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重生]符修当自强 作者:莫晓贤
正文 第16节
[重生]符修当自强 作者:莫晓贤
第16节
“你……”
于秋正打算说话,却见那边许鸿叹了口气,也抬脚欲走,连忙又将晓春眠往草丛里按了一些。
结果许鸿并没有也挑这个方向,而是另选了一个方向走了。
于秋松了口气,总算从草丛里站起了身。晓春眠也跟着他站起了身,但是总觉得浑身都不太自在,似乎是因为第一次做这种猥琐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叫许鸿许师兄?”于秋接着之前质问道,“你和他很熟吗?”
“也还好吧,”面对于秋这忽然的愤慨,晓春眠显得很困惑,“只是他之前来找过我,之后顺便陪我探讨了一下剑法上的事情。”
于秋一顿。晓春眠是个优秀的剑修,自然需要认识其他水准差不多的剑修来互相印证共同进步,但眼下根本没有那个条件,只有许鸿还勉强算是一个,因此晓春眠自然会和许鸿结识。这倒是于秋之前没想过的事情。
但于秋还是很愤慨,“所以你这么轻易就被他蛊惑了吗?”
晓春眠越发茫然。
于秋吸了口气,拍了拍额头,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缓了一些,“他之前为什么找你?”
“为了高道友的事情。”晓春眠道。
说到这里,晓春眠还有些不快。他之所以会在许鸿面前隐瞒他知道当日那个魔修就是高从寒的事实,纯粹是因为于秋先一步拜托了他。
于秋为了高从寒而拜托他……晓春眠的神色又暗淡了下来。
于秋却没发现这点细微的变化,只斩钉截铁地道,“以后离许鸿远点。”
“为何?”
“因为那是个小人!”于秋咬牙切齿。
晓春眠惊讶,“他怎么了?”
“他……他……”于秋卡壳了:那些前世的事情,眼下哪里说得清楚。
更何况,那些前世的背叛,到底不是眼下这个许鸿所做出的。就算是同一个人,现在的许鸿和前世那个数百年后的许鸿,却也是天差地别的。
实际上最近于秋每次看到许鸿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仿佛他所认识的许鸿根本就不该是这种样子。于秋前世所认识的许鸿,根本就不是眼下这个什么都嫌麻烦,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提不起劲的家伙。
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只是因为时间还未过去吗,许鸿还太年轻吗?
面对晓春眠困惑的目光,于秋叹了口气,最终放弃了解释。
“算了,反正只是一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你自己看着办吧。”于秋道,“你如果觉得和他处得好,我也不管你。总归你不要太信任他,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
晓春眠点了点头,“我一定记得。”
只要有这一句表态,于秋就放心了,反正晓春眠一直都是个不需要人操太多心的家伙。
于秋感慨着和晓春眠分别,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走了两步,于秋才赫然想起,他和晓春眠之前闹的矛盾还没解决。
真是,差点就忘了!
于秋脚步一顿,猛地回过头去,果真见晓春眠仍旧站在那里,一脸仿佛被抛弃般的伤心落寞。
“春眠……”于秋连忙又走回去,满脸无奈,“你究竟是想要怎样?”
为什么又是这句台词呢?于秋尴尬地一咳嗽。
晓春眠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半晌道,“小秋……吻我。”
于秋又一咳嗽,脸上燥热发红,眼眸湿润,就是好半天都没个动静。
晓春眠将视线瞥开,“不愿意就算了……”
于秋暗骂一声算你狠,伸出手将他的脑袋给猛地拨回来,又嘟着嘴将自己的脑袋给撞过去,两瓣嘴唇狠狠撞在了他的嘴角。
一触即分。
于秋喘着粗气,心跳如雷,“现在满意了吗?”
