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蛇祸/宝钞 作者:拏依伽
正文 第4节
蛇祸/宝钞 作者:拏依伽
第4节
他青着脸色,正想起身,哪知屋外的鼓声又突然戛然而止。
褚宁生忍了忍,继续读书。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
“锵——唰——铛铛铛!”没读几句,外面又传出阵阵打斗声。
褚宁生一惊,连忙起身打开门,慌张地朝外面说:“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山贼来打劫了?”
门外却只有木鱼一个人舞刀弄剑,刀光剑影中,被削的芒草尖四处乱飞,还都是朝着褚宁生的方向飞来,书生没来得及说其他话,就被迎面扑来的芒草尖当头罩得满头都是。
“打劫?”木鱼收势,“你还没被人面桃花揍够么?”说着,随手将剑丢了出去。
褚宁生摘掉头上的芒草尖,咬了咬牙,气势汹汹走到木鱼面前,挺起胸,道:“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几天你老是跟我过不去,白天你使唤我做这做那,我不跟你计较。可是你知不知道现在已是夜深人静,再过不久我就要上京考试,让我读不进书你有什么好处!是你自己不要金豆子的,我也还给恩公了!你……你这个豆丁大的娃娃,为什么心眼儿这么坏!”
木鱼没想到褚宁生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开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待听出褚宁生是在教训他时,立马握紧拳头磨牙道:“我心眼儿坏怎么了!我喜欢,我乐意!再说,这寺里又不只住了你一个人,我闲着没事敲敲锣、打打鼓,耍刀弄枪,你管得着么你!”
哼,反正神君今晚和白蟾宫逍遥快活去了,他才不要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木鱼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一旁的褚宁生不寒而栗,打了一个寒战。
“你你你……你怎么笑得这么恐怖!”褚宁生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居然会露出这种阴森的笑,这简直成精了。
木鱼白了他一眼,忽而想到什么,黑眼睛一转,抬手搭上褚宁生的肩头,他矮了书生几乎一个头,如此吊着褚宁生的肩有些辛苦。
“这么吧,我木鱼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不想我吵你读书,就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你做到了,我保证今后再也不无缘无故使唤你,也再不吵你读书了!”边说边笑得人畜无害。
褚宁生缩了缩脖子,将信将疑地看着木鱼:“真的?你真的不整我了?可是……我怎么感觉……没什么好事……”
木鱼拍拍胸脯:“当然是真的!”又锤了一记书生的胸口,差点没让书生把肺咳出来,“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怕什么!保证你一定能做到!”
褚宁生止住咳嗽,想了想,问:“那你要我做什么?
木鱼笑得越发灿烂,他拉着褚宁生走到一旁,凭着月光,指着大殿后面轮廓模糊的宝塔说:“看见那座宝塔没有?只要你敢打开门走进去,咱们俩的恩怨一笔勾销!”
褚宁生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这么简单?”
木鱼一个劲点头:“就这么简单,怎么样,愿不愿意去?”
褚宁生犹豫不决,怀疑道:“你不是又想耍我吧?”
木鱼天真无邪地连忙摇头:“怎么会呢!你看我像这种人么?”
像!
“上次修缮寺庙的时候,我丢了一个铜子在里面,你只要帮我把铜子找回来,你赢我金豆子的事,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个铜子而已,干嘛非让我一个人大半夜跑去那么阴森的宝塔……”褚宁生不解,言语里尽是委屈。
“怎么,你不乐意?”木鱼立马拉下脸来。
书生见木鱼似是又要发火了,皱着眉头,苦恼地说:“这……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木鱼一听,一把揪住褚宁生的衣领,恶狠狠地对他说:“我说你这书生怎么这么麻烦,亏你还读了这么多圣贤之书,成天把什么子啊曰啊的挂在嘴边!一个铜子就不是钱了?只有金子银子才是钱?好多人连一个铜子都没有,只能靠要饭过活呢!败家子!”
褚宁生被木鱼掐得快喘不过气来,忙缴械投降:“行行行……我答应你就是,答应你就是。”
木鱼闻言,立马眉开眼笑地松开了他:“那你快去,快去!”
“那我去拿个灯笼,”褚宁生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不放心地对木鱼说,“你说话可得算数。”
木鱼连连点头,那笑直叫褚宁生直打哆嗦:“算数,肯定算数!”眼睛一转,咳了咳一声,又语重心长地接了句,“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我也不想咱们今后见面都跟仇人似的。所以,你也至少得表现出你想和我和解的诚意对不对?”
褚宁生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点点头,继而百般不情愿地回屋去取灯笼。
木鱼收起笑意,冲着褚宁生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等有命活着回来再说吧!
他转身看向阴气甚重的宝塔,反正白蟾宫起初引书生来伽蓝寺,也是为了让书生替他打开达多宝塔的那扇门,他不如顺水推舟,既做了人情,又报了败赌之仇。
他才不信,褚宁生还会这么走运,连宝塔里的厉鬼都对他视若无睹!
大雄宝殿的红漆大门后,苏小慈躲在阴暗处,从门缝后看着院子里的小山神和褚宁生。她早已注意两人多时,而今听到小山神居然怂恿书生孤身前去达多塔,原本惨白的脸更是苍白如纸。
前几日倌兴哥刚给青鱼精渡过男子精血,元气有损,此时正在阁楼修养元神,不然前段时间那帮山精前来修缮寺庙,吵闹到大半夜,扰得他无法静心,他也不会大发雷霆。现下虽睡得深沉,方才未被小山神的胡闹吵醒,可青鱼精寄身之所便是达多塔内,小山神如此说,根本是让书生前去送死!
