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系统]国士无双 作者:黎明尽头
正文 第17节
[系统]国士无双 作者:黎明尽头
第17节
“太熟悉了。”武清低低呢喃,那宽大的手一挥,云渊手里的玉瓶到了他的掌间,还余些许的酒液被武清尽数倒入喉间。武清渐渐地面无表情,但因为过度用力而吱嘎作响的拳诉说着他处在疯狂的边缘。
“哈。”武清用手指抹去唇角的酒液,只尝一口便肯定了当年的推想。
“鬼雄亦可饮酒?”云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偏头轻声询问。
“连死都做到了,还有什么不能的。”将军随手一挥,玉瓶飞得极远砰然炸裂在空中。男人的手指插入散乱的黑发间,眉宇间意外地张扬不羁。
“这种酒由妖族传来,多饮常饮会致使人上瘾,神志时而清明时而混乱,偏偏自己毫无所觉。”云渊没有被对方的动作惊到,反而淡然地抚平被风吹起的衣角,直接切入正题。
“昔年横扫妖族的武清因酗酒渐渐沦落到和部下离心,唯有玄德长留。而玄德……”青年的话语顿了一下,眸光扫向了抱臂而立、毫无表现的男人。
“而玄德,入了魔。”下一秒,云渊的喉咙被卡在树间,那个凶狠的男人眼底蔓延开血色,满身的杀气对准了他。这么多年,武清疯疯癫癫,时醉时醒,早就无所顾忌。
“那是道家的少子玄德,谁准你污蔑他,嗯?”之前无论是被夸还是被损都淡然置之的武清终于变了脸,那抿紧的冷硬唇角昭示着他在勉强压抑着怒气。武清被百家阁判决之后便自我封闭在了中央战场,两耳不闻天下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云渊淡淡地吐出一个字,修长的手指掰开了对方蛮横的力量。他从来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的身体素质不输于任何人,只是缺少火与血的洗礼罢了。
“你造就的。”青年用扇子掩住下半张脸,扇子边缘锋锐的利刃换来了武清不屑一顾的眼神。
“若我深信之人、倾心追随之人,毁了袍泽的命,我亦会入魔……”
“说谎。”云渊话语未尽,便被对方打断。武清的嘲弄之前溢于言表。
“好吧,我会说谎,但玄德不会。”云渊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没有半丝尴尬。世间哪里有能让自己倾心追随之人?他自己才是被追随的那个。
“不管你信与不信,玄德入魔了。而他的执念,是醉酒的你,是疯癫的你,是毁了几十万人性命的你。”
“是你,武清。”道家少子生生被逼碎了圣道之心,摘下玉牌一念成魔。不知这个将军会作何感慨。
“我知道,你见到来人是我很失望。我告诉你,玄德迄今未死。”云渊看着武清动容的神色,话语愈发残忍。
“你比谁都清楚,他永远不会踏足你沉眠的土壤。”
“就算他看到你又如何?”
“知道自己多年来憎恨的不过是假象,知道自己入魔的理由不过是笑话,然后,灰飞烟灭?”
云渊字字诛心,在他看来,亡魂便是亡魂,没有躯壳的他为人族做不了任何事。也许陆危楼这样的英雄知晓真相会尊敬体谅对方,但他云渊不会。
比起那种虚无缥缈的敬仰,他更想实实在在地利用此魂魄,成就他所承诺的百世安宁。
“所以啊,武清。你要重演曾经,第二次逼死玄德吗??”最后一问让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倏地苍白了脸色,他凝聚的坚实魂体开始不断溢出光点,处于崩溃边缘。
“纵横家的少子,说说你的目的。”武清稳住情绪瞥着云渊身侧的玉牌,他终于正视起眼前的青年,沉声问道。
“……”云渊开开合合地说了些什么,从吐出话语的一瞬间,这片战场、这片土地皆是他的陪衬,皆是他棋盘上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只见青年的尾音转高,明明是未经世事的小子,气势上却生生地碾过武清一头:“选择吧,武清。是要魔族玄德,还是人族?”
武清都有那么一瞬被云渊的话语骇住,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肌肉分明的双臂慢慢大张开来,锋锐桀骜的眉眼闭上,渐渐化作光点消散在战场。
“我不知道为何会有你这样的生于人族,亦不知这是人族之幸还是人族之悲……”武清独特的音色被清风模糊了些许,薄唇挑出的笑容却不复狂躁暴虐,而是安详平和。
“你给的我统统不选。我选的,是道家玄德。”
武清离去之际,似乎看到了千年之前那个白袍男人儒雅的身影。
玄德,我何其有幸遇上了你!若是仍旧荣生人族,我们再成袍泽可好?
“吾乃道家少子玄德,你便是主将武清?”迷雾尽头,玄德冷淡的背影和声音消退在武清的感官中,随着他的意识永久地遗忘在天地间。
风还未平定下。云渊目送着光点的离去,走上前来收起对方留在原地的古老盒子。在反身途中像是想起什么,随后抬手掐下一朵开得正盛的罪恶之花放入盒中。
“便拿你做我的投名状吧。”青年的声音随着缱绻的清风越飘越远,沉入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 仙族布局已成,魔族布局开始。感觉我在不断收拢之前埋下的伏笔,脑子要废掉了qaq。
第75章 国试之初登榜首
云渊回到军营时,陆危楼等人已布好营帐,细碎零散的话语毫不避讳地传入他的耳内。
“除了与我们作战的众多妖族,少部分魔族,战场上还有第三方存在。”
“要么是落草为寇的人魔妖,要么是他们生下的混血。这些人捡着大战结束后残留下来的武器,慢慢发展起来。他们不分种族,只要遇到军队就洗劫,竟已存在了千百年。如今战场四周,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强盗窝。战场局面太复杂,一时之间也……”
“暂时不用管他们,我们行军注意些便是。”陆危楼手指划过地图,考量着路线。
“去哪了?”这时墨天工才注意到了回来的云渊,随口问了一句。
“熟悉地形去了。”
“秦国从我们出发时便派了一万死士前来,预计五日后到达。”夜孤城随之侧目,眼底闪过了不解之色。
“听闻是你亲自传书请求拨兵的?”说句不好听的,一万士兵不消片刻便会被这战场的洪流给淹没吞噬,这里不缺送死的人,只缺能领兵作战的将领。云渊要士兵究竟有何用意?
