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匪你不可 作者:油菜籽
正文 第5节
匪你不可 作者:油菜籽
第5节
可抬头瞧一眼璞玉担忧的小模样儿,刚强压下去的火又噌噌往外冒。
要不今天就把话挑明喽?
沈胜武心里琢磨。
可这璞玉能答应他吗
可这要是不说吧他这么等下去,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沈胜武犯了愁
该不会他刚把话撂下,人丫的就急赤白脸地甩脸子走了吧??
联想到璞玉那犟驴子的轴脾气,这以后还真能和他老实不相往来。
这样一想,刚冒头的念头顿时又给灭了。
只是他这头还纠结着说不说的事,人璞玉见他没事,心思早被外头那场景勾走了。
就刚才被沈胜武拉住前的一眼,就一眼,他还是看到了不该看的
其实他也没怎么瞅清楚,大致就看到树底下有俩人光溜溜抱在一块儿,缠得跟条麻花大辫似的
璞玉从没见过这个,可潜意识里觉着瞅见了不好,心下有点害怕又有点害羞。
他扯扯蹲在一旁沈胜武的袖子,脸上泛着点热气,问“胜武,外头那是谁啊?我我不小心看见会不会长针眼儿”
他问得小心,好似做错事的孩子,口气委屈着呢!
倒是沈胜武被他问得一愣,才明白过来,这纯情的宝贝疙瘩这是看到活春宫,害羞了!
瞧对方这扭扭捏捏的小模样儿,不知所措的神情。
沈胜武由衷感叹。
咋就这可人疼呢?!
“谁告诉你会长针眼儿了的?哥告你,外头现在搞得那事儿,将来谁都会有,也得有,你将来有了相好,也得这么干,没啥怕的!”
他说得一副道貌岸然,其实就是想给这娃儿启启蒙,也让他好早点摆脱这看的着吃不着的日子。
可惜人璞玉听了他这话后,眉头皱地死紧,像是十分不赞同沈胜武的话,“我不会跟人好,也不会干这事儿的,将来也不会”
这话说的,璞玉也不是诓对方,按他这副身体状况,本就做好了一辈子不娶媳妇的打算。
当然璞玉也从没想过‘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听在沈胜武耳里就全变了味儿。
他听着就觉得璞玉这是跟自己挑着话呢。暗示自己,人压根没跟你好的心,丫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这层意思一过滤,沈胜武就彻底坐不住了。
他本也就是个大老粗,感情方面的事儿也从没处理过,这头一遭可不就栽璞玉身上了,这跟头还栽得急深,保不全就把一辈子给打进去了。
他自认为自己对璞玉的好,有目共睹,人也该多少明白点他的心思。到这份上,人也待见他了,就差点个头了,老爷们这会也开始惊呼了,对带着拒绝的话语敏感着呢。
璞玉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可不就把他给吓着了。
沈胜武扳过眼前的人,扭曲着脸质问“啥意思?咋就一辈子不和人好了?你啥意思?”
璞玉倒是被对方咋呼地满头雾水,“什么啥意思?就是我不打算跟人好呗。”
“咋不跟人好了?那我咋办?!”沈胜武急赤白脸的。
果然人一着急就容易秃噜了嘴,尤其是那些本就一根筋通到底的
璞玉眼里满是诧异,刚才沈胜武说了什么?是他耳朵出问题了吗?
这人刚才的意思是是他想的那种意思吗?
这样一想对方有这种心思也并不是无可考证的。
怪不得突然有这么个人死缠烂打地对他百依百顺,也怪不得沈胜武平时言语里满是挑逗的粗话。
原来不是对方没说,沈胜武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是他,是他太迟钝,愣是没往那方面想
可俩男的要怎么相好?!
璞玉心里别扭着呢
虽然身有残缺,可这并不代表着他璞玉就得选择女人的活法!
皱着眉,璞玉眼神儿直钩沈胜武门面,“你到底啥意思?”
