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gl]银锁金铃记 作者:黄连苦寒
正文 第130节
[gl]银锁金铃记 作者:黄连苦寒
第130节
“那你……那你……”
宇文道:“你说……这姓吴的是不是也和你我一样,怀疑她二人的关系,所以总要前去探查,看看她二人是不是真有点什么……?”
阿七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你怎知我要问这个?”
“我也好想去看看……”
阿七酸溜溜地说:“看到又能如何呢?”
宇文又压低了声音,道:“若真是如此,不就证实了你我之前的看法?小龙王之于她已是可有可无,不若将她还回来给我二人照顾,好过她孤身一人担惊受怕。”
阿七瘪瘪嘴,道:“可你莫忘了小龙王身手了得,说不定已经在什么地方闯出了名头。”
“哎呀,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就连你文七郎都已小有名气,小龙王难道不比你厉害吗?”
宇文暗道:我这是因利乘便,不过是圣教在背后推我一把罢了,换了是旁人,也照样能一刀刺死向歆,成为乌山光复的英雄人物。
而明教在荆襄地区的分舵里都藏有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人物的画像与简介,他自然有权力查看,只可惜阅遍这些东西也没发现有谁能与小龙王相似,倒是找到了几个疑似杨家兄弟的人。
宇文只是摇头。阿七一想他大约已对此行真正目的有所察觉,遂低声警告道:“此事你若是说出去……你的脑袋哥哥我可保不住。”
“我怎么会说出去?我始终还是乌山的人。”
“你明白就好。”
待到陆亢龙跳回来,两人又不约而同地住嘴了。
因这番绕路,一行人已走出了明教监视范围,前方路况如何尚且无法确定,陆亢龙车开到一半,见一路上都有扔下的兵器,是以多了个心眼,往道旁一拐,把车马开到一处小土丘后面,同众人讲前方疑有战场,又分派阿七银锁与他分头查看前方情况。
眼见三人分别隐入山林之中,金铃却来交代宇文:“银锁与我们同路,此事你莫要往外说。”
她绝口不提陆亢龙的身份,想来也是想糊弄过去,宇文佯装未留意,点头应了,忽地大着胆子道:“少主……你若真心喜欢影月右使——”
金铃皱眉打断他:“混账,什么话?”
她眼中杀气弥漫,宇文心知今天凶多吉少,已准备接招,双手微垂,摸着腰间武器,但口中仍是说了下去:“你若真心喜欢影月右使,便是对小龙王失了兴趣,再藏着也是无用,不若交还给我们吧?”
金铃周身杀气稍敛,疑惑道:“交给你们?我焉知你们对她没有坏心?”
“我们情分不一般,小龙王就和我们的兄弟一样,怎么会有什么坏心?!”
金铃只是摇头,“你们护不住她的。”
宇文气道:“她会有危险,纯是因为与你扯上了关系,你和她没了关系,她当然不会有危险,我有什么护不住她的?”
“我和她扯上关系,她何以就会有危险?”
宇文道:“你和她扯上关系,影月右使因她是情敌而要杀她,行主因怕坏你的修行而要杀她,明教的教主因她是你的心上人而要拿她要挟你,这里哪一种危险不是因你而起?”
金铃愕然道:“明教教主知道此事?他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宇文自知说漏嘴,忙道:“这不是明摆的吗?明教中人神通广大,想打听到当年之事,岂非轻而易举?”
金铃忍不住看了看四周,确定陆亢龙不在一旁,方道:“你倒是说说,怎会轻而易举?”
宇文道:“大掌柜曾被明教所擒,我们救他回来之后,他有一段时间神志很不清醒,难道不是因为被人刑求?他知你当年之事,你焉知他没说?”
他这样轻而易举地把责任赖在了大掌柜身上,金铃竟然也点了头。
宇文续道:“我听人说曾有人在上庸打听我们以前的事。打听我们自然是为了寻当年之事。”
“糟了……”金铃蓦地睁大了眼睛,心道陆亢龙将人支开,岂非就是为了暗中询问阿七?又一想两人并非第一次见,私下里相处的机会很多,若是要问,早已轮不到她来插手。她没了主意,盘算着去找银锁商量,又恐与她错过,不免坐立不安。
宇文道:“少主,你不要再耽误她了,把她还给我们吧!”
金铃抿嘴不言,见宇文还要聒噪,低声喝道:“住口!”
她心中烦乱得很。虽则她和银锁常常在别人面前演那水火不容的把戏,可几年下来,仍是有不少人察觉了她和银锁的关系。先是大小太师叔和曲破星,后来与南平王妃透了个底细,寒儿自己猜到可不做数,现如今不但阿七和宇文一口咬定她变心恋上银锁,就连陆亢龙好像也已展开了调查。
那本以为遥不可及的私奔,似乎也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开始。到时银锁当真愿意和她走吗?
