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剑网三]苍云 作者:伦河玫瑰
正文 第7节
[剑网三]苍云 作者:伦河玫瑰
第7节
他现在一看到临淄王就浑身发毛。每每见到他面上的那些表情,脑子里就飘过无数弹幕。
他怎么做到的?
他装了这么多年不累吗?
他不去当演员真是影视界千百年来最大的遗憾!
这个男人太恐怖了……
笑!笑你妹!
临淄王,你心里此时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大家都是一群傻逼,被你玩儿得团团转?
邬琅也怕了,这个比奥斯卡影帝段数还要高的人,他怎么敢在他面前演戏?鲁班门前耍大斧吗!
“主子,您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明月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日头太大,待会回屋歇歇便可。”
“主子,那边有位公子在看您呢。”
“嗯?”
邬琅顺着明月的目光看过去,崔垣即使在一堆英俊小生里也能让人一眼相中。崔垣很适合笑,眉目舒朗,眼若凝光,温润俊美,好似宝玉。
崔垣朝他笑,眼神却有些奇怪,倒也不是不喜,只是复杂,邬琅也说不清是什么意思。
两人眼神隔空相撞,邬琅遥遥点头示意,便再没更进一步的表示。
他心情不好,还未等这群人散尽,便装病告退。自然没有看到崔垣一步三回头的殷殷眼神以及临淄王看到他们两人的互动后泛黑的脸色。
回了琅嬛阁,邬琅就那么干坐在椅子上,账本看不下去,茶水糕点也难以下咽。明月对自家主子突然的颓废茫然不知所措。问了一百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何时,临淄王已经站在了琅嬛阁会客室门前。明月去厨房烧邬琅喜欢吃的菜去了,琅嬛阁内侍从又极少。临淄王站了半晌居然也没个人通报。
邬琅注意到临淄王时,不知道这家伙在外边站了多久。他心烦意乱,甚至忘了起身行礼。
“身子不爽吗?适才一直见你脸色不佳。”临淄王微笑着走进屋,坐在邬琅身侧的椅子上:“这屋里怎么一个奴才都没有,一个个都是怎么伺候的。”
“琅儿,怎么不说话?”
邬琅蓦地抬眼望进临淄王眼底,那双黑眸深处明明就是一沟深渊,怎么自己以前就没能察觉出来呢。他看得出神,被临淄王几句叠声唤过神来,便见临淄王一手抚上他的脸颊,神色关切地看着他。邬琅吓了一跳,身子猛地往后撤。
“你怎么了……”临淄王愣住,被这般拒绝,脸上笑意已然挂不住了。
僵硬……尴尬……
邬琅从座位上退下,勉强牵起一抹笑容,问:“王爷想吃些什么?明月正好在厨房,我吩咐让他多准备些。”
“孤什么都不想吃。”
邬琅站在厅堂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笑着说:“惊鸿公子和诸多昔日好友分别,难免伤感,王爷这会儿应当多陪陪惊鸿公子才是。”
临淄王手撑下颌,抵在桌上,另一只手灵活把玩茶盏盖子,无奈地说:“他是恨不得跟着那些人一起走呢,现下又怎么愿意见孤。惊鸿情绪低落委实正常,不知琅儿你又是因为谁离开,黯然神伤呢。”
“琅不懂王爷的意思。”
“孤倒是不知,什么时候你和博陵崔氏的嫡次子相交甚欢了。”
“王爷若是指崔公子,我与他只不过是几面之缘而已。”
“天下四大家之首,博陵崔氏的公子,心比天高,眼高于顶,孤的琅儿可真是好手段,引得这般儿郎念念不忘。”
邬琅皱眉,临淄王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若是对我有何不满,直说便是,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含沙射影。”
临淄王忽的站起身朝邬琅逼近,脸上全然没有笑意,只是冷然地说:“琅儿觉得那崔垣公子如何?是不是觉得这高门子弟尊贵非常,俊美倜傥,芝兰玉树?”
“自然。”
从临淄王身上扑面而来的威压让邬琅有点喘不过气来,他后退,临淄王却以更快的速度逼近。
“你喜欢那崔垣?”
“你是孤的琅嬛君,你怎么能喜欢崔垣!”
