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蛇祸/宝钞 作者:拏依伽
正文 第5节
蛇祸/宝钞 作者:拏依伽
第5节
白蟾宫愣了一下,受力停了下来,他看着神色不佳的阖桑,一时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阖桑紧紧盯着白蟾宫那如水氤氲,若月幽静的黑色眼眸,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当再次睁开眼眸的时候,阖桑的神色刹那黯淡下去,毫无预兆的,他对着白蟾宫低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轻柔的,宛若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白蟾宫有一瞬间的诧异,他下意识抿了抿浅色的唇,无声看了阖桑半晌,见他脸上并无一点游戏的态度,心底忽而掠起一抹复杂的情绪,不知是何滋味。
“五公子,你根本不必对白某说这些。”许久,他缓慢地对阖桑说。
一介神族公子,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蛇妖低声下气的道歉,说出去恐怕会惊掉所有人的下巴,真是何其令人难以置信。
阖桑却摇了摇头,他收紧抓着白蟾宫手臂的五指,另一只手也牢牢扣在白蟾宫的臂上,对他急切地说:“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逼你陪我游山玩水,你有你想做的事,我不应该将自己的喜乐,强加到你的身上,”他忽而收声,长长吸了一口气,好似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深深望着白蟾宫,几乎带着乞求的意味,低声问,“蟾宫,原谅我,好吗。”
这句话,令白蟾宫被震得四肢无法动弹,他看着面前微蹙眉头,神色含着一丝痛苦的俊美神尊,那双深邃的黑色眸子,浅浅的动荡着,找不出一点杂色,令人想去质疑他装虚作假,故弄玄虚,都找不到一丝理由与证据。
白蟾宫是知道的。
黑帝五子声名远播,最喜美丽事物,凡姿色倾城的美人,哪一个不曾被雅五公子深情款款地追逐过,纠缠过,疼惜过……
他,也是他品尝美色的食物。
“五公子,今后还是不要再说这些话了。你若要白某继续陪着你,白某也根本无法拒绝。”白蟾宫拂开阖桑的手,冷静得就好似方才阖桑对他说的话,只不过是一时阳光耀眼,头晕目眩下产生的幻觉。
他不再多看阖桑一眼,转身离去,徒留一袭艳骨幽香。
阖桑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半晌,收回被白蟾宫拨开的手,展开折扇摇晃起来。他侧头,紧紧盯着白蟾宫离去的背影,勾起唇角,阴沉的目光犹如夜晚的鸮鸟慑人。
这才对嘛,越是冷漠,越是淡泊,越是出淤泥而不染,就越是令人兴奋,令人欲罢不能,令人……想要狠狠蹂躏……
合扇,阖桑转身追了上去。
伽蓝寺里,木鱼整整一天都处在阴云密布之中。
他以为把书生骗去了达多宝塔,这个半分不会看懂眼色的呆傻书生,一定没有命再回来。
可他想不到,这天一早,他起床准备享受美好人生,一打开门,刚伸了一个懒腰,竟看到院子里,褚宁生换了一身整洁的衣物,站在晾着湿衣服的竹竿下,捏着书册,淺声默念,俨然一副积极向上,奋发图强的模样。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目瞪口呆地再睁眼望去,可那倒霉书生并没有消失,依旧还在竹竿下踱来踱去,口中念念有词。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幻觉!
“褚宁生!”木鱼满目怒火地冲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正默念得入神的书生,被突然出现的木鱼吓了一跳,差点将书扔了出去,他抓了抓头,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然后问木鱼:“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
木鱼被噎了一下,一把揪住褚宁生的衣襟:“你不是应该在宝塔里吗?”他看起来小小年纪,其实力气非常之大,差点将褚宁生从地上提了起来。
褚宁生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挣扎:“你……你先别急啊!我找到你的铜子了!”
木鱼一愣:“你说什么?”手不知不觉松了一下。
褚宁生趁机脱离木鱼的魔掌,在腰间摸了几下,捏出一枚铜子递到木鱼面前:“喏,我今天早上在塔里找到的,昨天晚上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今天一打开塔门,就看见这枚铜子落在楼梯上。”他拉起木鱼的一只手,将铜子放进木鱼手中,“这下你可得说话算数,以后不要再为难我了。”
一连串动作,木鱼震惊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晚上太黑没找到,早上在楼梯上找到了?
这宝塔里的妖怪是吃素的吧?肥羊进去了两次居然都不下口?!他丢个屁的铜子啊!
混蛋!
木鱼面目狰狞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褚宁生,吓得褚宁生一把甩了他的手躲在竹竿后,惶恐不安地咽着口水结结巴巴说:“你你……你这又是怎么了?”