银锁很快回来了,金铃不敢再在宇文攸面前放肆,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得很。银锁钻进马车里,金铃靠在车门上,两人动虽不动,却眉来眼去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宇文只看了金铃一个背影,本以为她会告密,却听不见两人讲话,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陆亢龙和阿七先后归来,只说前方尸横遍野,得再寻一条路出来。如是六百里的路走了四天,终于到达乌江附近。在一小镇附近打听到向碎玉等部驻扎在前方。陆亢龙却踟蹰不前,同金铃讲:“小娘子,你约莫也到了你的地方了。我也要把我的货出了,你我就此别过,如何?”
金铃点了点头,淡淡道了一声“后会有期”,便带着阿七宇文两人往别人指点之处去。
向碎玉见金铃孤身一人,奇道:“你一个人来了?旁人呢?”
他让金铃放下营帐门口的毡毯,低声问道:“你二师叔呢?”
金铃道:“二师叔和小师妹二人与我在前一个镇子里分别。二师叔带了一堆货来,说是要卖掉。阿七和宇文已下去休息了。”
“这老混蛋……我还道他临阵脱逃了呢。他没说什么时候来见我?”
金铃道:“二师叔有信给师父。”
向碎玉接过一看,哼道:“这混球……只说明天,却没说明天什么时候,难道想让我等他一整天?”
金铃没有接话,心中竟十分羡慕向碎玉能将这等盼望的话毫不犹豫地说出来,那小混蛋又准备什么时候来私会我呢?
她心中淡淡地惆怅起来。军营之中没几个女人,住宿颇有不便,她尚有许多别的事情要操心,更担心无如以前自由,本打算来与银锁同进同退,现在在向碎玉眼皮子地下,还落得个两不见的地步。
“不理他了,明日一早带你去营中看一遍,那混球若是来了,就让他在此干等着。今晚你姑且在我这将就一晚上,明日便让你住个好地方。”
金铃奇道:“师父怎么办?”
向碎玉道:“你去将黛子叫来。”
他讲完便开始闭目养神,金铃只得出了营帐,将喻黛子找来。喻黛子进来笑道:“师兄要抢我床吗?”
向碎玉睁眼道:“小呆子很机灵么。你推我过去吧。”
那不知睡在哪的黑猫像是听到了风声,窜出来窝在了向碎玉膝头。
☆、第502章 覆城之下四
向碎玉和喻黛子走了出去,留金铃一个人在这。帐外风声鹤唳,肃杀之气淡淡地渗进来。这营帐并非密不透风,冷风灌进来将火盆中的炭火刮得东倒西歪,金铃一人裹在冷飕飕的被子里,直羡慕向碎玉有一只暖腿的黑猫。
我养的那花猫也不错么,只可惜不能带在身边。
第二日一早,向碎玉便来找她,带她草草看了一圈营中情况。此处有不少乌山的旧识,见她来了,人人激动非凡,像是见了什么救苦救难的仙女下凡一般。向碎玉挥退众人,领她来到一处偏僻地方。营中各处往往以木栅栏隔开,这地方瞧来不过是其中的一处,只是气氛颇不寻常,金铃因练焚心诀,五感通了其二,这种感觉更是比常人敏锐。此番粗粗一扫,里面居然寂静非常,像是一个活物都没有,就连门口站岗的那守卫,也像是个死人一般了无气息。
她心道该不会是师父弄了个活死人营吧,但见向碎玉毫无表示,只是推着轮椅进去,那门口的守卫手拿一柄长枪,枪头金闪闪地,正是乌山前日所产那符文枪头,金铃微有诧异,进去一看,里面居然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过了一会儿,才有一女子披着罩氅出来,见了向碎玉,只单手触肩,对着两人点头,道:“向行主,不死金身。”
金铃瞧着这人眼熟,忽而想起来,便道:“你是梅绪。”
梅绪闻言便笑了起来,“阁下竟还记得我!我是梅绪,在此地负责调度一切事物。”
金铃道:“听闻你升任副掌旗使了,原来这般厉害。”
“岂敢岂敢。不知二位前来有何贵干?”
