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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绚烂英豪IVV 作者:醉雨倾城

    正文 第11节

    绚烂英豪IVV 作者:醉雨倾城

    第11节

    “这些事,不一向是利益优先麽?” 江扬苦笑,随即转移话题:“最近老是睡不好,配点安眠的茶给我吧。”

    程亦涵俯身认真地审视了一下江扬的脸色,然後问:“如果因为思念和担心,我估计你吃安眠药都没效果,最好还是叫你家小少爷来做心理疏导。”

    江扬笑起来:“我盼他回来,又怕他回来。”

    程亦涵自然明白江扬的意思,他叹了口气:“如果罗灿中尉……明天我会准备好抚恤以及相关的嘉奖报告,苏朝宇少校那里……”

    “回来再说吧。”江扬站起来,转身望著窗外,琥珀色的眼眸里有温润的光,他望著他的基地想起那些鲜活的面容,努力保持微笑,“如果苏朝宇三天内没有撤回,我要亲自去一趟。”

    “江扬!”

    江扬转身微微一笑,说:“生死相随,不是说说就算了的。”说完,拍拍程亦涵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回家。”

    布津标准时间9月27日20时08分,迪卡斯联合王国本岛。

    苏朝宇和他的小队坐在一辆捡来的旧有篷翻斗车上,这被掀翻在路边的小车是康源发现的,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它修好并进行了简单的改装。此刻他们正趁著夜幕的掩护,离开圣洛桑尼城,前往迪卡斯首府郊外的一个小镇,有传言说,那里是反政府武装的大本营,有囚禁各国俘虏的城堡。

    之所以选择趁夜行动是出於安全考虑。迪卡斯白天气候炎热,很少有人出行,遍布坑洼弹痕的高速公路上,任何车辆都有可能被潜伏的暴力分子当作袭击的目标,甚至连反政府武装自己的军车或补给车,都选择半夜转移。

    苏朝宇的口袋里装满了当地通用的货币,如果遇到盘查,他会尽量避免冲突,用贿赂的方式解决问题。

    康源开车,吴小京和肖海一边一个警戒著,田小萌和王若谷在休息,廖十杰就坐在苏朝宇对面,叼著一根甜树根,全神贯注地观察著液晶屏幕,一分为四的屏幕上,分别显示著周围1公里的红外测影,声波测影,电子雷达反应和生物分布。苏朝宇靠著草垛半躺半卧,全神贯注地研究廖十杰刚给他的地图。

    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惊破了寂静的夜空,康源本能地向侧面打轮,把车子停靠在路面。苏朝宇一跃起身,在车厢内低声命令:“小京撤回,肖海火力警戒。”

    廖十杰还稳如泰山,他甚至伸了个懒腰,说:“爆炸发生地在7点锺方向,据此地至少30公里,我们最好立刻按既定路线离开,停在这里,只会成为别人的活靶子。顺便说,我们後方有一辆高马力车辆正在接近,他们有反雷达干扰装备,因此我不得不关闭了探测器,以免暴露目标。”

    苏朝宇皱眉,一面让康源小心前进,一面叫醒了王若谷和田小萌,准备好火力,准备应对。

    後面的那辆车比他们的民用车快得多,是他们前日见过的那种改过的s7防暴车,嚣张地开著前後大灯,连挡风玻璃上都涂了反政府武装的硕大标志,司机因此不得不端肩缩脖,透过图案的间隙看路。

    苏朝宇指挥康源给对方让路, 错车的一瞬间,廖十杰忽然低低地“啊”了一声,然後轻声说:“那辆车上有我们的人。”

    苏朝宇悚然回头,廖十杰接著说:“四个,一个还活著。这次任务部队都植入了最新的生物识别芯片,以便可以最快的确认身份,我这里接收到了信息。”

    “对方呢?”

    康源接茬:“s7是防暴车,没有自带火力,而且它的马力也不够大,里面至少有6个人的话,如果再携带火力发射装置,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们上吧!救出一个算一个,班长!”吴小京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手里拎著重机枪。

    肖海一言不发,仍然沈默地端著他的枪,警惕地盯著那辆车的一举一动。

    “打开红外探测仪,摸对方的底。”苏朝宇抄起望远镜,一下子翻到副座上,推开天窗探身出去看路况。

    一枚照明弹划过北面的夜空,像流星般璀璨夺目,满目疮痍的公路和大地,在那一瞬间,一览无余。

    苏朝宇飞快回来,说:“小京肖海跟我走,康源留下来掩护其他人。”他一面说一面塞上无线耳机,配上各种装备,低声解释,“前方300米有巨大弹坑,他们一定会减速绕行,十杰想办法接入他们的频道进行干扰。”

    “是,长官。”齐齐的声音,让苏朝宇不由微微一笑:“尽力而为,小心自己。”

    “对方4人,火力状况不明。”廖十杰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话也说得飞快,“毕竟是我们的车,好办得很,已经成功接入,正在锁定主控系统。”

    “很好,康源慢慢跟上去,不要急,不要引起对方的注意,肖海注意瞄准。”苏朝宇一面说,一面指挥田小萌和王若谷伏低身子,自己戴上夜视眼镜,端起了狙击枪。

    s7果然渐渐放慢了速度,正要向左绕过弹坑,前灯忽然发出一阵异常的红光,整个车子失去控制,扭动几下以後,一头扎入了路中间那个一米多深的弹坑。

    廖十杰两眼放光,低声笑道:“已经锁定s7主系统,并强制关闭了手动操作系统的启动开关,他们大概会派司机下来重新开启,整个过程需要3分锺。”

    “足够了。”苏朝宇对他翘起大麽指,“干得漂亮!”

    廖十杰得意一笑,身边的明星抬起右前爪,廖十杰便於它轻轻一握,像是胜利的队友相互击掌那样。

    果然,不到一分锺後,两个全副武装,带著黑色蒙面巾的人端著机枪跳下车,警惕地四下观望,接著驾驶室里小心翼翼地走出一个人,哆嗦著去开车前盖,两个武装分子骂骂咧咧地催促著,神情也相当恐惧。

    天黑无月,路边一米多高的草丛里,可能埋伏著任何人。

    “一人一个,你先挑。”肖海几乎不动嘴唇地跟吴小京说。吴小京几乎把这视为对自己射击技术的挑衅,正要说话,却听苏朝宇低声命令:“康源慢慢减速,停稳之後,以s7为标志物,5点锺方向的是小京的,肖海处理司机,剩下的人归我。”

    吴小京调整他的瞄准镜,不忿地“哼”了一声。

    9月27日23时12分,康源慢慢踩下刹车,就在两个武装分子转头望向这里的瞬间,嗒,嗒,嗒,三声闷响从一辆笨拙的小翻斗车上发出,子弹呼啸而出,血腥味立刻弥散开来。苏朝宇的车里,明星警惕地站来起来。

    精准的一枪爆头,就像游戏中的场面,田小萌不敢看,一脸稚气的王若谷不得不紧紧握著她的手,明星站在他们之间,脖子上的毛一炸,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s7里面第4个人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有些惊慌失措,他叽哩咕噜地说著当地的语言,以s7为掩体,躲在後面用步枪乱射。

    “幸好他不懂瞄准。”廖十杰看著红外探测仪里面弹道的痕迹心有余悸,“也是我们部队的装备,这种步枪的子弹可以把一个16人小队从头到尾射穿,我们还不够一半……”

    吴小京踹了他一脚:“别说丧气话。”

    肖海皱眉:“不知道他有多少子弹,这样下去,援兵早晚会到。”

    苏朝宇看廖十杰:“s7能不能自动驾驶或者被遥控?”