苏小慈越想越是后怕,心急如焚地在原地踱来踱去。
小山神不离开,此刻白蟾宫也不在寺内,她根本不敢随意现身接近书生。
怎么办,该怎么办……
褚宁生拿了灯笼出来,在木鱼的催促下,凭着灯笼昏黄的亮光,壮着胆子往大殿后的阴森宝塔走去。
木鱼看好戏似的瞧着褚宁生的背影半晌,待看不清那道灯笼的亮光时,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哈欠,转身回房打盹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回
苏小慈见木鱼离开,立刻抚开大门,从大殿冲出,飞身朝褚宁生的方向而去。
她本想开口唤书生,可又担心自己这个样子会吓着书生,弄巧成拙,眼见书生已走到达多塔下,心慌意乱的苏小慈伸手想去抓住褚宁生。
哪知,褚宁生肩头的阳火猛然高涨起来,一道金光闪烁,顿时将苏小慈打出几丈之外,滚落到一旁的草丛里。
面色痛苦的苏小慈,低头看向不停发抖的双手,只是刚刚碰到书生罢了,掌心就已被金光烫得满是水泡,几乎作废。若是自己再贸然接近书生,恐怕下场就是魂飞魄散。
她扶着石灯站起来,浑身针扎似的疼,而塔下的褚宁生已经伸手去推那扇爬满藤蔓的塔门了!
说时迟那时快,苏小慈忽而想到什么,抬手对着书生的膝盖隔空一弹,褚宁生瞬时毫无预兆地朝着地面跪了下去,脑袋一下撞上塔门,额上瞬时被磕出一道血痕来。
“白官人,你一定要回来救书生……”苏小慈低声喃道。
另一边,西湖最大的一艘青楼画舫里,正陪着阖桑赏美人霓裳凤舞,听黄莺巧唱笙歌的白蟾宫,腕间的红线忽而一动,牵得他的手一下打翻了桌上的葡萄美酒,差点弄湿衣衫。
好在场上所有的达官贵人,公子浪子目光都集中在舞台中央的歌舞之上,身旁的阖桑也只轻轻看了他一眼,便又沉醉进了美姬声色之中,并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白蟾宫微动指尖抽出隐于腕间的生死线,红线缠在指间隐隐泛着红光,他心中正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耳边忽而听到一阵急促的铜铃撞击声,一声比一声清晰,宛若催命一般,正是隐于袖中的招魂伞所发出。
白蟾宫脸色微变,侧身回避了一下|身旁的阖桑,抬手幻出那本记载了几十名男子生辰八字的宝钞,翻开一看,果然见褚宁生的名字上,那个“褚”字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掐指一算,顿时脸色大变。
“出什么事了?”这时,阖桑已察觉他的异样,收回目光,略微俯身附在白蟾宫耳边低声问道。
白蟾宫不动声色地收起生死线与宝钞,面色恢复如常,他转身对阖桑说:“五公子,白某有事欲提前告辞,扫了五公子的雅兴,白蟾宫下回定当罚酒十杯赔罪。”说完,站起身来,快步朝外走去。
阖桑随之起身,一把拉住白蟾宫的手,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面色微沉,任是谁恐怕都不喜欢游伴半途离席,何况还是他心心念念的一个人。
“五公子,白某真的不能陪你再听下去,还望见谅。”拂开阖桑的手,白蟾宫没再多言,继续朝船舱走去。
画舫此时正停在西湖中心,为了掩人耳目,白蟾宫走进船舱,准备从人迹稀少的船尾悄悄离开。
然而,他刚踏进船舱一步,忽而感到一股强横的冲击力,好似一块千斤重的大石飞快砸在了自己身上,震得自己险些没站住。
他难掩诧异地四处寻望,目光落到舱内,不知何时摆放在角落的一盆桃木盆景上,艳丽的桃花枝间挂着一只纯金打造的小牌,上面用朱砂刻着“桃李争妍”四个鲜红的大字,显然是某个显贵的客人为了讨好舫里的姑娘,特意搬上船来的。
他与阖桑一早就来到画舫,现在才发现船上多了这么一个致命的东西,不禁直在心底大骂自己疏忽。
桃木,乃五木之精,驱鬼辟邪。
白蟾宫虽不怕符咒,擅使符纸,但是,他终究未蜕妖胎,有一个克星,就是桃木。凡近桃木五尺之内,他的肉身便会千刀万剐似的剧痛起来,魂魄受其影响动荡不堪,犹如硬生生被赶出躯壳。
阖桑此时已经追了上来,本还怒意未消,却见白蟾宫面色惨白地扶着门框,浑身颤抖得好似随时都会倒在地上。
他有些吃惊地上前扶住白蟾宫,待看清白蟾宫的状况,感到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所有的怒意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不停担心地问:“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白蟾宫靠在阖桑怀里,张了张双唇,气若游丝地对他说:“……五公子……快带我……离开这……”
身后的歌舞已至高|潮,一个小厮突然掠过两人朝着桃木盆景走去,他将盆景抱起,美滋滋地跑回舱门,似是要将其在此刻献给台上的美人。