晓春眠看了他半晌,然后摇了摇头,轻轻说了两个字,“歪了。”
第46章 心底深处
歪了。
于秋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做出来的行为,就落得这么轻轻巧巧两个字的评价,气得他简直想要跳脚骂娘。
更可恨的是,晓春眠在说完这轻轻巧巧的两个字之后,竟然还露出那种软绵绵的目光,一直略带期待地看着他。
于秋咬了咬牙,再一次捧住晓春眠的脸,轻轻印下第二个吻。
这一次他好好对准了,绝对没歪。
“怎么样?”于秋移开双唇,喘了好几下才平定住自己的呼吸,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结果晓春眠竟然又摇了摇头。
“太轻。”晓春眠说。
于秋简直想一口血呕死他。
他正欲跳脚大骂,却发现晓春眠眉眼都带着笑,就像是一个孩子做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之后那种略带狡猾的笑。
于秋忍不住顿了顿。
察觉到晓春眠很有可能是故意的,于秋非但没有气恼,心中反而更软了一截。
于秋心中暗道:这样两次三番的无理取闹,莫非其实是在撒娇?
他仔细看了看晓春眠那张漂亮的脸。这张脸很年轻,甚至还带着点稚气,衬托着眉眼间的那一点点狡猾都仿佛只是一种顽皮,毕竟它的主人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于秋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头老牛,好像吃了一颗好大的嫩草……
“小秋……”嫩草还用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揉了揉,带着一点满是期盼的催促。
于秋闭上眼,屏住呼吸,再一次将自己的双唇蹭了过去,碰到对方那同样柔软的两瓣,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要多结实有多结实,绝对不轻!
于秋本就如雷的心跳又更加剧烈了,硬是仿佛要将一颗心从胸腔里跳出去。他受不住地想要退开,却又忍不住一想:他这次不会来一句“太短”吧?
然而晓春眠并没有给他收到这两个字的机会。
晓春眠将双手按在他的脑后,用力摁住,疯狂地加深着这个吻,不断索取,根本不让他有机会退开。
于秋险些溺毙在这个吻里!他这个时候真是后悔,最开始为什么要屏住呼吸呢,不然说不准还能多撑一会……
等到这个漫长的吻终于结束时,于秋都有些站不住了。
晓春眠将他送回住处,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头,这才心满意足、十分高兴地与于秋道了别。
于秋长长呼出一口气,蹭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深刻地反省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惯着这小子了?
但是想到晓春眠临别时那个心满意足的笑容,于秋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无论如何,两人间的这一次危机,终于又完美解决了。
于秋就这么沉沉睡去。他之前被过度消耗的魂力其实还没有恢复,下午的休息并没能让他的头疼缓解多少。只是因为听到有人回来,知道那边的挑战赛已经结束,于秋想到之前晓春眠被他当众推开时那种落寞的神色,才强忍着头疼,特地找了回去,想要多陪那个少年一会。
虽然中途有了波折,好在结果是圆满的……吧?
第二天清晨,于秋醒得很早。
他感受着自己终于已经恢复到八成的魂力,反思着昨日的所失所得。
昨日他首次完成了一次没有依赖符纸的胜利,初步验证了自己的新思路,其结果非常令人满意,但是并不完美。
最大的缺陷,便是这无法被忽略的魂力消耗。经过思考,于秋不得不认为,这种用魂力凝结成符号的应敌方式,其实摒弃了他身为一个符修最大的优势。
符箓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不是那巨大的威力,而是消耗。虽然符箓耗费灵石,但是与修士自身的魂力与灵气相比,灵石这种东西根本不值一提。符箓这种东西,其实并不比法术的威力更大,只不过本身就留有力量,可以用最小的消耗一举激发。
符箓本身的力量来源有二。一是材料本身的力量,被符文激活并提取。二是修士在制符时所耗费的魂力与灵气,被符文储存。而就算是材料本身的力量,要想激活,也需要修士制符时有所耗费。假如绘制一张火符,其消耗其实和使用一次起火术差不多。
因此,符箓之所以会有那最大的优势,说白了,只不过是因为它能利用昂贵的载体以及精妙的技术,将那些本该消耗的魂力灵气储存起来,留待最需要的时刻……甚至交由他人使用,或者贩卖。
没有载体,魂力和灵气无法储存,其优势自然也就荡然无存。所以于秋昨日所做的事情,和五行修士使用法术,实际上根本是一个性质。
于秋拧起眉头,冥思苦索,想要努力完善这个缺陷,却发现这里其实是个悖论。
他最初之所以要思考什么新思路,就是想要摆脱符纸的束缚。
符纸,往大了说,就是载体。
既然想要摆脱载体的束缚,又怎么能还妄想着享受载体所带来的优势?