    廖十杰趴在车厢底层翻白眼:“老大,咱们的科技水平好像还没有那麽夸张,我只是干扰了gps导航系统和防卫系统,并且关闭了一个助力方向舵而已──这种自重大的车,没有助力方向舵,司机很为难的。”

    9月27日23时14分。

    康源看了看倒计时的夜光表,轻声说:“还有一分锺。”王若谷揽住明星的脖子,手指轻轻安抚著它的情绪,默然不语。

    苏朝宇伸手,扭住车门把手:“我去吸引他火力的时候,肖海,看你的了。”

    肖海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而吴小京则飞快地给苏朝宇戴上防弹的头盔,苏朝宇一笑说:“放心,我不会莽撞。”

    啪嗒,弹壳落地,连续击发数个弹夹之後,枪管过热而卡住了一下发的继续射击,苏朝宇趁隙一跃而出,几下从左方便接近了目标。

    最後一名恐怖分子扔掉步枪用手枪瞄准苏朝宇,肖海的冷汗顺著额头滚滚而落:“不行,仍然看不到……”

    “上,明星。”王若谷猛然松开明星的项圈,手指坚决指向与苏朝宇包抄方向相反的右方一指。大狗从车窗一跃而出,像黑夜里一道纯黑色的闪电,吠叫著直扑恐怖分子。

    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苏朝宇的手枪和肖海的枪同时叩响,明星冲过去扑住对方的时候,他甚至已经断气,身子却还未软倒。

    廖十杰指甲敲了敲触摸屏:“确认死亡,重复一遍,敌方全体确认死亡。”王若谷走出车子,明星仍然在不屈不挠地撕咬那具还温热的尸体,他一声呼哨,那个救了队长性命的功臣立刻摇著尾巴跑了回来,在他脚下卧倒,轻巧地打了两个滚。

    田小萌拿著医疗箱第二个走出车子,康源在清点车内的弹药补给,廖十杰则忙著重新启动s7,吴小京掏出一袋即时口粮,撕开保鲜袋,附带无火加热装置自动启动,片刻就把食物烤得热腾腾。明星正好滚到他脚下,便眼巴巴地望著他的主人。

    王若谷笑著谢过吴小京,把食物托在手心里喂明星。田小萌爱抚地拍了拍明星的头,便拎著急救箱追著苏朝宇走近s7。

    s7的後备车厢很大,可以供最多8名保镖席地而坐,苏朝宇深深吸了口气,才缓缓打开後车厢门。

    血腥味扑面而来。

    19(七夜之四)

    9月28日下午13时27分。

    江扬一身轻便的运动装备,神情严峻,工作时间公然开著他酒红色的bw在基地里狂飙,後面一辆老成持重的黑色奔驰追得相当吃力,路上的官兵纷纷侧目,几乎所有人都认出後面的是指挥官的座驾,不仅交头接耳的一番揣测,可以预见,过不了几日,肯定会有各种堪称搞笑的流言传出来。

    不过此时指挥官的第一副官,向来以老成持重模范三军的程亦涵中校却顾不得了,一路让司机挂五档猛踩油门,咬牙怒喝:“追,撞上算我的。”

    司机向来稳重,闻言不由哆嗦了一下,前面车里可是货真价实的指挥官本人,放眼整个帝国,敢撞上去的人一定不超过十个,他显然不是其中之一,但身边的这位铁面副官也绝对不能得罪,於是司机谨慎地咬死前面的车,不远不近保持4到6米的车距。

    江扬一路飙到距离指挥中心不到50公里的基地军用机场,这里早停著五架整装待发的飞机,武装运输机居中,战斗机和歼击机护航,还有一架专用的救援直升机。10名整个基地最好的战斗机飞行员已经背著装备整队完毕。

    “我有免申请航道许可,已经通令相关部门办理手续,我必须立刻马上去嫦湖城。”程亦涵摔门走出来的时候还在想半小时前江扬是如何气急败坏般交待日常工作,然後撂下这话就往外冲的恶劣行径。他慌忙打电话叫司机开车躲起来的行为几乎没有起到任何拖延时间的作用,江扬立刻马上回官舍开出了他的私车,直奔机场。

    “这是不负责任的,长官。”程亦涵气得发抖,顾不得礼节,当众对江扬怒吼,後者已经检阅完部队,通知他们立刻上飞机准备起航,自己几步走到程亦涵面前,压抑著声音低吼:“今天军部发来的绝密视频你也看到了,你看到姐姐是如何被他们砍头的,看到我们被俘的士兵是如何被折磨杀戮的,你也知道苏朝宇就在那个已经疯了的国家。我告诉你,这身军服也拦不住我去带他回家。”说话间已经压抑不住自己太多天的焦虑和难过:“我没法想象,朝宇像姐姐那样……”

    “江扬……”程亦涵不自觉地被他感动,伸手去握他的手,江扬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低声带著求恳说:“替我瞒几天,最多一周,找到朝宇,我就回来。”

    程亦涵还要说什麽,已经被江扬一把抱住,那麽紧那麽信任,他听到他的心跳比平时快,感觉到手臂有些微微的颤抖,程亦涵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保重身体,快去快回。只能三天。”

    江扬放开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说:“多谢,一定,万事拜托了。”

    程亦涵叹了口气,目送江扬远走,自己又在领航室坐了片刻,看著值班的军官把手续办妥才离开。

    9月28日下午14时46分,天空澄蓝,一行大雁排成人字,整齐地飞过天空。

    9月28日下午16时22分,东鸦岛的海岸上一片萧索,局势日益紧张,总有穿全套防暴警服的巡逻队员走来走去,盘查路人,并严禁任何人在海滩逗留。凌寒一身白色休闲装,戴著墨镜,左手拎著个红色的塑料水桶,右手拎著把小铲子,桶里装著几只渔民们丢弃不要的海星,还有几只藏在沙子里的寄居蟹。

    能让边境黄金警卫队大队长、前国安部金舟特工到海边捡贝壳挖寄居蟹的,有且只有天才电脑少女梁丽征了。她很小的时候就跟凌寒一起出任务了,凌寒是独子,因此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宠爱著,这些年也一样,基本是百依百顺,连林砚臣都嫉妒。

    回到海边别墅的时候,梁丽征穿著一件很长的t恤,戴著一对酒红色的桃心护目镜,盘膝蜷坐在地毯上,像一只纯洁无瑕的小羊羔,一圈高精尖的电脑设备围著她,降温风扇发出低低的蜂鸣声。

    凌寒走进房间,像骑士一样献上今天的收获,敲一只大机箱。

    一只系著蝴蝶结的针孔摄头在纳米丝的支撑下从机箱里忽然探出头来,把凌寒吓了一跳,它审视了一下凌寒的小水桶,然後梁丽征才款款地站起来说:“勇敢的骑士,我喜欢你的礼物,所以今天你可以问三个问题。”

    “10个。”凌寒向来漫天要价。

    “5个。”对方笑眯眯地就地还钱。

    “7个!”

    “6个!”