邬琅觉得临淄王是疯魔了,你能和一个发病的疯子讲道理?他连你冷静点都懒得说了,转身就要往外走。不料临淄王死死抓住他手腕,挣也挣不开。
“你想去哪?你还能去哪?你不做这琅嬛君了?”
腕间传来一股仿佛骨头要被捏碎般得疼痛,邬琅一瞬间懊悔自己居然没开盾立,可他妈谁知道临淄王居然有武功在身,捏得他动弹不得。
他心中又惊又怒。惊于临淄王突然发神经,怒于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骗得毫无察觉。
不做琅嬛君了?
邬琅猛然挣开临淄王,冷笑一声,说道:“对!我不做这该死的琅嬛君了!我看上崔垣又如何。他是青云直上的世家大族,我是什么,只不过是圈养在这王府里一个可悲的小丑罢了。既然你容忍不下一点瑕疵,何不去问问那柳惊鸿他心里真正在意、真正爱的是谁?你敢吗,你不敢!因为你知道,在他心里,你连那个人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在空气中乍起。伴随着耳光响起的还有瓷器坠地破碎的清脆声音。门外,明月两手还维持着端举的动作,表情已然僵硬。
邬琅脸颊被掌掴得偏向一侧,嘴角渗出血丝。
揩掉嘴角鲜血,邬琅哼笑出声:“怎么,恼羞成怒了?”
临淄王神色变幻莫测,最后也化作一个叹息:“琅儿,我……”
“闭嘴。”
“燕琅死了,早在他决意跳井时,就死了。”
邬琅抬眼,面目冷然,愤然甩袖而走。临淄王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狼,那袖子也如刀一般割伤了他的手心。
☆、第二十六章 十里红妆
剧本走向怎么变成了这幅德行!
邬琅龇牙咧嘴地给自己的脸和手腕冰敷。
按照正常的日常走向,临淄王现在应该待在碧莲苑和柳惊鸿你侬我侬,而不是在这里和他大发脾气,怀疑他搞外遇。他也不会暴怒之下,露出了尖牙。
这不科学,和崔垣有什么关系,他是崔家人那是投胎技术好,这也能成原罪?
更可气的是,临淄王居然扇他耳光,从小到大,就连他爹妈也没这么打过他。
这梁子结大了!
明月端着一盆冰块战战兢兢敲门进屋,一边用布巾将冰块抱起来方便邬琅冰敷,适时才小心翼翼地说:“主子,王爷还在会客室等着呢。”
“爱等就等,等到天荒地老也随他。”
“主子,那可是王爷……”
“再多说一句废话,就给我滚。”
明月立刻闭了嘴。
其后几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府里的风向有点不大对劲。
东边琅嬛阁的那位突然变得深居简出起来,连章世堂都不去了,要批复的账目全由管事送上门去。别说是别院的下人,就连临淄王也见不到一面。前几日有流言说,琅嬛君和王爷大吵了一架,十分不愉快地散场,现在正相看两厌呢,至于原因,却没人说得出来。
正当人们揣测琅嬛君是不是要失了宠爱时,从王爷院邸搬出来的金银珠宝、稀罕玩意儿就跟不要钱似的往琅嬛阁送。更为诡异的是,那些送礼的下人们全被挡在大门外,连琅嬛君面都没见着,就灰溜溜地带着东西回去了。惊掉人大门牙!
这琅嬛君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想当初就算是最刁蛮傲慢的惊鸿公子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落王爷面子。
神奇的是,王爷居然还不生气!
笃笃笃,一串敲门声响起。邬琅头也没抬,喊了句进来。便见明月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蹦蹦跳跳的小胖墩,以及腰板挺直步伐沉稳的窦律。
小胖墩一进门就飞扑到邬琅怀里,一阵打滚,不满地说:“琅嬛君最近都没来找我玩儿!琅嬛君在忙些什么?”
邬琅无奈,没料到这位小老爷会过来。
“你不好好上课,跑这边来干嘛。”将小胖墩从怀里拎出来,放到椅子上,邬琅板着张脸说。
“我和豆芽菜想你了!对不对,豆芽菜。”小胖墩扯了扯窦律的手,窦律梗着脖子,眼神有点可怜。
邬琅飞了个眼刀给小胖墩,说:“说真话。”
“好嘛……”小胖墩说:“父王说你最近不开心,让我过来逗你开心。哦,对了对了,还有这个……”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枚两指宽,用黄玉篆刻的长方体印章,喜滋滋地塞到邬琅手里:“父王说了,把这个东西给你,你就开心了!”