盯着畏畏缩缩的书生,木鱼气得双手发抖。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在褚宁生惊恐的目光下,突然态度一转,甜甜露出一笑,高兴地说道:“好,做得很好!我以后都不会再为难你了!”说完,转身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反差来得太快,褚宁生一时间有点不能接受,差点没当场厥过去。
忽而又想起什么,连忙高声唤木鱼:“诶!我做了早饭,你要不要吃啊?”
“你自个儿慢慢吃吧!”声音一落,木鱼狠狠摔上了门。
褚宁生不解地挠挠脖子:“奇怪,这又是谁惹到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回
几日不见,何月康果然出事了。
白蟾宫与阖桑找到福叔时,福叔正焦头烂额地欲去找他,奈何白蟾宫始终和黑帝五子在一起,福叔担心冲撞了神君,迟迟未敢露面。
“怎么会这样?”白蟾宫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不仅何月康突然疯了,连肖时书也一病不起。”福叔对他说,“人皮屏作为案情的重要证物,被肖时书带回了家中亲自看管,可是,没过两日,肖时书突然昏迷不醒,请了好几个大夫医治,都不知是何病因。”
“福叔,你可有查到关于顾临娘的事?”阖桑突然问,一切问题都出在人皮屏上,而人皮屏跟顾临娘有着很深的渊源,恐怕肖时书会突然病倒,也跟顾临娘脱不了关系。
福叔摇了摇头:“没有,查不到,除了知道顾临娘生前曾是名妓,什么都查不到。但可以确定,她当年确实是枉死,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替她沉冤昭雪。”
白蟾宫蹙眉,有些疑惑:“既然是当年的一宗冤案,就算顾临娘冤魂作祟,为何要等到今日才出来害人?而且,这些人都跟她有何仇怨?”
福叔沉默,也百思不得其解。
“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阖桑抚扇思索,缓慢沉吟道。
白蟾宫恍然大悟:“你是说,有人在利用顾临娘的冤魂兴风作浪?”
低头沉思一阵,又道:“如此一想,确实有这个可能。”
但福叔还是有些不解:“可是这跟肖时书有什么关系?为何连他都受到牵连,一病不起?”
肖时书留在吴州的这些日子,十分照顾他,看着肖时书沉眠不醒,福叔心底百般不是滋味。
“我只怕肖时书彻查此案惹上了不该惹的东西,不然,他若是当下枉死,我这心里,难受得很……”
白蟾宫拍了拍福叔的肩膀,安慰他道:“放心吧,难得肖时书一身正气,又为官清廉,好人始终会有好报,不会这么短命的。”
“但愿如此。”
“对了,上次我们在山屋找到的蛛丝马迹,肖时书对此有何看法?”白蟾宫想起山屋的事,肖时书是个聪明人,何况比之他们更能直观的接触这件悬案,他很想知道,肖时书在昏迷之前查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才招来如此祸事。
福叔想了想,道:“肖时书曾跟我说过,他在山屋逗留了许久,后来想到,那间屋子应该是给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娃住的,而且……那个女娃娃,很有可能是顾临娘私养的亲生子。”
有些诧异,他们都并未想到顾临娘会有一个女儿,毕竟是风尘女子,应是最忌讳生子一事。
“原来顾临娘有一个女儿?那她现在在何处?会不会是这个女孩如今回来报仇了?”阖桑猜测着说,摸着扇尾的羊脂小玉牌若有所思。
福叔却有些惋惜地说:“只可惜,到现在肖时书都还没找到那个女娃娃存在过的证据,而且也不知道那个女娃娃到底如今是生是死,很有可能,也是凶多吉少。”
三人沉默一晌,如此所有线索都乱成一团,看起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就是还找不到将其联系起来的关键所在,简直就像走进了死胡同一样。
叹息一声,白蟾宫抬头问福叔:“何月康疯了有多久了?”