靠近两人时,白蟾宫终于忍不住,细微地闷哼一声,两眼翻白昏倒在了阖桑怀中。
“蟾宫,蟾宫!”阖桑大惊,摇晃着怀中昏死过去的人,又不敢使太大的气力,生怕如此脆弱的人儿会碎在自己怀里。
那张美若青烟胧月的脸,苍白得近乎一张白纸,周身也是寒气一阵一阵往外冒,阖桑心中一紧,收紧环着白蟾宫的手一把将其抱了起来。
“来人!”他高声喊叫,唤来老板娘,在她的带领下,抱着白蟾宫从进了一间幽静的厢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回
阖桑小心翼翼将白蟾宫放在床上,隔着衣物,能清楚感到他骤然升高的体温,明明最初还似冰块寒得刺骨,此刻却又好似火炉,烫得人的指尖都快融化。
再仔细看昏迷不醒的白蟾宫,原本惨白一片的脸上,泛着一抹异样的红晕,整个人都浮着一层热气,简直就跟快煮熟了似的。
拭了拭白蟾宫额角渗出的细细冷汗,阖桑回头见老板娘忧心忡忡地伸着脖子探望,似乎担心白蟾宫在画舫出事,会受到牵连。刚才走来厢房,还一个劲旁敲侧击到底出了何事。
“愣在这里做什么,去准备一桶冷水来!”阖桑沉下脸色,厉声对老板娘吼道。
老板娘吓了一跳,手中的纨扇差点掉在地上,见阖桑黑着一张脸,忙道:“好好!”匆匆出了厢房使唤下人搬来澡桶,依照阖桑的要求灌满了一桶冷水。
“你们全部出去!”
“啊?”老板娘有些没反应过来。
白蟾宫烧红的脸颊愈发嫣红,所散发出的热气更是一点比一点灼热,整张脸似是快要滴出血来,连五官都几乎快看不清楚了。
阖桑不再多言,抬手解开白蟾宫的腰带。
一旁的老板娘看这架势,玲珑心思顿时一点即通,她执着纨扇掩住嘴,乐呵呵地招呼所有人离开厢房,临走时,不忘提醒阖桑:“大爷,有事您吩咐。”
那床上的人浑身通红,又昏迷不醒,不要热水却要冷水,若真有毛病,该是请大夫才是,以她多年纵横风月的经验来看,八成不是中了春|药就是迷药。
只是想不到那华服公子长得如斯俊俏,起初惹得舫里的姑娘们都看傻了眼,竟然也好这么一口,这得伤了多少美娘子的心呐。
老板娘兀自叹了一口气,关好门,转身离去时,忽而顿住了脚步。
对了,那床上的人长得什么模样来着?怎么她什么都记不起来?
老板娘奇怪地回想着,明明自己离得那么近,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会儿想起来,那床上人的长相十分不真切,就好似有一笼雾罩在那人周身,虽听得见声音,闻得着那人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幽冷艳香,可她几次去看那人的长相,回过神来时却都不记得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还真是邪了门儿了。
暗骂了声晦气,老板娘收拾心情,抬起笑脸,摇着纨扇离开了门前。
厢房内。
“蟾宫。”阖桑轻柔地将白蟾宫从床上扶起,面对面地靠在自己肩上,他一边拉开白蟾宫的衣襟,一边附在他耳边低语,“听得见我说话吗?”
没有得到回应,此时的白蟾宫,呼吸已开始逐渐微弱起来。
“虽然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不过我想,这样你应该会好受一点。”
阖桑剥开白蟾宫的里衣,圆润略显清朗的肩头出现在视线里,肌肤滑如凝脂,通红着,散发着不一样的温度,使其蒙了一层细细的热汗,灼伤和湿润了阖桑的指尖。
阖桑的动作顿了一下,过了许久,再继续动作,将白蟾宫身上所有蔽体的衣物脱去。
落入眼底的腰肢,纤细柔软却并不单薄,那两只修长的双腿此刻虽无力地垂在床上,却比风情万种的女子更为漂亮诱人,这恐怕是蛇妖特有的妖娆。
只是,他身|下的人却更加特别。
阖桑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白蟾宫的肌理与骨骼都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隐隐看得出蕴含着无限的力度,柔美却又区别于女子的似水之美,而是一种恍如月光般的朦胧之美,连皮肤上都鲜少看到煞风景的绒毛,久久凝视之下,引得人喉头干渴。
任是谁看到这一幕,恐怕都不可能坐怀不乱,更何况,白蟾宫本身就是他的猎物。
可惜。
现在还不是品尝的时候。
阖桑微阖着眼眸,紧紧盯着白蟾宫即使通红却仍旧美丽的脸颊,流连在那一点茱萸周围的手移到白蟾宫乌黑的青丝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另一只也按在白蟾宫的指尖,轻轻握住。
他浅浅地勾着嘴角,眸中幽暗的光彩流转,就好似将床上的人紧紧包裹在自己的眼眸深处,直到溺死其中。
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笑,一种绝不会输的笑,一种……掌控自如的笑。
之后,阖桑也褪了衣物,抱起赤衤果的白蟾宫,来到偌大的澡桶边,踏进了冰凉的水中。