向碎玉道:“金铃一个女儿家,外营没法住,劳你操心安排她的住处,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说完竟然就推着轮椅走了出去,金铃目送着他出去,只得对梅绪歉然道:“叨扰。”
梅绪笑道:“向行主给我们一个住处,我替阁下寻个容身之所实属应当。”
她引着金铃往内走去。里面亦是栅栏隔开的两处,梅绪指着一边道:“我教弟子无分男女,人人皆能文能武,是以出任务亦是男女同行,故而内营里有女弟子住所,向行主必是想到这一点了。阁下好福气,有这样一个师父,连这些都替你想到。”
“师父心细似发,莫看他很凶,实则很照顾人。”
这里的营帐类似军官小帐篷,想来明教此番来人不多,是以一人一顶足够,梅绪笑道:“我常听同僚讲起与阁下一同出行之事,大家都说你与一个明教弟子也没什么不同,连衣服都与我们穿同一套。”
“入乡随俗罢了。”
“想来阁下明白我教中规矩,那便不多说了,此处还空着,阁下住这里便是。”
两人已来到了内营最里面的位置,角落里插着火炬,栅栏的那一边似乎是军械库,透过栅栏的空隙还能看见几只军犬逡巡,正竖着耳朵警觉地看着这边。
金铃受了这番好意,对她点点头,自回向碎玉屋中取回自己的行李。
不料她接近向碎玉帅帐之时,便有奇怪的预感,受这预感催促,她快走两步,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了银锁的气息。她猛然掀开帘子走了过去,正想出言调笑,却见银锁靠在她床边,陆亢龙则坐在榻旁小几上,连鞋子也不脱。
她略略皱眉,收敛了笑容,对门外放哨的弟子道:“去把我师父找来。”
见门外无人值守,她才低声道:“二师叔,小师妹,劳二位久候。”
陆亢龙摆摆手,自己倒了杯水喝,又问两个小娘子:“你二人渴不渴?”
见人摇头,自己咕嘟咕嘟仰脖将水喝了个涓滴无存,转而躺了下来,翘着脚闭上了眼睛。
金铃默默走到床边,以眼神询问银锁。
银锁笑笑摇头,让她放心。
两人回过头来看陆亢龙,见他头上的兜帽已兜了上来,盖住了眼睛,假寐得十分惬意,金铃也和银锁并排在床前的毡毯上靠坐下来。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听见门外辘轳声渐进,还跟着一串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过不多时,喻黛子推着轮椅走进来,同门外不知谁交谈了几句。门口那守卫弟子小跑着离开了,又有人应了一声,听声音像是阿七。
门帘摇动,接着被人掀起,喻黛子笑道:“二师兄,你来了。”
陆亢龙掀起兜帽,盘腿坐起,“小呆子,大师兄!”
向碎玉淡淡道:“陆亢龙,多谢你的兵马了。”
“不谢不谢,一分钱一分货。大师兄这一回又想叫我做什么?”
向碎玉咳了一声,道:“该说的,我都在信里说清楚了……陆亢龙,我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还会用这一套密码跟你写信……”
陆亢龙噗地笑了出来,“大师兄伤感什么?有事只管吩咐,我收了钱,自然会尽心尽力。”
向碎玉道:“我们围猎‘豺狼’……能杀在‘上林苑’中固然是好,可若是‘豺狼’跑出‘上林苑’可如何是好?”
喻黛子道:“豺狼没有不狡猾的,多半会逃出去。”
向碎玉续道:“他会从哪逃呢?”
他说到这里便止住,看向了陆亢龙。陆亢龙微微一笑,道:“自是往‘渭河’上去。我们围猎之人从‘陈仓’、‘褒斜’、‘子午谷’三处打上来,‘蓝关’不通,可不只有‘渭河’一条路可走?”
向碎玉叹道:“正是如此。而京……而‘潼关’经上次肃清,仍算是安全的地方。”
陆亢龙问道:“大师兄家大业大,难道还养着水军吗?”
向碎玉摇头道:“家业再大也比不上你,我没有水军,你那一点也不够看。是以我还找了别人,却不能让你见。”
陆亢龙随即了然,道:“曾是见过我的。”
向碎玉仍是半眯着眼睛,道:“啊,不但见过你,还见过小呆子。是以这‘二师兄’三个字,也莫叫了。”
陆亢龙嘻嘻一笑,道:“大师兄尽管放心。”
“可‘豺狼’狡猾,他会往哪里逃走,仍要靠你。”
“我明白。”
向碎玉道:“过江之后,功劳是轮不到我们的,跟我一道练兵去吧,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他头一个自己推着轮椅的轮子走了出去,他的两个师弟也跟在了后面。银锁不见了,金铃提着行李走回了明教的“内营”之中。
银锁亦在附近活动,她感觉得到,却看不到,心中怅然想着此处人多眼杂,必定不能如乌山一般自由自在,她在这小帐篷里唯一可坐之处盘腿坐下,行李随手丢在一旁,却只见帘子一抖,银锁伸进来半个头,见了她之后狡黠一笑,整个人都钻了进来。
金铃忍不住笑道:“小胡儿,偷偷摸摸地,是在做什么坏事?”
银锁张臂扑向她,贴在她颊边磨蹭一番,道:“梅绪说你住这。”
“是,你住哪?我去你那里看看。”
银锁睁大了眼睛,“我也住这,你在想什么?”
金铃陡然提高了声音:“你、你也……”
银锁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嘘!你要叫得人人都来围观么?”
金铃握住了她的手,小声道:“你怎会也住这里!这哪里避得了嫌?”