“进牢里的第三天晚上就成了这个样子。因没有告他偷尸的确切证据,没过多久就放了出来,可是还没走出牢就突然疯了。他的家人将他锁在一个偏僻的别院里,直到现在都没有好转。”顿了一下,“不过,服侍何月康的小厮倒是莫名其妙接二连三暴毙,死相恐怖得很,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那些小厮怎么死的?”白蟾宫问。
“活活吓死。”
白蟾宫眉头蹙得愈发的紧,真是头疼。
阖桑看了他一眼,对福叔道:“既然找不到有用的线索,我们去肖时书的府邸走一趟,我倒想看看那张人皮美屏有多邪门。”
“那……神君……”福叔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始终有些惶恐神族公子和他们一起奔波查案,毕竟他们的身份是有些敏感的。
白蟾宫正想说什么,阖桑立刻道:“自然是和你们一起去,我现在已被贬下凡间,你们不必顾忌我的身份,只当我是普通凡人就好。”
福叔看了眼白蟾宫,见他并未作声,便点了点头,领着两人朝肖时书的府邸走去。
然而,没等三人见到昏迷不醒的肖时书,还有那张被肖时书带回家中的人皮美屏,肖府就出了一件大事。
肖时书失踪了。
连带着那张人皮美屏,一同消失不见。
三人赶到肖府,此刻的肖府已然上下乱作一团,所有的家丁都被派出去寻找肖时书,连官府也出动所有人员四处找寻肖时书的下落。
可直到现在,都未找到半点踪迹。
肖老爷的正室只生了一个女儿肖诗荷,肖时书是肖家独子。早年肖时书生母虽受尽正室欺压,然而正室黄瑛对待肖时书却从不吝啬,甚至百般疼爱。肖时书当年出外游学的时候,就是黄瑛屡次差人替肖时书送去银两,嘘寒问暖。若非他金榜题名返乡,也不会相信多年来对自己视如己出的大娘,会间接害死自己的生母。
因此,不仅肖老爷爱儿心切,指望着肖时书替肖家传宗接代,正室黄瑛也是十分在意肖时书这个肖家唯一的儿子的。
更何况,肖时书如今是新科状元,头有顶戴花翎,是朝中品级不低的官员,吴州知府得知肖时书在吴州地界失踪的时候,吓得面无人色,四处派人寻找,肖家自然也不例外,而黄瑛更是心惊胆战。
毕竟她曾经确实迫害过肖时书的生母,现下一病不起的肖时书在家宅里突然失踪,难保不会有人旧事重提,借题发挥。
白蟾宫三人使得障眼法进入肖府时,也正好看见黄瑛急得在厅堂上以泪洗面,一旁坐立不安的肖老爷,听见她的哭声,更是心烦意乱,指着黄瑛的鼻子,将她狠狠数落了一顿。
三人没兴趣窥视他人的家务事,因此直奔肖时书的房间。
有些失望的是,一遍寻下来,却并未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肖时书的屋里一切都整整齐齐,这说明,肖时书被带走的时候至少没有挣扎过,也有可能,那时他仍旧昏迷不醒。
于是三人又到肖时书曾放着人皮美屏的书房,房里的四壁都挂着各种荷花的墨宝,其中以墙头一幅意境颇佳的《爱莲说》最为惹眼,画脚所赋的诗词也颇有几分风骨,看来,肖时书极爱这花中君子。
“这个肖时书如此喜爱荷花,书房里到处都是诸如此类,简直爱痴成魔了。”阖桑可没有白蟾宫和福叔这么紧张肖时书的失踪,见肖时书的房间里没找到什么,进了书房之后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因此,他一个人晃悠在肖时书的桌前,摇着折扇打量来打量去。
那边正四处寻找线索的福叔一听他这话,笑道:“时书从小最爱荷花,他身上还一直戴着一个绣着荷花的香囊呢。”
“看来我们来晚了,这里也没有什么线索。”白蟾宫脱力坐到桌边,似是有些疲惫,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
阖桑闻言,侧头看向,坐到他身旁,轻声说:“不会的,总有办法找到什么。”
白蟾宫抬头,看着阖桑深沉犹如瀚海的眼眸,疑惑而又不解。
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回
几人离开肖府的时候,白蟾宫向福叔承诺,他一定会找到肖时书,将他平安无事带回来,只要福叔不要单独前去寻找肖时书。
福叔虽仍旧放不下心来,但白蟾宫已经如此说了,他也只好安心等待结果。
此时,正是吴州城外的十里荒坟。
阖桑举扇看向头顶的天色,乌云密布滚滚而来,天边似有闷雷轰隆作响:“看这天气,似是又有一场大雨了。”
两人辞别福叔,趁着天色还早,打算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寺里。
白蟾宫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浅笑道:“好雨知时节,但希望不要泛滥成灾。”