既然已经给自己秃噜出来了,沈胜武也不想在装下去了,“我这意思还不明摆着嘛你璞玉,哥一直把你搁这儿呢”他戳戳自个的心口子,“哥打从第一眼瞅着你,就稀罕上了,哥就想着一辈子把你揣心口上过日子!”
糙毛边儿的话语,却透着沈胜武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他读书少,也没个折腾甜言蜜语的逗小爷们开心,就想着让心尖上的人知道他这份心,别再糊里糊涂处下去了。
说实话,沈胜武从没想过自己和璞玉天差地别的身份地位,并不是他觉着自个现在的状况好,他有信心,也有那份实力,能让自己疼着的人过上舒坦日子。
当时年少轻狂的他却是这么单纯的想着,好似有了爱情,其他困难便都不是个事儿了
璞玉圆瞪双目,想从对方脸上找寻说谎的痕迹,看到的却是沈胜武一脸严肃认真的神情。
他知道对方是认真的
那么他呢他又是怎么想的
璞玉默默垂下眼帘,不语
见对方不说话,沈胜武可就耐不住性子了。
其实他也怕怕璞玉一口回绝他的感情觉得荒唐觉得难以接受
他一把搂住对方,用俩胳膊狠狠勒着,像是要把对方融进怀里,这样便跑不掉了。
“璞玉宝贝儿哥是真的稀罕你不是玩儿是真的”指尖纠结起璞玉垂落背后的发尾,沈胜武侧头亲吻心上人的脸颊,想要对方想得都快发狂着魔了,却还是不忍心强迫对方
“你你别这样”璞玉皱眉微微撇开头,想拒绝,却又推不开对方。
沈胜武对他的好,他当然都记着,这也是他没有立刻拒绝对方,一走了之的原因之一。可如果要他接受对方对自己的感情,接受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倾慕,这又怕是难以在一时之间就能消化的了的
“不!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一直抱着你不撒手!哥就这样了怎么招吧!”
这时候沈胜武也不管不顾的,开始犯起了浑。
“你!”璞玉顿时黑下脸,俩手肘顶着沈胜武胸膛就想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撕开。
俩人一阵推推搡搡,不敢出大声,就憋着劲儿地较量,谁也不肯让步。
璞玉的衣裳渐渐凌乱,里衣口子都给翻了出来,沈胜武更惨,糙脸上给挠了好几道口子,这倒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人这么贴着在怀里折腾,本就憋着火的老二,这下更不安分了,急得直冲裤裆儿!
俩手搂着不肯撒手,脸却要躲着一双爪子的攻击,沈胜武口气不善,“璞玉,别闹腾!哥这快忍不住了!”
可惜这会谁还听得进这话儿啊!璞玉就只顾着和对方较劲儿了!
这样又较了会儿劲,沈胜武这别也搓火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攀着璞玉背儿的手就探底下裆部去了!
霎时间,俩人都住了手
几乎下一刻,璞玉脸色便白煞白煞的。
他‘腾’地挣脱开对方,站起身来,瘦削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冷着眼对着仍蹲着的沈胜武,面无血色。
璞玉走了
吓着了洞外偷欢的一对男女,也吓着了沈胜武
这样的璞玉是沈胜武从未见过的冰冷好似刀子般的眼神,透着屈辱,也透着失望
沈胜武几乎立刻就后悔了
悔得无地自容
你说你咋就管不住自己一双贱手呢?!
第二十一章
那天谈崩后,沈胜武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着璞玉面了。
并非是他拉不下脸来给璞玉认错,是他根本就见不着人,上哪去认那个错?!
璞玉始终跟他僵着呢,不愿见他。
每回一瞅见沈胜武的身影,就把门窗关得死紧,要不就干脆避开他,上陈淑华那去了。
沈胜武那个心焦,那个懊恼!
咋就连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呢?!
其实璞玉也并非真较着劲儿存心和沈胜武闹,上他嫂屋呆着也不全是为了避开沈胜武。
事实上就赶在这几天,璞家便乱成了一锅粥。
原因无它,璞家大公子终是熬不住了,去了!