他将白蟾宫搂在怀中,靠在身后的桶壁上,撩起冷水仔细抹过怀中人未浸入水中的皮肤,高热的温度立刻得到缓解,阖桑甚至隐隐听到昏迷的白蟾宫下意识地低哼了一声。
“蟾宫,现在好多了么?”阖桑在白蟾宫被冷水打湿的耳边低语,吐出的热气摩挲着耳后微红的肌肤。
然而,白蟾宫自方才的那声呻|吟后,又再无响动。
等了半晌,确定白蟾宫并未醒来,阖桑又继续撩着冷水替他降温,规规矩矩的,什么都没对白蟾宫做,简直快成圣人了。
可是没过多久,阖桑却突然听到白蟾宫很低很浅的一声呓语。
起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琢磨过来,白蟾宫是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青兆。
阖桑顿住动作,看着好似被什么梦境魇住的白蟾宫,见他眉头微蹙着,双唇一颤一颤地呼吸,似乎很痛苦,他不禁一阵若有所思。
青兆,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只是,一时间记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
他沉默了一会儿,当感到冷水微热,便立刻抱起白蟾宫从澡桶走出,将他放进床内,拉过被子遮上那副不着寸缕的身子,自己也套上衣物,唤进候在门外的小厮,让他们继续换来冷水。
就这样,整整一夜,阖桑陪着白蟾宫浸了一桶又一桶冷水,最后甚至让老板娘找了些冰块,混在水中,才渐渐使得白蟾宫身上的温度降了下来。
途中,有所好转的白蟾宫短暂的清醒过一两次,意识模糊间,感受到阖桑精心的照料,气若游丝地道了一声“多谢”。
阖桑只是轻笑了下,在他耳边低语:“不怕,有我在。”很轻地白蟾宫湿漉漉的耳后落下了一个吻。
他是世间最好的情人,不管对谁而言。
即使,他只是想深尝一次滋味便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回
画舫上的变故,令白蟾宫无暇顾及褚宁生这个倒霉书生的事,而阖桑根本不知褚宁生可能在伽蓝寺遇到危险,更何况他被锁了神骨,此刻一心系在白蟾宫身上,就更别想他从天而降去救书生了。
因此,纵然苏小慈急得六神无主,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书生推开塔门,提着灯笼走了进去。
片刻,就再也看不清灯笼昏黄的光亮,只剩塔门内一片幽深的黑暗。
下一刻,敞开的塔门轰然关闭,寂静的夜里,声音显得极其突兀响亮。被书生拨开的藤蔓也如同百足之虫,瞬间又爬满了整个铜门,将其紧紧缠住。
苏小慈有些不忍地伸出手去,只可惜,什么都已来不及,她微红着眼眶,轻抿了抿浅色的唇,半晌,终是缓缓收回手,于袖中紧紧收拢五指,哀怨含愁地再看了塔门一会儿,转身幽幽飘走了。
褚宁生走进达多塔后,眼前的景象,却并非苏小慈想的那么恐怖,他也根本没有遇到青鱼精。
他只是举着灯笼,沿着楼梯往塔上走去,四周的一切都与普通的佛塔一般无二。
走了没几步,忽而听到头顶传来叮叮咚咚的敲击声,书生惊了一跳,差点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待扶墙站定,默念了子曰半晌,坚信不愧天地,亦无愧鬼神,不怕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才又继续提着灯笼上了走去。
来到宝塔第二层时,隐隐看到有烛光摇曳,他仔细一瞧,竟看到一个白衣僧人正背对着自己,执着铁锤和凿子,一下一下敲打着厚实的青砖。
褚宁生心底原本也是有些发虚的,毕竟这寺庙一到晚上看起来确实有点阴气沉沉的,到处都伸手不见五指,这塔里突然出现一个人,一瞬间,他还真以为这寺里有什么妖魔鬼怪,如此提着灯笼缩在楼梯口发了会儿抖,才突然想起不如问问那背对着自己的和尚是到底什么人,说不定是自己想得太多,毕竟这寺庙已修缮好,突然出现一些闲云游僧,可能也属正常。
“大师,你……你是谁?怎么会在这儿?”
“贫僧只是个凿壁画的人。”
白衣僧人的声音如水平淡,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鬼怪那么可怖吓人,他转过身来看向褚宁生时,褚宁生一边惶恐着怕看到什么恐怖的脸,一边却又壮着胆子想要推翻自己的臆想,结果眯着眼睛一看,却是一个非常俊秀的年青和尚,面相十分友善,一脸仁慈之色,并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当下便放下了心来。
“大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凿壁画?”褚宁生走近白衣僧人,提着灯笼去看青砖上的浮雕,看清时,不禁连连感叹,“好精美的浮雕壁画,简直跟真的一样!”