银锁笑道:“你是要避嫌,还是要跟我住一处?”
“自是跟你住,罢了罢了,最多你规矩些……”她一把抓住银锁欲戳她腰的手,轻声笑道,“是我规矩些。”
银锁当然早已察觉义阳分舵众人喜欢将她和金铃硬往一起凑,可又由于种种缘由,无法去抓云寒问清楚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亦只有忐忑不安地生受着。
向碎玉将江东权贵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王僧辩与陈霸先在长江以北汇合,两人虽曾有分粮之谊,可如今眼见侯景大势已去,等到萧绎江山坐稳,论功行赏之时,现在的军功可就大大地有用起来,王僧辩和陈霸先两人前线抢功抢得厉害,仗定然要自己的嫡系去打,是以像是向碎玉这样出兵而来的地方豪强,现下都在江左闲着。
陆亢龙乔装改扮,穿着铠甲在向家军营中倒是来去自如。向碎玉年轻时交游遍天下,时常有江湖人士出现在营中,乌山子弟只要看到生面孔和向碎玉呆在一起,多半就不会再管,如此一来,他更是出入无碍。
一日他推着向碎玉走上山冈眺望江边。江上烟波浩渺,大船隐隐在其中穿梭,似乎是打得正激烈。陆亢龙忽地问了一句:“大师兄,你们乌山伤亡如何?”
向碎玉道:“啊,一共死了十多个,可惜了。”
陆亢龙笑道:“竟然只死了十个,瞧来乌山当真将精锐都派出来了。”
向碎玉道:“哼,你莫要得意,我乌山净是精锐,我只带出来一半。”
他说的倒是不假,乌山处在边境,常有贼兵来抢钱抢粮,乌山上下无论男女,人人能骑能射,能舞刀枪。
“这倒多亏了你。”
“哦?关我什么事?”
向碎玉浅浅地笑道:“你教出来的好徒弟,若不是她,我们也摸不到羯人的软肋。”
陆亢龙则笑道:“还是大师兄教的好。若非金铃有通天的本事,银锁怎会被她迷得七荤八素?”
向碎玉倏地皱起眉头,低声喝道:“你说什么混帐话?”
陆亢龙摸摸鼻子,尴尬道:“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大师兄何必这么紧张?你也知道她二人不过是听师父的话罢了。”
他岂知向碎玉心中知道金铃曾倾心一个小娘子,对同性相恋之事讳莫如深,旁的玩笑受的得,这个玩笑万万受不得。此言一出,向碎玉身上就仿佛竖起了许多看不见的刺,陆亢龙几次欲言又无从下口,幸而有一传令兵远远跑上山冈,道:“行主!元帅下令全军强渡!”
☆、第503章 覆城之下五
向碎玉倏地抬起头来,那小兵被吓得往后一退,坐在了地上,陆亢龙哈哈一笑,将他拉起来,道:“莫害怕,行主,我这就去准备。”
全军上下人人都不摸不清陆亢龙的来历,行主不反对,谁也不敢多说。喻黛子召集乌山子弟一千人,即刻上船出发。陆亢龙则干脆背了向碎玉,陪他一道冲锋陷阵。
营中转眼间只剩下内营里几个散兵游勇。剩下的兵卒收拾起了帐篷饭桶一类东西,也离开了。金铃只收到向碎玉的吩咐,叫她与明教中人一道行动,银锁便带着她西行五里,上了一艘小船。
船上管事的正是呼乐。呼乐见了她二人,笑嘻嘻地问好,又道:“打仗不好,打仗不好,一打仗,我就得当船夫,整日给人摆渡。”
金铃问银锁:“呼乐是给你们天天往来江上开船的吧?连钱都不赚了。”
银锁笑道:“呼乐跟着熊老大不知赚了多少钱,听说他们白虎蛮把故地买下来了,正在起寨子呢。”
金铃一一默记在心,向碎玉叫少主深入虎穴,当然不是为了让她和老情人偷情,而是为了叫她看紧明教的动向。
银锁又道:“大师姐不奇怪我们要去哪吗?”
金铃淡淡道:“影月右使亲自出马,当然运筹帷幄,我跟着你就是。”
银锁只是一笑,遂问旁边的梅绪:“人都在对岸等着了?”
梅绪单手触肩,道:“都在,方才已收到消息了。”
银锁点点头,随即拉着金铃爬上了桅杆顶。江上风大,她拉上口罩扣着兜帽,眯眼吹着江风,金铃看了她一会儿,也学她眯上眼睛。
江风吹在耳朵里呼呼地扰人心烦,金铃发着呆,忽地从江风里听出些鸟叫。她抬起头,见头顶有个小黑点,随口问道:“这大小与小黑相比如何?”
银锁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笑道:“同小黑一模一样?”
“何以一模一样?”
