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重生]复国 作者:燕赵公子
正文 第14节
[重生]复国 作者:燕赵公子
第14节
“小心,陛下。”
那是他此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弩箭巨大的破空声音由远及近,荣景瑄飞扑过来,抱着他就地滚了两圈,直接滚到镖车后方。
在他们旁边,钟琦单薄的身体终于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侧着头,半睁着涣散的眼,粘稠的血液在黄土地上蔓延,诏告着一个鲜活生命的终结。
谢明泽只觉得心也跟他的一样疼,他跟荣景瑄两个一起躲在镖车后面,看着无数弩箭带着势不可挡的锋利破空而来。
他紧紧握住长戟,抿着唇一言不发。
荣景瑄正在给火铳装填火药,他没有看向谢明泽,只是冷声道:“振作起来,我们不能让钟琦白死。”
那是他第一次对谢明泽说话这样严厉,谢明泽浑身一震,闭了闭眼,终于清醒过来。
是的,他们不能让跟随他们的人,白死。
敌人这一波弓弩攻击太密集了,大半部分士兵都中了招,还活着的也跟他们一起躲在镖车后面,却大多都有伤在身。
丁凯的手上腿上都有刀伤,他来不及给自己包扎,迅速清点了一下士兵。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死了三十多人。
丁凯心里十分沉重,但荣景瑄和谢明泽还活着,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敌人的弓弩终于弱了下去,一时间林中只能听到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和飒飒风声。
荣景瑄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道:“刚才我看了一眼,弓弩手约莫十余人,待会儿听我号令,用火铳扫射。”
丁凯点头,不用他吩咐便重新上火药。
林中这样安静,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在他们身边,同伴和敌人的尸体倒了一地,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道充斥鼻尖,让人紧张到了极点。突然,咕噜噜的声音由远及近,谢明泽突然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不好,是炸炮。”
他话音还未落下,便一把拉住荣景瑄往边上飞快滚去,那炸炮在他们车边停下,长长的信子正吐着火蛇,马上便要爆炸开来。
只是一瞬间,丁凯便做出决定,他飞快捡起那个炸炮,往敌方弓弩手那边扔了过去。
炸炮在半空中猛然炸裂。
耀眼的火花四下飞溅,带起迷人眼的浓烟。
丁凯却还不停手,他飞快拆开包着炸炮的木箱,就着半空中正燃着的火苗,一个使力便扔了两个炸炮出去。
圆滚滚的炸炮穿过半空中的火花,一下子便点燃了信子。
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一刹那,其他士兵也都反应过来,纷纷拿起炸炮点燃引信,在引信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们才全力投掷出去。
前后不过眨眼功夫,只听那边林中发出巨大的爆炸声,滚滚浓烟飘散起来,几乎遮天蔽日。
荣景瑄和谢明泽已经飞快转身跃起,谢明泽也摸了一把火铳,跟荣景瑄一起往对面扫射。
烟雾太大,他们没办法看到对面情况,只听到那边敌军的呻吟叫痛声。
那些哀嚎声持续了很久,一刻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荣景瑄停止射击,挥手示意士兵们都停下来。
“换上刀剑。”他这样说着,悄无声息从车后窜了出去。
刚才在路边山石后埋伏他们的弓弩手已经全部死了,炸的乱七八糟的身体随意歪斜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可怖。
炸炮的威力很大,对人类而言非常危险。但它火气却很小,在这样的密林中也不会燃起山火。
丁凯挥手让士兵检查一下敌军的伤亡情况,自己则走到荣景瑄身侧:“陛下,接下来还要如何走?”
荣景瑄皱起眉头,他回头想要寻找谢明泽的身影,却一下子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钟琦。
谢明泽顺着他的目光,也望了过去。
两个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不约而同走到钟琦身边。
这个相貌平凡的青年人陪伴着他们一起长大,他是长信宫中八面玲珑的总管太监,也是两人最信赖的伙伴,荣景瑄以为他重活一次,这个青年可以陪他们走到最后。
可现实却这样残酷。
谢明泽跪倒在钟琦身边,伸手帮他顺了顺沾满血迹的头发。
“小琦……”
如果是往常,他们无论谁呼唤钟琦,他都会迅速出现在身边,弯腰恭敬地问:“陛下有何吩咐?”