回寺必经的乱坟岗里,黑鸦飞走,野狗刨坟,雨前,此地也泛着一股湿润的坟土气息。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关于吴州的一个传言,”阖桑忽而合扇,他捏着扇柄,指尖摩擦起坠在扇尾的羊脂小玉牌,低声说,“应该也就是这几十年间发生的事。”
“五公子是想说吴州西湖沉有龙珠之事?”白蟾宫挑眉问。
“正是,”嘶地一声展开折扇,阖桑缓慢摇晃起来,“我来人间也有段日子了,一路走来吴州,也是早前曾听说过这座围山小城是人间仙域,”他忽而收扇,侧头深邃地看向白蟾宫,“想不到,世人诚不欺我,果然是美不胜收。”
白蟾宫收回目光,一脸淡然地直视前方,对阖桑最后那句耐人寻味的话语恍如不闻,他平淡开口,说的是当年的一场旧事。
“伽蓝寺还未没落的时候,吴州城仙域的美誉就已名扬四海。曾经有风水大师推算过,伽蓝寺的盛衰与吴州城的风水命脉相连,谓其吴州龙头,而柔情西湖则是龙身,湖底更是埋有风水龙珠。不过,这里所说的风水龙珠,并非真正的龙珠,也不是现在我们所提起到的那颗龙珠。撇开风水不说,曾经的风水龙珠只不过是一颗比较圆滑的鹅卵石罢了。”他缓缓道来,低沉而又细腻的声音就好似夏日的凉风,过心留痕。
阖桑笑了笑,展扇接过他的话:“后来,伽蓝寺莫名一夜之间长满枯藤,不仅方丈求那罗什消失不见,连寺中所有的僧人也无一例外全部失踪。没过一两年,吴州城果然开始屡遭天灾,其中以一场山崩最为厉害。因吴州城是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的地势,那场山崩,直接埋了大半个城,后引得西湖高涨,又淹了另半个,当年可谓死了不少人,一念之间就差点成了一座死城。山崩过去之后,有人在湖边捡到一颗碎裂的鹅卵石,拳头大小,色泽若珍珠圆滑透亮,当时有老人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吴州城的风水龙珠。后来,吴州城又突然绝水,西湖一瞬间干涸得连一滴水也没有,百姓挖凿的山井,刹那间也全部变成枯井,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当年吴州城这件事,确实闹得挺大,虽说凡尘之中,天灾人祸不断,一场山崩埋了一座城市,也算不得什么。可是,真正使得神界注意到此事的,是后来发生的事。
阖桑继续说:“当年我在神界的时候,也多少听闻过这件事。如今的吴州城能依然保持繁荣昌盛的模样,据说要多亏一头白龙。”
他顿了顿,稍稍回忆着道:“那时,此地已成一座死城,难民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少数人已经陆陆续续向其他城市逃去。有一天,填埋了无数山石的吴州城,突然从地下钻出一头通体雪白的神龙,震天动地,随它破土而出的,还有一股甘甜的泉水。像是为了唤醒沉寂的西湖,白龙在原本西湖的位置,破出了好几处水源,然后以庞大的身躯,将滚落山下的山石推回了山上,露出吴州城原本的模样。最后,它从口中吐出一颗白龙珠,将其沉入西湖底部,顿时,那些喷向天际的泉水汇聚到一起,变成了如今的吴州西湖。因此,现在的西湖还有一个别称,叫做白龙湖,为的就是纪念当初口吐龙珠的白龙。所以现在所说的龙珠,并非当初的鹅卵石,而是那颗白龙珠。”
白蟾宫微笑,打断阖桑的话:“不过如今想来,这恐怕也只是一个传言罢了。白龙吐珠镇湖蓄水,结果不是一命呜呼,就是元气大伤。毕竟,龙珠就像妖怪的元丹,并非寻常之物,想要结成一颗能够镇湖畜水的龙珠,更加难上加难。若白龙知晓其中利害,是不会这般随意献出龙珠的。”
阖桑难得赞同地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怀疑这件事不过是谣言罢了,”他说着,忽而瞥向身旁的人,一瞬不瞬地盯着白蟾宫的侧脸,“毕竟白龙一族早在这事之前就被一个人屠杀灭族,何况世上仅有一颗白龙珠而已,又怎会突然出现在吴州?况且我还听说,那头吐珠的白龙连龙角都未长出来,怎么说都不过是头小龙而已,又怎会结出这样一颗能够镇湖蓄水的龙珠。”
感到阖桑探寻的目光,白蟾宫侧首对他浅淡地笑了笑,神色平静,嘴角至始至终都含着一抹浅笑:“所以,不过是世人夸大其词,将白龙奉得太高,追根究底,是否真的有白龙都说不清楚。”
盯着白蟾宫看了半晌,见他始终神情淡然,阖桑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阴沉沉的天边。天上似有细小的雨滴落下,他抹下脸上的水迹,低头看着指尖,忽而倜傥一笑,抬首附和似地点了点头:“蟾宫所言极是。”
随后,两人一路谈论了些其他的事,不紧不慢地朝着伽蓝寺赶去。天上的雨就好似故意等着这两人,待两人走回寺庙时,天色暗得几乎已看不清山路了,空中才突然之间雷鸣闪电,没过多久大雨倾盆而下。