近来青年的处事作风愈发高深莫测,让人猜不透摸不着。
“嗯。”云渊点头承认,桃花眼不经意地对上了同样瞥过来的陆危楼。云渊没有半点解释的打算,直直走入了营帐。
“这人是谁?半点不把将军放在眼里!”陆危楼的亲信秦安刚巧过来汇报事情,狠狠地皱起眉,想要叫住坦然走过的云渊。
“由他去。”陆危楼的话语怔住了身侧的人,秦安实在无法想象一向严谨地近乎苛刻的陆危楼会这么放纵对方。
“他或许是天下……最恐怖的谋士。”陆危楼收起地图跟着云渊走了进去,他也没料到,自己留下的话语会以那种方式成真。
谁也想不到,那个未及弱冠的青年能在短短两个月间,颠覆整个战场,成了异族将领永恒的梦魇。
“陆将军,南侧大捷!”
“陆将军,北侧大捷!”
“陆将军……”那个议事的大营接连不断地有报信的士兵进进出出,奇异的是并无一人对陆危楼的身侧站着的、玩弄精巧扇子的俊美男子提出异议,就连刚刚进来的秦安都不禁屏住呼吸汇报战况。
“妖族十万精兵全军覆没,这是我军第三次大捷。”说到这里,秦安先是看着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陆危楼,又忍不住偷偷瞥了眼云渊,眼里再也没有当初的愤懑看轻,反而满心复杂,后背不断冒出冷汗。
那些计策……太过诡谲,也太过让人诟病,偏偏一用一个准。这要是反过来被套在人族身上,一样会使人族片甲不留。
秦安脑子里浮现了这两个月的情景,历经百战的他都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第一次大捷,是陆危楼刚刚接任主将时。那时人族的气势被妖族大军所压,对方准备充分,数量上的差异让所有士兵心生死意,自觉难逃一劫。中央战场的士兵,要么是被派来赎罪的死囚罪犯,要么是被强行征兵之人,很少有自愿直面死亡的。陆危楼纵使再慷慨大义,到底是来此时日尚短,几乎无人归心。
而就是这个时候,云渊冷静地点出了或患伤痛或拿不稳武器的士兵,不顾众人质疑,放言道他们可逃出此地,自己定不追究。这句话几乎动摇了整个军心!
那些人一开始还犹豫,但见到有人扔下武器带头,便真的逃了。他们未走出几步便被天上的看不清容颜的妖族射穿心脏。四溢的鲜血一瞬间让士气大变,谁人不想活着,谁人想这般死去!连逃跑这最后一条路都被妖族亲手断绝,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决一死战!
大涨的士气没有冲昏云渊的头脑。云渊配合陆危楼,没有与敌军正面交锋,而是一路拖着打打退退,等到僵持了三天人族败势又成时,突然派人诈降。妖族也被他弄烦了,乐得人族投降,而云渊在投降条件方面和对方讨价还价,借此再度拖延了一天。中央战场每处兵力有限,根本不能妄动,对方也不怕他调兵支援。
妖族主将算准了人族没有援兵,却算不到自己妖族的内乱。主将占尽优势却四天没有攻下此地,已让不少妖怪质疑。便是这时,关于主将暗中投靠人族的谣言猛然流窜,杀了不少士兵也无法平息。传言说主将要故意输给人族以消耗妖族兵力,顿时内部暗潮涌动。
处在狂躁边缘的主将在战场上凶猛地击杀人族,手段愈发残忍。
这番做派下来,更加刺激人族士兵,他们厌恶妖族之心愈发旺盛。而妖族既懈怠于大好局势,又忧心于主将可能投敌之事,根本无心作战。云渊趁机和陆危楼带兵,发动一场深夜的突袭,大败妖族。
可笑的是,好不容易逃走的妖族主将真正被安上了通敌的罪名,被同族之人处死。
中央战场英豪遍出。一人独取敌将首级陆危楼,机关弄巧万箭齐发的墨天工,或者是在东侧魔族那边席地而坐大念《论语》的孔文……皆是有勇有识之辈。云渊的鬼计良谋最多让他在妖族间一战成名,而真正让他传遍中央战场的,是妖族那边传开的消息。
“取得‘鬼君’云渊首级者,万罪皆免,特允荣归族群!”妖族亦是资质不佳之人才会作为消耗品来到此地,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活着。他们那边算过云渊的事迹,战果一统计出来,那个牛族领头人生生捏碎了桌子。
如果说一场大捷归结为灵机一动,那两个月三次大捷,四次反败为胜,两次同归于尽归结于什么?!此子出现后,他所在的战场再无败绩!中央战场上竟第一次出现了不败神话,那个人不是兵家不是法家,是个只靠口舌的纵横家!况且此人还未及弱冠?!
这对妖族来说,简直是耻辱中的耻辱。连他们都咬牙认了人族流传的“鬼君”称呼。这般鬼策狂谋者,不是鬼君是什么?
