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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棋魂]光夏 作者:菀词

    正文 第25节

    [棋魂]光夏 作者:菀词

    第25节

    我气得吐血,立刻挂了塔矢的电话。段位也就罢了,现在还居然发出这种丧心病狂的论调,头衔说明不了实力!头衔说明不了实力……去你的说明不了实力,你父亲之前的五冠王难道是叫来玩的咯?!

    手机铃声《夏夕空》响起来,我接起就嚷道:“你再说一次头衔说明不了实力试试看!!”

    “啊哈?!”

    对方传来的是一把熟悉的滑稽的声音。

    我顿时认了出来:“猫咪老师!”

    猫咪老师说:“黄毛小子,明天你说请本大爷吃鲷鱼寿喜火锅,是不是真的?”

    第108章 棋魂特别篇八五月五日

    棋魂特别篇八

    五月五日。

    重物砰地撞上我的脑门。我猛然惊醒,对上一张肥胖的放大的猫脸。

    “啊啊啊,猫咪老师,你一大清早就吓醒我!”

    猫咪老师“咻”地一声跳起来:“谁叫你在《友人帐》乱涂乱画!”

    我和猫咪老师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忽然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臭小子,你笑什么笑!小心本大爷在你看不见的时候吃了你!”

    “好啊,你吃了我。那样夏目就再也不理你了。”

    猫咪老师突然从棋盘上扑过来,我措手不及,居然被它撞倒在床上。只听它龇牙咧嘴地说:“你居然威胁我?!别以为我不敢真的吃了你,进藤光!”

    那一刻,我清清楚楚地捕捉到,猫咪老师的眼里有戾气。猫咪老师,它是有那么一刻真的想吃了我的!

    我想抗议,目光却无意间落在被单,猫咪老师用爪子按住的地方,居然染上了一丝丝鲜红。

    可是,我没有感觉到痛啊。那么,是猫咪老师?它……受伤了?

    猫咪老师“哼”地一声,松开我,我却直起身子,一用劲,把它整个抱了起来。

    天!猫咪老师的前肢内侧居然有几条狭长的裂口,已经止过血,但还是有血痕丝丝冒出来,淌湿皮毛,几乎可以肯定是被妖怪的利爪抓伤的。

    猫咪老师恶声恶气地推开我,重新蹦回到棋盘上:“多管闲事。”

    “你疯了吗?!受这么重的伤还跑来这么远?!夏目有没有带你去看医生?”

    “是妖怪砍伤的,人类的药治不了。”猫咪老师轻描淡写地说。

    “居然还有妖怪能砍伤你?”我从房间的抽屉里取出一件不合穿的白色衬衫,用力撕成长长的布条,“过来,给你包扎。”

    “我才不需要——喂!!”

    我不由分说地过去,用布条缠上它的伤口,埋头包扎起来。猫咪老师破天荒地没有反抗,似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包扎。”它冷淡地说。

    “以前在医院等夏目醒来,看到有护士做过。”顿了顿,我忍不住问,“是为了保护那家伙受伤的?”

    “不是。”

    “哈,你自己喝醉酒去找妖怪决斗喔?”

    “我去做什么还要你这个区区渺小的黄毛小子管吗?!”

    “不管就不管,你又发脾气干嘛?”

    我边说边在包好的伤口上打了个结。猫咪老师古怪地盯着我,不知在想什么,让人坠入迷雾。

    “要不是夏目,本大爷才懒得见你呢!他说什么,你从五月五日开始不战败……搞不懂。”

    “夏目是怎么知道的?”我很意外。

    猫咪老师想了想:“好像……是从你那本棋谱帐知道的吧。”

    《进藤棋谱帐》的第一页,没有任何棋谱。

    最右边,是夏目的笔迹:“二零零零年五月五日至来年春,不战败。”

    忽然有水滴溅落,那是我的泪……

    院子里门铃响起,隔着深褐色的窗格,我看着佐为把《围棋周刊》放在藤椅上,上前开门。按响门铃的是一个黑色短发的少女。手里是一杆精美的、像是手工制作的鲤鱼旗。

    “……劳烦藤原先生收下——”三世子把那杆鲤鱼旗递给佐为,“……祝进藤君男孩节快乐。”