于秋失笑:是啊,是他太贪心了。
符箓之于符修,还是一个无法被抛弃的东西。于秋最开始鼓捣什么新思路,只不过是为了能在接触不到符箓时有个以防万一的手段罢了,不该本末倒置。
想通这一节之后,于秋顿觉神清气爽。
他闭目调息,不自觉地便进入了每日两个时辰的炼气课程。
两个时辰过后,于秋睁开双眼,呼出一口浊气。而后他惊喜地发现,自己那约莫五天前到达炼气六层圆满的修为,竟然又往上增长一截,顺顺利利的迈入了炼气七成。
如今他也是一个炼气后期的修士了。
虽然晓春眠早已到了炼气巅峰,衬得这个成绩乍看起来不是那么值得骄傲,但这种事情不能这么比。
不是于秋慢,而是晓春眠实在太快,尤其那从炼气中期直达炼气巅峰的十五天,简直惊世骇俗。如果可以,于秋希望他能不要这么快,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循序渐进的速度,揠苗助长总归怕有隐患。就算慢一些,稳扎稳打一些,只要今后的路能走得顺当一些,初期的耽搁其实根本不算是个事。
幸好晓春眠是个修真天才,哪怕真有隐患,他也会比其他人更容易踏过去。
一想到那个少年,于秋却又是一阵心神不宁。
昨日的矛盾,最终被那些亲吻盖了过去。但是那个矛盾真的已经不复存在了吗?
于秋已经隐隐意识到,这个矛盾其实一直都在,区别只在于他们愿不愿意将它摊开来。于秋不断的妥协,根本就无法将它彻底解决,只是往上面盖了一层又一层而已。
然而……就算摊开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很好的解决之道。
那么还是盖着好了。
于秋耸了耸肩,躺倒在床,双手搂住被子,想要让自己看开一点,结果却是抱着被子在床上不断翻滚起来,反倒越来越困扰了。
这个困扰一直持续到了三日后。
期间晓春眠又找上门来和于秋腻了两次,相处愉快,谁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然后便是试炼第三关终于开始的那个早晨。
众修士再一次被集中到了望云台,顾如雪还是那么飘然若仙气势万钧,许鸿和沈千兰还是分立在她的两旁。只是沈千兰的眼角还是红的,始终将目光钉在另外一边,一副仿佛和许鸿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模样。至于许鸿,倒是仿佛和原本没有什么不同,脸颊的掌印也早就消了。
“试炼第三关,”顾如雪道,“需要你们随我走过一路。”
众修士皆是一愣。
顾如雪却已经迈开了步子,当先离开了望云台,飘上一条林间小道。
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有几个试炼修士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后面。看到似乎并没有什么陷阱,跟在后面的修士便越来越多,很快就连成了好长一条队伍。
虽然顾如雪能用飘的,这些炼气期修士可都只能用跑的,幸好顾如雪速度不是那么快,还能让人追上。
于秋起先位于队伍中央,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
然后本来领先在队伍前列的高从寒忽然慢了下来,试图故意落后到于秋的附近。
晓春眠一看,这绝对不能忍,顿时也故意慢了下来。
他们两个这么一慢,两人众多的崇拜者们顿时也是一慢,瞬间全都挤挤攘攘地堆在了中间,和前面的领头队伍拉出了好大一片空白。
尼玛啊,说好的低调呢!于秋泪流满面。
他不得不往自己腿上拍了张轻身符,能跑多快就跑多快,紧紧追随在了顾如雪的身后。故意落后的家伙们终于不再故意了,整个队伍又恢复了正常。
他们就这么正常地一连跑了好几个时辰。
然而这本身就不正常。
渐渐地议论声四起:这究竟是干什么?考验耐力?不至于吧?这些修士大多数可都是炼气后期,炼气中期的凤毛麟角,炼气初期的一个没有,如果真考耐力,那不是得考几天几夜?