回到寺里,木鱼和褚宁生不知在闹什么脾气,即使阖桑打趣两人,也没见一个人反驳,褚宁生更是小媳妇似的跟在阖桑身后,左一句恩公,右一句恩公。
白蟾宫问褚宁生昨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书生老实将在塔里遇到白衣僧人的事说了出来,还有诸如白衣僧人雕凿的浮雕壁画,和一箱黄金之类。
除了迟钝的傻书生,大家都知道这座寺庙并不寻常,特别是那座达多宝塔,更是耐人寻味。因此,听到书生敢这么大胆子半夜孤身前去宝塔,阖桑就知道其中必是小山神木鱼在搞鬼。
他斜目看了木鱼一眼,不冷不热,轻描淡写,看得木鱼浑身一抖,打了一个冷战,忙讨好似的蹭到他身边,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锤锤腿,捏捏肩。
“闹够了,收收心。”过了片刻,才冷飕飕地吐出一句话。
木鱼闻言,如获大赦,暗自抹了抹额角渗出的冷汗。
夜里雨越下越大,狂风四起,即使整个寺庙已被山精全部修缮,有些地方的门窗依旧被风吹得嘎吱作响,好似指甲划过木板,听得人牙酸齿疼。
寺庙里的厨房也已修缮如初,几人中只有褚宁生懂点厨艺,因此煮饭的事自然落到了他的身上,虽然他很好奇为什么每天厨房都堆满了新鲜的蔬菜肉食,可没人问起,他也就迷迷糊糊过了。
当然不会有人告诉他,这些食物都是那帮山精为了讨好阖桑,才风雨无阻的每天如此。
几人吃过晚饭后聚了一会儿,白蟾宫见天色已晚,便嘱咐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阖桑没有异议,自然小山神也不会多话。褚宁生心里还系着房里的几本书,下一次科考只有一两年的时间,时间已然不多。
因此,白蟾宫与阖桑走后,木鱼冲着褚宁生重重哼了一声,也动身离开了斋堂。
褚宁生莫名其妙地抓抓脑袋,等所有人走光,他仔细拉好斋堂的门窗,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半夜,雨势略微小了些,只有雷鸣闪电仍旧不绝,扰人清梦,褚宁生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晌,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不知睡到何时,似梦非梦间,他忽而听到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叮铃叮铃地响着,混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好像有人举着招魂幡喊魂,又像是过路的道士摇铃引渡着客死异乡的僵尸。
他裹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揉揉眼睛朝外看去。
雷声雨中,闪电倏尔划过天际,他看到一个素白人影举着一把红锦艳伞缓步行在雨中,伞骨尖上挂着的铜铃叮铃叮铃地摇来摆去,影影绰绰间,穿过芒草覆盖的两排石灯,朝着寺外走去。
“白兄?”褚宁生疑惑地低喃了一句,正想出声唤那人影,却忽而打了一哈欠,耳边萦绕的铜铃声,令他头脑越来越沉,昏昏欲睡。
他挣扎了几下,终是撑不住,关上窗户,转身爬回了床上,倒头昏睡过去。
沉眠中,一宿清梦,隐约梦见了一个白衣女子,长长的青丝遮住了女子半边的脸,令他看不太清楚女子的模样。
荒山野岭,雨水不歇,雷声不停,“义庄”大门再次向世外打开。
风雨中,匾旁灯笼摇晃,灯火慌慌,生人勿进,死人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回
走进“义庄”,穿过黄尘道,待推开鬼客栈的门,白蟾宫发现客栈里一片冷清,柜台后也没有钱孝儿的踪影,只有阿大撑着脑袋在打瞌睡。
“怎么今晚一个人也没有?”他走过去,唤醒阿大。
阿大睁开眼睛,见是白蟾宫,忙从柜台后走出来,热情笑道:“白官人你来了!”
白蟾宫对他笑了笑,重复问了声的话。
阿大这才反应过来,回道:“是这样的,老板说白官人你要来,就把那些妖魔鬼怪轰出去了。”
白蟾宫有些意外,问阿大:“他怎么知道我会来?”
阿大揉了揉脖子,给白蟾宫倒了一杯热茶,白蟾宫照旧对他道了声谢谢:“老板说,白官人你和那位神君在一起,不出十日,必会回‘义庄’。”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白蟾宫眉眼间神色淡然,他含笑轻声低喃着:“他倒是算得挺准,”又问阿大,“这么说,钱老板已经在兰水榭等我了?”
阿大点头:“是啊,一入夜老板就去了兰水榭,白官人你先歇会儿,再随我去楼上找老板吧?”