虽说璞大少的身体状况也是明眼人都看在眼里的,用药物吊着一口气,不是今天,也就是明天的事儿了。可对于至亲来说,尤其是对璞老爷和陈淑华,再不济,心里也是咯噔一沉。
不论是真伤心假伤心,挑着日子,妥当把人入了土,剩下大伙关心的就是璞家这份家业将来的去向。
璞老爷的意思很明白。
咱大的没了,还有小的,总之一句话,这大院儿就是怎么轮也轮不到别的人手里,那些有所图的,趁早甭惦记!
这么一顿折腾,忙里忙外的事儿虽不用璞玉惦记着,可要论这里里外外人,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无疑也就只能璞玉自个受着。
以前璞玉对的人总够也就那么几个,现在一下子却要对着各种身份的人,还要接受别人对着自己好奇的目光。
璞玉心里膈应,面上却得强装从容。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怀念在小梅园的日子,没有喧嚣,没有探视的目光,有的只是沈胜武那傻大个爽朗的笑声
这天,沈胜武正上工,手里摆弄着酒糟米水,心思却找飞没影了。
这么多天了,没见着心尖上那人,这心里就跟灶上的鱼似的,煎熬得不行。
他想这么些日子了,就是再气,也该消停了吧
转念想起那人的犟驴脾气,又觉得玄得慌。
对沈胜武来说,就是挨几十大嘴巴子,也比这样晾着他强啊。
可这见不着面儿,他就是有劲儿也没出使啊!
心里憋屈,手里就没得个轻重,半个酒桶都咣咣作响,直把挨在他一旁做活的二虎子弄得心里直犯毛,就怕这位爷一个使劲把酒雕子给啐了!
二虎咽咽口水,摸到他哥身旁,小心翼翼地“哥,你这咋的了?”
沈胜武眼都不眨一下,手上活儿不停,“没咋的,甭问。”
没咋,脸黑的,跟谁欠了你钱似的”
二虎嘀咕了句。
“去去去,干你的活儿!瞎嘀咕啥呢!”沈胜武不耐烦地摆摆手。
二虎嘴一瘪,听话地不再多嘴,蹲一旁自个做活去了。
正当沈胜武还纠结着下工后要不要再去趟后院,没想到日思夜想的人他就自个送上门来了。
璞玉是跟着工头刘继昌一起进的作坊。
当然,他绝不是来找沈胜武的。
总归是下一任当家,进到自家作坊里露个面、探个班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有些人却偏不是这么想。
自己一直惦记着的人突然就出现在眼前,搁谁都得心里小激动一把,下意识自作多情想着,人可不就是想老子了,还特地找上门来!
沈胜武就是这样想着,心里都特美,一扫原先的阴霾,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毫不犹豫地,沈胜武挂着笑脸,迈着大步朝人走过去,张合的嘴几乎都要蹦出声儿呼喊对方,却在下一刻梗进了喉里。
因为人压根没拿正眼瞅他,璞玉见着他,反而侧身扭过了头。
摆明了要和沈胜武划清界限,好似俩人从未相识,沈胜武于他就和满屋子其他伙计们一样,都是第一次见着这传说中的小主子。
沈胜武愣了,甚至来不及收敛起嘴角那一丝笑意,就这么傻愣愣地戳那,对着心上人刻意的背影。
璞玉为啥装作不认识他?