秦安汇报完后舒了口气,慢慢退出营帐。陆危楼仍旧沉默地坐在椅子上,那脸色比昏暗的天空都要黑上几分。云渊在一旁细细擦拭着扇子暗藏的刀刃,仿佛没有注意到这般诡异的气氛。
“你那一万士兵,还剩几人?”男人低哑的声音让云渊的动作顿了顿,对方的背脊因为疲惫微微沉下,似乎在压抑着情绪。
“唔,还剩很多,不用操心。”云渊平静吐出的话语终于成了激怒陆危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个男人猛地闭起眼,再睁开时霍然起身,来到青年身边。
“你让大部分从秦国而来的死士假扮强盗混入四周的部落,我不过问,因为周围平定下来对人族更有利。”
“你把其余死士掺入军队,也没什么,多一个人便多一分胜算。”
“你反间妖族,蛊动人族,将心理战术用得彻底,我同样没有意见。”
“可是你怎么敢这般?你怎么做得到这般?!”陆危楼暴出青筋的手捏住云渊白皙的下颔,吐出的热气仿佛要点燃对方的灵魂,一字一顿的溢出的字句宛若在质问。
“让死士扮作妖族,乘着俘获的坐骑飞在空中,你自己出言引诱人逃跑,又让他们放箭射死对方。真是好算盘!”
“逃兵,不该死吗?”云渊轻轻反问,先是瞥了眼下巴上那只粗糙的手,随后桃花眼上挑,唇间勾出一个诱惑的弧度。
“他们该死,但不该由你来决定!况且你为了找人带头逃跑,让死士第一个站了出来,他该死吗?用此等残忍的方法激发士气……”
“云渊,你当真没有心?”
“其他事情,还需我一一指出吗?”陆危楼将他抵在桌案边缘,古铜色的肌肤坚硬地如钢铁浇筑而成。而再硬的铁,也硬不过他眼前之人的心。
“云渊……你不累吗?”他终是叹息般的问着,后退几步,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结果却是我从未失败。”云渊看着弯腰的陆危楼,垂下了眼。他们领兵的观念相差甚远。云渊希望用最少的损失换来大捷,理智得近乎残忍地换来更多人活下去,而陆危楼却宁愿手下的兵能堂堂正正的死去,不留遗憾。
“陆危楼,这是我第二次对你说这句话——自古,慈不掌兵。”
“至于你问我累不累,我不累。将天下玩弄鼓掌之间,真是再美妙不过了。”云渊站在原地,任由陆危楼的长枪划过地表,自己未被伤到分毫。
他知道这个男人总是太心软。
“——滚。”陆危楼第一次吐出这样粗俗的字句,背过身不愿多看青年一眼。
云渊笑着掀开营帐,而帐子落下的一瞬,他也冷下了脸。青年盯着阳光下几近透明的手掌,透过青色的血管仿佛看到了下面流动蜿蜒的鲜血。
云渊故意变得更加张狂疯癫,一点一点把自己逼向绝路。
这时一个面容普通的士兵走到了他的身侧,温润惑人的声音却是那个桃花仙独有的。
“两个多月,周围势力收拢了三分之一。再有几天,差不多二分之一。”
“我如今也猜不透你在想什么。明明不必去管这些事……”桃花仙变幻了容颜,言语间意外有些忐忑。他从未见过云渊对一件事认真至此!他不知道对方在布着什么样的局,从离开仙族后齐光就隐隐感觉到不安。
“我没事。”云渊摇摇头目送齐光离去,从怀里掏出酒水。青年刚想用酒水清洗双手,下一秒改变了注意,反而将其灌入喉中。
反正最唠叨的陆危楼已懒得管他,再过几天,只要再过几天,一切自会明了。
“我真是天下最坏的男人。”云渊低低笑出了声,比堕落的魔还要放肆几分。
远在万里之外的七国书院,路过广场上的文人都不自觉走到玉璧背面,玉璧上“国试榜”三字写得龙飞凤舞。此次国试完完全全惊掉众人眼球,七国七子竟将榜单前七名统统揽入怀中!
而目前排在首位的竟不是成名已久的大儒,而是个年轻、甚至称得上稚嫩的青年!
国试榜,第三名,孙济世。
国试榜,第二名,陆危楼。
国试榜,第一名……云渊!
第76章 圣人一言罚三年
国试已开始半月了,孙济世流离在四面战场,妙手回春救助重伤濒死之人。他这次来到了伤亡最少的陆危楼与云渊处。
“真有你的。”孙济世不清楚云渊私下用了怎样毒辣的手段,只是感慨于常人无法想象的战果。
“我本以为陆危楼会牢牢占着第一的位置,竟被你小子后来居上。”孙济世的功勋不比任何人差,他虽没有带兵打仗,但是在后勤方面如鱼得水。
“怎么,你受伤没?”胖子憨厚的面容难得消瘦了几分,而云渊的脸色比他这个几日未眠的人还差。
“伤倒是没有,只是失眠。”云渊本来想直接否认,随后想起不久前陆危楼和自己迥异的做派,顿时口风一转。
“失眠吗?”孙济世苦笑一声,当年他上战场岂止是失眠,每次一闭眼就觉得被鲜血笼罩,仿佛听到号角绵延之声。
“这东西是眠草磨成的,一小撮能让你昏睡整日。你只需用手招着清风,闻上些许便能安神定气。”
“我事先可说清了,这东西战场上慎用,切勿直接服食。”孙济世犹豫了半响,还是递予了云渊。要是对方直接灌下这瓶药,又逢上敌军突袭,友军叫不醒他才真可怕。不过看云渊那般深不可测的模样,应该做不出这种傻事。
“我都懒得去找陆危楼,反正他肯定不用我治疗。”孙济世抓了抓散乱的发,没有告别直接离去。他能排在国试中排到第二并非没有原因,这个懒懒散散的胖子对战事比谁都要上心。
云渊目送着他的背影,那一刻他觉得孙济世成为医家少子真是再合适不过。纵使对方没有出色的容恣,没有高强的武力,亦没有绝世的智慧,可光是那普救众生之心,足以让他跃入人族巅峰。
在人族诸位天骄着手为国试拼搏之时,书院的白玉璧再度发生变化。为首的百名天骄除了排位姓名,又多了一项功勋值。功勋值十五天刷新一次,率兵作战是增长功勋最快的方式。云渊功勋是278100,说明他几场战役下来,约莫救了28万人。
孙济世救的是重伤的将领,他所救之人的功勋便会有一部分匀到他的身上。他的功勋为127814,与云渊相差甚远。
排名第三的陆危楼正和云渊一起领兵,到了中央战场唯一一座山上。
此山名为“落星山”,荒无人烟,山腰山脚树木茂盛,杂草丛生。山顶又格外陡峭,若将岩石推下,就算是身强体壮的妖族也上不来。当真可以称得上易守难攻,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之前秦安来报说,我们斥候发现有妖族斥候在此出没,仿佛在勘察地形。陆危楼转念便想到妖族打算在这里埋伏,决定率先占领此山,来一场反杀。他们连夜行军,云渊果断提议禁止生灶,让士兵边走边吃干粮,所以他们到达落星山的时间比预计的还要少上一天。
陆危楼刚踏入此山,便停住了脚步,侧头和云渊默契地对视一眼。
秦安毫无所觉,在后面说:“此山甚为安静,我们又来得如此迅速,埋伏好后定会大捷!”