    鲤鱼旗在风中猎猎飞扬,在院子里投落一片细小的倒影。云翳在这时散开,阳光喷薄而出,将佐为的身影映得虚幻,仿佛即将要消失一般。

    我感到眼中一痛,泪水再次淌落。

    “小子。”

    我回过头去,对上猫咪老师漆黑的眼瞳,隐出一点肃杀之意。

    “你不属于过去。好好看着现在。”

    我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

    “谢谢你,猫咪老师。”

    猫咪老师“呵”地一声,但那声音太短,听来就像一记冷哼似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在爷爷家的阁楼上,仿佛洞悉一切。

    “猫咪老师,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按捺不住地问,“一早就知道……佐为的事?”

    鲤鱼旗在窗外猎猎摇动,像飘逝的命运。

    猫咪老师说:“从夏目玲子,到秀策本妙寺失火,到你,到夏目贵志。我知道藤原佐为,五十年。”

    第109章 棋魂特别篇九 鲤鱼旗与招财猫

    棋魂特别篇九

    “我知道藤原佐为,五十年。”

    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得厉害。仿佛是听到声音,佐为敲了敲我的房门:“光?”

    就在佐为拉开纸门的刹那,猫咪老师攸然跃起,砰地一声,变成穿高中制服的夏目玲子的形象。

    “斑……斑?”这一下白光来得剧烈,我和佐为都不得不捂住眼睛。

    等白光褪去后——

    站在我们眼前的“夏目玲子”,脖颈和手臂竟布满了可怖的焦黑的伤痕。清秀的脸也被熏成灰色,唯有一双茶色细长的濯濯眼眸。

    “斑?!”佐为脸色煞白,显然吓得不轻。

    我愣了足足两秒才反应过来,“猫咪老师,你故意挑这个日子作弄我是吗?!”说着,一拳招呼上去。砰地一声,“夏目玲子”变成了胖嘟嘟的招财猫,轻易就避开了。

    佐为也是愕然:“斑,光做什么事让你生气了?”

    这时门铃再次响起。

    “早上好,藤原先生。”

    “初次见面,藤原先生,我是本田……”

    “黄毛小子,你和我出去一趟。”猫咪老师开口了。

    “干嘛?我要看佐为下棋。”我真是不想理它了。

    猫咪老师语出惊人:“你不想拿回秀策的棋盘?”

    “进藤,你今天要出去吗?“本田看到我在玄关上穿鞋,问道。猫咪老师在院子里一跳一跳地抓蝴蝶。

    “对,要去拿回一样重要的东西。”我回过头说,觉得本田欲言又止的,“本田,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嗯……你还记得关西棋院的社吗?”

    “当然记得!听说他这几年成绩挺不错,还打进了头衔循环圈!”我说,无比怀念北斗杯的那个夏天,我们下出的精彩棋局,以及并肩应战中韩。

    “他和你一样,进步神速。我之前随老师拜访了他,他又使用了令我惊叹的开局手法。“这个社,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其实我和佐为讨论过和社的棋局,佐为在我复盘后说,社有极高天赋,是位敢于另辟新径、又难得有实力驾驭奇招的棋手。“如果能和社君下一局就好了呢!”佐为憧憬地说。

    “你先和佐为复盘,我回来就看你们的棋局!”我对本田说。

    交代过佐为一声后,我和猫咪老师就出来了。代镇的店家挂满了一面又一面的彩色鲤鱼旗,电车站牌也写满了“男孩节啤酒五折”之类的广告。

    招财猫迈着被我包扎过的小短腿走在我前面,肚皮上的肥肉不停地颤抖着。我看了忍不住想笑。

    猫咪老师好像发现了我在偷偷笑它,砰地一下又变成了夏目玲子。

    尽管我知道猫咪老师的真身是斑,有时候也会被它的气场压得死死的,但我还是没办法对它产生丝毫的畏惧。

    那么,猫咪老师呢?它在介意什么?

    走到电车站,我忍不住问:“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猫咪老师一指电子站牌。我一看,只见站牌上赫然写着——“本妙寺”。

    “你连本妙寺也知道?!”