“我现下卖个关子,等下了船再告诉你。”
他们的船并不是到达江右石头城西的,而是往下漂了许久,借着江雾的掩护,暗中登陆,岸上有人接应,领着这二十余人到了一处荒败的村子里,村中房屋倾圮,杳无人烟,多数房屋被烧得只剩一地台基,掉下来的焦木也腐烂了大半。村口树顶有一人从高处跃下,小黑蓦地猛降下来,画了一个巨大的弧形,在那人手腕上狠狠抓了一下,一人一鸟一齐落了地。
来者正是阿林侃,单膝下跪对银锁道:“少主,陈霸先抢登秦淮河北,于石头城西面安营扎寨,小黑方才飞来时,河边正筑堡垒,想来是要打个长长的仗。”
欲筑堡垒,自然是要稳扎稳打了。羯人弓马娴熟,于平原上正有莫大的冲击力,也唯有石头能抵挡铁骑洪流。
接下来几日里,银锁一直坐镇此处,手下白衣弟子源源不绝地将消息传到她手中,金铃也连带着什么事也没有,每日只好练功读书,日子倒是和乌堡之中反过来了。她也曾问过银锁为何已不亲自出任务,是否乌堡里锦衣玉食把她养钝了,反遭银锁讥笑。
“大师姐和我一般养的,笑我岂非是笑你自己?”
因向碎玉付了钱买明教所有的消息,是以这些纸条上写的何物,银锁事无巨细都告与她知,建业城中攻城器大多数在攻打巴陵之时毁损,城中已无物可用,陈霸先得知以后,在河畔连筑堡垒,日夜抢修,向家这类地主私兵都给人派去搬石头,侯景派人抢攻数次皆不得成,后亲帅兵马杀来,亦因壁垒坚实无功而返。
那堡垒一直修到东府城下,侯景这才着急起来,连在这一片巡逻的警备也因此薄弱不少,使得他们不必白日里龟缩地下,还能抽空出来晒晒太阳。
小黑自低空中滑翔过来,落在阿林侃手臂之上,阿林侃从它脚上竹筒里拆出纸条,银锁便凑了过来,问道:“说了什么?”
阿林侃道:“侯景帅一万步兵,八百骑兵,于秦淮河畔迎战梁军,”
银锁哆嗦了一下,道:“一万个怪物,好生吓人!后来怎么样?派上用场了没?”
阿林侃道:“派上了,金箭头伤敌不计其数,侯景因而撤下步兵,率领八百骑兵冲锋。”
银锁喃喃道:“八百?难道他手下的羯兵只剩八百了吗?没人数数跟着他过江的八千人死了几个?”
金铃道:“师父半道上想起来数,瞧着像羯人的亦不过百,不知道现在还剩多少。”
阿林侃问道:“真奇了,城中不是还剩下好些,为何不全部拉出来?”
银锁笑道:“你在这收了这许多消息,还没发现么?侯景特别爱惜他的亲兵,那可是死一个少一个,死一个肯定都要心疼半天……正逢上月侯子鉴在江中淹死了千余人,他自然更加爱惜手下精兵,若非有人围城,城中兵卒死一个少一个,他必不会换下步兵而让骑兵冲锋的——自古以来骑兵都冲在前面,你可曾见过让步兵打头阵的骑兵?”
阿林侃摇摇头,续道:“陈霸先闭门不出,只用机弩拒敌。”
金铃低声道:“自是该如此……”
银锁笑道:“快快,你们都出去,看好台城。”
金铃道:“你怎么知道?”
银锁高深莫测地盘腿往金铃身边坐下,道:“我猜的。”
居然如银锁所料,侯景没回台城的消息传回来,可小黑只传回这一条消息,之后在建业城上盘旋许久,回来之后腿上的竹筒里空空如也,竟然再没消息传回来。阿林侃微觉奇怪,颤声道:“别是分坛出了什么事吧……”
银锁心中隐隐不安,口中默念明父尊号,但知这不安是由于灵觉而起,十有是要应验的。正在此时,小黑边叫边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带起了一蓬落叶。阿林侃伸出手来,它却不落下,只是在空中毫无章法地盘旋。
阿林侃看了一阵,道:“少主,小黑只怕是叫我们随它过去。”
银锁想了一想,下令道:“妙火旗洪水旗鎏金旗跟我来。”
众人听此号,骚动一阵,便随银锁跟着小黑向前跑,不多时小黑便停在树上不动。金铃忽道:“血腥味。”
银锁便令人四下散开。金铃首次见明教弟子在沙漠以外的地方行动,只见当即有人跳上树梢潜行前进,不一会儿传来夜枭低鸣,她识得那是“没有敌人”的意思,银锁即刻带人走上前去,几乎同时,听见那人呻吟一声。
她立刻冲了过去,道:“钟巧巧,你怎地又弄成这个样子?洪水旗!洪水旗来人!”