放下茶盏:“不必了,现在就带我去吧。”
阿大一听,只得点头:“好嘞!”随即领着白蟾宫上了客栈二楼。
兰水榭处于二楼东面的尽头,走出阁楼,经过一道奇异的浮水回廊,然后就是遍开白色玉兰花的兰水榭,四处皆弥漫着一股醉人的玉兰花香。
此处是老板的丹药房,与升棺阁一样,由不得半个生人随意踏足,若有人无意闯入此地,不管是谁,老板都会叫其生不如死。
“老板,白官人来了。”阿大领着白蟾宫走进兰水榭,一路上,白色的纱幔擦着人的手臂前后而动,就好似一个个踏云飞舞的玲珑女子,勾魂留人。
拨开雕栏门口的纱幔,白蟾宫朝里望去,果然见到钱孝儿撑着脑袋,懒懒地躺在软榻上,执着烟杆吞云吐雾。
整个水榭的中央蓄着一个巨大的水池,池面上,白色的水雾好似云腾翻滚,微微向上升起,一丝一缕地纠缠住从钱孝儿口中吐出的青烟,缠绵勾扯,不死不休。
钱孝儿仰头吐出一口烟雾,他微微抬眸看了眼门口的两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不带丝毫起伏:“阿大,去守住大门,不准任何人踏进‘义庄’半步。”
阿大点头:“知道了!”向白蟾宫告辞,转身离开了兰水榭。
白蟾宫从旁走过水池,朝着仍旧懒散地躺在软榻上的钱孝儿走去:“你怎么知道我不出十日必会回来。”
钱孝儿从软榻上直起身来,宽松的长袍露出胸前大片健美的胸肌,不似他这个人看起来这般好似软骨,若真比起来,白蟾宫的身形要比他单薄了许多。毕竟,白蟾宫是蛇妖,骨骼纤细柔软得多,当然却也不是女子一般的纤柔。
他对着烟嘴深深吸了好几口,缓缓吐出一股幽长的青烟,捏起雕花矮桌上的玉签拨了拨烟斗:“你这几日过得真是逍遥啊,龙蔻香的香味都散发出来了,居然还浑然不知。”
白蟾宫怔了一下,抬手嗅了嗅手臂。
果然,身上的玉兰香淡得几乎已经闻不见,而那股特别的龙蔻香好似雨后春笋,破土而出,渐渐遮过了玉兰的香气。
“原来是因为龙蔻香……”他低声喃呢,俯身蹲在巨大的池边,伸手撩了撩水雾下的池水,当嗅见湿润的指尖那迷人的玉兰香,他微微蹙起了眉头,“又是玉兰之水。”
钱孝儿闻言,掀起眼帘看向他:“怎么,不想泡了?”
白蟾宫站起身来,开始动手解开腰带,一件一件脱去身上的衣物:“你今晚闭门不做生意,又要阿大守着‘义庄’门口不准任何人进来,应该猜到我所为何事而来。其实你我都知道,玉兰之水始终治标不治本,遮得了龙蔻香一时,遮不了一世,今晚,我要你替我彻底剔除龙蔻香。”
除去身上所有的遮蔽,白蟾宫浑身赤衤果地踏进水雾氤氲的巨大水池,白皙如瓷的肌肤在水雾之下,就好似能散发出珍珠的光泽。
“另外,这副身子现下已是极限,昨晚遇见桃木,差一点被震散魂魄,所以,我希望你能替我钉魂。”
钱孝儿执着烟杆的手倏尔顿住,他狭长的凤目微眯:“你要想清楚,钉魂不是儿戏,”歇了歇,提起烟杆深吸一口,“其实只要你肯蜕皮,并不需要走到这一步。”
白蟾宫立刻道:“我说过,还不是蜕皮的时候。”
钱孝儿不置可否,淡淡地说:“钉魂之后,就无法再次夺舍,你又不肯蜕皮,迟早会被这副皮囊拖累。再者,若真的剔除龙蔻香,恐怕今后你会更加麻烦。”
白蟾宫道:“你以为我不想留住龙蔻香?毕竟为了保住它,这么多年来每隔一段日子,我都会找你以玉兰之水替我遮住香气,坚持了这么久,我也不想放弃。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若它还留在我身上,使人察觉,青兆只有死路一条。”
钱孝儿沉默不语,半晌,点点头:“好,我帮你。”说着,放下手中的烟杆,起身走到池边。