    “五十年前的隅田川夏夜祭,本妙寺失火。我和玲子刚好在东京。现在的本妙寺已经是修缮过的了,玲子为此捐了一大笔钱。”

    我无言以对了。猫咪老师,它还知道多少关于佐为的事情,而我是不知道的?

    猫咪老师突然抬眼看我:“黄毛小子,你记住了,我履行了和藤原佐为的诺言,替你们找回了秀策的棋盘!”

    “四年不见了,进藤君——”

    “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慌里慌张跑来的小不点喔。”

    “现在是天元了啊,年纪小小的真了不起……”

    本妙寺里的工作人员纷纷向我打招呼。

    猫咪老师对他们说:“这小子就是那个需要修复的旧棋盘原主人。”

    大家齐齐发出惊叹几声。我猛地望向猫咪老师,那张属于玲子的面孔上,笑容暧昧。猫咪老师再做出什么,我都不会惊讶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压低声音。

    “有人匿名归还,不想让你们知道。”猫咪老师简短地说。

    “归还就归还,干嘛还要拿来本妙寺做什么文物修复?”这么一来,我如果不把虎次郎的棋盘捐出去,不是千夫所指吗……

    “啧,你自己看。”

    熟悉的虎次郎的棋盘很快就被搬了出来,只是不见上面一抹绯红。就算有,我也看不到了吧。

    我立时就明白了“文物修复”是什么意思。

    原本光洁的棋盘上,竟然有了一些浅浅的刀痕。虽然经过了极力的修复,但还是无法弥补其破坏性了。我伸出手触碰这些刀痕,内心无法抑制地痛楚。

    虎次郎的棋盘,在夏目那里,有过怎样的变故?

    这时一位穿着和服的老人从内室走了出来:“哪位是旧棋盘的主人?”我意识到他地位不低,赶紧向他鞠躬。当老人抬起头时,看到猫咪老师,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你不就是五十年前在那场大火中烧伤、康复后又捐钱修缮的女孩?”

    我果然被劝说要捐棋盘。

    “这个棋盘,原本是在本妙寺里陈列的,只是在五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中被偷走了。”

    “……欸?!”爷爷应该没那么大本事,趁乱偷棋盘吧?再说了,偷来的珍贵棋盘,怎么还会漫不经心地放在阁楼里积尘咧。

    我试着结结巴巴地解释,这个棋盘应该是由爷爷买来的。

    内心却一直在打鼓。我的天,居然是陈列的文物,这样可是悬案一桩了。说不定要吃官司,涉及到秀策,一定会被登上《围棋周刊》……天哪……

    不行,吃官司也要拿回来,这可是佐为附身过的珍贵棋盘。

    见好说歹说的我都不为所动,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不免有些僵硬。而那位老人一直不可思议地盯着猫咪老师:“就算人有相似,这……这未免也太像了吧!”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夏目玲子和那场大火有什么渊源,还有棋盘的来龙去脉。”

    代镇的拉面馆里,我和猫咪老师坐在落地窗边。虎次郎的棋盘放在桌面上。主干道上的车辆呼啸而过,车灯一下一下地打过来,把古旧的十九路棋盘映得明明灭灭。

    在回家以前,我一定要“审问”出结果来。而且,猫咪老师自己也怪怪的。

    事实上,我觉得猫咪老师和我相处的整个模式都怪怪的。就拿夏目作对比好了。猫咪老师非常喜欢夏目,他们之间的气氛,任谁都会觉得窝心。

    猫咪老师对我,可太不一样了。有时它像朋友一样跟我打打闹闹,有时仅是一个眼神就让人发怵,所作所为矛盾不已:几次说不再见我,却又跑来找我;刚刚才好言好语,下一秒就翻脸了。简直像神派来挑战我的耐性的,绝对跟当年的塔矢亮有得一拼。

    我到现在还是有点想不通塔矢亮的言行,更别说让我去理解一个妖怪的思维回路了。要了我的命算了吧。

    可是……没办法,我喜欢猫咪老师。

    而且,招财猫容器里的斑,也是我惟一能看见的妖怪了。

    我曾与夏目友人帐的世界那么接近。我多想去看看夏目眼里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但一切却早早地结束了。

    你们的世界,我还没有来得及拥有,便失去了看见的权利。

    这时热气腾腾的寿喜火锅端上。猫咪老师舀起鲷鱼烧就毫不客气地大吃起来。我叫了一打啤酒。猫咪老师率先就喝了一杯。

    彩色的鲤鱼旗在窗外飘扬,风与霓虹泼洒过来,落到它的眼睛里。平时再玩世不恭的瞳孔里,也弥漫上了人间烟火的流泽。

    你们眼睛里看见的,和我眼里的,有什么不一样呢?