洪水旗弟子多数是射手,少有给人叫去上前的情况,此时有一副掌旗使上前,一见之下立刻又唤手下过来。
钟巧巧浑身浴血,蜷缩在草丛里,脸憋得青紫,给洪水旗副掌旗使支起来,在她喉头推了两推,方才咳出一口淤血。
她大大松了口气,伸出手足来,两旁洪水旗弟子立刻用匕首割开她的衣服,泼上烈酒,待到干燥之后,又涂上药膏裹上纱布。钟巧巧回过一口气,道:“少主,侯景……往东逃了!”
银锁愣愣问道:“离此处还有多远?”
钟巧巧气急败坏:“少主!他们走远了!”
银锁方才觉得不对,问道:“怎么会走远了?为何城里没有消息传过来?你们给人发现了?”
钟巧巧摇头道:“不是……梁军屠城,淳于征把德府……开了!”
众人皆惊:“开了?!”
德府正是分舵所在之处,德府开放,等同于分舵暴露,金铃问道:“淳于征是为何?”
钟巧巧道:“城中哀鸿遍野,淳于征不忍,去将德府外作恶的官军都杀了,把难民放了进来……”
银锁反倒无话可说,只得问:“旁人呢?”
钟巧巧低声道:“难民人数众多,许多人留下了,外面很乱,有人追丢了侯景,就再也没找到他。”
银锁紧咬牙根,不知陆亢龙如何对向碎玉交代。
“你呢?你是如何弄成这幅模样的?”
钟巧巧又咳了一阵子,道:“我顺着痕迹追过去,可惜被发现了,拼命逃回来的。”
银锁扑哧一声笑出来,道:“你这也算是两度出生入死,明尊暗尊都不收你的血肉皮囊,这可如何是好?”
钟巧巧也笑道:“少主不用管我,快追……咳咳咳……”
银锁命三名洪水旗弟子留下照顾她,自己带着十个人按着钟巧巧指的方向追了过去,空有痕迹,银锁却不敢追得太紧。幸而有小黑在天上监视,如是往东走了两日,他们终于看到了侯景的残兵败将,赶忙将消息传了回去。
失却侯景踪影,向碎玉当然非常生气。陆亢龙亲冒战火潜入德府一探分坛究竟,见满地饥民闭口不语,只一群白衣弟子穿梭其中,墙里寂静非常,墙外哀嚎阵阵,他想了一想,跳出去斩了几个人头,带回来两个人。
淳于征听说他来,裸着上身负荆请罪,陆亢龙无可斥责,只得低声问道:“何以这么安静?”
淳于征道:“不能让人知道里面有人,便不让他们出声。”
“哦?倒也听话……”
淳于征道:“杀了两个不听话的,尸体拿去喂蛇了。”
“蛇?哪来的?”
“不死金身捉回来,养在粮仓捉老鼠的。”
陆亢龙扑哧一笑,道:“真有主意。我看看你鼓动了几个人?”
不料此言一出,众弟子纷纷跪下,道:“我等自愿留下!不怪淳于!”
陆亢龙长叹口气,道:“你们让侯景跑了,我怎么跟向碎玉交代?”
“这……巧巧去追了。”
“就她一个?”
“……是。”
陆亢龙嗤笑出声,“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就算是死了,都没有人回来报丧!”
淳于征低下头去,默然半晌,低声道:“属下……属下愿意受千刀之刑。”
陆亢龙直起身,不置可否地掸了掸袖子,淳于征听他许久没有声息,悄悄抬头,却已不见了他的影子。
陆亢龙回向家营帐时,喻黛子第一个冲上来跟他说:“大师兄在生闷气,你别惹他。”
“哎呀,不怕不怕,”陆亢龙一边推开喻黛子,一边安抚道,“他生气我就不敢撩他?”
喻黛子一口气没喘匀,咳嗽了起来。
陆亢龙扭回来边退边道:“小呆子这么大年纪还会呛着自己,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啊!”
喻黛子扶着木桩,边咳边腹诽道:再走火入魔也不若你那徒弟……早晚有人替我治你!
他遥遥见陆亢龙掀开帐门,便往旁边一躲,里面飞出一个水壶,一路落到了他自己面前,陆亢龙笑嘻嘻地进去,接着一阵狂风将那营帐从里往外吹了个窟窿,陆亢龙跑在前面,向碎玉拄着拐杖在后急追,竟也丝毫不落其后。
众乌山子弟听见外有异响,如临大敌,纷纷拿起武器,喻黛子只得追上去,一路跑一路喊道:“全都原地站好!不许乱动!解散!”