    “成交!”梁丽征喜欢这个讨价还价的游戏,她踢开一只矽胶的大绕线器,欢迎凌寒进入她的数字城堡,让凌寒坐在她旁边。

    “今天是相当正常的战争的一天。”梁丽征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出一张迪卡斯全境的地图给凌寒看,一个一个红色的爆炸点渐次亮起,密密麻麻有上百处,“小规模冲突的频率比前几天更高……”屏幕的右下角又亮起一张最近一周的冲突频率时间及次数规模统计曲线,“……总体来说符合最近的规律。但朝宇哥哥的小队实在是奇怪极了……”她把地图拉近,一条蜿蜒的红色曲线从圣洛桑尼城出发,只行进了很短的一段,便绕了个圈子,接著又返回了出发地,“他的电脑并不是始终保持接入卫星网络,因此无法监控精确时间分布,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大概遇到了麻烦。”梁丽征无限拉大苏朝宇的停留地,指尖一点说:“他们已经停留了整整9个小时,没有任何超过2米的移动,这不符合常理。”

    凌寒皱眉,他把梁丽征的简报都拿出来看,一张一张的分析,他叫手下准备好了接应的摩托艇和冲锋舟,站在他卧室的露台上,他甚至能在晴朗的下午看到迪卡斯领土上白色的屋顶和碧绿的树丛,可是他却不能行动。

    又是“待命”,凌寒微微握紧了拳头,这次,我希望是,等待抢救兄弟的性命,我决不会,等待命运不确定的垂怜。

    9月28日下午17时12分,凌寒向副手下达命令:从即日起,24小时保持海上通路畅通,每小时必须向指挥中心报告位置及即时情况。

    “我会亲自接听你们的通讯,并随机选择跟船。”向来微笑的贵公子面沈似水,似是十分忧心。

    20(七夜之五)

    这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的麻烦始於大约十七个小时以前,苏朝宇拉开s7後车厢门的那一瞬间。

    血腥味极重的车厢里,并不像他们之前想的那样,横陈著尸体,车厢顶部有浸透鲜血的绳索垂下来,旁边戳著刽子手用的锋利长剑,未死的俘虏惊恐过度,表情呆滞。

    事实上,车厢的底部铺著一块颇有当地风情的叶编席子,一个像是便携式帐篷的黑色长尼龙包和一只同样叶编的方形野餐筐放在靠近车门的地方,车厢最里面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挤著四个狼狈的俘虏。

    s7宽大的後车箱里,只有一个人。

    他坐在那里,身上穿著布津帝国维和士兵的野战服,脊背挺直,头上蒙著黑色的头罩。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那个人用非常标准的纳斯语说:“我绝不会协助你们,要挟我国政府。”

    苏朝宇没动,廖十杰已经拿著他的探测器走了过来,淡红色的光束闪了几下就熄灭了,廖十杰气恼地敲了敲那个巴掌大的机器,无奈耸肩:“没电了,最近总是东躲西藏,都忘了让太阳能板见光。”

    “哪有四个人?”苏朝宇皱眉,廖十杰探头看了半晌,气得把探测器丢在地上踹了两脚,恨恨骂道:“虚报人数,这东西研发的时候不知道养了多少贪污的猪。”

    话音很轻,却被对方那人听见了,他一震,立刻急切地用布津语问:“你们是布津帝国的军人?”康源正在检查车况,吴小京跟著过来打下手却被无情地赶开,因此无聊地跑到苏朝宇这里看热闹,他才不管那些警惕爆炸物之类的安全警告,直接跳上车厢,苏朝宇正用手势阻止廖十杰报出所属部队番号,一下子没有拽住,只得任吴小京闹腾去,自己用纳斯语从容回答:“这个问题,暂时无可奉告,请您……”

    “啊!”吴小京在掀开那只野餐篮子的一瞬间惊叫出声,整个人退了好几步,一下子从车厢里栽了出来,苏朝宇反应极快,他飞快地退了一步,一只手托住吴小京的腰,身子扑倒旁边的廖十杰,同时对距离较远的田小萌做了个手势,後者虽然是女人,却也不止一次经历过生死的考验,此刻毫不犹豫,立刻卧倒在地。

    5秒锺过去了,没有爆炸。

    苏朝宇气结,转头看向吴小京,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家夥脸色惨白,手指都在发抖。

    “怎麽了?”苏朝宇压低声音问。

    吴小京说不出话来,只是指了指那只竹编箱子。

    苏朝宇疑惑地撑起身子,田小萌已经站了起来,她走过去探头看了一眼,立刻扭头几欲作呕。

    “不用担心。”车厢里的那名幸存者再次开口,“只是我不幸的三名部下。”

    三颗经过简单防腐处理的头颅,整齐地安放在竹编筐子里面,很显然,那三名躺著的士兵,已遭不幸。

    苏朝宇从口袋里摸出狼眼手电筒,装上遮光罩一一审视,都是黑色头发的士兵,并没有罗灿在内。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又觉得这种行为相当不厚道,只得尴尬地咳嗽两声,转头一面安抚吓到了的吴小京,一面问康源还需要多久才能发动车子。

    幸存者轻声一笑,然後问:“年轻人,你是在找你的朋友麽?”

    苏朝宇心不在焉地答了个“对”,随即才发现自己落入了对方的陷阱,那人接著说:“只要是布津帝国派驻这里的维和士兵,我都知道,你要找的是谁,不妨说来听听。”

    一阵发动机打火的声音传来,康源在灯光中对这里比了个“搞定”的手势,王若谷和肖海已经把四名恐怖分子的尸体都转移到了翻斗车那里,然後在翻斗车的驾驶座底下放了个简易的定时炸药。

    苏朝宇看看天色,挥手吩咐:“我留在这里警戒,其他人去前面坐,刚刚开了太多枪,恐怕惊动了方圆几十里的敌军,此处绝不可久留,快走。”

    其他人立刻服从命令,只有吴小京重新找回了勇气,一下子跳到苏朝宇旁边,说:“我也在後面吧,对著三个……一个人实在是会脊背发凉。”

    苏朝宇理解地拍拍他的後背,笑著鼓励:“很好,谢谢你。”

    康源发动车子,问:“班长,按原计划继续行驶?”

    苏朝宇看了看车里的俘虏,对方的左腿裸露著,上面缠满了血污的绷带,显然伤势不轻,他一挥手:“天亮前无法赶到的话,实在是太过危险,我们暂退一步,回圣洛桑尼城。”

    一片漆黑中,吴小京看著苏朝宇遍布红丝的蓝眼睛,那里已经积聚了太多的悲伤绝望疲惫和无奈,但仍然闪烁著不屈的光芒,不到最後一刻,眼前这个人,是绝不会放弃的。他深深吸气,故作轻松地笑道:“班长,我忽然觉得,遇到你,是相当幸运的事情。”

    苏朝宇一只手握著枪,另一只手把玩著口袋里的翡翠护身符,抬头挑眉看了看忽然说出很抒情的话的吴小京,轻声一笑说:“过日子不是买彩票,你的幸运,也是我的幸运,谢谢你。”

    9月28日凌晨0时43分,沈默了许久的幸存者忽然开口:“我说,你们可不可以,给我一杯水?”

    苏朝宇对於如何处理这个被他们救援的人的问题,感到相当困扰。无视所有命令,带著他的兄弟们离开基地之前,他已经计算过所有的可能,也勇於承担回去以後的任何责难和惩罚,但他并不想因此而给江扬的军团带来任何难以抹平的麻烦。尤其是,身为前陆战精英赛冠军,再加上招牌一样的蓝色头发,无论对方是哪个层级的士兵,恐怕不认识自己的可能都很低,若是将来这件事情被捅出去,“不听军令”、“违令出击”、“争功冒进”之类江家最忌讳的事情就会再次发生。

    但是无论如何,苏朝宇无法对一个同胞的性命弃之不顾,在他的字典里,见死不救等同谋财害命。

    吴小京拧开一支瓶装纤维素饮料,自己灌了半瓶下去又递给苏朝宇。无月的夜色里,s7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一路狂飙。车厢里一片幽黑,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对方轮廓,苏朝宇听到身边人急促的呼吸声,终於忍不住按捺许久的恻隐之心,长长叹了口气,伸手解开了那人面罩上的束缚绳,却没料到那绳子捆得极有技巧,竟然一路连著对方双手的绑绳──这是苏朝宇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他不禁十分内疚,不住地低声道歉。

    对方的手指已经有些僵硬,苏朝宇便顺势帮他取下面罩。不断腾起的照明弹像是旷野中的闪电,短暂的光亮里面,苏朝宇看到了这个被他救了性命的人。

    那是一张非常端正的国字脸,眉如利剑,眼眦因为受到严重的殴打开裂了,但依稀能看出原本的俊美样子,唇角乌青,却仍然微微上翘,平时一定是个不笑也带三分笑意的英俊男人。

    他也在看苏朝宇,然後缓缓开口:“苏冠军,原来是你,不愧是你。”声音嘶哑,语调却仍然优雅。

    “齐音中将?原来是您……”苏朝宇表面十分客气,内心却乱成一片,若是个不要紧的角色认出自己来也不至於怎样,可是第四军的总参谋长本人的话,自己私自出击,带领小队来到迪卡斯的事情就势必再也瞒不住,而这笔帐,显然是要江扬来还的。苏朝宇联想到之前秦月朗告诉他的种种复杂微妙的关系,不由有些心虚。他心神不定地又拧开一瓶纤维饮料,递到齐音中将面前,说:“长官,请用。”

    齐音中将看了看自己受过伤的僵硬手指,苦笑著摇头:“可不可以请你帮我?”