其实,沈胜武心里明镜似的,无非是不想让人知晓他们私底下的来往,不想让人知道原来他们除了主仆关系,还有另一层瓜葛。
璞玉这是不想给自己招麻烦,毕竟一个是主,一个是仆,这之间的鸿沟,沈胜武是明白的。
虽明白这道理,可真对上如此冷漠的璞玉,沈胜武还是忍不住心寒了下。
就像原本冒着热乎气儿的一块心,突然砸进冰窖子里一般。
不自觉捏紧了拳头,沈胜武脸色微沉,随即还是没吱声,转身忙活去了。
斜眼瞟见沈胜武转身离开,璞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说实话,这么多天没见着面,当初那点气儿早就消了,其实璞玉自个心底也挺惦记沈胜武的,可在人前,他还是不希望和对方表现得太过亲密。
除去俩人身份不说,毕竟璞玉本身敏感,外头多的是人想看璞家的笑话,璞老爷不好做活,璞玉的压力又怎么会小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璞玉心想。
刘继昌领着璞二少看过了烧锅,随后又带璞玉下了趟新酒发酵的窖子,尝过了今年新酒,最后又召集了大伙给介绍了这位新东家。
待璞玉离开酒坊外头的天已经蒙蒙灰了。
璞玉谢绝了刘工头的陪同,自己抄小道回后院了,毫不意外的,半道就给人拦下了。
沈胜武其实一路都跟着,见刘师傅和璞玉分了头,才敢上前捉人。
冷冷盯着对方瞅了几眼,他扯过璞玉那细胳膊,拽着就给拖进小树林里头。
索性璞玉也没挣扎,要不然这怎么招都像是在拐卖良家妇男
把人推树干上靠着,沈胜武也没个话儿,扑上去就去啃人那露在领子外头的一截细白脖子。
“沈胜武你你别犯浑!”
璞玉拄着俩胳膊推攮着压在自己身上的恶狗,心里一时也窝着火儿。
这厮根本就是只不长记性的蛮牛犊子!
给丫个好脸色看,就蹬鼻子上脸!
“老子就爱犯浑!能拿老子咋样儿?!”沈胜武现在根本听不进劝。
璞玉那点力道压根阻挠不了沈胜武蛮横的攻势,手脚一格,就把人压得死死的。
心里想着,老子他妈就认得眼前的小白皮面儿,其他都滚蛋!
他用头拱开那窄窄领口的扣子,凑嘴就往下啃,啃得原本白嫩的皮肤都隐隐泛红。
被逼急了的沈胜武就像一头受了刺激的公牛,只知道蛮干,脑子那就成了一摆设。
可惜璞玉也绝不是个软柿子,能让人随意捏圆搓扁的。
你横?那好,我比你更横!
逮着沈胜武凑着嘴直冲他脸来那会,璞玉冲着人脑门儿,就是重重一磕。
咚地一声,就像熟透的西瓜瓢子落地的声音一样沉闷。
沈胜武迅速捂着头蹲下身,一边嘶嘶叫唤着。
这小爷们的驴脾气可真不是盖的
第二十二章
沈胜武搓自个天灵盖,“娘的,可真够狠的”
这么玩命一磕,可让他脑子兜了好几圈儿,原先那股煞劲也全给磕没了。
这回可真算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璞玉吊着眼哼笑一声,薄唇淡淡吐出俩字,“活该!”
想对他使强,也不摸腾摸腾清楚璞少爷的气性!
整整被扯得有些凌乱的领口,再伸手掸落掉落在身上的落叶渣子,璞玉看也不看地上蹲着的人一眼,转身就走。
见他要走,沈胜武忙直溜起身子,拦住对方。
笑话!都到这地步了,哪能这么不清不白的让人走了?怎么着,也得把话说个明了吧。
觑着眼瞅着人,沈胜武开了口,“你这阵子老躲着我干嘛?”
“我没有。”
“没有?没有你连个影都逮不着你也甭蒙我,我知道你不就怪我那天的事儿吗?行,我道歉,老子不该那样摸你,我忏悔行不?你也别跟我这小气了成不?还是说那天老子那番话把你吓得尿裤子了?”