结果……别说,还真有几个掉队的。
众人愤慨地看着那几个掉队的:修士之耻!
难道真的是考验耐力?
就在众人都忍不住如此怀疑,有些修士已经取出了飞行法器以防真的要跑几天几夜之时,顾如雪终于来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之前。
那是一条隐于林间的山隙,地面铺着整整齐齐的石砖,石砖上满是繁复华丽的花纹。顾如雪站在道路入口处稍稍等待了一会儿,然后留下一句“此路过后便是玄阳宗”,便又当先走入。
于秋看着这条路,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这条路。这条路有个名字,叫做心路。
问心之路,会翻出每个踏入之人心中埋藏最深的困扰、阴影或是执念,不断拷问。若无法正视自己内心的阴霾,便不可能走过。
于秋想着自己这几天来的困扰,以为自己踏入心路之后肯定会看到和晓春眠的那档子事,越发忧心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然而……
出乎他意料的,当于秋真正踏上这条道路,最终出现在他的心里的却根本不是晓春眠,而是另外一个人。
第47章 于秋与许鸿
一入心路,路还是那条路,路旁的景色却全变了。变成一些哪怕明知道是幻象也无法忽视的东西,因为那全是心底最深处的映照。
于秋震然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许鸿。
不是在前世最后一刻的那个,躺在温柔乡中毫不留恋地讲述着对于秋的抛弃甚至杀意的许鸿,也不是今世所遇到的这个,仿佛比一个纯粹的陌生人还要更陌生一些的许鸿。
是那个在曾经的几百年中,似乎永远值得依靠,似乎永远温柔相待,似乎可以支撑于秋一整个世界的,似乎永远无可取代的师兄。
许鸿向他伸出了手,“师弟,跟在我的身后,不要走丢。”
许鸿在月光下看着他笑,“师弟,睡不着?那就过来陪陪我,我给你讲个故事。”
许鸿连夜爬到山顶,将于秋高高托举起来,让他骑着自己的脖子,共同看一场日出,“师弟,你看,这是我最喜欢的景色,很漂亮对不对?”
那个时候于秋还只有多大?哦,身体上大概和现在一般大,十四五岁的模样。但当年十四五岁的于秋,并没有一个符合自己年龄的心智。
于秋幼年伤到神识,痴傻十载,后来被许鸿领入道门,随着修炼而一点点治愈重伤的神识,渐渐才恢复了一个正常人的神智。而就算是被治愈后的于秋,却依旧像个五岁大点的幼童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从头来学。
当年于秋的一切,都是被许鸿手把手地教出来的。
是许鸿将于秋养大成人。
在多年后,许鸿甚至会开玩笑地告诉于秋:师弟你知道吗,你小时候在我身上尿过的。
于秋被阻住了脚步,怎样也无法在这条心路中再往前踏出一步。
那些被刻意忽视的回忆,就被么被从深埋着的心底最深处翻了出来,铺天盖地地奔涌而来,血淋淋地摊陈在于秋眼前。
于秋仿佛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十载懵懂后终于醒来的那第一个瞬间,忆起了那个曾经几百年都铭记于心的第一个画面。
一个人,一匹妖兽高耸的尸体,还有许多鲜红的血。
于秋已经无从知道那时自己为什么会迷失在玄阳山深处,只记得那时许鸿浑身是血的搂着他,完全不顾自己浑身的伤势,只以一种失而复得惊惧交加的声音颤抖着反复念叨着那同一句话,“师弟……你没事就好了……你没事就好了……”
许鸿救过于秋不止一次。
许鸿对于秋的恩惠早已不能用命来计算。
于秋多想忘掉这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迈步而行。他并没有忘记眼下自己正在走这一条心路,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身处眼下所看到的那些记忆深处的场景,而是正处于今世玄阳宗入门试炼的第三关。他努力地想要将那一切被翻出来的回忆再度掩埋下去。
但是脚步每向前跨出一步,那些幻象便会同样向前迈出一步。
前世在玄阳宗修行的那些年里,于秋并没有认识多少师门故旧。他只是一直被许鸿养育着,清晨被许鸿送入课堂,傍晚被许鸿接回家中,每一天都是如此,平静安详,却不觉乏味,因为许鸿永远都陪着他。那是于秋前世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哪怕那时他一无是处,对符箓的兴趣也完全没来得及产生什么值得称道的成果。
这段最美好的时光,却在某一天突兀地结束了。
玄阳宗掌门和当时的另外几个元婴期大高手,领着几大宗门内所有金丹期甚至凝元期高手,一齐外出去办某件事。然后他们突兀地失踪了,一个也没再回来。从这一个节点开始,一切都天翻地覆。
于秋大半夜地被许鸿从被褥中摇了起来,打着呵欠被许鸿背在背上,然后被冲天的火光惊得彻底清醒。
四处都是有敌来袭的警报声,玄阳宗内被留下的炼气期筑基期小修士们都慌成了一团,应该站出去领导他们的许鸿却果断抛弃了自己的责任,只顾着带着于秋连夜出逃。于秋当时十分惊愕,怎样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直到一个巴掌落在他的脸上,许鸿第一次对他动了手。
“可是玄阳宗……”
“别管什么玄阳宗了!我只要有你就好!”