邬琅狐疑,将印章的底部反转上来,那方方正正的方块里刻着四个小篆,临淄王御。
这是王府玉印!
“琅嬛君,你怎么没开心起来?”小胖墩一脸奇怪地趴在邬琅腿上。
邬琅暗骂,开心?哭都来不及!王府玉印,给他干嘛!
小胖墩玩玩闹闹走后,紧接着衡莲君又接踵而至。
邬琅暗道,这是要来车轮战?
岂料衡莲君上来和他谈心,从永宁的富贵繁华说开去,一路新奇玩意儿,奇人异事娓娓道来。衡莲君音色本就温润悦耳,即使是些枯燥无聊的事从他口中说出,也觉得有味道。
邬琅安静地听着,静静等待衡莲君将这些铺垫铺完,说出真正的来意。
茶添了三四次次,邬琅终于听到衡莲君说:“事实上,今日来,便是做个说客的。”
邬琅慢条斯理地用茶盖锊茶,也不看衡莲君,“有何大事,劳动衡莲君当这个说客。”
“燕琅,左右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不说客气话了。”
“甚好,我便喜欢有话直说。”
衡莲君微笑一下,说:“你的变化堪称奇妙,燕琅。以前,你痴爱王爷,做事从来不过脑子,落得宿居竹心小院的下场。像你这样的男宠,王府内没有百个也有十个。我本不怎么在意你,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我不知你是不是真的因为死里逃生,看透了这人世,但你能走到今天,我万万没有想到。”
“你给人的感觉很奇怪,每次见你,你都是举止大方。下人们觉得你脾气好亲善,公子美人们觉得你良厚,王爷觉得你恭顺。你长袖善舞,却和所有人若即若离。”
“天上的云,你常看吗。你于他们,便如这云。看着温和柔软,却遥不可及。”
“男人,尤其是像王爷那样的男人,都不会喜欢摆脱控制的人,但他们又会情不自禁被吸引……”
邬琅皱眉:“衡莲君,你究竟想说什么?”
衡莲君说:“王爷想娶你做王妃。”
邬琅立马说:“不可能!”
衡莲君说:“玉印为凭,没什么不可能的。”
邬琅端起茶盏,又放下,“我不愿。”
衡莲君:“为何?这可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邬琅抬眼直视衡莲君:“那么你呢,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坐这位置?你跟随王爷多年,论资历,论功劳,谁能胜过你。”
衡莲君闻言,似有恍惚,最后不过惨然一笑:“我十岁来到王爷身边,而今十五年过去,若能坐那位置,早便坐了。王爷性格倔强,若不是打心眼里喜欢,断不会委屈自己。我和他相伴十五年,他少有事求我,除了柳惊鸿,就是你。”
邬琅无动于衷:“我不愿,无甚好说。”
衡莲君也不恼,说道:“世人十之不如意八九,谁能一生恣意?就算是当今圣上,也有无奈,也有不愿做,却也得做的事。若你只是平头百姓也就罢了,天高皇帝远,一走了之,再没人找得到你。但你还身在王府,王爷便是天,天要下雨,要做雷?你我能抵挡得住?”
邬琅淡漠地喝一口茶,说:“你且说笑,王爷心里喜欢谁,哪个不知道。柳惊鸿惊才绝艳,我何德何能。”
衡莲君回:“你何必自惭形秽?我猜不透王爷心中所想,但假若要从你和柳惊鸿之间选一人成为这王府的第二个主子,我定会选你。”
邬琅说:“你知我表里不一,为何要选我。”
衡莲君目光掠过邬琅双目,说:“柳惊鸿更居心叵测,你道他为何到现在也不过是个没名分的男宠?他心属圣意,便是个府君,也万万不能让他当。”
衡莲君笑着握住邬琅的手,“我言尽于此。你是聪明人,必定不会意气用事。好好考虑吧。”
考虑?考虑什么,考虑嫁给临淄王?