    我忽然很妒忌夏目。只因为猫咪老师,和他们眼之所见。

    “黄毛小子,和藤原佐为、还有我们认识一场,你快乐吗?”猫咪老师问。

    它这么快就醉了吗?我笑起来:“真不像你会问出口的问题。”

    “你回答就行,哪儿那么多废话。”

    “当然是快乐的。”我斩钉截铁地说,接着,反问道,“你呢?”

    “我?”

    “你是妖怪,总是和我们这些区区渺小的人类混在一起,不烦吗?”我半开玩笑地问。

    “烦,很烦。”出乎我的意料,猫咪老师低下头,语气变得陌生冰冷:“总是这样执迷不悟,平白无故地受苦,明明是蝼蚁一般的可怜生物!”

    我陡然沉默。

    一时间,只听得见鲤鱼旗猎猎飞舞的声音。

    “既然很烦,为什么总是和夏目待在一起?”我轻声问,觉得自己隐隐受伤了,也许是因为,我想起了佐为。

    “你以为我乐意?只是为了《友人帐》而已。”猫咪老师咽下一口酒,语气依然是淡漠的,只是脸色有奇异的潮红。

    你当初附在我身上,也只是为了下棋而已吗?

    “这话你可不能让夏目听到。”我若无其事地笑道,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有一丝颤抖,“他会很伤心的。”

    “让那小子伤心的事情多了去了,一天到晚在睡觉的时候哭,和玲子那家伙一模一样,一模一样!五十年前,玲子被烧伤,我看着她痛得直流眼泪,就是醒不过来……”

    也许是因为喝醉,猫咪老师的神色有着不可言说的悲怆。

    “虎次郎的棋盘,是玲子偷的吗?”我试探着问,又给它倒了一杯酒,“……你的意思是,没有玲子,就没有我和佐为的相遇?”

    第110章 棋魂特别篇十 橱窗里的你

    棋魂特别篇十

    “玲子留下了遗嘱:秀策的棋盘,原本应该和《友人帐》一起,被后人继承的。”

    我呆视猫咪老师。那张与夏目相似的少女面孔,隔着火锅的热汽,与我相对。

    “这就是你当时跑来我家,又向我要走棋盘的真正原因?”

    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我的心上一掠而过。

    “是因为——虎次郎的棋盘……佐为……本来应该是属于夏目的?”

    猫咪老师漠然地点了一下头。啤酒罐在桌面上滚动着,发出空旷的一声两声。

    “玲子一直在找藤原佐为。她每去一个地方,就去博物馆、向一个地方的妖怪打听……她这一找,就是三年。”

    “直到那天,她看到了那个带血迹的棋盘。”

    接近九点的傍晚,我和猫咪老师分道扬镳。我对招财猫说:“回到夏目身边要跟我说一声啊!”猫咪老师没有回答。伴随着一股漩涡般的气流,猫咪老师消失在夜空中,想必是变成了斑。

    我独自一人抱着棋盘往回走。鲤鱼旗依然在代镇的各个角落飞舞。

    当初把虎次郎的棋盘偷走的人,就是夏目玲子。她发现了棋盘上别人都看不见的血迹。本妙寺的大火中,她偷出了棋盘,并将棋盘与《友人帐》一起留给后代。

    如果,夏目的亲戚没有因缺钱而把棋盘卖掉,辗转去往爷爷手上,那么,六年前被佐为附身的,就会是——

    就会是夏目了。我默默地想。

    如果是夏目的话,他一开始就能想到办法,让佐为以人身出现。

    如果是夏目的话,我和塔矢亮就不可能交集了。

    也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诸如此类的“如果”,我想了许多。甚至连“如果当初听到你声音的人不是我而是夏目,你会不会快乐一点”之类的问题都想到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抬起头。命运多么不可思议,我正站在夏目童年的夜空下,走向夏目童年的家。

    我会珍惜的。我在心中默念。

    ——“我想,该失去的还是会失去。珍惜了,就不后悔。”

    夏目的话忽然在我的脑海中闪现。我的心突然“咯”地一下,似悄声无息地碎裂了什么。整个人都空落落的,仿佛陷入虚空。

    棋盘很重。我停在一家音乐店门外歇息,茫然地盯着橱窗里中孝介新上市的cd。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

    半透明的橱窗上,倒映着一个雪白的熟悉的身影——是夏目贵志!