他拨起一缕池水,缓慢淋在白蟾宫白腻而圆润的肩头上,盯着水珠滑入雾下的痕迹,说:“你要剔除龙蔻香,只要天木玉兰入骨,龙蔻香自然会被取而代之,消失无踪,”他顿了一下,声音更是沉了一分,似是有所感概,“为了替青兆养香,你将自己当作活香炉整整几十年,想不到而今,会这般果断弃而舍之。”
白蟾宫无言,缓缓阖目,感受着钱孝儿撩起的水流,什么也没说。
“至于钉魂,恐怕就得辛苦多了,需得以槐扣封你天灵与七窍灵观,过程可谓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还没有几个人能在我手底撑过来。虽说今后不会似现在这般受到桃木影响,但是,钉魂之后,你的修为便会止步不前,真真可惜了你这些年的修行,”钱孝儿说着,顿住了手中的动作,“而那人也一定会趁机向你报复。”
白蟾宫在水中动了动,他侧了侧头,放松地靠在池边:“这些我都想到过,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被人算计。”他仰头对钱孝儿笑了一下,沉沉吐出一口气,“开始吧。”
……
整整一夜,兰水榭里都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原本还是低低的隐忍的呜咽,直到最后,每一声都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嘶喊出来。
远远守在“义庄”门口的阿大,分辨出那是白蟾宫的声音,饶是对白蟾宫信心十足,也晓得自己的老板不会对白蟾宫不利,可不禁还是听得一阵毛骨悚然。
天将微明的时候,惨叫声才渐渐低了下去。
兰水榭里,被折磨得精疲力尽的白蟾宫,伏在池边不省人事,原本白皙的背脊上布满了青紫的痕迹,似乎是受不了那痛苦的折磨,他的双腿不知何时化作了一条长长的白色蛇尾,无力的露出水面垂在另一头的池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回
阖桑面色阴沉地闯入“义庄”,即使白天的“义庄”大门是窥心之水,也无法阻止他想要捏死钱孝儿的心。
“蟾宫何在。”
昨晚被钱孝儿赶出“义庄”整整一夜的妖魔鬼怪,看见传言被贬下凡的黑帝五子出现在鬼客栈内,方圆百里都弥漫着一股慑人的气势,个个都吓得做鸟兽散开,只有几个胆子大的留了下来,饶有兴趣地倚在楼上阑干处看着楼下的柜台前,两个出色的男人不动声色的对峙。
一个仍旧懒洋洋地眯眼微笑,一个虽笑着,满是阴霾的脸色可感受不到一丝带有温度的笑意。
钱孝儿一口一口抽着烟,阖桑虽未与他面对面,只是摇着折扇顿在柜台不远处,却令人无法忽略那一身风流之下所暗藏的一股杀气。
“五公子大清早的来义庄,钱某这鬼客栈真是蓬荜生辉,”他含着笑意,张口吐出一缕青烟,摆手唤来阿大,“还不快给五公子沏壶好茶。”
阿大咽了咽口水,他虽不担心自家老板会吃亏,可突然看到黑帝五子一来就向老板要人,若是被他知晓白蟾宫昨夜惨叫了一整夜,不知道这位风流倜傥的神君,会不会和他家这个慵懒成性的老板打起来?
没敢多想,阿大连忙搭起白布去沏茶。
“钱老板,我来此地的目的,你很清楚,”收回紧盯着钱孝儿的目光,阖桑摇扇走到一旁的矮桌前,撩开衣摆坐了下去,他的话虽不咸不淡,却隐隐含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压迫感,“蟾宫彻夜不归,我是来接他的。”
钱孝儿咧嘴笑了笑,似是含着几分揶揄,阖桑顿时微阖眼眸,危险地瞥了眼钱孝儿。
钱孝儿道:“五公子莫要搞错了,钱某虽说是个生意人,买卖一切不能买卖之物,可却不是人贩子,何况白蟾宫这么大一个人,五公子还担心他被人拐了去不成?”