那个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野心狂徒,是个演技高超的骗子!
有什么好考虑的。
但衡莲君说对了一句话,若他身在自由,远走高飞,天下任我行,管他临淄王要如何。可他还被困在这王府深院,人在屋檐下,就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这王府的底细他根本就不清楚,不是百分之百的计划,他不想冒险。
第二日,临淄王终于亲身上阵。
他说,是孤莽撞了,孤不该打你。
他说,孤是心急,孤每每见你,总觉得你就跟那天边的月亮似的,看得见,摸不着。
他说,琅儿,你和惊鸿不同,不需要比较。
他说:你若镓孤,孤必十里红妆,迎你过门。
邬琅低头看着躺在手心的那枚玉印,却有些出神。
临淄王,现在的你,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第二十七章 圣旨驾到
临淄王要成亲了。
这个消息仿若夏日风中的柳絮,一夜之间飘满全城。
人们啧啧称奇,料想定是那惊鸿公子成了王妃人选。却不料从临淄王府传出讯息,将来的王妃是现在的琅嬛君呢。
琅嬛君?没听说过啊。那你总该听说萃琳居吧,东家可不是那琅嬛君吗,据说王府所有的铺子都是琅嬛君一手提拔起来的。那可不得了,琅嬛君可真会赚钱。会赚钱有什么啊,那惊鸿公子一幅诗作,一首曲子,可都是有市无价。
城内多纷扰,闲言碎语乱糟糟。
又闻临淄王重金请来大商赫赫有名的绣娘和工匠为未来王妃绣制嫁衣,打造首饰。工艺繁复,光是一整套的云锦嫁衣便需要制作整整三个月。
这大手笔俨然震惊了南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老百姓们。
不止是老百姓们震惊,就连府内的公子美人,丫鬟侍从也瞠目结舌。对待起琅嬛阁那位主子来更加恭敬不敢放肆了。明月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很是威风了一阵。
临淄王亲自督制婚事相关事项,半点不马虎。据闻,有偷奸耍滑的工匠克扣制作金饰的金子,临淄王不愿喜事见血,却也废了那人双手,此后再做不得工匠了。
章世堂是琅嬛阁附属,头目又是窦廉,哪有不卖力支持的道理。
整个王府都被调动起来,开足了最大的马力,要筹备一个足以让所有人终生难忘的婚礼。
临淄王世子虽然年幼,也不甘落后。他早已将琅嬛君当做亲人,现下,这亲人就要成为他真正意义上的母亲,已然高兴坏了。连蹴鞠也不玩了,愣是省出时间来,要在大婚之前抄写999篇《同心赋》送给琅嬛君。窦律不甘落后,一本砖头厚的《吉祥如意经》也敢提笔抄写。
似乎只有当事人,琅嬛君自己,毫无改变,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该上班上班,并无出乎日常的情绪变化。
倒是惊鸿公子,乍闻琅嬛君已成内定王妃,兴师动众带着一干侍从杀到琅嬛阁。琅嬛君正巧在试吃酒楼将要推出的新菜色,便邀了惊鸿公子一同试吃。一场即将暴雨倾盆的乌云连雷也未打一个,就已经被轻描淡写掩盖住。
王府这天,确实要变了,又或者说,在琅嬛君开始发力之后,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起了变化。
武昌四年十一月,邬琅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五个月。这时间,好似一眨眼,就这么过去。
大雪将至,临淄王府喜乐迎门。
大婚事宜的准备已经接近尾声,只待选个黄道吉日,便能举行大典。
这天,难得出了日头,邬琅搬了椅子坐在院内晒太阳。明月一早便不知跑到哪去,邬琅吩咐侍从不得近身之后,身边便空空荡荡的。手边的矮几上放着几本账本,他却没什么心情翻看。只是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任阳光铺洒全身。
忽然有脚步声接近,非常轻,像是整个人悬在地面上走路一般。
他轻轻睁开眼,见是一个陌生的侍从,手中端着热茶走来。
邬琅看了那人一眼,又闭上眼去。
他知道是谁,初九,也是赵三,初九是他的名字,也是代号。
这几个月来,初九总是易容成各种各样的人接近他身边。有时是普通侍从,有时是扫地老人,有时是壮硕厨子,有时是寡言丫鬟,等等。
邬琅问他地道挖得如何,他说已经找了个正经师傅来办这件事。
邬琅又问,若是走漏风声如何。
初九说,找的师傅不识字,割了他的舌头后,他便不会泄密了。
邬琅便没再问。初九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耐性也极好。为了偷那本蓝册子,曾经一天一夜潜伏在他卧房的房梁上,滴水未进,一动不动。
当然,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最初,初九几乎天天都来,不知从何时起,他似乎对那蓝册子不再感兴趣。只是依旧躲藏在黑暗中,似乎只要邬琅一转身,就能感觉到他。
“你怎么来了。”
“…………”初九放下茶盏,静静地站在邬琅身后不说话,站成一棵树。
邬琅问:“事情进展如何?”