陆危楼看着飞在他们前方的惊鸟,不发一言地继续向前走。埋伏?他们身后再也没有己方的士兵,这飞鸟又是如何被惊起的?只有可能是妖族在后方行军。这里是对方故意布的局,真不知道是谁埋伏谁。
他早该想到的,自己和云渊在中央战场这般锋芒毕露,总有一天会被盯上。
“多年前,山顶因雷劫起火过,之后那里寸草不生。”云渊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陆危楼点头,直接下令让大部队疾行登顶,同时让秦安尝试带一小列士兵探寻其他方向的出路。
还好他们来得快,不然走到一半等待他们的便是熊熊烈火吧?
“秦安情报失误。”云渊毫不留情地点出这个问题。陆危楼相信秦安,然而秦安身为副将,听过斥候汇报后没有思考直接肯定地来告诉他,实在太过大意。这两月的完胜大概是冲昏了这个老将的头脑。
“此战过后,自有处罚。”陆危楼思量着翻盘的策略,现在士兵还不清楚危情,要是真的知道自己被埋伏,自己又处置了副将,军心不稳怕是要出事。
陆危楼打了十年的仗,比云渊考虑的要全面。他单枪匹马凶戾地不输于任何人,但提到为他出生入死的士兵,多少缺了那份狠绝之气。
“是吗?”云渊垂下眼,拿布擦了擦扇子锋锐的边缘,没有提出质疑反对,而一张纸作的飞鸽从他指间悄悄飞了出去。
“妖族怕是故布疑阵,恰好我方离此最近,入了套。我方没有别的兵力能够调动,只能凭借山顶的地利拖延,等待对方露出破绽之时冲出重围。”陆危楼理清了思路,在山顶的石块上铺出地图。
“趁妖族没有完全布好局,派士兵准备巨石……”男人布下主营,粗糙的指腹划过地图,有条不紊地对身侧另一位老将指挥道。陆危楼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生死危机,早已习以为常。
一个时辰后,秦安满身血迹地冲进营帐。
“将军,妖族包围了山脚,我等强行突围失败。我们过去时,他们手里皆是火把,而鹰隼在山顶盘旋,应该是知道我方到达了山顶。他们虽放弃了烧山的打算,却并未退去。其余士兵为了掩护我,都……”
秦安声音颤抖,语带悲怆之意。鲜血从眼角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秦安,你独自逃出来?”陆危楼打断了他的话语,深不见底的眼扫过去,惊得对方一身冷汗。
谁都知道这话语里的水分,妖族包围是真,士兵掩护是假。中央战场的士兵只要能活下去,就不会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大抵是秦安文位最高,速度最快,率先撤出来罢了。
“第二次了。”陆危楼移开了视线,疲惫的面容难掩失望之色。秦安算是跟了他很久的人,之前就犯过错自罚来中央战场,没想到这次又犯了老毛病。怕死是人之常情,可身为将领,唯独不能怕死。
“七国律法第十一条提及,战场上首次临阵脱逃,罚其去中央战场三年;第二次,允许就地格杀。”
云渊的话语让秦安露出骇色,对方急忙开口:“在下愿再次率兵突破,不破不归,以求将功赎罪。”
陆危楼没有应声,他沉着脸似乎在思量什么。如今局势危机,若是再少一位将领,怕是更加艰难。而这时妖族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落星山。
“——曾听闻陆危楼一袭白骨笑苍生,又听闻云渊一计良谋定鬼神,没想到这等天才也有被反算计的一天。若是你们束手就擒,发誓转投妖族,在下愿放汝等麾下士兵一条生路!”