可这一次,谢明泽叫了他那么多声,他却紧紧闭着双眼,再也无法回应了。
四散的士兵迅速回来,丁凯问过情况之后,走到两人身边禀报:“附近的敌军全部死亡,我方还剩一十三人,有两个……重伤。”
哪怕丁凯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兵,也难掩哽咽。
明明刚才他们一伙人还高高兴兴坐在茶摊喝茶吃瓜,转眼之间便阴阳两隔。
荣景瑄藏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拳头,他强忍着悲痛,低声迅速道:“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来不及为他们收尸,用马革裹上藏于林中吧。”
丁凯点点头,马上便吩咐下去。
然而他话音刚落下,突然不远处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荣景瑄心中一惊,他猛地站起身来,见林中扬起尘埃,显然有小队人马疾驰而来。
谢明泽根本不用他吩咐,迅速把钟琦用皮革裹上,放于路边的乱石之后,然后迅速摸了两把火铳,飞奔回荣景瑄身边。
荣景瑄示意他翻身上马,自己也坐了上来高声道:“不能往回走,跟着我进山。”
这种情况下,出现在这里的必然不会是商队。
以对方的马蹄声和扬起的烟尘判断,很轻易便能猜出对方骑的是矮脚马。
商人很少会用矮脚马,因为速度太快,耐力却不如红玉马,所以荣景瑄根本没有怎么推测,便做出了结论。
一行十几人往林中飞驰而去。
荣景瑄大声喝道:“全部散开,如果能到洪都,找哨兵会合,回勇武大营。”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只要士兵们能活下来,只要能回到勇武,他们便能捡下一条命。
十几匹马瞬间四散而去,整个密林中顿时灰尘四起,让人看不清前路。
荣景瑄和谢明泽一起,直接往山脚下飞驰而去。
然而他们的马已经疾行一整个上午,这会儿又快速奔跑,很快便失了力气。
后面的追兵渐渐追赶了上来。
熟悉的破空声再度响起,荣景瑄只听身侧马儿高声嘶鸣,显然是谢明泽的马中了箭。
荣景瑄心中一惊,扭头去看,只见谢明泽正努力勒紧缰绳,努力让马儿镇静下来。
“过来我这里!”荣景瑄大喊出声。
他向他伸出手,想要努力够到他。
谢明泽咬紧牙关,脚下一踏,整个人飞身而起。
荣景瑄恰到好处抓住他的腰带,把他整个人往身后一带,两个人便稳稳落回马上。
谢明泽一手环住荣景瑄的腰,一手从长靴中摸出最后的一个炸炮。
他们这次出来带的火铳比较多,炸炮刚才用了大半,此刻只有一个了。
他往后看去。
只见五六骑兵飞快跟在他们身后,其中两人都拿着长弓,显然是骑兵里的顶尖弓弩手。
谢明泽心中一横,回身抱住荣景瑄的腰。
他整个人都趴在荣景瑄后背,用并不算太宽阔的脊背护住了他。
荣景瑄全神贯注驾着马,密林中植被茂盛,路也十分不好走,但他自幼便骑术了得,所以倒也没有难住他。
两人越走越深,后面的骑兵越追越近。
突然,荣景瑄只觉得身后一震,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打击自后而来,击打在他们二人的马上。
“怎么?阿泽没事吧?”荣景瑄急切地问。
谢明泽深深吸口气,笑着说:“无妨,待会儿转弯处你稍微慢一些,我还有炸炮。”
他声音很稳,通往日没什么不同,荣景瑄放下身来,回到:“好。”
果然眨眼间便到了转弯处,荣景瑄突然轻轻勒了勒缰绳,马儿的速度十分细微地慢了下来。
谢明泽果断点燃炸炮,掐算好时间往后狠狠掷去。
他动作的一瞬间,荣景瑄猛地狠踢马腹,马儿嘶吼一声,飞快向前奔去。
大概跑了五六里出去,身后还是没有追兵的马蹄声,荣景瑄这才松了口气,降了降速度,抬头看四周环境。
这边已经到了山脚下,在茂密的树木之间,已经没有策马狂奔的路了。
他左手松开缰绳,放回自己的腰间。
那里,有谢明泽环着他的手。
“阿泽,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谢明泽的手十分冰冷,让荣景瑄不由皱起眉头。
谢明泽淡笑道:“没事,刚才太紧张了。”
荣景瑄使劲握着他的手,温言道:“我们安全了,等到了洪都跟王叔的旧部回合,就没事了。”
谢明泽淡淡应声:“嗯,会没事的。”
他顿了顿,突然问:“景瑄,大婚那日,你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荣景瑄一愣,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又重新说了一遍:“瑄在此同你立誓,今日你为大褚、为我做的所有牺牲,来日定当十倍回报。”
谢明泽轻声笑笑。
“勇武大营中,我答应你……陪你一辈子……”
谢明泽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继续道:“陛下,可我不想陪着您了。”
荣景瑄心中猛然一痛,他刚要说些什么,却听谢明泽又说:“复国之后,娶个跟母后一样好的……皇后,生几个……跟你一样,一样的皇子,多好?”