    纷飞的鲤鱼旗下,夏目默默地注视着我。冰凉的眼神,充满了与他自身气质极不相符的孤傲,仿佛只剩下这具躯壳,倔强地抗拒着,某些东西……

    我飞快地转过头去,四处寻找,可是,哪里有少年的身影?

    我没有片刻的思量,摸出手机,拨打夏目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是夏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安静,比月色清凉。“进藤君。”

    我问:“你在代镇?”

    夏目不明所以,“我在八原的家啊。”

    “……”那是我喝醉产生幻觉了?

    在我困惑不已时,夏目又问:“猫咪老师为你找回秀策的棋盘了吗?”

    “找回了。”

    “……那就好。”

    夏目的语气告诉我,他也知道本妙寺的那场大火。

    胸中有千头万绪,那是一种我从未经历过的错乱与惘然。心头泛起一点点酸,蔓延开来,竟发出细碎的痛感。而这一切,我都无法向夏目表达啊。

    橱窗里的幻觉不复存在,只剩下街道对面那面鲤鱼旗,被风挥得高高的。

    “进藤君。”夏目的声音变得喑哑,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竟透出一股悲凉,“猫咪老师,它还在你身边吗?”

    心口的那抹不对劲加深了。我如实说:“不在。”

    话音刚落,劲风一卷,那面小小的鲤鱼旗翩然飞了出去,向我的方向扑来。我一愣,想伸手去捉,却够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它远去了,心下有些许怅惘,却只是一瞬。

    还没到家,我就听到屋子里传来金石之音。佐为和本田他们下到这么晚?

    我不忍打扰,将虎次郎的棋盘放下,蹑手蹑足地走到棋室门外。佐为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的样子——听声音,不是本田,是塔矢亮!

    “……而且还延长了对局时间,真是绝妙的一招!”

    “我当时听进藤说,只觉得这一手棋太冒进,没有发现它真正的意图。直到今天下完棋后,我才意识到这一手的精彩之处,想与你们进一步讨论,没料到进藤不在——”

    “小亮,你说,这一手棋,是光想出来的?”

    “是的,是进藤对我说的……您不知道?”

    “光完全没有向我提起过呀——”

    我碰到了门。讨论声戛然而止,拉开纸门的是塔矢,西装革履的,显然是棋赛结束后直接来的。

    “光!你回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里面的佐为也站起来,目光炯炯。

    我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转向塔矢:“你今天不是有王座循环赛?干吗跑来?也不事先打个电话。”

    “我——”塔矢开口,微微蹙眉,“进藤,你喝酒了?”

    佐为的脸色变了变。我连忙讪笑着挥手,后退一步:“喝得不多——哎,佐为!”

    佐为手中的折扇毫不客气地落在我的前额。我的头本就有些酸胀,这会儿挨这么重重的一敲,身子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塔矢及时拉住了我。

    “光,你老实交代,究竟什么时候学会饮酒的——”

    我讷讷地反驳了一句:“喝酒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长大就是一切的借口吗?”

    唉,都是第一印象惹的祸。我在佐为眼里,好像定格成十二岁的样子了。

    “佐为,你可以给我做醒酒茶吗,就是你说的和诺子一起烹制过的那个……哎,佐为,拜托啦……”再说下去,我在塔矢面前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别听佐为胡说。”佐为离开后,我有些尴尬地对塔矢说,“我没有醉,我酒量还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不把那手棋告诉藤原先生?”塔矢漫不经心地问。

    因为,四年前,佐为vs塔矢名人,我洋洋得意地指出更好的一招后,佐为就走了。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我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塔矢低下了头,垂落的短发遮住他的侧脸,依稀看到他的眼睛,有锐利而深幽的神色。

    “塔矢。”我严肃起来,“你这么晚来这里,就只是为了跟我们探讨这一手棋?”