说话的人字字诛心,将蒙在鼓里的士兵惊醒,又挑拨了将士之间的关系。
此话一出,云渊便抬起了陆危楼搁在身侧的长枪,手腕一翻之间斩下秦安的头颅,飞溅而出的血液没有半滴沾到他的衣袍。
“云渊!”陆危楼抬头的瞬间,一切已成定局。
“只是按律办事,况且如今需要震慑士卒。”云渊没有表露出第一次杀害同袍的恶心感,强自冷静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将他的首级示众,再无人敢临阵脱逃。你若下令……”云渊话语未尽,陆危楼便猛地起身走到营帐门口。
“我是主将,一切由我来决定。这场战役你便呆在这里。”陆危楼不想再与云渊纠缠,他知道对方理智的几近残忍,云渊考虑着大部分人的命,却从未考虑到身为战士的尊严。
“若我非要出去呢?”云渊抬起扇子,面无表情。
“你应该知道,私自越过主将行事该定何罪。我纵是就地斩杀你,也无人置喙。”陆危楼背身逆着光,满溢的杀气拒人于千里之外。云渊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陆危楼也处在爆发边缘。
“呵,我不知道。”
云渊慢慢走到他的身后,像是拥抱一般贴上了宽厚健硕的背脊。那修长的手指握着精巧的扇子骤然发力,刺入的正是男人紧致的腰腹。
“你……”陆危楼刚想转身制住对方,就觉得大脑一片混沌晕眩,完全使不上力,而对方喷吐在耳边的气息也灼热过头。
云渊那张俊美的脸仿佛笼在白雾之中,姣好的薄唇张张合合,说着他再熟悉不过的话语。
“我最后一次说这句话,自古……慈不掌兵。”
“你调动不了军队。”陆危楼强撑着意识说道,云渊扇子边缘抹满了孙济世给的眠草粉末,药性十足。
怪只怪他那一扇刺的太温柔,温柔到毫无杀意,连在刀尖游走的陆危楼都没有觉察。
“不,我可以。”两个月来,士兵早已熟悉了云渊的指令,而这种生死危局,只要有主心骨站出来,没人会置疑他有无虎符。
“陆危楼,战场上的确没有援兵。可是你忘了我这两个月在做什么吗?”云渊用两个月时间着手布局,将训练有素的死士分散打乱到四周的部落中,再让齐光用绝对的武力吞噬侵袭,整合了近二分之一的强盗。今日便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他刚刚便是传书给齐光求援。
陆危楼已听不清云渊的话语,他迄今都确信着云渊虽做法偏激,但心怀人族。可青年这般举措,必会被百家阁判处重罪,今后云渊怕是要在中央战场呆上数年赎罪!
为什么?为什么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们这些参加国试之人的举动,每隔数日便会被传回百家阁。纵使陆危楼有心隐瞒,云渊伤害袍泽、违律领兵的事也注定会被发现。;陆危楼不信那般聪明的人会因为一言不合冲动至此。
难不成天底下当真有人随性至此?!
等到三日后陆危楼醒来,一切早已平定。
他昏睡后,山下突然涌出几万强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了妖族一路。在妖族他路分兵围剿时,云渊趁机带着士卒冲溃另一路,甚至乘胜追击,完全打破了包围圈。
恰巧这时百家阁圣人的声音传来,充斥着他所在的这片战场:“七子除云渊外,即日返回。”
“贪狼星君云渊,心性暴戾,目无法纪。然其大败妖族,将功抵过,罚其在中央战场三年。”
“未经召回,不得离开!”
第77章 笑叹此生苍天妒
“我不服。”陆危楼浑噩的大脑被一个男人的声音惊醒,那是云渊的声音?
陆危楼闻言起身,腹部深刻伤痕带来的痛楚让他扯了扯嘴角,却没有止住其走出营帐的脚步。
“有何不服?”下令的法家半圣语气严厉,甚至有些怒其不争。
“我是否毫无败绩?我是否逆转乾坤?我伤了何人,又救了何人?”
偏激的质问不住从云渊口中冒出,却无人看到他如今的眼神平静地过分。
“不知悔改,只争口舌之力!”半圣怕是气急了,咳嗽了起来。
“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注重结果,这天下迟早大乱!你眼里可有法纪?可有军规?!”
“哈哈哈哈哈!若是胜利唾手可得,法纪、军规算得了什么?你们太过迂腐。放眼仙魔,力量便是一切。”云渊放肆地笑着,眉眼间皆是狂妄。
“这便是你们对待功臣的‘奖励’?人族何时这般腐朽了!”
“你真是狂破了天!拿人族和魔族比,告诉我,你偏离本心了吗?”法家半圣不欲多言,没有把对方的气话放在心上。
“陆危楼,你说说看。”兵家半圣突然开口,话语转向了被伤的陆危楼,那个满身伤痕的男人如今也是满心的复杂。
陆危楼一直知道自己的问题,他对待敌人可如狂风骤雨般毫不仁慈,而面对袍泽,虽斥责怒骂并不少,实际上还未开口心便软了三分。云渊恰恰弥补了他这一点,只是青年残忍得令人胆寒。
“我不愿离去,亦未受重伤。”说到底,云渊最大的错就是冒犯主将,越权征伐。若那天云渊本就是军职最高的人,便毫无错处。陆危楼对犯军规的将士杀伐果断,可对眼前领着谋士头衔的青年实在毫无办法。
他也不得不承认,云渊的谋略超脱众人想象的极限。无论是出于大义,还是出于私心,他皆不愿这般鬼才身陨于此。
“我且问你,那日在落星山上,你为何再也没有出过军营?”陆危楼的话语虽然是变相地为青年辩驳,半圣却早已知晓当日对方暗算了他。
“我连日征伐太过疲惫,故而晕厥了。”陆危楼深深地看了一眼云渊,低头回道。
“胡扯!”兵家半圣忍不住斥责出声。他从小看着陆危楼长大,那个曾经十日不眠不休的宛如铁铸一般的男人,会在大战一触即发之时累得晕倒?陆危楼这是在逗谁?
“难不成腹部的伤口是你睡梦中自己刺的?”半圣气极反笑,这天下到底怎么了?最正直的陆危楼也学会了说谎!
“为了抵住倦意而刺。”陆危楼面不改色,深刻的面容认真沉凝。
“够了!即日返程。陆危楼,你来百家阁抄上一个月的《孙子兵法》!”半圣撤回了圣力,不容置疑地下了决定。
陆危楼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抬头凝望人族旗帜、满脸嘲讽的云渊,那狂躁地风沙席卷,显得青年的身姿格外单薄。他突然想起那日过于暧昧的拥抱,自己明明失去意识,却能感觉到与对方眉间凉意截然相反的炙热。陆危楼狠狠地闭了闭眼,稳步走回营帐。
他陆危楼生来便是活在秩序下的人,不知不觉已为云渊破格太多。如今半圣之令,他不得不受。
七子连日来将中央战场搅得天翻地覆,要是妖族孤注一掷前来围攻,结果真不好说。若他们皆身陨于此,人族未来百年必定青黄不接。
陆危楼不是轻言妥协的人,那般高处之人怎会轻言妥协。他和其余五子商量好,准备回到书院休整一月便再度归来,帮云渊扛过这三年。
然而回程的诸君无人能想到,半个月便已物是人非!