“我不要什么皇后,我只要你阿泽,你就是我的皇后,你答应了我的……”荣景瑄猛地停下马,他翻身跳了下来。
马背上,谢明泽依旧撑在那里,他身后插了三支羽箭,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后背落在马儿身上,淅淅沥沥流到地上。
荣景瑄只觉得天崩地裂。
他轻轻碰了碰谢明泽的手,然后轻轻把他抱下马车。
这一路,谢明泽流了太多血。
他根本无法站立了。
荣景瑄瘫坐在地上,他紧紧把谢明泽搂在怀里,反复说:“你答应我的,你不可以反悔。”
谢明泽微微摇了摇头,轻声笑笑。
荣景瑄的眼泪顺着脏污的脸庞落。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两个人那么艰难走到今天,这一切都还只是刚刚开始,谢明泽却要永远离开他了。
“阿泽……阿泽,我爱你,我爱你!”荣景瑄对着谢明泽喊道。
谢明泽的唇角渐渐溢出血来,他努力伸出手去摸了摸荣景瑄的脸。
他的手冰冷僵硬,已经没有往日温暖的触感了。
“哭……什么……”
他说着,抬起头来,在荣景瑄唇上印下一个吻。
这个吻好轻,好柔,却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也只是下一瞬间,谢明泽冰凉的手便划过美丽的弧度,缓缓垂在地上。
荣景瑄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大声唤他:“阿泽……阿泽……求求你,别离开我。”
随着他的动作,谢明泽发尖的玉簪悄然滑落,狠狠砸在地上。
只听“啪”的一声,那玉簪碎裂开来,成了无数碎片。
“求求你……”荣景瑄这一刻痛彻心扉。
然而谢明泽永远也听不到了。
☆、第42章 叛徒
谢明泽就这样死在他怀中。
荣景瑄抱着他痛哭出声,大褚覆灭之时他没有崩溃,聪儿亡故时他也咬牙撑了过来,然而此刻他却十分恍惚,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崩塌了。
跟那玉簪一样,碎得不成样子。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疯了,怀里抱着谢明泽冰冷的身体,眼前是他吊在城墙的样子。
重活一次,两世为人,他最想与之相伴这个人,还是因为他凄凉地离开人世。
荣景瑄泪如雨下。
他多想问问苍天,他荣景瑄到底做了多少恶事,才害得山河破灭,至亲惨死。
那得是多么大的恶报。
荣景瑄一动不动跪在那里,他知道没有人会给他答案。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腥甜血味。
他紧紧抱着抱着谢明泽,不停呼唤他,想要他再度睁开眼。
可那已经不能够了。
谢明泽背后染血的羽箭已经折断,三支箭尾突兀的伸着,仿佛勾魂的锁链。
林中安静极了,只有荣景瑄的哭声断断续续,凄凄切切。
突然,他仿佛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仿佛淬了寒冰,冷冷穿过幽深的树林,直直往前扫去。
他不能在这里崩溃。
钟琦死的时候他就对谢明泽说过,我们不能让钟琦白死。
是的……他是大褚的君王,他带领着士兵艰难踏上复国之路,这一路上他们死了几十个人,这些人都不能白死。
而活着的人,他要保证他们都活下去。
荣景瑄伸手摸了摸谢明泽冰冷的脸,如果不去在乎唇角的血迹,他此刻的表情算得上安详。
就跟他平时睡着一样。
荣景瑄低下头去,在他嘴唇上轻轻还了一个吻。
谢明泽嘴唇已经僵硬了,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柔软。
“你啊,这一次怎么就不听我的呢?”荣景瑄呢喃自语。
他站起身来,脱掉自己的外衫包裹住他,用力抱起他,放到旁边的山石下面。
然后他走回原处,把那个碎了的簪子一点一点捡起来,抱在手帕里放回谢明泽的胸口。
“定情信物呢,虽然碎了,你也得带在身上。”
他这么说着,缓缓跪在谢明泽面前。
“阿泽,等我回来接你,你乖乖的。”