沈胜武一骨碌倒豆子似的说着,基本上是心里咋想的,嘴上就咋说的,肚子里憋了这么久的火,这会一逮着宣泄口,丫根本就管不了自个那点情绪。
挑高一侧眉尾,璞玉并没有恼怒对方的口气,反倒是不服输的仰高了头,直直对视着对方,“第一,我从来没有想过刻意躲你,这阵子你在梅园见不着我,是因为我压根就不在那儿。第二,如今我哥去了,我是这大院的少东家,你是烧锅上的伙计,咱俩本也就垒不到一块儿去,又何来躲你一说?第三”他别开眼,薄唇抿了下,“那天的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也没想着怨你,咱俩就当没发生过。”
收敛起跋扈的姿态,璞玉倒像是在跟对方打个商量。
都是半大小子,总不愿曝光自己最难堪的一面,即便心里勒令自己要坦然面对,没什么大不了,可真要做到又是谈何容易。
只是璞玉以为俩人间的这点小矛盾,只要其中有一个人让了步,便能迎刃而解,哪想人沈胜武压根关心的不是这档子事。
“咋就当没发生过了?感情老子那天就对着空气瞎搞活了?白了说,你那点事儿老子压根不在乎,外头人怎么说你,老子都装聋,啥也听不着”
“你是少爷,我是伙计,咱俩本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可谁就让老子瞅见你了呢?一颗心吊你身上要都要不回了,啥办法也没有老子就稀罕你,想着每天一睁眼就能瞅见你,想着把你捂怀里宠一辈子”
淤积胸腔已久的情感,怅然宣泄,沈胜武硬气的脸上满是认真严肃的神情,让璞玉无法怀疑对方的言辞。
一丝凉风袭来,带过了俩人身上的气懑。
眼波定定,璞玉此刻哑口无言。
就算他再倔,再强,也难以抵挡沈胜武如此热烈直白的告白。
说不感动,不心动都是骗自己的。
说实话,他从未想过和沈胜武之间会发生超出单纯的友谊范畴的关系,可现在,他犹豫了
是真的犹豫了
沈胜武于他,一直都是个特殊的存在,不像玩伴,却又酷似玩伴;不像知己,却又酷似知己,不是亲人,却又是离他最近,最在乎关心他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他真的理不清自己感情。
也许他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沈胜武,他想
能接受吗?
可又怎么能去接受,怎么能?
暗暗咬唇,璞玉最终还是避开了对方炽热的目光,“对不起,胜武”
“以后以后我们还是别见面了。”
第二十三章
那天傍晚,沈胜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工房。
他满脑子都是璞玉。
璞玉为难的眼神,璞玉咬唇的模样儿,朱唇吐出的狠心话语,都一一在沈胜武眼前浮动。
他不信,不信璞玉对自己毫无感情。
也不知道哪来的信心,他就是觉得对方并非无动于衷,只是不愿承认,不愿将伏。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人已经明明白白拒绝你了,他就是再能,也没办法把人的心跟自己的栓在一块儿。
强扭的瓜不甜。
沈胜武懂这理儿,却也不愿就这样放弃。
那几天,沈胜武是消沉的,连二虎都明显感觉到他哥的不对头。
沈胜武平日里阴晴不定,咋咋呼呼,二虎最熟悉不过,可现在他不咋呼了,也不像前段时间一会儿偷着乐,一会儿又像是吃了爆竹似的狂躁。
这样安静的沈胜武反而让人感到不自在。
只是没等沈胜武消沉几天,璞玉就出事儿了。
那天本是没有璞玉事儿的,周二当家要了批货,璞老爷原答应了今天亲自给送过去,不巧这刚要出门,家里就来了客人,没法,就让璞玉代他走一趟。
璞玉平时也会偶尔接手家里生意上的事儿,这次也并非第一遭,所以满口答应了。只是这次随他一同前往的不是刘叔,而是烧锅上的伙计,其中便有刚子。
璞玉自然并不识得这人,更不会知道这人平素里和沈胜武之间的那些茬儿。他只知道那天刘叔不巧得了风寒,所以只派了伙计跟着。