当陆危楼在百家阁内端坐着罚抄兵法之时,五子站在百家阁的门前,无声逼迫着诸位圣人。
而正是此时,一阵钟声仿佛穿越亘古而来,无风自响,凄厉地宛若哀鸣。
“谁人死去了?”墨天工低低地问出了声,沉静许久的半圣终于哑着声音给了他们答复。
“不是死去,是入了魔。”
“怎么可能?若非叹惋气运无双的绝世天骄离开人族,古钟绝不会响起。而那般才华横溢之人,又怎会入……”魔。墨天工突然浑身僵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谁人会入魔?谁人可能入魔?第一个浮现在他脑海里的,竟是自己那平生唯一的知己!
早在众人离去之时,云渊便故意斥责处罚身侧的将士,直到无人再敢触他的霉头。随后他独自出现在那棵醉花树下,用生命之火熔铸了兵器,化成结实的铁链捆住自己。
“拜托你们了。”青年话音刚落,州试之时入他玉牌中的英魂一个个浮现。
韩信桀骜地抱臂而立,见此情景突然问道:“你当真不悔?”
云渊笑着看他们合力屏蔽了此处,不甚清晰的话语流露出来。
“千夫所指,我独受之。”
“那为何要绑着自己?”
“因为怕自己……退缩啊。”云渊猛然咽下了含在口中的魔玉,当初在仙族赌到这块玉石,他真的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成为纵横家少子之时,鬼谷子给了他无字天书。书上不仅记载了纵横家要义,更是介绍了远古的秘辛以及各式各样的珍奇。
比如他口中这宛若魔族犄角的石头,吞服下去能让人拥有魔的特征;比如说要解开仙族的契约,只有成为与他们永不相容的魔族。他算计仙族,让仙族和人族交往频繁,只不过布局的第一步。下一步他便要深入魔族,挑拨玩弄,终将要把各族摆在自己的棋盘之上。
若他入了魔,齐光不会被契约所扰,也不会步入上一世成魔的下场;若他入了魔,陆危楼亦不会直面各族联军,弄得精疲力尽而亡。所以他在中央战场上处处表露出魔的寡情绝性,与诸子划开界限。
什么时候他云渊也成了这般伟大之人?!自己想来都觉得好笑至极。
他一直表现的运筹帷幄,其实没有什么底气。若是没有这块玉,自己只能真正入魔,那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云渊拿出石头的那一刻起,漆黑的魔气便不断蔓延,苦于被英魂的圣力所挡,渐渐绕成了一个漩涡。而青年咽下去的瞬间,雷霆直直从九天上劈下,狂野暴躁,生生不息。
这再也不是诗词引来的那种劫数,而是无数缕银白的电流如狂风骤雨般落下,打在躯体上,劈入灵魂中。一个人想要生生地伪装成魔,这等逆天之事,天地不容!
云渊的半仙之体、身上的系统再也没有丝毫用处,凄厉的惨叫从青年的喉间疯狂溢出。
直受雷霆是怎样的感觉?那是一种痛到灵魂深处的麻木。身体、思维统统不受你控制,绝望到崩溃,甚至产生自残的倾向。
“啊啊啊啊啊!”痛苦的呐喊被生生隔绝,这种惨绝人寰的叫声回荡在英魂们的耳畔,连只剩灵魂的他们都不禁被此景怔住。一个人要有多大的胆气、要多狠厉,才能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
痛!比刀在身体上剜还痛,有多痛呢?云渊无法用辞藻来堆砌描绘,他的大脑根本无法思考,通身电流四溢,白皙的皮肤焦黑一片。云渊甚至荒谬地感觉到自己的细胞在破碎、重组,在狰狞咆哮。
他冷清的面孔不复平静,扭曲地看不清容颜,就算铁链紧紧禁锢着身体,青年都狠狠得弓起了腰。链条碰撞的声音像是野兽在嘶嚎,压抑苦闷,抑郁难言。
疯了疯了疯了!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明明有着那样的傲骨啊……英魂们一步步看着云渊布局谋划,深知对方从不轻言疼痛。那要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叫成这样呢?
光是看着,连踏过千重白骨的铁血将军都不禁眼眶泛红。
“啊啊啊啊啊!”又是一道雷霆,炫目的白光宛若奔龙游荡徘徊,想要将云渊的意识、灵魂一同席卷。
死了就好了吧?死了就解脱了吧?我命是有多硬!为什么还不死呢?云渊在黑暗中问着自己,连呐喊的力气都不复存在。
“够了。”韩信移开了眼,他自负天下无人能如他这般能屈能伸,可眼前的青年对待自己的方式,比他都狠绝的多。
云渊听不见英魂的呼喊,他溢满血丝的眸子似乎直直盯着书院的方向,又好像什么都没看。那消瘦的身体开始暴动挣扎,想要崩裂链条,然而越挣扎越痛苦,宛若无用的困兽之斗。
“我不会死!我不能死!云渊,云渊……你不能死。”云渊空洞的惊人的眸子几欲炸裂,他不住地喃喃,谁也听不清青年在说什么。
真的有人能凭着毅力硬生生挺完毁天灭地的雷霆吗?要是以前韩信会嗤笑一声,然后说:“毅力不过是无能者的借口。”
可现在,他突然怀疑起自己的想法。
雷霆终于停息了,一场倾世的大雨同时在各族地界飘起。浅浅的雨水不疾不徐的滑落,不消片刻,便汹涌决绝、连绵不休,像是在奏响安定世界的镇魂歌。
云渊屹立着的躯体直直倒在泥水之中,终于失去了意识。躁动不息的雨水洗涤着世间一切的污秽,一个非人非仙非魔的存在,自此逆天而出!