荣景瑄说完,翻身回到马上,最后看了一眼谢明泽,头也不回策马而去。
刚才他们几人四散开来的瞬间,荣景瑄回头看了一眼,他虽不说天纵奇才,但记方位却非常厉害。
闭了闭眼睛,把几人大致的方向都回忆起来,荣景瑄策马狂奔一路回到了被埋伏的位置。
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天上金乌依旧热力十足,林中一缕一缕的阳光十分刺目,照到身上异常温暖。
然而荣景瑄却只觉得浑身冰冷,谢明泽的故去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温度,他觉得自己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拼了所有力气要把眼下这件事做到最好。
埋伏点还是老样子,已经没了声息的尸体零零碎碎倒在地上,把这一片的土地染成了暗红色。
荣景瑄面无表情在尸堆里穿行,来到镖车处翻找起炸炮和火铳来。
刚才经历一轮混战,车上并没有多少火器了,但他还是找到两把火铳和一个炸炮。
“哈,运气不错。”荣景瑄自言自语道。
他把那些火铳都绑到腿上,又走过去看了看钟琦:“等我接了阿泽回来,就带你们一起回去安葬。”
语毕,他突然弯下腰,给那些亡故的兵士行了一个大礼。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荣景瑄抬头瞧了瞧,没说什么上马快速离去。
在他们纵马散开的附近,荣景瑄又停了下来,他记得当时丁凯和两个兵士是往南边而去,而另外一个什长和三个兵士走的中路,还有两人走了最左侧那条路。
荣景瑄没有多做考虑,先去追击丁凯。
敌人这次至少来了百人,一开始的六七个小队埋伏,后来又有一队弓箭手,最后的骑兵大约三四个小队,而他们这边却只有十来个人。
就算他们手里有火铳,对方也有长弓和弓弩,也有炸炮做埋伏,他们哪怕再训练有素,都无法躲开人数多了一倍有余的埋伏。
这一刻,荣景瑄异常冷静。
他全神贯注,努力寻找着自己的兵士们。
很快,他就找到了丁凯和两个兵士,他们和他们的马儿都倒在地上,身上满是鲜血。
在他们四周,还有两个敌人的尸身。
已经迟了。
荣景瑄憋住一口气,努力把他们三个整整齐齐摆在一起,然后再度弯腰行礼。
做完这一切,他继续追赶中路人马。
荣景瑄记性很好,这样迷乱的树林中他也能保持正确方向,很快就远远看到两个敌军的身影。
他二话不说,一阵狂奔后直接开枪。
火铳巨大的打击能力凸现出来,那两个敌人还未反应过来便中枪落马,显然已经被他击毙了。
荣景瑄一刻都不耽搁,继续往前奔驰而去。
他骑的那匹矮脚马渐渐有些不支,速度降了下来,呼吸声也渐渐沉重。
荣景瑄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对它说:“好孩子,再坚持一会儿吧。”
之后他又找到其他几个士兵和敌人的尸体,显然他们彼此都经历一场恶战,死状十分凄惨。
荣景瑄依旧给他们行了大礼,然后继续上马寻找。
还剩下最后一个兵士,还有六七个敌人没有击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荣景瑄突然看到很远的地方有火光闪耀,他下了马,凑在它耳边轻声道:“好孩子,等我一会儿,休息一下。”
他说完扔掉一把已经没用了的火铳,换上一把新的。
荣景瑄猫着腰在幽影重重的密林中飞快穿行。
这一整天,他上午赶路中午恶战,下午持续在林中搜索,没有松懈半分。
到了现在,他却依然行动迅速自如,仿佛根本不会累。
有一口气撑着他,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借着完全暗下来的天色,荣景瑄很快便潜伏到火光附近。
那是一个被山石围在中间的火堆,五六个身影靠坐在石头前,正在准备晚膳。
荣景瑄不能靠近,不近不远埋伏在一旁,努力探听对面的说话声。
只听一个粗狂的声音大声道:“世子真是英明神武,把埋伏安排在这里,废帝根本想不到。”
另一把细长声音说:“世子也是不容易,要不是夫人跟在身边,说不定早就得手了,还用得着等现在。”