    苏朝宇深深吸了口气,扶著车厢壁猫著腰站起来,挪到对方旁边,半蹲下身子,把饮料送到对方嘴边。

    齐音中将早已渴极,却努力控制著自己小口小口的喝了半瓶,就摆手说够了,他出身也极好,母亲也出身七大家族之一的彭氏家族,自幼就与彭燕戎交好,为人却比彭燕戎要厚道得多,虽然手段厉害,办事漂亮,却不愿意轻易逼人上绝路,因此风评好得多,仍然不失为一个令人尊敬的君子。

    他缓过一口气,红丝密布的眼睛仿佛仍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他努力一笑,问:“苏冠军,江中将派你过来,一定不是为了我的安危,如果不是非常困扰的话,我想问问为什麽,可以麽?”

    苏朝宇一愣,他没想到对方的问题如此直截了当,不由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假装喝水,拖延片刻才苦笑:“私人原因是,我的弟弟在维和部队里,我必须找到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会过来,跟我们指挥官无关,而且我想我如果能活著回去,一定会因为擅离职守,私自行动而受到严厉的处分和惩罚。您也许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好却非常严厉的长官,我想,惩罚最轻会让我半个月爬不起来。”

    齐音中将因为伤口和连日来所受的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囚虐,已经在发低烧,他强自支撑著说:“大家都知道,你是江中将的嫡系。”

    苏朝宇苦笑,淡淡地说:“我只是海神殿任务中,被军部选出做指挥官搭档的人而已,就像很多双人体育项目中的选手一样,配合天衣无缝,但私下里却极少私交。我只是个小少校,被指挥官器重的唯一区别是,我做错事,惩罚是示众的,而且……指挥官会亲自吩咐翻倍。”

    齐音中将锐利的眼睛看著苏朝宇,苏朝宇低垂著眼睛,轻轻咬著嘴唇:“如果不是罗灿……我是绝不敢违反命令,带著我的朋友们到这里来的,请您相信。而且……”他的肩膀似乎都在因为恐惧而颤抖:“若是我们能平安回国,我求您看在今天的情分上,替我向指挥官求情……我是真的怕他罚完了,我的腿就废了……”说著,闭上眼睛,一滴眼泪滚滚而下。

    一番唱做俱佳,就算是当导演的江扬看到,也会盛赞苏朝宇的演技和卖相,更不要说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的吴小京了。齐音中将是老江湖,听到这番话却也不由十分怀疑,苏朝宇察言观色,知道对方已经被自己打动,便缓缓从口袋里拿出罗灿的玉佩,幽幽跟上一句:“如果我真的是他的嫡系亲信,是他派来做事情的,我何必救您,更不必跟您说这些话了。”

    齐音中将会问出那句话来,本就是担心苏朝宇怕事情败露,杀人灭口,甚至苏朝宇都不用浪费子弹,只要将他抛在这个鬼地方不管,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因此此时虽然仍有怀疑,却微微一笑,轻声道歉:“是我多心了,这条项链我倒确实看过罗灿上尉挂著,之前那场遭遇战里,他本和我一起被俘,这种值钱的东西当然也被搜走,後来……”

    “後来怎样,长官?”苏朝宇追问,他的急切和焦虑却不是装出来的。

    狭小的空间里,他们彼此几乎挤在一起,齐音中将能听到苏朝宇的心跳和呼吸,这种反应不经测谎仪也能判断真实,於是第四军的总参谋长微微一笑,如释重负地,晕了过去。

    苏朝宇摸了摸他的鼻息,确定对方真的昏了过去,才叫田小萌过来看看。他挪到吴小京身边坐,夜风透过车厢的缝隙吹进来,苏朝宇忽然觉得极冷,原来冷汗早已湿透了前胸後背,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一根手指压在吴小京惊讶地要开口询问的嘴唇上,微微一笑说:“没事,回去我一个人承担,你们都不用担心。”说完就疲惫地闭上眼睛,似乎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只要罗灿没事……”

    21(七夜之六)

    江扬没有跟凌寒汇合,但凌寒接到了他的通讯,两支部队会协同作战,但为了防止太过引人注目,并没有驻扎在一起。对外,凌寒依旧是来休年假的贵公子,住在东鸦岛最显赫的别墅区,而江扬则带著战斗机部队在距离东鸦岛3海里的另一座无名小岛上,进行军事训练。“科目嘛……”江扬在视频里眨了眨眼睛,对正在补报告的程亦涵说,“海面紧急迫降及伞兵登陆。”

    程亦涵无奈,恨不得自己有八只手,一只手忙著给江扬传送最新的军事情报,一只手飞快地记录著对方的各种命令,一面飞快地说:“别忘了一天四次的胃药,别忘了你已经没有飞行执照了,别忘了去元帅那里替你和你的朝宇备案。地方警署又来请援,飞豹团已经出动了,林砚臣中校对需要穿著特别行动队的队服出战非常不满,请您带凌寒中校回来进行精神上的弥补……”

    江扬终於听得笑起来,隔著千山万水,他在屏幕里给了程亦涵一个飞吻,十分做作地道:“兄弟,没了你,我可怎麽办?”

    程亦涵立刻装出一副马上就要吐出来的表情,义正辞严地回答:“我与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请您在九年之内回来,不然,我就……”说著,他做出一个恶狠狠地表情,啪地关掉了通讯。

    江扬一面笑一面打开程亦涵传来的最新情报,看著看著就情不自禁地咬紧了牙,他立刻拨到元帅府:“爸爸,纳斯真的出兵了。”

    江元帅从来电显示的地址上看到了他的位置,皱了皱眉,然後说:“已经在谈判了,第四军出动了精锐的先锋部队,会在三天後从迪卡斯南部的岛屿登陆,协同纳斯作战。最後的利益如何分配,现在还不知道。”江扬一拳砸在桌面上:“什麽时候封锁?”