没有半点疑心,他哪会想到就是这么一遭,差点让他有了轻生的念头,也直接导致了后来他与沈胜武长达五年的分离。
大院门口,伙计们扛着酒坛子进进出出地忙活着,不一会儿木板车上便排满了一车子的酒。最后一伙计把车头上栓着的粗麻绳牢牢地系在马鞍上,又使劲拽了拽,确保拴紧了才从车上跳下来。
“行了,少爷,您上车吧。”
伙计摘了头上汗湿的毡帽儿,把在手里扇着,冲门口站着的璞玉说。
猛回神,璞玉才发现自己刚才原来一直盯着伙计们忙碌的身影发呆。
没办法,熟悉的粗布衣裳、黑色布鞋总让他习惯性地去寻找那个最熟悉的人。
自打那天之后,沈胜武如他所愿没有再去梅园找过他,事实上,这么多天俩人好似连面儿也没碰着过一次,这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璞玉知道沈胜武其实哪也没去,人就在这大院里呆着,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
沈胜武这是刻意避着他呢……
再也不会有人傻得每天傍晚下了工还要特地跑到厨娘那讨了热腾腾的糯米团子捏成那些个五花八门的玩偶儿,就为了博他一笑;也不会有人霸道地拽着他的手,寻找这诺大的院子里无人问津却又趣味无穷的地方。
伸手捋一把脸面,璞玉深觉自己无可救药。
明明是自己扮演了狠心的角色,说了以后不再见的绝情话,却又止不住心底默默期待对方能突然出现在眼前。
想要见对方的念头就像一剂毒药,侵噬着璞玉全身上下,越是想要摆脱,越是止不住
冲伙计点点头,璞玉走下台阶,稍稍拉起布袍前摆跨上车,未曾注意到身后有道目光已尾随着他打量良久
待沈胜武发现不对劲,酒车已经上路半个时辰有余了。
不出现在对方跟前是一回事,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对方又是另外一回事。
虽然这次,沈胜武不会再低声下气去说和,死乞白赖地求对方和他好。怎么着他沈胜武也是个爷们,一次还好说,这第二次可就怎么又拉不下这糙脸面儿了。
可这并不代表他沈爷从此心里就没了璞小儿这人,表面上不说,其实他心里时时刻刻惦着呢!
对璞玉,他就从没打消过念头!丫小爷们皮面儿薄,不让摆明面上好,还能阻止老子脑里想着,心里惦着吗?!
那天璞玉代璞老爷去送酒沈胜武是知道的,本来嘛…要放在以前,璞小儿要是出门,甭管出门干啥,他铁定得跟着一块儿去,总觉着别人都不靠谱,老子宝贝疙瘩可半点不能磕着碰着喽!
这不俩人刚撕破脸,他是真拉不下脸面跟着蹭着贴上脸去。所以别的伙计进进出出忙着搬酒坛子的时候,沈胜武嘴里叼一根麦杆子,就蹲酒坊门口冷眼看着。
丫憋着气,这回就是要跟对方拧到底!
等门口终于传来马车轮子的轱辘声,伙计们也都回来各忙各的,自鼻子里哼一声,沈胜武吐掉被牙齿磨的稀巴烂的麦杆子,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转身进了作坊。
没走两步,脚步一顿,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哪里不对。
顿足片刻,沈胜武突然一把拽住走过身边的伙计问“今个儿是那几个伙计跟着少爷一块去的?”
那伙计猛地被拽了一把,吓了一跳,见沈胜武一脸慌张,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答“就赶车的顺子,哦!好像刚子也跟着去了,说是怕卸货时人手不够。不过说来也奇怪,往常赶上这种出门的活儿,刚子总不愿意揽,说累的慌,这回倒是主动跟去的”
没兴趣继续听这伙计叨叨下去了,沈胜武已箭步夺门而出,留下对方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二十四章
小小的火星在沈胜武手里没一会功夫便汹涌了起来,火苗跳跃着,他又往柴薪底下呼呼吹了几口,接着便拉起风箱鼓动着扇大火势。
一旁的二虎子见他三两下便解决了他的难题,更是对沈胜武佩服地紧,翘着大拇指称道“哥,你真行!”