初九回答:“还需月余。”
月余……那恐怕,是真逃不了那坑爹的大婚了。
临淄王跟他说,十一月初九是年末两个月里最好的日子,不做另选。
初七那天,他被拉着去试衣服。正红色的嫁衣里里外外七层,布面上密密麻麻的凤凰花暗纹,上绣丹凤朝阳,飞鸾在天,一针一线,栩栩如生。临淄王一件一件帮他穿上,抚平褶皱,牵他到镜前。
邬琅只觉得自己像泼被了一身血,红得刺眼。
初八,小胖墩兴冲冲将他抄写的《同心赋》还有窦律抄写的《吉祥如意经》送他过目,让他明日一定要把这两样东西放到喜盘上一起大婚。
说完就赖在邬琅身上,撒娇要吃水晶肘子。还说自己为了抄写《同心赋》减了好几两肉呢。
邬琅实在哭笑不得。
那水晶肘子还未来得及上桌,却有不速之客乍然出现。
邬琅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太监,那是一个不算年轻的公公,面有倦色,或因长途远行。他尖眉细目,趾高气昂,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公公脸无胡须,不见喉结,音色阴柔,对着跪了一地的王府众人,不紧不慢地宣读手中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临淄王世子樾,机敏聪颖,为众人之长,朕甚喜。今皇四子年满五岁,念及兄弟,不若樾也。故,特赐临淄王世子进京面圣,以奉皇恩。钦此。】
邬琅听了个大概,下意识看向身侧的小胖墩。
临淄王快速念了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领旨。”从太监手中接过圣旨,起了身。
“不知陛下让樾儿几时启程。”
“圣上未言明时辰,自然是越快越好。临淄王殿下,若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还是现在便开始收拾的好。杂家也可等上那么几个时辰。”
全场寂静,小胖墩还睁着大大的眼睛,趴着邬琅的腿,小声地问:“琅嬛君,圣旨是让我去永宁玩儿吗?”
邬琅简直要苦笑出声。傻儿,痴儿。你知道你爹有多危险吗,你知道你爹抢了皇帝老儿的情人吗,你知道你爹密谋造反吗。还去永宁玩儿,你这小命都要不保了!
邬琅和临淄王对视一眼,邬琅立马抱起小胖墩往拓天院走。
一众丫鬟婆子在得到命令之后早已飞奔回去收拾行囊了。
一进拓天院,将小胖墩交给奶妈,邬琅和临淄王进了里屋,房门一关,邬琅便说:“世子才六岁,你便让他这么进狼窝?”
临淄王说:“皇帝是他叔叔,不是狼。”
邬琅喝了口水,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你只有这么唯一的儿子,送去永宁,握在皇帝手里等于被勒住了脖子!”
临淄王说:“孤问心无愧,皇帝又敢如何。”
“!”邬琅实在佩服临淄王这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能力。
“孤知道你喜欢樾儿,不舍得他离开,可这是圣旨。”临淄王说,接着又重复一句:“圣命难违。”
抗旨,是砍头大罪。
邬琅走到床边,越过窗棱看外头小胖墩指挥丫鬟将自己喜爱的玩具一一收拾打包,脸上是要出远门的兴高采烈。他喃喃地说:“南林距永宁十几日车程,世子一个稚童……”
临淄王沉默半晌,终于说道:“孤亲自送他去永宁。”
邬琅偏头,惊讶地看向临淄王:“……王爷带上窦廉和窦律吧,世子怕是也不想离开窦律。”
“可以。”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头的太监终于忍不住催促。尽管仓促,也收拾出四辆马车的行李来。
小胖墩扯了扯邬琅的衣摆,不满地问:“琅嬛君,你不和我一起去永宁吗?”