    “无论苏朝宇去做了什麽,”江元帅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都不要乱了方寸,记住,你好好的,他就一定没事。你的翅膀虽然不够丰满,可是只要不受伤,还是护得住他的。”

    “这是战争,爸爸。”江扬望著天空,晴朗,无云,可是天气预报里,却说今夜有雨。

    江瀚韬沈吟了片刻,才说:“信任你自己,也信任苏朝宇。至於军部这里,无论谁出面弹劾,我都会替你压下来。”

    江扬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孩子,无法掌控甚至无法了解爱人的安危,胃部因为强烈的挫败感和无助开始隐隐作痛,他一只手抵著胃,轻声地说:“谢谢,爸爸。”

    江元帅挂掉电话,江扬灌了一杯热水,然後他走出房间,在迪卡斯海岸绚丽的阳光底下,他抚著他们定情的戒指,在心里说:“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的朝宇。”

    江扬回房,他通令全队,立刻休息,晚间执行特别任务。

    9月28日下午4时35分,齐音中将终於醒了过来。他们一行八人已经撤回了圣洛桑尼城,田小萌给齐音中将已经发生细菌感染的腿伤进行了尽可能的清理和消毒,并且注射了一支抗生素。她告诉苏朝宇,发烧不完全是由於伤口引起,而虚弱也不仅仅是因为长时间的缺少食水。“从胸前的伤痕看来,齐中将应该被对方用重压法进行了刑求,因此内脏有损伤,我们没有足够的抗生素,而且这个城内尸气太重,空气里的细菌足以使腿部伤口再次发生感染、坏死,轻则截肢,重则丧命。”

    齐音中将恢复了一些精神,他听完田小萌的判断,十分镇静地点了点头,然後对苏朝宇说:“虽然我的军衔较高,但这里的实质指挥官是你,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苏朝宇在他的床边坐下,然後问:“我此行的目的是寻找我的弟弟罗灿上尉,我请求您,告诉我您所知的关於他的一切线索,之後我会让队员们送您回国。请相信我。”

    齐音中将凝眸盯著苏朝宇,苏朝宇也坦然地凝注著他。一时间房间里安静极了,迪卡斯的午後阳光灿烂,庭院里一丝风都有没有,野草和野花毫无心机地疯长,野雀在草丛间小心的蹦来蹦去,它们比过去还要神经质,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就立刻像火箭一样直冲起来。

    明星卧在房门口,认真地观察著它们的一举一动,像未成年的小狗一样兴味盎然。

    忽然,早已被钉死的窗棂啪得掉在地上,明星警惕地站了起来,脖子上的硬毛全都因为紧张竖得老高,成群的野雀呼啦啦地惊飞起来。房间里的人听到隐约而至的轰轰雷声。

    阳光依旧灿烂,在这里的每个军人都知道,那是战斗机的轰鸣。

    苏朝宇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廖十杰飞快地关掉了所有的电子探测设备,以免成为反雷达系统的活靶子,吴小京攥紧了拳头,肖海握著他的枪。

    枪声和炮声在战斗机低空掠过的同时爆炸般的响彻这个城市,那些经历了数百年风霜侵袭依然屹立的城墙和宫殿遍布弹痕,终於如受伤的巨龙般狼狈倒下,琉璃瓦摔得粉碎,那些晶莹的碎片顷刻便被厚厚的扬尘遮得严严实实。

    田小萌精致的订婚手表落在地上,时间定格,此时是布津标准时间,9月28日傍晚18时37分。

    遮天蔽日烟尘中,雪片一样传单纷纷扬扬的落下,苏朝宇的小队躲进当地人遗弃的防空地窖,不见天日的狭小空间,棚顶的混凝土碎块不断滚落下来,一片漆黑之中,只能看见彼此亮晶晶的眼睛,他们肩并肩手挽手,用力呼吸,用力在这种时刻,让自己活著。

    良久,齐音中将开口:“正面交火。这麽大规模的轰炸这麽快的反应速度,除了纳斯帝国的海军空战师,想不到其他人有这种实力。而且……大概是从邻近的军事基地出发,绕道旁边的赛尔群岛过来的,我们的政府和军部,拖了这麽久,还是一场空。”

    苏朝宇闭目养神,他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些有关的国家军事经济利益或者别的什麽,他靠著墙壁,冰凉的防弹头盔贴著他的额头,比预想更早的全面战争是否宣告著放弃的时候,终於到了呢?

    关於过去的一切在脑海中渐次划过──少年时暮宇失踪带来的沈痛阴影,挥之不去的歉疚和不安;大学时代遇到罗灿的快乐与感动;军旅生涯里与长官的相知相许,生死相随……

    如果是放弃的时候,他应该选谁?

    是那个每天早晨都跑半个校园给自己买早饭的学弟,那个笑起来无比灿烂却又带著那麽一点孩子气的赖皮的罗灿,还是……已经许下一生誓言的江扬?

    苏朝宇抱著枪,左手抚在胸前,透过野战服依稀能摸到他的戒指,他的右手放在口袋里,温润的翡翠仿佛有无法抗拒的魔力。

    不久以前,罗灿说:“师兄,我们都会幸福的。”

    很多年前,暮宇说:“哥,我错了。”

    然後他们在他面前,生生消失。

    苏朝宇揪心难过,他在剧烈的爆炸中抬头看著齐音中将,然後问:“您是否亲眼见证了罗灿上尉的牺牲?”

    齐音中将半躺在他对面的角落里,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听见那平缓从容的语调和闪闪发亮的眼睛,那平静中蕴含著无穷的力量和悲恸,让人不忍卒睹。

    齐音摇头:“不,他是飞豹团带队的军官,遭遇战的时候,表现非常勇猛。但是毕竟寡不敌众,最後,是我下令放弃抵抗,他遵从了,之後和我一起被俘。400人的维和部队,幸存36人,生存率不足百分之十。”

    苏朝宇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聆听。

    “我们被带到叛军在城里的司令部,之後便被隔离开,他们对我使用了一些非常规的手段,之後,我们在当地聘用的翻译和司机被斩首。这些恐怖分子称他们为‘叛徒’,事实上,无论是屠杀外国人还是同胞,对他们这些杀人机器而言,已经没有区别了。”齐音中将的前半生跟随彭燕戎南征百战,亲见了太多生死惨烈的战场,因此虽然经历了悲惨不堪的被俘虏被刑求的日子,却仍然镇定自若,他说,“我知道他们切断了迪卡斯政府的通讯线路,截获了很多重要情报。恐怖分子很清楚谁是维和部队里最重要的人,他们试图分批把我们送到首都旁边他们的大本营,只有无关紧要的人才会死,就像我的秘书和警卫。”

    苏朝宇的脸上似悲似喜,他仍然一言不发。

    齐音微微一笑,说:“飞豹团的威名,江中将的分量,我想迪卡斯者些小丑也很清楚,罗灿是生是死,一半靠天命,一半靠长官。”

    一枚炸弹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面上爆炸,大地仿佛都在振颤,防空地窖里,泥土碎屑哗啦啦地掉下来,无论英俊还是平凡的面孔上都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王若谷小心翼翼地撕下半截衬衫袖子包住明星的口鼻,田小萌捂著嘴剧烈的咳嗽,吴小京向来脾气火暴,才不管等级分明,跳著脚讽刺:“我们可不是你的长官。”

    齐音压抑著咳嗽,抬头看著苏朝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们是我的天命。苏冠军,你救了我的命,如果今後任何时候,你需要我的帮助,我都会毫不迟疑。”

    苏朝宇客气一笑:“举手之劳,请您忘了吧。”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则是不流血的战争,彼此阵营敌对,一念之差,就是身败名裂。

    “救命之恩,这是事实。”齐音中将淡淡一笑,“请不要拒绝,更不要把这个承诺当作哀求你们带我离开的筹码。”

    苏朝宇不再说话,爆炸声依旧无休无止的炸响,吴小京决定睡觉,於是他抱著明星钻进睡袋里,明星无可奈何地看著王若谷,後者摸著它的头安抚著,之後也躺下来,两个人一条狗很快竟然都进入了梦乡,看得廖十杰羡慕异常,自己却翻来覆去怎样也睡不著,只能无聊地掏出psp打游戏,一边的肖海气得踢了他一脚:“这回可是来玩命的,你居然还带游戏机。”说完却忍不住又问:“有双人游戏麽?”

    苏朝宇也忍不住笑起来,康源和田小萌都跑去观战,齐音中将玩味地审视了片刻,然後说:“江中将手下的小兵都不简单,怪不得飞豹团是整个帝国最强悍的特种部队。”

    苏朝宇站起来去清点弹药和给养,一面做事一面回答:“考入帝国军校的第一天,史少昂校长就告诉我们,做军人要有‘时时可死,步步求生’的觉悟,这大概是军人的基本素养。”

    齐音只是一笑,然後问:“苏冠军,你是不是在想,一个人冲到迪卡斯首府去救人?”