向碎玉虽是主帅,但喻黛子是将军,大小军令都由他下达,众人听惯了他号令,听他喊得这么急,虽不明所以,也只得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只一转眼,他就把那两个打作一团的师兄追丢了,好在有人瞧见两人出了营地往河边去了,喻黛子追将过去,见向碎玉那两柄镔铁杖舞作一团灰影,陆亢龙被罩在里面,金铁交鸣之声回响不绝。陆亢龙一柄单刀护身,所有灰影碰刀辄止。
他看了一会儿,自己乐呵呵笑出了声音,心道小师侄双刀,大师侄单剑,到他们两这里倒是反过来了,真是有缘。
他渐渐看出了点门道,心想劝架是劝不了了,遂默默回头,不一会儿推了一辆轮椅回来,站了片刻,自己坐了进去。
这两人岁数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现如今打架居然全靠蛮力,向碎玉每一棍子都抽得非常结实,陆亢龙右单刀左铁手,居然也是纯靠外功格挡,喻黛子暗暗心惊,一会儿摸出几个铜钱来,给左边的扶手放了两枚,算是押陆亢龙的铁手先坏。然而想了一想,又往右边的扶手放了三枚,算是押向碎玉的铁杖先坏。
他左右手边的铜钱各垒了半拃高,向碎玉终于气喘吁吁地住了手,双手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站着。陆亢龙高举铁手,揉着胳膊根部,叹道:“大师兄下手真狠……”
说着,他又把刀举到眼前,顺着刀锋看过去,道:“幸好,幸好没砸坏我的刀。”
向碎玉冷哼一声,道:“你方才都是拿刀背接的,当我眼瞎了么?”
陆亢龙嘻嘻一笑,“刀锋刀背一体同心,说不定敲裂了刀背,刀锋飞出去一块,伤了大师兄就不好了。”
“你放屁!”
陆亢龙并不理会盛怒的向碎玉,转身朝着喻黛子招招手,道:“小呆子,别吃了,快过来给大师兄看座。”
喻黛子悻悻将瓜子揣进袖子里,收好自己那两摞铜钱,推着轮椅走过来,道:“师兄辛苦了,师兄喝口水。”
这话里的“师兄”想来是没有包括陆亢龙,因为他说话时只对着向碎玉一人。陆亢龙摸摸鼻子,上河边掬了一捧水喝净,又擦了擦脸,才走回来。向碎玉只用眼角斜瞟他一眼,对喻黛子道:“黛子,我乏了,先回去歇着。”
“这……”
向碎玉没等喻黛子犹豫完,自己推着轮椅向前,道:“我自己走。”
两人目送向碎玉走远,齐齐叹了口气,喻黛子道:“二师兄,你莫要觉得大师兄不讲道理。王僧辩手下屠城,他气得无法,只怕他现在是……”
“是什么?”
“士气低落。”
陆亢龙奇道:“他低落什么?”
喻黛子叹气道:“想来不愿再为这等不义之师卖命。若非已借到莲花渡和明教两大助力,说不定昨天就已撂挑子回乌山了。”
陆亢龙嗤笑道:“他还不算迂。”
“可现在如何是好?本该是二师兄分内事,你居然搞砸了?大师兄只是揍了你一顿……”
陆亢龙叹了口气,道:“孩儿们只是心软,看见手无寸铁之人任人宰割,难道袖手旁观吗?可惜人手有限,无法两头兼顾,叫侯景跑了,我也……唉,我也没法子,只好等银锁的消息,希望她能碰巧找到侯景的踪迹。”
“难道、难道就干等着吗?这可真是……这可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陆亢龙冷笑道:“你来怪我又成什么话?堂堂梁国士兵,劫掠自己的都城,连贼都不杀了,可笑,可笑。”
喻黛子无可辩驳,脸上火烧似地,等了个借口跑出来,跑去找向碎玉。
向碎玉仍闷着不说话,师兄弟二人相顾无言,喻黛子终于忍不住忍不住打破沉默,道:“大师兄不必担心,二师兄总有法子的。”
向碎玉沉声说道:“正是我等现如今都需指望他,我才不得开心颜……这等人物,我真不想与他为敌啊……”
话虽如此,喻黛子仍忍不住笑。自打他拜入神仙谷,这两位师兄就没有一天不打架,这时再说“不想与他为敌”,是不是太晚了些?
可是江南于他们来说已不是势力范围,往来情报全要仰仗陆亢龙,明教信件往来不过半日,比地头蛇都快。
果不其然,陆亢龙回来,对喻黛子转述了日下情形:银锁已带人去追,叫他们快些赶上来。
向碎玉听罢便要立即启程,陆亢龙又说不忙。
向碎玉强压怒火,“你说出个理由来,我就不揍你。”
陆亢龙道:“水路好走,陆路麻烦太多,我已安排好了,再多等半日,我的船就来了。”
☆、第504章 困兽犹斗一
侯景个头虽然不高,又瘸了一条腿,此刻还是在海上,他走路晃晃荡荡,动作堪称可笑,却仍旧破不了他那一股萦绕周身的阴鸷之气。
呼乐心里虽然怕得要死,脸上还是得陪着笑,好在羯兵都来自北方,是以必须仰仗他来开船,才没有多为难他和他的手下。
这天入夜了,羯兵大多歇下,呼乐才松了口气,阿蓝跑过来诉苦道:“蛮帅,我都要吓死了!这、这、这、咱们到底有没有命回去?我儿子才一岁呢!”