此夜过后,玄阳宗就此覆灭,就连最后成功逃脱的都是凤毛麟角。
在成为了那幸运的凤毛麟角之后,许鸿和于秋开始无依无靠地在修真界的夹缝中挣扎求生。一切都变得艰难了,一切都变得不复以往,除了许鸿那仿佛依旧能支撑于秋一整个世界的背影。
“师弟,跟好我,我不会让你被伤到一分一毫。”
但是于秋知道,那段时间许鸿所承受压力其实很大。那些年的修真界整个就是一片混乱的战场,在这个乱世中每个人都活得胆战心惊,许鸿还偏要带着于秋这个拖累,自然会比其他人活得更艰难万分。
就算在那段最艰难、于秋最一无是处的时刻,许鸿也没想过要抛弃于秋。
许鸿曾经在一场围攻中失去过一条手臂。
事后他笑着对于秋说,“不过区区一条手臂,总有办法能再接上去的。只要你没事就好。”事实也确实如此。成功迈入金丹期之后,许鸿没费多大功夫就治好了那条曾经失去的手臂。
只要是在于秋面前,许鸿仿佛永远都那么顶天立地,永远都那么无所不能。
但在金丹之前,许鸿却也曾经特地躲在以为不会被人看到的地方,抱着那条残肢伏地痛哭。这是于秋无意中撞见的。
大概就是在撞破过那一幕之后,于秋在符箓上的造诣终于发芽结果,从一个不出奇的小符修,一点点成为了玄岩大陆上人尽皆知的第一符箓大师。其他人不会知道,于秋在得到这一切赞誉时,心中最高兴的,只是他终于能够帮助师兄,终于能够为师兄分担一些压力了。
生活依旧艰难,于秋和许鸿的组合却成为了不容任何人小觑的一方高手。
“师兄,如果不是你,我根本走不到今天。”
“是吗?”那时许鸿正擦拭着那柄跟随他多年的飞剑,闻言抬起头来,眯眼而笑,“真巧啊,我也是全靠着你才走到了今天。”
他们就是这么相依为命了数百年。
……所以为何最后竟然会那样?