白衣僧人回头笑了笑,指着笔画对褚宁生说:“这上面刻的佛陀叫做提婆达多,原本是佛祖座下大弟子阿难尊者的兄长,与阿难陀一样,样貌端正,大姓出家,只是比其阿难陀更为聪明,心思更是七窍玲珑,虽有大神力,与佛祖同修道时,却常怀有恶心想要毁害佛祖。”
青砖上雕有许多提婆达多的宝相,还有与佛祖释迦摩尼的一些事迹,靠近楼梯口处,是提婆达多所制的《五分律》。
褚宁生受教地点点头,道:“小生虽不是虔诚信徒,对佛家经典却也有所涉猎,恶比丘提婆达多的事迹曾听说过一些,他是佛教较为具有争议的一个佛陀。”他抬头环顾了一下昏暗的塔内,“这座宝塔,和寺里的天王佛殿,据说都是供奉提婆达多,小生想,当年的伽蓝寺主持,应是想以阎浮恶果来警示世人,勿造恶因。”
白衣僧人赞许地看了褚宁生一眼:“书生所言不错。”说着,回头继续雕琢青砖上的浮雕壁画,“佛界有‘五逆十恶’,提婆达多未成佛之前,犯了五逆之罪,杀父母,破和合僧,出佛身血,杀阿罗汉,破羯磨僧,又所谓破僧、伤佛、杀比丘尼之三逆之罪。他于摩揭陀国王舍城,受阿阇世礼遇,破坏僧团,处心积虑谋害释尊,杀莲华色比丘尼。五逆罪所犯一罪,便是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当时的佛陀弟子皆以为是极大恶人。《妙法华经》提婆达多品提到,‘告诸四众,提婆达多,却后过无量劫,当得成佛,号曰天王如来。’便是说提婆达多发下愿力,以恶比丘之相,磨练释尊,助释尊成佛,劝诫世人勿行恶事。虽身处无间地狱,实则早已成就佛道,号天王如来。”
也正是因为提婆达多以恶比丘之相现世,破僧、伤佛、杀比丘,后于地狱终成佛道,因此才会在佛界具有诸多争议。
佛祖释迦摩尼曾说,提婆达多谓其师也,为权诫世人而作五逆罪,甘堕阿鼻地狱,彼实非恶人。
褚宁生叹道:“虽恶非恶,这世间,有多少人以善之名行着恶事,令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又有多少人为恶却心存善念,遭人鄙弃。善恶之分,自古以来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说起来还真是个难题。不过方才听大师一席话,宛如醍醐灌顶,令小生受益匪浅。”他忽而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大叫道,“糟了!忘了正事儿了!”
白衣僧人停住捶打壁画的手,转身问褚宁生:“方才贫僧就想问,这么晚了,书生来此地又是所为何事?”
褚宁生抓了抓头,尴尬笑了笑:“实不相瞒,小生是受人所托,来宝塔内寻一枚铜子的。”
白衣僧人望着褚宁生的目光,恍惚深沉了一下,他手执铁锤与凿子走到一边,指着角落一口巨大的红漆箱子,对褚宁生说:“贫僧多年在达多塔内雕凿浮雕壁画,从未见过什么铜子,不过,”他打开红漆箱子,指向里面,“倒是发现一箱黄金藏在此处。”
金灿灿的光芒,在烛火与灯笼的光亮下,立刻从箱子里铺洒出来,一眼望去略略有些晃眼,褚宁生张着嘴愣了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
“这这……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金子?!”说着,走道红漆木箱旁边,朝里望去,果然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了一箱子的金条。
白衣僧人退到书生背后,面露微笑道:“若你想要,可以全部拿去。”平淡的声音好似夜风在耳鬓厮磨,透着一股淡淡的引诱意味。
褚宁生直起身,没有任何迟疑,十分果断地摇了摇头,他说:“子曰,欲而不贪,何况君子取之有道,这些金子不是小生要找的东西,自当不能拿的。”
白衣僧人眼神微变,片刻,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贫僧也不强人所难。”
他又走到褚宁生身旁,忽而看到书生的肩膀上有什么东西,便靠近了些,低声“咦”了一下,指着他的肩膀问:“这是什么?”
褚宁生不解,抬起肩膀,扭头看去,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他右肩的衣衫上,不知何时,竟印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掌印!
“看来,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白衣僧人道,“依贫僧看,书生你还是回去吧,等天亮之后,再来塔内寻找事物。”
褚宁生一听,连忙点头:“多谢大师提醒,那小生就不多留,先告辞了!”说着,对白衣僧人作了一揖,便提着灯笼慌乱地跑下了楼去。
看着褚宁生远去的背景,白衣僧人浅笑着摇了摇头,他转身走到塔壁下,举起铁锤,继续安静地雕凿着浮屠壁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回
白蟾宫是被身|下硬邦邦的东西硌醒的,迷迷糊糊地看着前方半晌,才记起昨晚差点被桃木震散魂魄。
等回过神来,琢磨出身|下是什么东西,略微侧头就看到身后将自己紧紧环在怀中的男人,沉静地注视了他片刻,才动手拨开了男人横在肩上的手。
从冰凉的水中站起,水面上半点波澜涟漪都未惊起。