“妈的,废帝手下忒生猛,咱们来了十三队人马,都他娘的死在路上了。”
“你们没见过勇武军训练的场景,咱们几个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一把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淡淡道。
这声音平时很突兀,因为说话的人原本是个结巴的。
荣景瑄猛地眯起眼睛,心中渐渐有了结果。
有世子的夫人,原本不结巴的胆小士兵,原来……他的身边早就有人做了叛徒,他还满心以为对方忠君爱民,是个大大的忠臣。
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陈胜之真是厉害,他能煽动满门忠烈的安国候世子做内奸,相必给了他无数好处。
是啊,做个侯爷世子有什么意思,做个世袭罔替的亲王才够本。
荣景瑄连脑筋都不用动,轻易就能想出他到底给郁修德许诺了什么。
真是可笑,太可笑了,他以为的好兄弟,最忠心的臣子,居然是两面三刀的叛徒。
这一刻,荣景瑄多想仰天长啸,原来他最信任的人,想要他的命。
不……不只有他的,他身边的那些人,说不定都要死。
荣景瑄眯起眼睛,他双手稳稳握住火铳,瞄准对面最高大的身影,“嘭”的一声把火药射击出去。
那身影只来得及发出闷哼声便被打穿了脑袋,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六人反应十分迅速,就地一滚便藏到石头后面。
荣景瑄右手端着火铳,左手却握着长剑,他躲在粗壮的树干后面,全神贯注听着那边动静。
只一瞬间,就连风似乎都停了。
一把细长的、薄如蝉翼的小刀突然从他身侧飞奔而出,跟它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荣景瑄想也不想右手举枪便打,而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他的反应,左手轻轻一划,一杆冒着银光的长枪便破空而来。
不好。
荣景瑄暗叫糟糕,却毫不惧怕,他仰头往后一闪,正要迅速再给一枪。
然而这片密林中,并不是只有他们二人。
就在荣景瑄被长枪逼迫不得不后退的时候,另两个身影迅速窜出,一人一刀向荣景瑄砍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不过眨眼功夫,荣景瑄前后都有人,已经避无可避。
可他还是使劲往右边一闪,咬牙让左臂擦过对方的长刀,带出深红的伤口。
荣景瑄已经顾不上那些了,他回身就是一枪,一下子就把最近处的刀剑手击打在地。
跟冷兵器比起来,火器被称为神器,不是没道理的。
这边被打掉一个,可另外三个却很快赶了上来。
荣景瑄一下子陷入混战。
少了一个还有五个,却都不是什么都不会的新兵,这些人一看就是跟随陈胜之征战多年的老兵,手上功夫丝毫不弱,杀起人来也一点都不手软。
荣景瑄努力击杀了三个,可他自己腰上腿上都受了重伤。
尤其是腰间的伤口,那是被之前使枪的敌人伤的,偌大一个血洞封也封不住,徐徐流着血。
这一切荣景瑄都已经不在乎了。
黑暗的夜里,只有月光悄悄从叶子的缝隙中探出头来,银色的月光照在荣景瑄染满鲜血的脸上,也照在他不停流血的腰间。
他觉得身体里的温度正在迅速流失。
初夏时节,他已经感受不到暖意了。
可他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倒下。
对方只剩下两个人了,其中一个已经受了重伤,被荣景瑄砍掉两条胳膊,显然没有战斗力了。而另一个,却是他们这次带出来的,那个结巴的叛徒。
荣景瑄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他低着头,面目狰狞,仿若恶鬼。
他说:“做叛徒,这么有趣吗?”
说罢,他压根不听对方的求饶和痛呼,捡起旁边断了的弩箭,猛地从他心口扎了进去。
温热的鲜血喷了他一脸,他却毫不在意。
“有趣吗?你怎么不回答我?”