于秋想不明白,为何他早已经恨许鸿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巴不得永世不再相见,此时出现在他的心中的,却不是那些令他恨之欲绝的场景,而是这些温情脉脉。
疼啊,太疼了。
这一幕幕幻象中所流露出的温情,竟然比当初于秋从影魔的千里窥真镜中所看到的许鸿那些冰冷的话语,还要令他更疼,更多万分的疼,疼得痛不欲生。
于秋急促地呼吸着,在这一幕幕幻象中玩命飞奔,最终却发现自己其实一步未动,还停留在那个原地,还面对着那个原点。
许鸿在于秋心中扎根最深的,竟然不是那最后的背叛,而是眼前这一幕幕。
于秋对许鸿最深的感情,竟然不是恨,而是依恋。
但全是因为那个最后的背叛,温情也成了伤人最深的尖刺,依恋也全变成了恨。
于秋扪心自问:一个人救了你那么多次,给了你几乎一切,甚至全靠着他你才真真正正成为了一个人,最后这个人想要夺你一命……真的值得这样憎恨吗?他曾经给你的,远比他最后想要从你身上夺走的,要多得多。但是还是恨啊,不能不恨。正是因为依恋得那么深,才会恨得那么痛。
哪怕最后真正意义上将于秋折磨致死的影魔,也无法让他恨成这样。
于秋用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颤抖着,弯下了膝盖,半蹲在地。
在最初看到那个背叛的一刻,于秋曾经以为或许这数百年的相处都只是一个假象,真正的许鸿就是那么一个虚伪的小人。他强迫自己相信了这一论断,因为只有这一论断能让他解释这一切,能让他以为自己可以斩断那些依恋,能让他不再这么疼。
但是在心路翻出这一切的时候,于秋不得不发现,那些相处不可能是一个假象。
最后的许鸿是真的,曾经的许鸿却也是真的。
他终于发现,其实他无法纯粹地恨许鸿这个人,也根本无法原谅,甚至无法将这个人彻底忘掉,哪怕他曾经以为自己做得到。他多想冲到许鸿的眼前,用力揪起许鸿的衣襟,大声地质问道: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于秋找不到这个答案,所以其实他根本无法看开。
他不知道许鸿的改变究竟是从何而起。
是从那位赤霞仙子出现在许鸿的生命里,告诉他假如抛弃于秋能过得更好开始?
是从许鸿到达金丹巅峰后百余年再无寸进,终于被于秋在修为上追上开始?
是从于秋的名气在玄岩大陆上越传越远,最终盖过了许鸿开始?
还是从于秋第一次使用符箓帮许鸿解决了一个对手,满心期望地等待着许鸿的夸奖,却只等到了许鸿的雷霆怒火开始?
但是已经永远不可能再有一个人,来告诉他真正的答案。
于秋已经重生一次,永远不会再有机会遇到曾经的那个许鸿了。至于今世的这个许鸿,其实真的和那些过往没有半点关系。
于秋不知道自己在原地蹲了多久。
然后他终于站起了身,按了按发红的眼角,再次向前走去。不是那种玩命的狂奔,而是一步一步地,踏踏实实地走了下去。
逝者如斯,不可追悔,何必执着。
于秋终于看清了自己心底那埋藏最深的阴霾,无法解开,也不需要在这里解开。想要走过这一条心路,他只需要不再逃避,勇于正视。
心路上的场景还在不断变幻,于秋的心还在不断被回忆所刺伤,但他的脚步并未再停滞,而是一直走了下去。
走到最后,云开月明。
心路的尽头外有一个小亭,顾如雪正端坐亭中,品着一杯暖茶。
“于师弟。”一人站在路口对着他笑。
许鸿。
却已经不是于秋刚才深深怀念的那个许鸿,而是另外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第48章 各人心路
于秋向许鸿点了点头,又四顾看了看,“其他人呢?”
许鸿用下巴指了指心路之内。
于秋惊讶,“他们……全部都还在里面?”
“是啊。这条路对大多数人而言,应该都很难走吧。”许鸿叹了口气,又看着于秋笑道,“于师弟这次表现真好。”
于秋刚好在揉眼角,听到这话简直失笑。
许鸿这才发现于秋眼角发红,愣了一愣,然后瞥开视线,尴尬地安慰道,“没事……你这样算好的了,有时候痛哭流涕爬出来的都有……”
因为眼下只有这两个人,太过安静,许鸿有些耐不住寂寞,没过一会又忍不住问道,“于师弟这次看到了什么?”
于秋看着他,用目光表示死也不会告诉他。
许鸿咳嗽一声,顿时装作自己刚才什么也没问,继续直视前方。
然后一阵哭声终于打破了寂静。沈千兰双手掩面,哭声震天地从心路里跑了出来,一路跑一路把眼泪往地上撒。
“小兰……”许鸿叹了口气,用眼角指了指于秋,“你在师弟面前丢脸了。”
沈千兰本就哭泣不止,一看到他,估计连他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扬手就又一个巴掌抽了上去,而后继续哭着向前跑去,躲入了一个无人看到的角落,只留下许鸿茫然地顶着脸颊上新生的巴掌印。
于秋忍不住大笑,“你很受欢迎嘛!”