邬琅蹲下身来,摸摸小胖墩发顶:“琅嬛君要留在王府看家啊。世子到了永宁要乖乖的,听父王的话,知道吗。永宁有很多可怕的家伙,他们讨好你,奉承你,都是为了抢你的水晶肘子、杏仁豆腐吃。”
小胖墩小脸立马皱起来:“原来永宁这么讨厌啊,我能不去吗?”
邬琅摇头:“永宁比南林好玩儿多了,到了那里,世子恐怕就不想回来了。”
小胖墩立马表忠心地大喊:“不会的!我以后一定会回南林!”
“好好好,一定回来。好了,上车吧。”邬琅将小孩抱上最前头的一辆豪华马车内。
临淄王和柳惊鸿、衡莲君以及一干公子美人依依惜别多时,终于舍得挪动步子。他踩着马奴的背登车,一只脚刚踏上车架,却突然回过身来将邬琅紧紧抱在怀里,力度几欲将他箍死。
他贴在他的耳边说,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邬琅鬼使神差地环上临淄王背脊,轻拍几下,说,一路平安。
两人松开怀抱,衣袖在半空中擦过。
随着马鞭抽动的声音,车队逐渐驶出巷口,渐远,直到连车轱辘声也再听不见。
☆、第二十八章 浴火重生
十一月初九,多云,府内无喜事。
半个多月后,临淄王快马传回书信,一切安好,他要在永宁多待几日。
再半个月后,初九再次易容来到他身边,传递给他一个暗号。
十二月中旬,府内下人为新年清扫院落,临到环疏院,才想起这个院子当初因为巫蛊之祸已经被封。临淄王不在,即将成为王妃的琅嬛君便是最大的主子。所以是否要拆除封条,进入环疏院打扫的问题便递交给了邬琅。
下人们只知道琅嬛君说要亲自前去环疏院瞧瞧,想来是顾念着环疏院旧情。
等明月出门回来时,早已不见他主子的人影。早上主子忽然想吃城西的麻油炸脆饼,他跑了大半个城才找到那家开在巷子角落的店铺。
明月一问之下,才知主子去了环疏院。
他嘴里小声地说:“去那见鬼的地方干嘛。”脚上却一刻不停地往环疏院走,还未等靠近环疏院,已然看到那院子顶上不断冒出的黑烟。
明月心里一突,拔腿就跑。到那院门前时,火已经将环疏院内整个屋舍都包围了。
明月手中的麻油炸脆饼跌落在地上,心凉了一片。
蓦地,他突然大喊:“走水了!快救火!人呢,都死哪去了!”
“快点!快点!”
“主子还在院子里吗?”明月扯过路过的侍从便问。大多数人都是摇头,只有少数人回答,不见琅嬛君大人出来。
越来越多的人被这滚滚黑烟引过来。
一桶又一桶的水往火苗上泼,却只是杯水车薪。火势实在太大,屋舍又多由木材建成,在这种干燥的冬日,一旦火起,怎么可能轻易被扑灭。
或许主子根本就不在院内!明月不甘心地祈愿。
然而,到后来,就连明月自己都绝望了。派出去找人的侍从们气喘吁吁地回来,说寻遍了整个王府也不见琅嬛君踪影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临淄王府丫鬟侍从们惊恐的脸。这高扬飘散的黑烟越飞越高,就连南林最西边的人也能一眼望见。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被扑灭时,环疏院已然成了一个黑色废墟。所有的东西都被烧光了,若是有人在这屋内,哪里会有生还的希望。
明月在一片黑焦土里找到了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首,尸首被一根巨大的横梁压住。
明月跪在这尸首面前,忽然哇一声,哀嚎痛哭。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已经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琅嬛君,就这么灰飞烟灭了。