许是昨晚为白蟾宫换水降温,将阖桑折腾了一宿,白蟾宫离开澡桶好一会儿,已在床边穿戴衣物,他才悠悠转醒。
“……嗯……蟾宫……”阖桑下意识搂紧怀抱,却一把摸空,整个人顿时便清醒了过来。
他抬首,见屏风后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正宛若印在屏风上的画,线条圆润自如,举手投足间,都是一种说不出的风情与灵动。回想起昨天夜里那旖旎的一幕幕,原本就精神十足的地方,更是蠢蠢欲动起来。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靠在冰冷的澡桶里,双臂展开搭在桶橼上,胸前与手臂漂亮却毫不夸张的肌理展现出来,像极了一只慵雅的肉食动物。
“五公子,你醒了?”白蟾宫听到屏风后的动静,出声平静地问道。
阖桑懒懒地微眯着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屏风后的人,很沉很沉地嗯了一声。
他一动不动地靠在桶壁上,似是在等着身|下某个失去控制的部位,自行消停下去。
“昨晚多谢五公子搭救,不然白某就要交代于此了。”白蟾宫客气地谢道,没有太大的情绪起落。
他这副身子属冷血蛇类,温度越低本越是危险,偏生他白蟾宫是个例外,遇到桃木时,体温会骤然升高,若不及时降温,即使不被桃木镇散魂魄,也会被高温灼坏五脏六腑,甚至生生毁了这一副躯壳。
好在被阖桑歪打正着,整整一夜以冷水为他降温,不然白蟾宫不知道今早醒来,会不会看到一张腐烂的脸。
阖桑目光沉了一下,似乎不太喜欢白蟾宫对他仍旧如此生疏。
“你知道的,我绝不会扔下你不管。”他淡淡回了一句。
白蟾宫沉默,没有出声。
这几日里,他信守承诺,陪着阖桑将整个吴州转了一个遍,不是跋山涉水,览尽名胜,就是游湖弄舟,笙歌艳舞,使得白蟾宫这几日都无暇顾及人皮美屏的悬案。
也不知肖时书将人皮美屏带回去,是否又发生了什么事,福叔有没有探听到有关顾临娘的身世,这也是白蟾宫陪着阖桑游玩之前,唯一托福叔务必打探的事情了。
他总觉得,城里会死这么多人,不仅仅是因为顾临娘。
耳边传来一阵水声,打断了白蟾宫的思绪。
他抬头看去,见屏风后,浸在澡桶里的人已经站起身来。
白蟾宫立刻收回目光,侧身,目不斜视地低声道:“我先出去了。”
“蟾宫,”阖桑突然叫住他,“青兆是谁。”
白蟾宫顿住脚步。
沉默,寂静突然之间侵染了整个房间,这一刻,好似连是谁的呼吸声都能分辨出来。
“不知道。”
在阖桑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他听到白蟾宫很低地吐出了这几个字,随后冷淡地离开了房间。
不知道……
阖桑在心底重复这三个字。
如果他没记错,青兆这个名字,是神界不可磨灭的耻辱,也是一段禁忌,他曾经搅得神界天翻地覆,甚至屠杀了白龙一族。
后来,却莫名失踪了。
阖桑若有所思地望着白蟾宫离去的方向,掩好的门,似乎还沾染着那人雾脓月冷的气息,莫名觉得只要是那人触碰的地方,就会缭绕下一段幽香。
他从澡桶里出来。
昨晚一整夜的相拥,令阖桑终于分辨出白蟾宫身上的那股艳香到底是什么,他想他应该没有猜错,那股诱人的香气,是玉兰。
只不过,白蟾宫身上的玉兰香还混杂了其他不知名的香气,况且照理来说,蛇妖是不可能会有香气的。仔细想来,那股不知名的香,倒是很像龙族女子特有的龙蔻香。与玉兰混合在一起,便成了一种恍如由骨透出的艳香。
穿戴好衣物,他仔细回想木鱼当初查来的白蟾宫的来历。
据木鱼所说,白蟾宫应是来自蜀山,且与蜀山天穸玄宗第一百四十六代掌门长生真人颇有些渊源,也难怪他擅使符咒,不惧符纸了,这个长生真人可是连神界都要惧让三分的怪人,和钱孝儿倒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白蟾宫来吴州,是为收服伽蓝寺一个作恶多端的孽障,以求得功德圆满,蜕脱妖胎,冠以仙籍,位列仙班。
可奇怪的是,木鱼查到,白蟾宫身上似是背有人命债,且还不少,当初他引褚宁生前往伽蓝寺,就已是耐人寻味,昨晚阖桑竟听到他神志不清时,唤出神界禁忌青兆的名字……
看来,白蟾宫的身世并非表面上这么简单啊……
阖桑看着昨晚白蟾宫躺过的床榻,目光深邃,在厢房里坐了半晌,才执起折扇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回
在老板娘暧昧的目光里,白蟾宫下了画舫,他随意挑了渡头边的一个茶棚,喝起凉茶,这才记起褚宁生那个倒霉书生的生死,掐指算来,似乎安然无恙,召出宝钞一看,褚宁生的名字并未有任何异样,这才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白蟾宫琢磨了一下,书生虽在有些地方运气极为不佳,可他身上阳火旺盛,晚间五彩灵性冲天,恐怕也并非简单的俗世凡人,或许昨天晚上,也是有惊无险。
正喝了没几口,桌前忽而站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顿时将头顶高照的太阳遮了半边,犹如黑云压城。
白蟾宫怔了一下,随即放下茶碗,抬头望去,当看清挡在面前英俊的男人,那张端正的脸上纹着半面生动艳丽的桃花,白蟾宫难得有些诧异。
这段日子,他与阖桑游玩吴州,一直感到有人鬼鬼祟祟跟着他们,而且武功不俗,起初白蟾宫以为是自己的生死对头。
现在看来,竟然是人面桃花!