沈胜武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把风箱靶子塞进二虎手里,说“干站着干啥,接着鼓捣,等会又灭喽”
二虎应了声,赶紧蹲下身来,接着沈胜武给他撺捣出来的火焰子,一边拉着风箱,一边鼓着腮帮子呼呼地吹着,就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火苗又给灭了
沈胜武瞧着对方着了道,便也随二虎自个鼓捣去了,他没急着走,前头忙活了好一会,他也渴了,见一旁桌子上摆着茶壶,便走过去坐下倒了口水喝。
“嘿,你们听说没?咱东家那大公子病重,怕是不行了”
三五个伙计攒在角料堆旁,忙里偷闲,凑头议论着。
“可不是咱大少爷从小就病弱,前几年又染上了怪病,要我说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了。”一头上扎了条巾子的伙计拄着铁镐搭话。
“那咱老东家要是去了,璞家这么大份家产可不就后继无人了?”
“这话可不能说在前头,我可听说东边那璞老二早就眼巴巴地等着接手这大院了。”一伙计压低了声音说。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他们当然不会闲到去操心璞家的家业到底落入谁手,这些大主户家的纷争自是与他们无干。而真需要他们揣测地是一旦东家产业易主,他们这份饭碗是否还能保得住?
乱世当道,想找份正经活儿养家糊口,并非易事,这烧锅上的活儿虽苦累,却也比别着脑袋在外头撺掇,来的强。
就从这点,他们这些伙计也不希望璞家无后。
坐在桌旁喝水的沈胜武听到此,不禁皱眉,他才到璞家不久,并不太了解这住户家的情况,可他却知道自己挺爱这份活儿。本以为璞家大户,在此做活也可保一份安定,不想这大院虽大,也不过是表面风光。
对他而言,要是失了这份差事,等于沦落街头,于此,和那群伙计有一样的顾虑。
“瞎操心啥玩意儿,璞家落不了那老二的手。”一人蹲坐在踏板上开口。
此人名刚子,是个爱出头、爱挑事的主。刚子比沈胜武来得早,年纪也比沈胜武大,长得精壮,脾气暴躁,动不动就炸毛,久而久之,烧锅上的伙计大多都以他为马首是瞻,喊他一声“哥”。
在作坊做活的伙计顶多也就二十来把个,但有人充大头,有人便注定得吃亏,无疑二虎这呆头呆脑的便是典型的后者。还记得沈胜武刚来第一天,看到的便是刚子那帮人逼二虎吃倒在地上的稀饭的场景。
因为二虎的事,沈胜武不太喜欢这号人,同样刚子看沈胜武也不怎么顺眼,俩互看不顺眼的人平日里小摩擦不断,但终究也没捣出大乱子来。
说回当下,众人听了刚子的话,皆疑惑不已,他们是不明白刚子为啥那么肯定璞家不会易主?
“刚子哥,你为啥这么说?”
刚子嗤笑一声,朝那群人招招手,示意他们围过来,随后把嘴里叼着的麦杆子啐在地上,正色道“这不简单,告诉你们,除了那病秧子,璞家可攒着个小的。”
众人唏嘘,他们大多数和沈胜武一样是不知晓璞家二公子的存在的,即便有些伙计在璞家并不是新人,也不一定知道此事。但也有那么几个是知道璞玉的。
“哥,可我听说,咱东家那二公子是”一老伙计别扭着脸,手上胡乱比划了两下,见众人都催促他讲下去,才轻声说下去“听说咱璞玉少爷生下来便是个阴阳人。”
伙计们听到此均是惊讶不止,想来他们在大院做活也有不少时日,这么稀罕事儿倒是头一次听说。这样一来倒是好解释他们会不知道璞玉的存在,也怪不得璞老爷把这二公子藏得那么好,身有如此隐疾,又是大户人家,也确实得藏着掖着。
一旁听着的沈胜武不免也在心里吃了一惊,不过他倒是不同那群人想得一样,觉着阴阳人有多可怖,多么不可思议,他只觉得这璞玉挺稀罕
“你当我不知道?”刚子戏谑一笑,“可这老话说了,狗急了还能跳墙呢,璞家大公子医得好也就罢,要医不好,你当咱东家还真能让老二夺了这大院?他定是让老小顶上,还管不管他底下多长了个窟窿呢!!”刚子说到此不禁言词粗鄙。
众人轻叹,倒也觉得刚子说得有理,心下的顾虑倒是消了不少。
“那璞玉少爷是不是不在这大院里?咋我们都没见着过?”一伙计问。
“咋不在这大院里?哥告你,他就住后院里头那小梅园里,一般人都进不了。”
“这稀罕物还能让你这小子瞅了去?”刚子轻笑。
“哥,那你瞅见过没?”那伙计倒是不死心接着问。
刚子似乎就等他这句话,斜斜地吊着眼说“我?我当然瞧见过。说来也是瞧,那时候帮大少奶奶往梅园那搬过箱子,恰巧就让我给瞟见了。”
众人均被勾起了欲念,纷纷凑紧了追问“那璞玉少爷长啥样?”