巷道很暗,唯一的灯源便是初九手里那盏油灯。邬琅能感觉到脚下的凹凸不平,鼻尖则充斥着泥土的味道。这种环境让邬琅很容易联想到一些恐怖的情节,譬如初九一回头露出一张青面獠牙的脸,又或者他们一直走一直走都没有走出这条黑暗的巷道。
所幸,都是他自己恐怖看多了的后遗症。
巷道的出口在一个偏僻破败的院落后院,邬琅踩着初九的脚印从出口钻出,阳光刺目而温暖。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浑身上下都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从今日起。
燕琅死了。
而邬琅,自由了。
第一卷·王府深院·完
☆、第二十九章 临淄王番外沧海桑田
马车进入永宁城门后,司徒靖撩开车帘向外望去,入目是熟悉又陌生的街市。他忽然想到,他已经离开永宁,这个象征着权利的地方,六年了。
当年他轻装简行,悄无声息地离开永宁时,曾经发过誓,终有一天他会风风光光的回来。
但并不是像现在这样,由着一个无礼太监领着,送他唯一的儿子进入这个华丽的牢房。
他对永宁的印象,从来没有好过。
舅舅在永宁被抄家流放,母妃在永宁郁郁不得终,而他也如丧家之犬般被赶出永宁。
永宁于他而言,是冰冷、无情、甚至于充满恶意的。
唯一算得上美好的回忆,莫过于与柳惊鸿的初遇。
出云山,凤凰树下凤凰花,回眸人影中,君似阑珊。
柳惊鸿并未见到他,而他却已经将那个火红的身影,刻在了脑海中。
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山间的仙灵,是独属于自己的秘密。他日里夜里想着他,从此再也忘不了。
出云山的法师算出他一生会有三次桃花劫,一劫更比一劫凶险,遂劝他亲近佛门,远离红尘,割断三千烦恼丝。
司徒靖并没有将法师的话放在心上,他是注定要笑傲天下的男人,又怎甘心常伴青灯,远离权势。
再次见到柳惊鸿是在太子的宴席上。惊才绝艳的惊鸿公子落落大方地坐在太子身侧,眉目倾城,红衣如火。司徒靖的心跳便如那金盏烛灯上的火焰,跳跃不停。
他日思夜想的人,果然如同他想象的那般清艳高绝,好若仙人。
这是桃花,不是劫数,他心里这般想着。
何曾想,这桃花栽在了别家。心,也属意了别的男人。
太子从来不是良善之辈,早已将柳惊鸿当做自己禁脔,又怎会容忍他人的觊觎。
他早被舅舅叮嘱过,不要争,不要抢,忍辱负重,养精蓄锐。所以他敌不过太子。
他为他写的诗燃成灰烬,为他摘的凤凰花也枯萎成泥。
东宫繁华里,惊鸿公子姿态傲然座上宾,而他不过是不得宠的冷宫皇子,只能于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
总角、豆蔻、束发,弱冠,春夏秋冬的风拂过。
他的兄弟们终于在太子屠刀下,死的死,痴的痴,剩下一个五岁的娃娃再也不能说话。只有他司徒靖,装傻充愣,黯淡无光,保住一条命。
他十九岁封王,一等亲王爵位,却有一个二等郡王的三字封号。他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在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司徒靖恨!他母亲乃河阳李家的独女,他外祖父一脉为大商疆土抛头颅洒热血,战死沙场的儿郎不计数!一片赤忱,到最后只换得一纸罪状,抄家灭族,跌落进泥土里!而那太子呢?不过是青楼歌女所生,何其卑贱。到底谁该自持谁的身份!
父皇啊父皇,牺牲我外祖父一家,让您最爱的女人的儿子继承皇位,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他司徒靖才是最有资格坐那龙椅的人!