“兄台,你这是……”白蟾宫见人面桃花背着手,有些拘束地直挺挺站在茶棚前,他脸上的桃纹本已很惹眼,如此一来,更是招来了不少目光。
“咳咳,我能坐在这里么?”人面桃花伸出一只手掩饰地咳嗽了几下,盯着白蟾宫的脸,有些心虚地问道。
白蟾宫笑了笑,虽不知人面桃花是何来意,也有些古怪,却仍旧点了点头:“当然可以,请坐。”
人面桃花闻言,心花怒放地拉开板凳坐了下来,随之举手向茶棚老板要了碗茶水。
待茶棚老板走后,他端起茶碗喝了几口,来回瞟了好几眼白蟾宫,白蟾宫感到他的目光,冲他点头一笑,却不想这一笑,惹得人面桃花露出了一个大红脸。
“那个……上次对不住,我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你是鬼……”人面桃花平复下心情,支支吾吾说道。
白蟾宫倒没想到他跟了自己这么久,只是为了这个事。
“既然事已过去,兄台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白蟾宫说,迟疑了一下,又接着道,“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何说我是鬼?”
人面桃花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白蟾宫,随后目光闪躲地垂头看着桌上的茶碗,他扯着嘴角嬉笑了两下:“我……我没见过哪个人长得……长成你这个样子……”
白蟾宫歪着脑袋若有所悟:“哦……原来是我长得太吓人了。”
“不是,不是!”人面桃花立刻大叫起来,惹得茶棚的人都望向了这里,他连忙收声,小声对白蟾宫说,“我的意思是……我没见过长得这么漂亮的人……而且,你那时飞身过来,我嗅到一股玉兰香,所以……所以以为青天白日撞鬼了……”
白蟾宫这下觉得有趣了,搞了半天,原来是因为这张脸美过头了,惹得人面桃花误以为是鬼魅生得。不过,如此说来,人面桃花却有些不简单呐。
白蟾宫这个长相,一般凡人是看不清的,因他使了障眼法,在凡人眼底,他的周身就好似笼了一层雾,怎么都看不清楚。
人面桃花却说他长得漂亮,也就是说,他看得见白蟾宫的脸。
仔细去看人面桃花,与一般的江湖人士毫无差别,周身都罩着一股杀戮之气和血气,他能看到自己的脸,到底是为什么呢?
收回目光,一阵沉默思索。
人面桃花这时忽而清了清嗓子,提高几分力度说道:“现下这个世道不太平啊,出门在外不多个心眼儿,难免不被人算计。咳,我们桃花寨虽是做拦路买卖,不过,盗亦有道,不抢老弱妇孺,不发死人钱财,不做昧心买卖,却也是一直以来都恪守的规矩。所以,在江湖上,我人面桃花和寨子里的兄弟们,都算得上是说得出口的侠盗。”
白蟾宫有些不知所云,奇怪地看着人面桃花。
人面桃花见白蟾宫面露疑色,连忙接着说:“我这回大老远跑来吴州确实是为了相亲,想我人面桃花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到了而立之年都还未成家立业,延续香火,说起来是有愧父母,有愧先祖的。何况,寨子里面的兄弟们大多都已成家,也漂泊了这么多年,已有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打算……”
“等一下,”白蟾宫打断他的话:“兄台,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人面桃花猛地一手按住桌子,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倏尔抽出,捏着一朵玉兰花突然举在白蟾宫面前,“我……我……我想向你提亲!”
饶是白蟾宫如此冷静的人,也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
“兄台,你是在跟我说笑?”白蟾宫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玉兰花,“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一名男子。”
人面桃花点点头:“我知道,一个女儿家出门在外实不方便,何况你长得如此美貌,扮作男子以防万一,也是权宜之计。我们寨子里的妇女下山采买时,也多是扮作男子掩人耳目,你如此做……”
“等等,”白蟾宫连忙抬手打住他的话,他问人面桃花,“你以为我是女扮男装?”
人面桃花一脸诚挚地望着白蟾宫,点头道:“我明白你,也能理解你为何这么做……我只求……只求你不要嫌弃我是个五大三粗的人,肚子里没几滴墨水,不会舞文弄墨,也不会附庸风雅。但是,我对你一见倾心,十分钟情,请你……务必答应我!”说着,猛地将手中的玉兰花又往白蟾宫面前推了推。
此刻,茶棚内外,都已投来了好多异样的目光,三五成群地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白蟾宫见人面桃花是认真的,只差跪下来求他了,不禁叹了一口气,他叫了声人面桃花,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随后摸上自己纤细白腻的脖颈,说:“你看,我这里有女子不会有的东西。”
人面桃花脸色微变,仔细看去,果然见白蟾宫那漂亮的喉间,有一处凸起的地方,虽不夸张,却绝对看得出来。
“你……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当然,人面桃花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他收了手,强装镇定地问白蟾宫。
“不信?”白蟾宫起身,示意人面桃花也站起身来。
人面桃花惶恐不安地站了起来,捏着玉兰花的手都在发抖,他的脸色有些发青,心底不停地祈祷着,一定是白蟾宫不愿答应他,才想方设法在拒绝他,他一定要挺住,不能就这么轻易认输。
白蟾宫掠过桌子,走到人面桃花面前,一手抓住人面桃花的手按向自己平坦的胸上,松手后,见人面桃花维持着这个动作猛然僵在了原地,好似如遭雷击。
“如此可信了?”他问,顿了顿,又道,“若你还是不信,找一处僻静的地方,你可以再试试其他地方。”
片刻,渡头边,响起一阵惨绝人寰的嚎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三回
“还没摸够?”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
白蟾宫抬起头,顺着声音看去,见阖桑正朝这边走来。
“该松手了。”阖桑沉着脸,抬扇打掉了人面桃花那只碍眼的手。
他可真没想到,一下画舫,就看到莫名其妙出现的人面桃花,一只手莫名其妙覆在白蟾宫胸前,另一只手莫名其妙抱头鬼吼鬼叫。
处于深重打击的人面桃花还没有回过神来,被打开了手,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惊恐万分地倒在凳子上,两眼发直地看着一脸平静的白蟾宫,目光里满是不敢置信,那对着自己和煦浅淡的笑,此刻看起来竟是那般……那般恐怖……
他……他一代侠盗人面桃花,居然……居然当着一群人的面,对一个男人示爱提亲了!