“入魔,入了魔……”抄写兵法的陆危楼生生捏断了笔杆,大片的墨迹蔓延在纸张之上,渲染晕开,无人问津。男人不断重复着这般话语,像是着魔一般。他这些天脑子里浑浑噩噩,永远徘徊着血腥的拥抱。乍闻这消息,陆危楼第一个想到的亦是云渊。
“这是那人留在营地中的词。”
他接过半圣递来的纸张,强迫自己一字一字地看了过去,慢慢念出了那首词。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兴荣?把酒东风共从容。携手游遍芳丛。1”前半段绮丽中透着年少轻狂,还有着世事无常的叹惋。短短几句,凝重深沉,像极了云渊多变的笔端。
“信著全无是处,问花我醉何如?2”后半段第一句蔑视了百家学说,讽刺众人只信书本的迂腐,未尝没有影射半圣们不知变通,只懂一味处罚他的意思。青年心灰意懒的模样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云渊在战场上越发狂妄傲慢,可那内里的光芒亦愈发耀眼,宛若朝阳初生,熠熠不可直视。
谁能如他,醒时鬼策狂谋,醉时吟诗作赋?半梦半醒询问繁花,这等被人当做疯子之事,当真只有他能干出来!
看到此处,陆危楼心中对其入魔已信了三分。这等嘲讽解愁之词,洒脱下皆是怨愤。
“狂歌痛饮英雄墓。笑叹此生天妒!1”我对着战场上林立的荒塚,痛饮狂歌而无人能懂。此生身为人族,却被天妒人怨,只有付诸一笑。
“谁给他的胆气,谁给他的狂妄!”半圣拍案而起,又咳嗽了起来。天都在嫉妒他?这般想的云渊早已步入歧途。看到此词再说他入魔,太有可能了。
“一念成佛?不如一念成魔!”而诗词背面用狂草而书就的十个字,明明白白地印证了这一点。
“云渊……”陆危楼闭上了眼,冰冷的唇角动了几下,低声吐出了一句话语。
“——我不信你入魔。”这般证据确凿,陆危楼却更愿相信自己的眼。他想起青年贵气瘦硬的字体,想起他狂妄鲜活的恣仪,想起他明珠大比的惊艳,想起他在战场的运筹帷幄,想起他在万箭下的冷静从容……
他绝不会相信云渊入了魔!
七国书院同时被这场突然其来的大雨的席卷,呆在此处的齐光突然流下了泪水。他面色愣愣的,全然失去了曾经的灵动飘逸。仙人轻轻抚着自己沁凉的泪水,突然双臂环绕身前,笑得放肆而疯癫。
“怎么了?”云衣惊得退后半步,不禁问道。她心忧弟弟所受的处罚,齐光是受云渊之托来让她安心的。本来这个比自己身后的青琅还要俊美的仙人正打算回去,却突然间倚在檐柱上,毫无表情地泪流满面,接着不受控制地发狂。
钟声伴着倾盆大雨笼罩着人族,屋檐下滴落的雨水留下暧昧蜿蜒的痕迹,不久又被冲刷淹没,永消于世间。
“契约消失了……这便是你送我的大礼?”齐光温柔地低语,修长的手指抵在额间,像是在描绘着什么纹路。在他身侧的青琅突然拉过云衣,护在身后。
那个瞬间,齐光身上的气息太过危险。
“真是好样的,云渊。”仙人的声音温柔得仿佛凝聚了世间最甜美的蜜糖,却是满含杀意的缱绻。他一步步走出了阁楼,粉色的身影淹没在洪流之中,孤寂的,凄凉的,透彻心扉的。满楼的鲜花随着仙人的离去悉数枯萎,草木尽失生机。
挺过雷霆的云渊正卧在醉花树的枝干间,生死不知。他眉心的桃花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火红的纹路。三千黑发悉数披散,一袭白袍换成了比夜色还要深沉的浓黑,那精壮的胸膛大片大片的袒露,薄唇上皆是血色绵延。
云渊,终究是入了魔。
第78章 生而为王永为王
那场倾世之雨持续了三天三夜,连绵不断的雨水将春日的暖意浓浓尽数打散,空气中尽是薄凉。:3wし而骤雨初歇之后,最热情的盛夏席卷而来,酷烈的阳光恣意地在大地逡巡。
昆仑山上却终年白雪,丝毫不被暑气所扰。就是这安宁孤傲的山峰上,突然想起了“噔噔”的清脆声响,不疾不徐,宛如泉水撞击着岩石。
一个男人脚踩木屐,踏过了满山的白雪皑皑,在古老沉寂的深谷中如履平地。
“地狱之门。”男人低沉的声音像是丝绸一般悠然划过,阴森恐怖的四字在云渊口中缱绻的有如情人呢喃。他一袭松松垮垮的黑色单衣,精壮的胸膛半露,结实的肌理流露出狂放不羁的意味。
昔年他来昆仑山,飞到九重天阙之上;今日他来昆仑山,却是要坠入深渊之下。当真是世事无常。
男人撇开思绪说完四字之后,漆黑的深谷突然变成了另一种景象。火红的烈焰透过坚硬的岩石,染出血色的灼热。凹陷下去的土地烫的惊人,流溢的火焰渐渐勾勒出一个门的形状。
这里虽是魔族入口,却没有半丝半毫的魔气,反而金色与深红的光晕营造出了不属于人间的震撼。整个地面就像是饕餮在缓缓张开巨口,呼唤引诱着无知者跃下。
“瞧瞧这是谁?”