“你们可想不到,那璞玉可长得比街上那些个娘们水灵多了,活生生一张勾人的小脸蛋儿,皮面儿那叫一个白,小身段儿更是妙,还真没多少男人模样,咋一看可不就是个美娇娘只是不知道底下那窟窿眼儿好不好使?!”
刚子说着,不忘下流地舔舔嘴,围成圈的人均哄笑开来。
沈胜武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放下茶碗,走开了。
第二十五章
掂吧下肩上扛着的人,刚子冲另外俩人翻翻眼,“着啥急?放心,赖不了你们的份儿!先跟老子走着!”
三人穿进了麦田,为了保险起见,刚子没猴急着在麦地里就把璞玉怎么着,而是顺着道儿把人拐进了一边山林的洞里。这地儿本就僻壤,平日里别说人了,就是牲口都不怎么有,俩个字,安全!
他还就不信那沈胜武有个三头六臂,能寻么着味儿找到这来!
“行啊刚子,咋寻么到这么个地儿的?”
跟在刚子后头进洞的赖二麻子晃着脑袋打量这隐蔽的藏人窟,呲声感叹。
把肩上扛的肉票子摔墙头疙瘩里,刚子歪歪僵硬的脖子,哼哼着语调回“费什么话,老子说要干票大的,还能不上点儿心?你俩心搁肚子里,跟着老子好好干,吃不了亏!”
刚子又给俩人下了颗定心丸。
赖二麻子暗暗和跟在后头进来的王老三对对眼,转头笑“说啥玩意儿呢?咱仨见天一块儿处,可不都是比亲兄弟还亲的了!”
本来这赖二麻子、王老三就是让刚子怂恿来的,一开始俩人不乐意接这活儿,觉着太冒险。挣钱嫖崽子是小,万一一不留神把自个脖子上的脑袋弄丢了,可就吃大亏了!
结果,这俩人最终还是禁不住刚子的游说,钻了钱眼子,现在想后悔,恐怕也来不及了,只能赌一把!
这俩人是这样的想法,刚子当然也存了自个的心思。这老话说地好,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家防着他,这刚子更不用说,也鬼着呢!
这趟儿绑了东家,他就没打算自己出面,找上赖二麻子和王二无非就是拉俩垫背,充充冤大头,好代他上璞家讹这笔钱。他甚至想好了事成之后直接撕票儿,至于这俩蠢货到时候一并做了,来个死无对证,说不定他还能落个保护主子,剁惩坏人的美名……
且不提这头各怀鬼胎的三人,被挂背上颠了一路,摔进地疙瘩的璞玉只觉得浑身发冷,本就单薄的骨架子止不住地打着寒颤,脸上却翻出不自然的红彤,脑门上、鼻尖头甚至缀满了热汗珠子。
寒冷,紧张,恐惧
一切不好的症状接踵而来!
意识开始混乱,模糊璞玉晃荡下脑袋,想让自己头脑保持清醒、警惕。
山洞内光线不足,璞玉睁着眼却总觉得视线晃晃悠悠,耳边是那三人叽里呱啦的说话声,话音儿回荡在空气里,徒增了几分莫名的紧张。
紧抿下干涩的下唇,璞玉悄悄握紧了被缚在背后的双手,麻麻刺刺的疼痛感能让他暂时保持冷静。他在等也在赌赌自己的性命,赌某些说不出道不明的预感……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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