阖桑似笑非笑,很浅地低哼一声:“别人恐怕我不担心,但是……蟾宫,我不得不担心,你说对吧,钱老板?”他似有所指地反问钱孝儿,嘴角半分不减的弧度显得意味深长。
钱孝儿这回却只顾着吞云吐雾,没有回答他,披散的长发落了几缕在袒露的胸前,慵懒之中,凭添了几分狂浪与放荡。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白蟾宫的美色令无数人垂涎三尺,即使他是男子,可美得过头了,就不是男子女子这般简单了。
当然阖桑也不可能相信,这鬼客栈内,没有一个对白蟾宫心怀不轨的人。
而现下他最担心的,正是眼前扮猪吃老虎的这个。
看着钱孝儿始终眉开眼笑的脸,那怡然自得,悠闲自在的德行,怎么看,阖桑都觉得碍眼之极,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这时,阿大终于端上了茶水,小心翼翼招呼阖桑一声,放下茶盏,迅速蹭回了角落处,忐忑不安地远远观望两人。
沉默没持续多久。
阖桑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揭开茶盏的瓷盖,一下一下地拨弄着:“你和蟾宫是什么关系?”他压低了几分声音,听起来虽是冷静的,可听在钱孝儿耳里,就别有几番意味了。
黑帝五子风流成性,那一段段风流韵事,说个三天三夜也难以说尽。越是难以攻陷的美人,对他来说,就越是稀世珍宝。珍宝被他人觊觎窥视,应是更加凸显美人的价值连城才是,可什么时候,他黑帝五子也开始斤斤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钱孝儿朝着烟嘴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缕烟雾,微眯的凤目之中,眸光耐人寻味。
看来……还真被他之前给说中了。
入骨相思不自知啊……
这白蟾宫,还真是不给他省心。
收了收心思,钱孝儿扬起笑容,模棱两可地回道:“五公子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一字一句,字正腔圆。
这暧昧不明的话,令阖桑很不满意,他倏地丢开指尖的瓷盖,一瞬不瞬地盯着钱孝儿:“你似乎很关心他。”
若此刻钱孝儿还觉得这位黑帝五子嘴角的弧度是友好的微笑,那他的眼神是真的有问题了。
“我当然关心他,欠了我一屁股债,他最好给我活长一点。”这可是说的大实话,钱孝儿甚至觉得,在没收银子的前提下,自己嘴里能吐出这么几句实话来,那简直是比割肉还疼。
他想起上回那一袋子金叶子,琢磨了一下,若是现下就把白蟾宫卖出去,能多赚几袋金叶子。
至于这边的阖桑,心底也不像表面上这般波澜不惊,镇定自如。
白蟾宫欠的债,若是银两问题,那还好说,就怕欠的是其他东西,那么,钱孝儿的这番话就意味深长多了。
两人心思各异了半晌,钱孝儿想起还在兰水榭里半死不活的白蟾宫,终是抵住金子的诱惑,没将白蟾宫当场卖了出去。
而阖桑,见钱孝儿始终不松口风,自己本身又是个斯文人,一向不太喜欢以武力解决问题,因此,点了点头,猛一合扇道:“好,那我等,等到蟾宫出现为止。”
两人言来语往了半晌,结果什么动静也没有,阁楼上看热闹的人不淡定了。
“诶,怎么都不打啊?”二楼的一个紫衫人说道。
他杵在这儿不是为了看两个争风吃醋的男人促膝长谈的,再怎么说,也得打一场才对!不求惊天动地,翻天覆地,揭了这破客栈的一片瓦也是好的嘛!说了半天什么都不做,这算什么事儿,白费他兴致勃勃地看了这么一宿。
“没劲。”紫衫人撇了撇嘴。
底下的钱孝儿听到他的嘀咕,一拍桌子,震得楼上看热闹的几人俱是抖了一抖:“上面看热闹的,一律加钱!”
这下,楼上顿时响起一阵惨叫:“别啊,钱老板!你知道我是穷光蛋,手下留情啊!”说着,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楼下的阖桑,阴阳怪气道,“我又没白蛇好命,你都不给我赊账,他现在都还在兰水榭没出来呢,钱老板你这也太差别对待了吧?”
钱孝儿倏尔收起笑容猛地看向紫衫人,面色沉了下来:“不说话不会憋死你。”
桌前的阖桑站了起来,张合的嘴唇细微地摩挲着三个字:“兰水榭……”眼前只一个人影晃动,顿时便鬼魅般,立在了紫衫人的面前。
“在何处。”他嘴角含笑,低沉的声音犹如一口沉钟,重重压在紫衫人的心口之上。
紫衫人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震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本的玩世不恭,他抬起一手,嬉皮笑脸地指向阁楼一边:“咯,东面阁楼尽头,穿过一条浮水回廊,看到水边生得大片的白玉兰花,那处水榭就是兰水榭了。”
阖桑记下,回眸看了眼楼下仍旧慢条斯理抽着烟的钱孝儿,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随即抬脚朝着紫衫人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五公子,您好走!”紫衫人笑得花枝乱颤地冲阖桑的背影摆了摆手。
没等紫衫人得意多久,耳边倏地响起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五年之内,休想再踏足义庄半步。”
“啊!”紫衫人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钱孝儿说的是什么,顿时如同被雷劈了似的惨叫起来,“钱老板,不要啊!”
“阿大,把他给我扔出去。”
“是,老板!”
“别!不要啊!钱老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啊……”
于是,紫衫人就这么被阿大丢出了“义庄”。
阿大能留在“义庄”做小二,也正是因为他那一身天生怪力。
☆、第二十八回
阖桑走到阁楼尽头,果然看到一条浮水回廊。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