什么十四岁游历偶遇初恋,惦念旧人请封南林,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他真正的目的是南林地下,舅舅留给他的那脉金矿!那是他东山再起的基石。
但十四岁那年,他的确去过一个地方,是出云山,在一片凤凰花下,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劫数。那人有如瀑黑发,皓雪肌肤,更兼高才。
他在南林风流成性,大肆搜刮美人男宠,除了做戏给皇帝看,又何尝不是饮鸩止渴,抚慰得不到之苦。
所以他喜爱发丝乌黑,肤色白皙,束发年龄的男子,让他们用白莲露净发。每每亲吻这些秀发,一闭眼,幻想着身下之人便是那清冷孤高的惊鸿公子。
一个又一个迷醉的梦境,不愿醒。
隆顺七年,先皇驾崩。太子为守孝,不愿登基,后在众大臣力建下勉强即位,被一阵歌功颂德。
他回京为先皇送葬,此时柳惊鸿十八岁,粉面探花郎,侧帽风前花满路。
无数官家小姐的理想夫婿。
却不料也遭了秧,锒铛入狱。
罪名,守孝禁娱期内流连声色场所。按律例当刻字流放。
司徒靖震惊也焦急,往日的镇定也失了,连忙进宫面圣为其求情,望皇帝能看昔日旧情网开一面。
那时他心急火燎,又怎知就这么愣生生地钻进了皇帝的圈套。
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带着柳惊鸿回了南林,他还记得自己领柳惊鸿走出天牢时,柳惊鸿甩开他的手,横眉竖眼,说,不需要你好心施救!
那时他还为柳惊鸿和他搭话而高兴,也因念及从此往后,他心心念念的人能永远和他在一起而宽容太多。
他早已忘了法师说的劫数,满心只有欢喜。
他是真正将他放在心尖上,就算他对他的态度永远冷漠傲慢。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已将一生的包容和宠爱都给了柳惊鸿。若柳惊鸿愿安安分分地待在他身边,待来日他荣登大宝,就算他要那皇后之位,又未尝不可?
可惜,巫山云雨共情,同床异梦堕心。
到底,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容忍力。他有他的骄傲,有他的自尊心。曾经他毫无防备地站在柳惊鸿面前,那人却毫不客气地将他伤了个遍体鳞伤。
他依然爱他,只是没有少年时那般喜欢了。
当他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像是缺了一块,一人独处时,便能听到风从这个缺漏处游走的声响。
他曾经整夜整夜坐在柳惊鸿床头,听那人在梦中呓语出皇帝的名字,抚摸着那张倾城绝艳的脸,一路往下,落在那纤细的颈脖,想着只要自己一使劲,柳惊鸿便彻底属于他了。
但他没那么做,而到后来,这种想法再也没出现过。
沈衡再一次向他提起燕琅这个名字,印象模糊,只隐隐记得一头乖顺乌发,以及情动时小猫似的叫声。
他和沈衡没有情爱,他于沈衡,不过是家族被灭之后的最后一块浮木,抱住了,得以求生。
沈衡曾多次告诫他要小心柳惊鸿,毕竟曾是皇帝的人。他听得多了,便烦腻,常在清雅院和柳惊鸿缠绵,让沈衡生闷气。他知沈衡脾气,只会敢怒不敢言。
那次的赏花大会雪冷,他将柳惊鸿抵在墙角一遍又一遍贯穿。柳惊鸿眉目含情,一身红袍,美得不可方物,又因寒冷,紧紧贴在他身上取暖,让他潜意识里享受到被依赖的快感。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撞见。
他并未料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和燕琅见面。
沈衡想拉拔一下这个燕琅,那就看看,不过是个男宠罢了,喜不喜欢最后还不是任他做主?
燕琅坐在末位,静静喝酒,与周围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排斥感。打眼望去,就好像他身边的人和物都失了颜色,只剩黑白,徒留他一人浓墨重彩,却偏偏置身事外,飘然无度。
招燕琅上前,瞧着那束摇曳的黑发,有关于燕琅的记忆如潮水般复刻。但却无法和面前的这个人重合。
那种姿态,那种气质,那种神态,那种星辉同耀的眸子,那种对他没有丝毫感情的注视。
他是谁?
他曾多次琢磨过燕琅身上那种若隐若现的古怪感觉,待到闻锐黑衣蒙面前去刺探归来,道出燕琅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后,他才恍然大悟。他从燕琅感觉到的,不正是那种不可磨灭的傲骨侠气,不羁洒脱吗。
然而这个燕琅,又是一个太过奇怪的人。他听说燕琅以前曾对自己痴心一片,甚至以死明志。现在的燕琅,嘴角也在笑,眼神却没了那些情意。
他不知自己是否因此难过,但的确不舒服。既然爱他,为何不能始终如一?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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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