他一下一下,使劲扎着对方的心口,仿佛要把那人扎烂了一般,仿佛要给谁出一口恶气。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荣景瑄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抬头望了望月亮,自言自语道:“哦对了,阿泽还在等着我。”
他说完就站起身来,走到那个被他断了两臂的敌人面前,漫不经心地随手给了他一刀,然后扔下那些零零碎碎的武器回到马儿停留的地方。
这匹马他也是这一路才开始骑的,却特别听话。
速度快,耐力好,在矮脚马中也不多见。
他刚才没有拴住它,它也乖乖等在原地吃草,并没有趁机离开。
荣景瑄蹒跚地走到它身旁,伸手拍了拍它的脖子:“好孩子,真听话,再送我一程吧。”
他说完,便想翻身上马。
可他腰上的伤太重了,努力跨了两次都没能上去,只好苦笑着把它牵到一块大石头处,站在那上面勉强上了马。
马儿发出模糊的悲鸣声。
荣景瑄拍了拍它,坚定地往谢明泽那边赶去。
两刻之后,荣景瑄还是赶到谢明泽的身边,他只觉得身体里的力量迅速流逝着,他下了马儿,拍了拍它:“走吧,你自由了,走吧。”
他说着,慢慢走到谢明泽的身边。
借着皎洁的月色,他看到谢明泽依旧躺在那里,面目安详。
他又凑过去亲他的嘴唇:“我把他们都杀了,阿泽,我做到了。”
荣景瑄一边说,一边努力把谢明泽背了起来。
说实话,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腰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他也懒得管它。
但是意外的是,他却还是背得动谢明泽。
明明这个时候的他,比以前重得太多太多。
已经失血过多的身体反常地爆发出巨大的能量,他背着谢明泽,仿佛他就应该在自己背上一样。
荣景瑄就这样背着他,一路往前走去。
这一夜月色很美,月光皎洁,林中总有微风拂过,带来草木清香。
荣景瑄迷迷糊糊背着他慢慢走着,他们走过小溪,走过花丛,走过梨花树,走过从生到死的归途。
“夜色真好,阿泽你觉得呢?”
荣景瑄回头这样问着,在他模糊的视野里,一座庄严肃穆的道观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道观并不大,也似乎没什么香火,却干净整齐。
“我们拜一拜吧?”荣景瑄终于停了下来,他开始一步一步攀登道观前长长的台阶。
每走一步,他就说一句词。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四条银笋尽标齐。
那是寻常人家女子出嫁前,家里的喜娘都要唱的梳头歌。
虽然他们俩没有女人,可这词却十足是他心意。
荣景瑄脚下一绊,突然从台阶上滚落下来。
刚才那几级台阶,算是白走了。
这会儿,他已经爬不起来了,他回身抱住谢明泽,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
“还好这一次……你在我身边。”
荣景瑄这样说着,手上一松,彻底闭上了眼。
山中道观前,银月照耀下,他们两偎依着彼此,做了一对苦命鸳鸯。
荣景瑄和谢明泽的血混合在一处,侵湿了荣景瑄胸前的衣襟。
那颗藏在他衣襟里的传国玉玺,突然闪过一道光亮。
月色依稀,风朗夜安。
☆、第43章 重生
临近九莲河,崇宁城的夜晚安静而凉爽。
从河面上吹来的风清清凉凉,扫去了一整天的闷热。
崇宁城商街悦安客栈天字一号房中,一个身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人身材十分高大,他伏在被上粗声喘气的黑影,仿佛一只潜伏在丛林里的野兽。
寂静夜里,只听他一人低声嘶吼。
“阿泽,阿泽……”他这样叫着。
荣景瑄用衣袖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汗,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梦里跟着他们出来的士兵都死了,丁凯死了,钟琦死了,他自己死了……谢明泽也死了。
荣景瑄僵硬地扭头看向身旁,在他的旁边,谢明泽依旧安详地睡着。
月光下,客栈里的景致一目了然,那正是他们在崇宁城的住处。
只住了一天的悦安客栈。
荣景瑄缓缓伸出手,有些胆怯,又有些彷徨地轻轻碰了碰谢明泽的脸。
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触到谢明泽英俊的侧脸,在柔软温暖的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然后又随着他手指的离开而恢复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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