苍天!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他这一辈子真的要孤独一生?上次相亲被那个倒霉书生坏了好事,这次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居然是个男人!
难道真被当初那个算命的臭道士说中了?他人面桃花虽纹了半面桃花,却命无桃花,注定无伴终生,无半个子嗣,孤寡苍老而逝?
为什么会这样……
“啊——!”人面桃花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拨开人群冲了出去。
白蟾宫看着他癫狂奔逃的背影,低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他真不是故意的,毕竟,这张脸长成这样,也并非他心之所愿。如若不然,他也不会一直使着障眼之法遮住面貌,担心的就是会遇到像人面桃花这样误会他的人。
可是,人命桃花为何能破了他的障眼法呢?
白蟾宫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人已经走了。”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冷飕飕的声音。
白蟾宫回首,见阖桑面色阴沉地立在身边,一双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好似恨不得将他禁锢在眸子中心。
“五公子,”白蟾宫收回思绪,对他浅淡地笑了笑,随之转移话题,“昨晚扫了五公子的雅兴,还望见谅。只是白某急于离席,是因为感到褚宁生有危险。结果却不想被桃木一阻,仍旧没有及时前去搭救,也幸得五公子出手,才没有命丧于此,白蟾宫百般难言其谢。”
突然听到白蟾宫这样一番话,阖桑有些诧异,他收了脸色,默了一下,问:“这么说,书生出事了?”
白蟾宫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宝钞上,书生的名字安然无恙,恐怕昨晚只是有惊无险。不过现下我要去找福叔打探一些事,不能马上回去一探究竟,若是五公子昨晚已经尽兴,还望你先行回寺,看看书生是否安好。”
连同人面桃花的茶钱一并付给了茶棚老板,白蟾宫无视一众看热闹的人,一派从容地离开渡头。
“既然书生已无大碍,太早回去实是无趣。何况木鱼也在寺里,我想,他不会有事,我跟你一起去找福叔。”阖桑边走边说。
白蟾宫顿了一下,委婉拒绝道:“五公子是来吴州游玩,之前也已经帮了白某很多,我想,人皮美屏的事,还是不劳烦五公子了。至于之前的恩情,等这件事告一段落,白某来日定当奉还……”
“我做这些,不是要你报恩的。”不等白蟾宫说完,阖桑沉下语气打断他,“如果是因为我的问题,我无话可说。可是,昨晚我什么都没有对你做,为何今日你突然要疏远我?”
他不明白,明明最初那般镇定应对自己的白蟾宫,为何会突然之间要与他划清界限。明明一开始,他接近白蟾宫,并没有得到他任何的反感,可此刻,他却明显感受到白蟾宫的疏离。
仅仅一夜,就是天差地别的态度。
白蟾宫没有立刻开口,好似在思考着如何回答阖桑的问题,两人沉默着走了好一段路,他才低声开口说道:“五公子,之前你邀白某伴你游玩吴州,这几日来,白某与你形影不离,这件事,做到了。既然五公子已然尽兴,白某自然没有再留在五公子身边的理由。”他顿了顿,接着说,“何况,白某身上还有一些事情,不能一直陪着五公子。”
阖桑若有所思,扬唇扯了扯嘴角,吐出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半点温度:“原来,你是在怪我令你不务正业,耽搁了你的正事。”
白蟾宫沉默,竟然没有反驳,顿时令阖桑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若非昨晚陪着阖桑在画舫流连忘返,也不会在褚宁生有危险的时候,遇见桃木,差点难逃一劫。现下书生没事还好,若是书生因此出事,白蟾宫想,他一时之间还找不出另一个适合的人,替他打开达多宝塔那扇门。
也正是因为如此,白蟾宫醒悟,他这几日陪着阖桑,已然太过了,不仅将书生的事没放在心上,人皮美屏的事抛诸脑后,连……青兆的事,也几乎忘得一干二净……
若非,昨晚迷迷糊糊做的那个梦,恐怕他到现在还没能察觉,这几日来,自己太过放松,注意力太过集中在黑帝五子身上。
他身上还背负着一些东西,若想像阖桑一样逍遥人生,不理俗事,现在的他,做不到,也没有资格。
过了许久,白蟾宫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平静地朝前走去。
阖桑垂头看着他那无瑕似月的侧脸,脸色阴晴不定,两人这般无声走了好一段路,阖桑几次想开口说话,可见如此冷淡的白蟾宫,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久,似是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阖桑突然顿住脚步,一把拉住白蟾宫的手,使其回身看向了自己。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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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