许鸿伸手捂住脸颊,还是那么茫然。
半晌,许鸿忽然对于秋道,“于师弟,你现在对我,倒是不像之前那样了。”
“之前哪样?”
“就是那种……”许鸿望天,“好像特别不想搭理,每次和我说话都要硬着头皮,特别勉强的样子。搞得我还想了很久究竟哪里得罪过你……”
“唔……”于秋表示,“其实没啥,就是你长得特别像以前我认识的一个人。”
“只是这样?”
“是的,只是这样。”
许鸿摸了摸膝盖:为什么中枪的总是我。
两人又站在路口守了好一会儿,还是半晌没个人出来,沈千兰也不回来,顾如雪还在那里品茶,实在百无聊赖。
“其实你可以下去休息了。”许鸿给了他一个木牌。
“我等人。”
好吧……许鸿默默将木牌收了回去。
“你也走过这条心路吗?”于秋忽然问。
“当然。”许鸿道,“我和小兰一起跟着顾师叔走过来的啊,你当时应该看到了吧。”
“你看到了什么?”于秋又问。
“母亲。”许鸿没怎么迟疑就回答了。
“……母亲?”
“干嘛这么惊讶。”许鸿撇了撇嘴道,“一般都是双亲吧……不是母亲就是父亲。”
于秋更惊讶了,“是吗?”
“不信等再出来几个人,你问问他们咯。”许鸿道,“七成是双亲,两成是情人或者双修伴侣或者孩子,只有剩下一成是其他玩意。”
看于秋还在目瞪口呆,许鸿解释道,“这条路反映的都是心底最深的嘛……所以绝大多数都是双亲了,毕竟是人生第一个导师啊,这种影响轻易盖不过去的。”
于秋点了点头,似乎总算有些理解了。
“难道你不是?”许鸿又略带好奇地问。
“呃……”于秋想了想道,“从这个层面上说……应该相当于是父亲吧。”
“父亲?”许鸿咀嚼着这两个字,不知为何感觉膝盖好像又中了一箭。
几句话的时间里,又有几个人从心路之内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脸色苍白,一个不停打着哆嗦,一个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剩下一个面色如常,总归于秋一个都不认识。
于秋未免有些担心:晓春眠怎么还不出来。
他又忍不住想:晓春眠会看到些什么?莫非真的也是双亲?
心路之内又一次响起了脚步声,于秋连忙一看,只见一个人正用手撑着墙壁,浑身是汗,齿门紧咬,一步一颤地,万分艰难地,却又坚定不移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依旧不是晓春眠,却是另一个熟人,高从寒。
高从寒正紧闭着双眼,似乎是为了避免万一入魔之后被人发现。毕竟他现在情绪波动很大,不知道还能稳到几时。
“你看。”许鸿低声嘀咕,“绝对是童年虐待你信不信?”
于秋扶额:老兄你要不要这么八卦。
然后许鸿看清了脸,又惊讶道,“这不是就是那个小魔修吗?”
于秋咳嗽。
“说起来……”于秋问,“你最近没查他了?”
“因为你们都说不是嘛。”许鸿回答,“所以就算了,大概是我真的看错了……”
于秋一顿,那种微妙的陌生感又来了。许鸿现在这种太过容易妥协的模样,实在是令他非常不适应。
而高从寒在快要走到路口的时候,忽然浑身一震,竟然猛地颤抖起来,而后赶紧背靠墙壁,急促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如果他能听到许鸿之前那句低声的嘀咕,他一定会大笑三声:准啊,真他妈太准了!