    塔矢沉默许久,说:“父亲,他要复出。”

    冰块与瓷碗“叩”地一声相击。

    佐为端着碗怔怔站在门口,蓝紫色的眼眸里是一览无遗的震惊。

    第111章 棋魂特别篇十一职业棋士

    棋魂特别篇十一

    塔矢说:“这是我第一次与父亲起争执。”

    桑叶和金银花的味道清洌,不下几口,我的酒已然醒了大半。

    “名人复出,这可是件大事啊!”

    而棋坛风声全无,看来塔矢第一个就告诉了我们。

    佐为坐到塔矢身边。“小亮,别急,把事情的始末完整地告诉我们吧。”

    塔矢望向佐为,眼中有微茫闪烁,像遥远大地的一星烽火。我的喉咙忽然一干。那样熟悉的眼神,力透虚渺,仿佛十二岁时下那两盘棋。

    “sai现身,相信将迎来与御城棋时代相当的不二盛世。如此历史时刻,我岂能在家中敷坐?我要复出,亲身在职业棋坛迎接藤原先生。”

    塔矢把名人的原话告诉我们。我和佐为都说不话来。

    也许是因为“御城棋”,也许是因为名人话中的敬虔,佐为的眼眸瞬然充满了盛大难以言说的喟叹,似有浮云海浪在里面翻涌。

    “在看过您和绪方一局后,父亲更受震撼。继我棋艺有成,由梨子小姐步入弈道后,父亲对后辈再无遗憾。只是,对于他自己而言,若不能在赛场上与sai一决胜负,将会是终身的恨事。”

    佐为向塔矢道了谢,接着问:“行洋的身体会受不住吧?”

    塔矢告诉我们塔矢老师的身体状况,果然堪忧。

    “我反对父亲复出。”塔矢的声音透着坚定,“作为棋士,我很希望看到你们二位在赛场上的棋局。可是,作为儿子,我不能不为父亲的身体考虑。”

    “复出之事,我必须和行洋谈一谈。”佐为说。

    “不,让我来。”

    我突然发话,佐为和塔矢都有些诧异。

    “你忘记了?当初你们对局、塔矢老师隐退,都是由我来牵线的。”我对佐为说。真相大白有个好处,我再也不用在塔矢面前遮遮掩掩的了。

    “恐怕你劝不动父亲。”

    “我当然知道。但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应该向塔矢老师交待一声的。”我这么说。

    职业棋士考试的最后一局,终局。

    川添低头说“我认输了”时,尽管是早早预料到的结果,我却分明感到自己的脊背缓缓放松下去。

    终于结束了。

    川添向佐为鞠躬,诚然道:“方才这局棋,还请藤原先生指教。”

    人声如潮水一般扑来又散去。棋手们只要一下完棋,就会纷纷围到佐为身边。而佐为对局后往往不能脱身,因为他的对手通常会请求佐为点评。熟识些的,如由梨子、如森下门下的弟子,更会请求复盘。

    在职业棋士考试中,佐为的大部分棋局都是指导棋。这个主意,一开始是由名取周一提出来的。

    “sai现身太受关注了,甚至引发了世界性的热潮。若在水平较低的职业棋士考试就上演‘百人斩’,又会引发媒体过多关注,不免给别人造成以势欺人的印象。不如韬晦一番,成为职业棋士后再大展手脚。”

    佐为回来之后,名取帮了我们太多的忙。我和佐为都向他道谢。

    “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我很荣幸能帮到你,藤原先生。”名取说。

    棋手们打着伞离开棋院,行走在白蒙蒙的雨雾中,脸上带着失意的表情。年少的院生们三两结伴,有着高傲而不服输的眼神。他们经历了泪水与汗水的洗礼,昼夜努力,只是为了走进职业棋坛。

    每当我看见这一幕,总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对胜利者,更是对失败者。

    “千年不变的东西,棋盘上的热战、雨伞……还有,棋士永不屈服的心。”佐为在我身边轻叹。他的眼睛有深邃的光泽,明亮绵长,仿佛看到时间的尽头。

    六年前,是佐为陪伴我走过这雨季。喜悦的,悲伤的,跌宕的,我们一一分享。

    “虽然说这个很滑稽。”我咧嘴一笑,却感到眼里涌上一股深刻的热意,“但佐为,我还是想说,欢迎来到职业棋坛……”

    话音未落,佐为就拉住了我的手,将我带到怀里。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哽咽:“谢谢你,光……谢谢你!”