云渊满头青丝不再正正经经地挽起,而是悉数披散。青年修长的手指插入发间,让零落的碎发顺从地伏到耳后。就在他做好一切,双手大张模仿着从天空坠下的孤鸟,准备以完美的姿态一跃而下时,突然被熟悉的声音叫住。
那个开口叫住他的,正是魔君玄德。
云渊闻言侧过了脸,瞥了眼玄德便直直坠下,那副入魔后的容颜第一次暴露在他人面前。纵使早就听闻过云渊入魔的玄德,都不禁被骇住了片刻。
还是一样的面容。但那双原本清冽的桃花眼被魔气勾勒地深沉晦暗,不过是幽幽地暼过一眼,便让他这个魔君都有种亲临地狱的错觉。对方原本还算柔和的眉目变得凌厉锋锐,眉间的纹路像是终年不散的鲜血染成,他仿佛从干净的青年变成了完完全全成熟的男人。
一个人不过刚刚入魔,看上去却比为魔千年的他都要富有魔性。真的有人生而为魔吗?
“当日便觉得,你合该是我魔族之人。”魔君留在原地叹道。他本是不信对方入了魔的,而今日见到云渊这般模样,打消了怀疑。玄德第一眼就认定云渊心思太过复杂,为人时还有道德礼仪约束着他,一旦挣脱了枷锁,便邪肆到无法无天。
这个人或许天生适合这般肆无忌惮的活着,连永无生路的地狱之门都沦为了青年陪衬。
玄德跟着对方跃入,直接将其带到了魔族的宫宇之前。
魔族最核心的建筑伫立在悬崖边,紫黑的迷雾笼罩着整个地界,浓烈的魔气下是无数毫无生机的行尸走肉,他们日复一日地做着最繁重的事物,没有自己的意识。
“总有凡人认为入魔便能永生,这便是他们的下场。”天赋不够、执念不足,最终不过是只剩长生的一副躯壳罢了,还不如幸福百年。
玄德嗤笑着衣袖一转,便将云渊移到了大殿之中。
此殿大气恢弘,一如人族的金銮殿,只不过将那富贵之色变成了黑暗寂寥。玄德随性地倚在王座之上,下方皆是半跪着的魔族高层。云渊看着这般场景,便猜到了玄德的用意。
这是要先来个下马威,再招揽自己?
“为何不跪?”玄德身侧斟着美酒的女人娇声询问,不知是好奇还是受了玄德的指示。
“为何不说话?你是个哑巴吗?”女人又问了一句。
云渊知道她的信息,女人名为无欢,看着年轻妖艳,其实早已活了三千年,是上一任魔君的心腹之臣。后来她转投了玄德,也混得如鱼得水,实在是不好相与之辈。
“他不会回你的。”玄德手指点在王座上,顿时明白了云渊不说话的原因。云渊他永远不会回应自己“臣子”的问话。
“为何不跪?”张扬地红发衬得魔君戾气十足,他亲自问出了口。
“我一念成魔,可不是为了从一个牢笼走到另一个牢笼。”
这次云渊终于吝啬地吐出一句话,随后甩出的八个字让下方众魔猛然抬头,面露惊色。
他说:“——生而为王,为何要跪?”
玄德沉默地盯了他半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是了。天之骄子永远是天之骄子。在人族他列入七国七子,在魔族,他一样有资格问鼎王座!
“好好好!果然是能想出那般鬼策狂谋之人该有的气度!”云渊的生平和他太像,同样是百家的少子,同样怨恨着圣人们所谓的仁慈秩序。他谋略不足,需要这般鬼才的帮衬,要是能推翻人族那恶心腐朽的百家阁,就是把王位让出去,又有何妨?
“云渊,辅佐于我。我魔族……任你纵横!”云渊在中央战场的事迹在座之人皆有耳闻,人族接受不了对方的心狠手辣,可他魔族最不忌讳的就是这个。在人族,云渊的话语是大逆不道;但在魔族,强者至上,能者居之,有实力合该狂妄。
“自当如此。”云渊没有弯腰作揖,抬起看着玄德,生生给人种平视对方的感觉。
“我魔族的军师之位终于有着落了。诸位可有想问的?不必忌讳。”玄德站起了身,似乎在帮着云渊铺路,让他拉近与其他魔族的关系。说到底玄德也看不上下面那群乌合之众,只不过又不得不用。如今难得来了一个可造之才,当真是如逢甘霖。
“少年郎,当年姐姐去人族玩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你在人族女子间很有名咧。姐姐我很感兴趣,说说看嘛~”无欢接过玄德的话语,打开了局面。她圆于事故,看透人心,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活了三千年,却自称姐姐。云渊面上没有露出半丝异样,心里不免有些好笑。果然年龄是所有女人的禁忌吗?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1”青年短短的几句词勾勒出曾经的恣意轻狂,然而又有着魔族特有的寡情薄幸,实在是令女子又爱又恨。
“素闻你诗才,当真不错。”无欢笑得越发艳丽,眼底却无半丝感情。
有了她的开场,渐渐询问者增多了。云渊慢慢地应付起了各个好奇的魔将魔士,这时候不知哪个笑着说出了一句话:“人族现今都有为你辩驳者,当真是瞎了眼。”全场顿时静寂了下来。
云渊闻言控制着自己不看向魔君玄德,他知道这是对方的第二次试探。
果然,玄德按了一下墙面,竟然映出了不知从哪里偷拍到的七国书院的情景!
“很奇怪?人族能渡魔,魔族自然也能诱人。”他是少子出生,自然清楚七国书院是怎样的情景。他成了魔君,在书院里何尝没有自己的眼线?魔族可不都是只知蛮力的愚者。
画面有些远,但还是能看清六子聚在云衣的阁楼前,挡住百家阁半圣们的去路。
“让开。”法家半圣的叱令没有让他们动弹分毫。
“你们皆知,入魔者该当何罪。”法家半圣一生与规章为伴,最狠有人判出人族。
“云衣无大罪,吾等要问清一些事情。”儒家半圣的承诺般的话语终于让六子退开半步。当年秦国桑河之父入魔,他也被免了罪,而云衣亦罪不至死。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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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