高从寒的幻象,正是他幼年所寄住的那个家庭。
说实话,他真不知道那一家人究竟为什么要收养他,毕竟那一家很穷,如果单纯养个用来虐待的玩物,未免也太过浪费。但是除了一个单纯用来虐待的玩物之外,他又实在想不到他在那家人眼中还能是什么。
那家人有个亲生的儿子,从小就以踢打他为乐。他不能反抗,反抗的结果便是被养父养母用藤条抽得背都烂了。他从小被教导的事情,就是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不是他的,他只能等待家人们的施舍,不能妄想主动得到任何东西。他曾经因为赶在那家的亲生儿子前面多夹了一块肉,被一壶滚烫的开水猛地泼过,最后烫坏了整整一条胳膊,高烧得差点死掉。
他不得不逃走。
然后,他取得了力量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回到了那个小镇,亲手弄死了那一家三口。他的睚眦必报,从一开始就埋下了根。但是这段早就报复回去了的仇恨,此时出现在他的幻境中,竟然还是这么令他举步维艰。
在高从寒还在为临近路口的最后几步挣扎时,于秋终于眼前一亮,等到了他所想等到的人。
晓春眠踩着平缓的步子,从心路深处一点一点现出了身形。
他的步伐很轻,很慢,却又很平,很稳。晓春眠脸上是一种奇怪的神情,似乎眉头紧锁,又似乎嘴角带笑。
许鸿不禁一声轻咦:他观察心路这么久,竟然看不出晓春眠现在的幻象可能是什么。
然而实际上,晓春眠的幻象还是那类最不出奇的东西:父母。
准确来说,是他的嫡母。
在很多年的时间里,晓春眠都曾经以为那是他的亲生母亲,于是自然而然地酝酿出了一个困扰:他的母亲半分都不喜欢他,他却不知道为什么。
是因为他太笨拙,是因为他太难看,还是因为他不招人喜欢?
现在想来,晓春眠一开始之所以会努力成为一个好人,只是基于一个十分自私的动机:他想要被人喜欢。
但是现实总是不会满足一个孩子天真的理想,就算他再怎么致力于想成为一个伟大的善人,他依旧无法被所有人所喜爱,至少他的嫡母永远不喜欢他。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现象,一个人无论再怎么善,总是会在受到一部分喜爱的同时被另外一部分人深深厌恶,而一个人无论再怎么恶,也总是会在受到一部分厌恶的同时被另外一部分人深深喜爱。
或许是因为人都是多面的,而且人还那么善变。
比如晓春眠自己,在因为想要被人喜欢而成为一个善人,并发现事实总不尽如理想之后,他就果断抛弃了那个想要被人喜欢的最初动机。虽然他的嫡母依旧不喜欢他,但是他超脱了,他不拘泥于此了,因为他发现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喜欢自己的嫡母。
准确来说,他就没有“那么喜欢”的东西。
晓春眠从此便开始基于另一个更加的自私的动机来追求自己的行善之道:他觉得爽。
除了行善本身,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他得到同样的愉悦之感。
——直到他遇到于秋。
就这么,晓春眠借着嫡母的幻象,来思考着自己的道。
一条原本牢牢根植在他的心中,最近却意外遇到阻碍的道。
晓春眠还未来得及进行进一步思考,便已经走到了道路尽头。晓春眠愕然睁开了眼,神色中还透着两分可惜。
于秋在路口殷切地迎接着他,见状哭笑不得,“怎么,你还意犹未尽了?”
晓春眠定定看了于秋半晌,忽然扬唇一笑。
他找到了自己的心障。
第49章 试炼结束
这试炼第三关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清晨时分,好几个之前一批从心路出来的修士都顶不住打了个呵欠,许鸿便将木牌分发给他们,让总算哭够了回来的沈千兰将他们先领下去休息。
于秋起初还想多看一看,毕竟他已经到了炼气后期,对睡眠的需求没有之前那么大了,还是满足好奇心更重要一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剩下的修士走出来的速度已经越来越慢,越看越没意思。
再加上晓春眠也打算先下去休息,于秋便舍弃了那点好奇心,随着这批修士一齐跟在沈千兰的后面。
一路走,一路便有修士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虽然都是在玄阳山中,眼下这块地方,和之前两关时的住所,却是天差地别。在惊叹声中,众修士终于看到了他们接下来所要居住的房屋,顿时赞叹声不绝于耳。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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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