天上星子也没有几颗,天上浸出一种令人恐惧的黑,而大海仿佛张着巨口的怪兽,不知何时就会把他们吞下去。
呼乐一巴掌打在他头上,笑骂道:“混账,我还没老婆呢,你敢炫耀?”
“蛮帅饶命、饶命,可你现在现找也来不及了啊……总不成指望阿香生一个吗?”
“跟谁生?跟小安吗?亏你想得出来。”
“蛮帅……”
“嘘,有人来了。”
阿蓝顿时闭嘴,斜眼看过去,海风阵阵,他什么也听不到,不知呼乐是怎么发现有人过来的。
“船家,船家?”他声音很小,小得似要融在风中。
呼乐亦低声应道:“哎,可是缺甚用具?咱们没打算走海路,船上什么都缺,你说了我便想想办法……”
“啊,啊,没事,我只是出来走走。”
这人是个汉人,上船的时候穿了一身甲,后来许是嫌太重,脱了之后露出里面汉人青年常穿的那绫罗绸缎来。呼乐识得此人姓羊还是姓杨,单名一个昆字,也不知听得对不对。侯景虽然脾气暴躁,反复无常,对这人还算是客气。
这人长得儒雅俊秀,却满脸忧容,呼乐想问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觉得前途生死未卜,却怕得罪了人,只好憋回去了,赔笑道:“水上湿气重,当心着凉!”
那人道:“不妨事,冷风吹吹清醒……船家,我们这是到哪了?”
“刚出河口,水还半咸不咸的。”
“哦……你这……应该不是海船吧?”
呼乐叹了口气,道:“自然不是海船,只能在近海开一开。”
“你不怕吗?”
“哦……客官指的是?”
那人往下面指了指,又压低声音道:“他叫你去瀛洲,你当真敢?”
呼乐谨慎地瞧了他一眼,道:“刀架在脖子上,活一天是一天。”
那人道:“活不了,活不了,咱们都得死……等到船上东西吃完,他就会下令把你们都宰了吃的……”
他的眼睛忽然睁得极大,直勾勾地盯着呼乐,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连我也得扒皮拆骨……我怕死了!”
呼乐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让海风一吹,不由得哆嗦起来。羯兵不带粮草辎重,掠人而食的传闻甚嚣尘上,但那也只是传言。现在在一片孤海之上,给人亲口告诉脚下沉睡着一群吃人魔头,又是另外一回事。
“蛮、蛮帅……”阿蓝的声音止不住地震颤起来,哭丧着问道:“我们怎么办?”
呼乐只得安抚道:“别哭别哭,你儿子等你回去呢。你继续说。”
那人声音更低了,呜呜的声音像是从前淹死在海上的冤魂在徘徊,“开回去。”
呼乐忍不住犹豫起来。
侯景发起脾气来如九天狂雷,只因哭声太大,连亲儿子他都能亲手扔进水里淹死,何况他这个非亲非故的船夫?若是给侯景知晓,那不得血溅五步,身首分离?
那人见他犹豫,便接着道:“你将船开回吴兴,你定然会水,游回去便是,总能捡回一条命来。”
呼乐狐疑道:“有这么好的事?他们拿箭射我怎么办?”
“不要紧,有我在。”
“我怎么能信你?”
那人急道:“你若是不回去,可是一线生机都没了!”
呼乐正愁没有理由回去,如今见他们自己人里也起了异心,放下半截心,心中盘算起来。
“你若不答应就算了,横竖陪着这疯子一道死,黄泉路上你我做个伴,只是死前被吃得七零八落,还不知做了鬼能不能走路呢。”
呼乐笑道:“鬼都是飘的,没腿也不打紧。”
那人见他这模样,竟然笑道:“你还笑?你当真不怕?”
呼乐道:“怕,怕死了。你可要帮我照应。我见那人疑心病重得很,你别要我还没靠岸,就给人砍了脑袋,当了粮食。”
那人肃然道:“你放心。我说话断断算数,就是拼了命,也叫你把船开回去。”
呼乐仍是问道:“你想……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就想要他的命?”
那人缓缓点头,“你若上了岸,只管叫水军来招呼他这船。让他沉下去喂鱼。如何?”
呼乐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因天凉而凝成白雾,又因大风而迅速消散了。
“好。”
呼乐走上船楼,从二副手中接过船舵,陡然扳了一下。船舱门口守夜的羯兵抽刀冲过来大声喝道:“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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