    “报告长官,我现在的军衔是少校。”苏朝宇转身敬礼,话说得柔中带刚,“这种情况的话,突入首府的可能性非常低,逞匹夫之勇的事以前一定会做,但现在,我不能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他微微一笑,目光掠过他的部下弟兄:“他们会放我一个人走才怪。”

    齐音的眼睛在幽暗的地窖里呈现出一种幽幽的黑蓝色,他看著苏朝宇。

    苏朝宇低头一笑:“等轰炸过去,我会想办法,安排大家回国。”

    肖海回头,在飞豹团的日子里,他和罗灿最是亲厚,也比任何人都了解苏朝宇和罗灿的感情,却知道这种情况下撤回是唯一的选择,他的目光里带著深深的悲悯和不忍:“班长……”

    苏朝宇走过去,一把抱住肖海,他死死咬著牙说:“放心……我……”一句话没有说完,整个身子竟然不受控制地抖起来,亲手决定的放弃让他痛彻心肺,双臂不由自主地收紧,几乎将肖海勒得喘不过气来。肖海忍著不动,他想不出安慰的话,只能紧紧地回抱著苏朝宇。

    这一幕真是最让人心碎的画面。

    齐音中将望著这些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在宦海沈浮多年,早已变得坚硬如铁的心不由自主地变得柔软,迪卡斯的夜冷如冰,身上的伤口沙沙得痛,他却觉得有种暖意围绕在那群年轻人的身边,他们的真情让他羡慕,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加入其中。

    “江扬……的确是个奇人。”齐音想著,然後说:“如果纳斯帝国能在一周内控制住整个国家,我想,我们被俘的军官,就还有希望。”

    苏朝宇慢慢直起身子,转身凄然一笑,之後的几个小时,他始终一言未发,抱著枪握著玉佩,靠著墙闭目养神,有那麽一瞬间,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已经睡著了。

    22(七夜之七)

    9月28日21时32分。

    凌寒站在海岸边,涨潮的海水在脚下翻腾反复,铅灰色的云层时不时被巨大的闪电撕裂,随後便是隆隆的雷声,疾风暴雨中,海滩上执勤的边防队员都有些站不稳跑不快,凌寒只披了一件加厚的陆战雨披,从半小时前,便稳稳地站在码头旁边巨大的礁石上,时不时用望远镜观察者海面上的情形。

    几艘摩托艇就像是飘浮在海面上的树叶,有经验的渔民都知道这样的天气,出海是最糟糕的选择,但是凌寒却又不得不冒这个险──这已经是苏朝宇离开基地的第六天了,梁丽征与廖十杰已经进行过沟通,得知苏朝宇的小队已经决定撤回,救援我方维和部队官兵一人,全体队员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凌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夜光手表,迪卡斯本岛到距离边境无名小岛东岸的直线航程是将近3小时。到达後,苏朝宇和他的队员可以选择翻越或者沿海岸线绕过岛上的丘陵到达西岸,凌寒的队伍24小时不间断地进行海上拉网式搜索接应,苏朝宇他们只要泅水渡过大概15海里,就能够进入布津帝国的领海,并与凌寒的接应小队汇合。

    从圣洛桑尼城到海岸,直线距离不过几十公里。凌寒记得十一二岁的时候,曾经到那里度假,清晨起来,就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沿著古城的石头街道骑单车,出城的公路两侧都是高大的芒果树,阳光永远不真实的灿烂夺目,鸟语花香,累了就停下来,当地的孩子飞快地爬到树顶上去,把甜美多汁的果实丢下来给大家解渴。总是午後就能到达海滩上,蔚蓝的海面,细细的白沙滩,有个小姑娘总说那沙子“像奶粉一样”,还对他说“舔一下,甜不甜?”

    只不过就是一片油田,竟然让这个国家在数年内从天堂变成地狱。贪婪果然是人类的原罪。

    三十到四十公里的距离,开车不到半小时就能到达,但是在轰炸密集已经开始封锁的现在,那却变成了一条通往希望的死亡之路,从那里到这里,要走多久,要花多大的代价,谁也不知道。

    一片漆黑的海面上,偶尔会掀起遮天巨浪,凌寒知道,那是从南面和东面对迪卡斯本岛进行地毯式轰炸的纳斯空军。迪卡斯西部边境这边最精锐的海军登陆部队已经集结待命,平民被禁止靠近海岸线附近2公里,端著重机枪的边防武警站在巡逻艇上,冒著大雨进行拉网式巡逻,接入内部频道的情报说明,他们被命令向任何靠近布津帝国海上边境的物体射击,甚至连凌寒部属的小艇,都不能接近。

    江扬在收到凌寒的报告以後,已经著手与地方军区联络接洽,这里的分区司令并不想得罪这位位高权重的贵公子,但也不想被拖累下去当炮灰,因此一直客客气气地跟负责联络的程亦涵敷衍,始终不肯给予授权,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凌寒觉得越来越冷,虽然身体仍然站得笔直,肺底却有种隐约而至得疼痛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腥咸冰冷的海风,努力压抑著。

    苏朝宇是趁著空袭的间隙带队离开圣洛桑尼城的,这个城市比他们进入的时候更加混乱不堪,道路几乎已经完全被毁,他们被迫抛弃了那辆缴来的s7防暴车,徒步撤出,为了平安转移受伤的齐音中将,苏朝宇将原来由康源负责的大部分重装备都放弃销毁了。整个队伍由王若谷带著明星探路,苏朝宇和吴小京一左一右护卫,肖海和廖十杰断後,康源背著齐音中将,田小萌背著必须的给养和医疗设备陪在旁边。

    9月28日22点59分,苏朝宇带领小分队安全撤出轰炸中的圣洛桑尼城,并在半小时後,乘上了一辆当地难民撤离的有篷小卡车。

    夜色渐沈,爆炸声不绝於耳,显然严重超载的车子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举步维艰。除了苏朝宇的小队,车上还有四名当地人,一名年轻的妇女裹著深蓝色的长袍,怀里紧紧抱著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她的丈夫缺了右臂,每次颠簸的时候,他就用左手紧紧抱著她的肩膀。另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坐在爸爸的腿上,漆黑的眸子警惕地盯著苏朝宇他们,像是一只受惊的山雀。

    苏朝宇他们都不懂当地的语言,因此全程保持沈默,那男人谨慎地打量了他们片刻,也挪开了目光,开车的是兄弟俩,哥哥叫做比克,弟弟叫做贝克,都有枪,专门跑圣洛桑尼城到本岛东岸码头的避难线路,他们满口粗话,榨干了许多难民最後的家底。车开出去不到一小时,两个孩子就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晕车,车篷里的光线虽然微弱,却仍然能看见他们苍白的脸色和发青的嘴唇。他们的父亲轻轻敲驾驶室的挡板,请求司机停车让孩子透口气,司机们当然不同意,理由也相当正当:“停车就是给炸弹当活靶子,想自杀的自己下车,不要在这里废话。”

    苏朝宇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麽,察言观色,却也猜到了大半,他给田小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去帮帮那两个孩子,田小萌却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们七个,谁会需要晕车的药?”苏朝宇苦笑,便从自己的给养袋里抽出一支葡萄糖纤维饮料,拧开悬空灌了一口,以示安全,然後递给孩子的爸爸。

    那家人仓皇出逃,倒是带了几只自家做的面饼,却不记得带饮用水,孩子们灌了几口葡萄糖水进去,渐渐竟安静下来,这一家人看苏朝宇他们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检查站比想象得要少,但仍然会有端著重机枪的士兵挑开车帘用不善意的眼神打量他们。孩子的爸爸是当地中学的纳斯语教师,在反政府武装占领了圣洛桑尼城後,因为“传播恶魔的语言”而被砍去了右臂,因此每次看到那些白森森的刺刀,总是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

