳边说:“或许,吾应该把汝藏起来,不让佛牒找到汝?”
佛剑淡然反问一句:“你藏得住?”
“藏不住。”龙宿无奈一叹。
佛剑莞尔笑道:“早知你总是胡乱想东想西,当日我便该念一段往生咒。”
“想渡吾入轮回,汝舍得?吾可舍不得。”
“吾心亦然。”
净琉璃菩萨正好送药过去,乍见到这一幕,脚下硬是转了个方向,看着掌上的莲花,含笑慨道:“现在的先天人呐,真是越来越不知道含蓄了!”
佛剑在定禅天住了一段时日,见伤势好了六七成,便不再打扰菩萨,随龙宿回到龙烟苑继续休养。
剑子还在江湖上奔波,此时已是一身内伤累累,最终受合招之力的波及,落入了小树林里。等到龙宿和佛剑找到他的时候,剑子早已经昏迷过去,两人连忙将他带回龙烟苑,经过数日的施救,丹药针灸全都用了一遍,剑子终于醒了过来。
彼时佛剑正在运功调息,听穆仙凤说起此事,连忙赶来探望,恰好看到龙宿从剑子房里出来。“剑子醒了?”他问。
“嗯!”龙宿拉住佛剑走到一旁,问道,“吾的脸上粘了东西?”
“没有。”虽然不知道龙宿为何会有这一问,佛剑仍是如实答道。
“那为何剑子用如此奇怪的眼神看着吾?”
“奇怪的眼神?”
“目光如炬,炯炯有神……总之与以往大不相同就是了!”若不是相识多年,绝不可能认错,龙宿真的会怀疑自己救回来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剑子仙迹!
“我进去看看他。”佛剑知道龙宿没有扯谎,但是夸大的成分应当是有的。有道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觉得自己进去看看比较稳妥。佛剑推门入内,和剑子说了几句,便劝他好生休息,他不再打扰,转身也退了出来。
龙宿还候在门前等他的回答:“觉得怎样?”
佛剑想了想,道:“剑子大概是太激动了!”
“佛剑!佛剑!你这是在说笑吗?”剑子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因莫明的兴奋而显得有些发颤。
佛剑纠正道:“这是推测,不是说笑。”
“何必羞于承认,是也不要紧!”剑子很是执着。
“你重伤在身,应以静养为上,我同龙宿暂不来扰你,好好休息!”
“等一等……”剑子喊了几句,却只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便知道他们是真的走远了,也只好安分下来,闭目养神。左右他们都不会跑,等他恢复了,再慢慢追问也来得及!
此后的某一日里,三人又回到了龙烟苑,在埋下黄金棺的地方种下了三棵树,白皮松、榕树、菩提各一株。剑子还在树下立了一块碑,上书曰:“疏楼龙宿曾埋骨于此。”
龙宿见此,也跟着写了一块:“佛剑分说在此处落泪。”
这还嫌不够,龙宿剑子两人又怂恿佛剑也跟着弄一块。
面对剑子恳切的目光,佛剑虽有从命之意,却不知从何写起。龙宿会意,上前握住他的手,在第三块石碑上落笔:“剑子仙迹到此一游!”
剑子不由失笑:“龙宿,你怎么也会讲冷笑话了?看来我的冷笑话之力已经发扬光大,遍及三教了!”
龙宿含笑不答。
数载之后,芜园楼主香独秀又来到苦境,继续领略苦境各大名泉的魅力。
一日香独秀偶然路经龙烟苑,在三株树下停留许久,心中感慨万千。
他原本也想在旁边立一块碑以作纪念,然而仔细想了想,他只是一个过客,何必因为一时私念,破坏了如此美好的风景。于是香独秀从怀里取出一块布,抖开拉了条横幅,上书曰:“感动苦境五百年!”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放出龙小六!
下一章跳去轰oo轰xx这几档新剧,内容嘛,完全和剧情脱轨了,高能的地方也比较多,基本算是完完全全的恶搞向,敬请期待!
先把下一章的附赠cp放出来,觉得雷的请不要往下看:
步香尘x忘尘缘(这顺序没错。)
迷达x傅月影/欹月寒
殊十二x霁无瑕
阎达x无戒悲航
裳璎珞x焱无上
☆、待汝乌发及腰(一)
作者有话要说: 阅前提示:本文是完完全全的恶搞向,内容脱离剧情,全部角色集体放弃智商。
附赠cp:
步香尘x忘尘缘(这顺序没错。而且欺(zhe)负(teng)忘尘缘的篇幅占了不少,有喜欢他的道友还请止步!)
迷达x傅月影/欹月寒
殊十二x霁无瑕
阎达x无戒悲航
裳璎珞x焱无上
(余下的可能会随机拉郎配,视情况而定。)
佛剑为护佛乡而死的消息,和复活他的方法步骤一同送到了三分春/色。
龙宿看完来信,幽幽一叹:“唉!又得为了他的生死四处奔波!”
“与其抱怨,不如早些付诸行动,”剑子越过龙宿身旁,并指化剑,将信纸一截为二,“一人一半,老规矩,谁动作慢了,下厨沏茶选一样。”
“汝还有心情打赌?”
“为何没有?小小游戏,正好用来助兴,他日佛剑归来,我还想请他作见证!”
龙宿不禁笑道:“哈!那他岂不是稳赚不赔?”
两人这便分开行动,各自收集信上提到之物。
复活佛剑大致可分为两步,一是元灵,二是身躯。元灵自有缯鸣夏相助,至于新的身躯,闻说冰楼中有一奇术,名为雕霜沐雪夺形诀,龙宿决定前往冰楼一探究竟。
等到了冰楼,龙宿从副楼主镂冰氏口中得知,雕霜沐雪夺形诀正是冰楼公主的独门绝技。公主名曰霜旒玥珂,尚且待字闺中,一生最爱收藏天下珍宝,而且对一珠千曜非常推崇,认为此物就是天下至宝。
龙宿身上恰好带着一颗,便将宝珠赠予佳人,企图刷一刷好感度。
“你、你真要将一珠千曜送给本公主?”冰楼公主大吃一惊,戏里头碧波仙子送给心上人的不正是一颗宝珠吗?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