    第112章 棋魂特别篇十二 名人复出

    棋魂特别篇十二

    休息室里,塔矢名人端坐在窗边。我站在他的对面,不自觉地僵直了身子。六年过去,我却仿佛还是那个连棋子也不会捉的小孩,被他的威仪所震慑。

    “我……我很抱歉。”我只说得出这么一句。

    时至今日,我仍然没有办法给名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不管sai为何迟迟不愿现身,”名人逼视我,在经久不息的雨声中,他的声音愈发洪亮,“我只知道,从四年前在网络上认输、宣布隐退之时,我就等着今日了——就如小亮从前等着你一般。”

    我心底一凛,胸口涌起一团热气,逼得我喉咙发干。塔矢亮,我用了整个少年时代追逐的名字。我终于与他并肩而立,也站到了他的父亲面前。

    我谨慎地斟酌着词语。

    塔矢老师,我了解您的想法,甚至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因为,我也在等他!

    只是——

    “和佐为下棋,您并不需要复出。”我克服着自己的畏惧,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尽量使语调平稳,“佐为,他也希望和您下棋。只要您们的时间上没有冲突——”

    “你经常到会所找小亮下棋,是吗?”名人问。

    我疑惑地点头。

    “你们如何看待在会所中的对局?又如何看待赛场上的对局?”

    我瞬时一个激灵,心头雪亮。我想起了塔矢提过的、三年前与森下老师的棋局。

    “棋手在赛场上展露的心态、气势是迥异的。毫无疑问,赛场的氛围更能促进名局,区别仅在于对手是谁。”名人说,声音变得深沉而辽远,“这就是为什么,御城棋中诞生的名局比任何一个时代都要多。”

    简单的几句话仿佛有千钧之力。我惭愧道:“我明白了。”

    同一时刻,又不由欣慰。记得从前,我代佐为邀请名人下棋,名人一开始只当作闲暇时的消遣。佐为那受伤的神情,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而今天,名人却是为了能和佐为下出最好的棋局,不惜复出,回归职业棋坛。

    “可是,您的身体——”

    名人却了然,淡淡一笑:“是小亮让你来的?”这一刻,他那慑人的威严稍微退去,面部线条变得柔和。

    “不,塔矢只是告诉了我们这个消息。”我说,“是我自己来找您的。”

    名人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和藤原先生一起来。”

    “不,你……您不要误会,”我连忙摆手,我一慌张就把敬语忘光了,“是我非要自己来的,我不想那家伙亲自劝您……我是说,佐为……毕竟他最想对局的人就是……”

    “你,似乎一直在保护藤原先生。”

    名人语气流露出些许锐利。

    “因为那家伙只知道下棋,他什么都不懂。”我干脆诚实,“他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现在他回来了,我怕他受到伤害。”复又说,“那种心情,和塔矢担心您的身体是一样的。”

    名人说:“我不会说小亮的担心是多余。身体很重要,但有些东西——”他顿了一顿,目似静海深流,“甚至比生命更重要,值得我豁出身体、名利,毕生追逐不息。”

    我受到震动,不由沉默下来。

    “另外,我决意复出,也有小亮和你的缘故。”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我怔怔地望着名人。

    “如今的小亮和你,也具备了做我对手的资格。”名人不疾不徐道,我却分明感觉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沸扬起来,连皮肤都烫得生疼,“我也期待与小亮、你在赛场上相遇!”

    “父亲!”

    “老师!”

    门被刷地打开,两人站在门口——绪方精次、塔矢亮。

    对上塔矢焦灼而探询的目光,我苦笑着摇了一下头。时隔多年,我依然阻止不了名人的决定。

    塔矢大惊失色:“父亲,您真的要——”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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