    苏朝宇他们也相当紧张,一方面不希望把无辜的民众牵涉其中,另一方面,这种草木皆兵的战争间隙,大量的年轻人被强征入伍,那些还可以被称作是“孩子”的年轻人失去了学校、同学、父母甚至整个家庭,他们迷惘不知所措,很多人开始吸食毒品──吸毒的士兵跟随时会走火的手枪一样危险。

    廖十杰的大部分工作装备都被抛弃销毁了,包括笔记本电脑和心爱的游戏机。他现在全神贯注地盯著pda,这个小东西只对雷达及反雷达装置敏感,是个功能十分强大、隐蔽性又极强的信号接受机。

    “时速九公里,在雷达上,我们就是一只找东西吃的小狗。”廖十杰低声笑著告诉苏朝宇,“照这个速度,还需要一小时左右才能到海岸码头。”

    对面的妇女微阖双目,双唇颤抖,始终在祈祷,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她的身子会明显地蜷紧。照明弹惨白的光芒透过车篷的漏洞撒进车厢,每个人的脸庞看起来都疲惫惨淡,憔悴得如同鬼魅。

    廖十杰像打游戏般全神贯注地看他的屏幕,肖海警戒地握著藏在座位底下的枪,田小萌累坏了,却时不时打起精神去照看因为低烧和疲惫而昏昏沈沈的齐音中将。吴小京和王若谷蜷在角落里,仍然抱著明星睡得没心没肺,但苏朝宇知道,只要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立刻醒来,化身黑夜中最凌厉的闪电,撕破一切障碍。

    苏朝宇觉得感动,又觉得幸福,就像任务开始以後的每分每秒,他再次告诫自己──一定要让每个人都平安地回到基地,不惜一切代价的。

    9月29日凌晨0时01分。

    东鸦岛附近海面上,仍然是波涛汹涌,狂风暴雨一刻也没有停歇。边境基地的最高指挥官江扬中将全身已经被雨水浇透,琥珀色的短发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他从摩托艇上跳下来,急匆匆地直奔指挥室,手里还扯著一个穿著陆战雨披的年轻人,雨水淋透了那人的黑发,愈发衬出脸色苍白。

    指挥室里,海航团的团长任海鹏上校正在研究航线图,看到他们进来,也不起来行礼,只是挑眉抓过两条毛巾,扔给江扬。

    江扬不以为忤,任海鹏上校今年33岁,是他当年当飞行员时的主管教官,和路易斯班长一样,都用严厉又不失体贴的方式帮助他走过了军旅生涯中的青涩岁月。从十八岁入伍至今,任海鹏上校在江氏集团军服役已经超过15年了,飞行技术高超,说话辛辣,为人真诚,是江扬最信任的军官之一。

    指挥室只是利用海岛哨所临时改建的,虽然有第一流的侦测指挥设备,环境却不够舒适,冰冷的海风从被塑料布简单封住的窗户里渗进来,房间里也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江扬跑去更衣室换了身军服,回来的时候凌寒已经用简易的电暖炉冲了两杯姜茶饮料,陪罪般恭敬地递了过去。那样子把江扬几乎逗笑了,任海鹏上校一面飞快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面冷飕飕地对凌寒说:“不用心虚,这人在通讯里骂你不知道保护自己的身体,他自己也没什麽值得表扬的。不穿雨衣就冲出去爽吧?我说,江扬小朋友,头疼不疼,胃疼不疼?”

    江扬也笑出声来,一面擦头发一面抿著茶说:“我要是不及时冲过去截他,这会儿凌少爷已经过了边境线了。”

    凌寒喝著茶,雪白的面颊终於出现了一些血色,他讪讪一笑:“我又不是苏朝宇,不是要冲过去的,只是风雨太大,那艘船偏离了航线而已。”

    “这种天气没有gps的船就是无头苍蝇。嗡嗡乱撞,还不如回去睡觉。”任海鹏跟年轻的时候一样,说话总要用很多拟声词,若是有人忍不住笑起来,他就会摆出长官的架势,呵斥别人“严肃点”。

    江扬早习惯了,他相当欣赏任何情况下都能笑得出来的军官或者士兵,但此时实在没有心情,便把各种复杂的图表要过来斟酌。凌寒对飞行的事情所知寥寥,只能说:“我已经叫其他人回去待命了,但情报表明,今夜回归的可能性最大。而且……”

    “……而且如果今夜还不回来,天一亮封锁形成,我们就不得不考虑进一步的营救方案了。”江扬对著风向图叹气,“鬼天气。”

    任海鹏在椅子上转来转去:“今天睡了一整天,现在状态好得要命,小朋友下命令吧。”说著他又用两根手指拎起一张纸递给江扬:“程中校刚刚发了一份传真过来,这里的军区终於给了授权,行政手续方面是没问题,所以随便我们折腾了。”

    江扬拿过来看了一遍,又调了梁丽征那里的即时数据来看,他的脸色也白得不自然,眉毛紧紧皱著。凌寒不露声色地又倒了杯姜茶送过去,低声问:“胃疼?”

    江扬强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透明的药盒子,数了四片,和著姜茶吞下去,热水和止疼药很快发挥了效果,脸色因此好看了不少,他征询地看著任海鹏:“这种天气,飞直升机会不会太冒险?”

    “哪里有不冒险的飞?训练场上都能机毁人亡,何况战场。”任海鹏翘著二郎腿,用无名指和麽指夹著玻璃杯晃荡,悠闲地说,“别说这一点风雨,就是前年的台风救援,全军也是我飞得最多。这麽多年,没给你丢过脸吧,小朋友?”

    江扬犹豫,他跟苏朝宇不同,这些年做指挥官的经历让他习惯了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的手下,这种气候条件下的海上救援,决不像任海鹏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继续监控,每半小时用无人侦查机对我方及对方领海进行一次红外线热感应扫描,成功定位之後,再根据气候条件决定救援方案。”江扬隔了片刻才下达正式命令,“如果真的要飞,我亲自跟。”

    凌寒找了条毯子把自己裹了起来,正在闭目养神,闻言也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淡淡地说:“我也去。我虽然不懂飞行,海上直降或者灾难救援,倒是第一名的。”

    任海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他拍拍自己的口袋,忽然疾言厉色:“江扬学员,飞行员手册第十三条的内容是?”

    “开始时你有两个袋,运气袋很满,经验袋很空。关键是,在运气袋变空之前,请把经验袋装满!”江扬下意识地回答,刚说完就笑了,他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看著任海鹏说,“我相信您的运气和经验,放心,我比任何人都更渴望带他回家,因此……”他转身走到门口,浪涛狠狠地摔在沙滩上,执勤的士兵挥动红旗,一架银色迷彩的无人侦查机正慢慢拉高,穿著雨披的官兵们忙碌来去,这场景总让江扬觉得感动,水雾隔著纱制的门帘打在他的脸庞上,他一字一句地说:“……因此,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也不会抛弃任何一个生命。”

    9月29日凌晨0时52分,苏朝宇乘坐的卡车终於接近了他们的目的地──圣洛桑尼港。

    同车的男人相当紧张,他能讲流利的纳斯语,苏朝宇已经在过去的一个小时内跟他进行了一些简单的交流,在分享了苏朝宇小队的饮用水和巧克力口粮以後,他开始信任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此刻他微微发抖,告诉苏朝宇:“前面帕西马检查站,很多人在那里被杀或者斩断手脚,尸体被直接扔进大海,飘出来的时候往往只剩穿著运动鞋的脚骨。”

    苏朝宇挑眉,他给廖十杰使了个眼色,後者用触摸笔操作了一阵子,然後抬头用很低的声音说:“对方有大量的电子设备,现在我没有办法确定具体种类,可能是雷达探测仪,可能是重火力的瞄准定位设备,也有可能是大功率通讯设备。人数不详。”

    苏朝宇轻声叫醒吴小京和王若谷,说明情况。王若谷知道那些恐怖分子大多讨厌狗,於是叫明星躲在座位下面,并且给它盖上了一条毯子,命令它保持安静。吴小京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枪,然後对苏朝宇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田小萌把头巾拉高,挡住了半边面庞,只露出一对闪亮的眼睛,连齐音中将都挣扎著坐起来,努力保持清醒。

    本来就不快的车速降得更低,然後终於停了下来,但司机没有熄火,旧卡车的发动机发出一种精疲力竭的噗噗声,在浪涛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苏朝宇从车篷的破洞往外看,检查站附近站了十来个巡逻的士兵,都带著黑色迷彩的钢盔站在铁丝网後面,铁丝网的前面堆满了沙袋,在他们身後,停著几辆纳斯产的军用车。

    比克贝克兄弟是江扬辗转通过一个曾驻迪卡斯作参赞的朋友托人找到的,虽然做的是不法生意,但仍然算是这个疯狂国度里保持清醒的少数人,他们收了钱就会做事,几个月前,曾经护送过布津驻迪卡斯的参赞回国。几个小时前,苏朝宇通过梁丽征发来的情报联络到了他们,在付了一大笔报酬之後,经过一路上谨慎的察言观色,他认为这兄弟俩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信任。

    哨兵走过来检查,苏朝宇静坐不动,比克跳下去跟守卫的士兵相互问候,有打火机打著的声音,他们低声地谈话,经同车男人的翻译,苏朝宇知道他们在谈论“见鬼的天气”。

    一架纳斯的战斗机低空掠过,守卫的哨兵立刻丢掉手里的香烟,以免被红外线设备锁定,虽然这纯粹是一种可笑的杞人忧天。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於是开始不住的咒骂,并用上了膛的步枪对空中一阵乱射,那充血的眼球和疯狂的举止说明,他已经深陷精神药品的泥潭,无法自拔。

    年轻的母亲被这种近在咫尺的枪声吓住了,她能听见扳机扣动时撞针相撞的钝响和子弹划破空气的哀鸣,她紧紧抱著孩子,咬著自己的手腕以免发出惊骇的哭声,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的丈夫只能用仅剩的一只手徒然地安慰著她。

    皮靴踏过碎石路的声音响起来,接著车帘被掀起来,比克的脸和对方士兵涂著迷彩的脸一起出现。那是个未成年的男孩子,眼睛里有种不顾一切的狂热,他的目光像一把没有鞘的弯刀,让人有种悚然的凉意。刀锋停留在独臂的男人脸上片刻,士兵举起枪,说了一句什麽,比克立刻转脸赔笑,飞快地说话,仿佛在竭力解释什麽。苏朝宇他们都装出了恐惧和无辜的样子,尽可能放松身体,遮掩显得健康又强壮的肌肉,同时低头。余光里,在比克的话音还没落下的一个瞬间,士兵忽然端起枪,对著独臂男人的头顶连轰三发子弹。

    小女孩发出了绝望的哭喊,年轻的母亲像一具尸体一样伏在车底,把她的幼儿压在身下,小孩子还不懂得危险,只觉得疼痛,奋力抓挠著妈妈的脸。苏朝宇用一条腿压住了吴小京的脚,免得他突然起来打抱不平,田小萌他们纷纷从下意识地自我保护姿势里直起身子来。

    独臂的男人已经忘记了恐惧──或者说被吓傻了──他怔怔地抬头看著车蓬顶上三个清晰的洞,眼睛都不眨一下,微微张著嘴,喉间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比克心爱的车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跳著脚跟士兵讲理,士兵立刻反唇相讥,两人用旁人听不懂但是也能猜到的那种肮脏的土话互骂了一阵子,终於,比克妥协了,冲著独臂男人招手:“下来,他说他认识你。”

    年轻的母亲扯住丈夫的裤脚,男人无知无觉地踢开了,缓缓跳下车。士兵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比克点亮打火机。男人木然地看著,摇摇头。士兵飞起一脚就踹在男人的肚子上,又开始咒骂。母亲狠狠地把女儿和儿子都抱在怀里,让他们不要再哭,可小女孩已经吓得完全不知道停止,尖利嘶哑的哭叫终於让另一个士兵不耐烦地端著枪走过来。

    气氛冷到了极限,吴小京摸著自己的枪,苏朝宇攥著拳头,母亲跪在车厢板上把孩子藏在身後,一面行礼一面哭著哀求,士兵干裂的唇抿了抿,子弹入膛。女孩子哭得更加摄人,已经不能控制自己。苏朝宇正要说话,田小萌忽然举起手来,趁著士兵愣神的时候,她一把抓住女孩子的头发,把她拽过来摁在膝盖上,狠狠在胳膊上掐了一把,又打了几巴掌,用不知道哪国的语言骂了起来,女孩子奇迹般渐渐止住了哭泣,乖乖地软在了她怀里。端枪的士兵把痰吐在田小萌面前,终於转身离开。

    失去了凶悍的模样,田小萌失神地把一只最小号的注射器放下,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医用橡皮松紧圈,把昏迷在自己怀里的女孩子的头发细细地拢起来,扎成漂亮的马尾。苏朝宇松了口气,但田小萌用手势告诉他:那是倒数第二只强效镇定剂了。

    比克已经是第二次把独臂的男人从地上拉起来,打火机几乎烧到男人的眉梢,似乎在强迫他看纸上的字。男人被打得流鼻血,却只会摇头,不肯开口说一个字。一车人静默。年轻的母亲把自己的儿子放在田小萌手里,爬向车外。

    “别去。”苏朝宇的手臂拦住了她,然後拍拍自己的胸脯,又指指前方,接著,自己跳下车,走向比克。

    “班长!”吴小京要跳起来跟上去,被康源拽住皮带扯回来:“坐好,没到你为国捐躯的时候!”吴小京瞪著他,咬牙说:“那是我班长!”

    “什麽话啊?”康源反瞪,“难道不是我班长?这种地方多活一人是一人,你别去添乱。”吴小京对此非常不满,愤愤地抓著自己的头发向外看。

    苏朝宇也在挨打,可是士兵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凶悍,只是用枪托砸著苏朝宇的後背,一下一下的,苏朝宇一直保持抱头鼠窜的姿势,最终倒在一片荒草里,又被拽起来,一身泥水。双方乱哄哄地争辩了一阵子,布津语、当地语、蹩脚的纳斯语和不知道哪国的奇怪的语言交织在一起整整10分锺,最後,苏朝宇搀著独臂的男人上车,比克骂骂咧咧地钻进副座里,贝克一脚油门,车子飞速冲过了边境线。

    年轻的母亲抱著苏朝宇,亲吻他的额头和双颊,苏朝宇始终立著手掌标明清白。有惊无险,廖十杰他们不厚道地微笑了。末了,她用生硬的纳斯说:“谢谢。”苏朝宇摇摇头,拍拍独臂男人的仅存的左肩,示意跟他换个地方,自己坐在了有三个弹孔的漏雨的那段车厢板上。

    许久都没有人说话,没人敢问刚才发生了什麽,比克和贝克在驾驶室里继续骂骂咧咧,终於,独臂男人开口,用清晰的纳斯语说:“谢谢。”

    苏朝宇摸索著後背上一块刺疼的伤,揉著,看著他。

    “可是我不想再丢掉一条胳膊。我的家,”男人用左臂指著他的妻子和孩子,“我要养活他们。”妻子抱著丈夫嚎啕大哭了,苏朝宇点头:“我非常理解,先生。”

    此後的一路上,他们只是用感激的眼神看著这几个睡得东倒西歪的士兵,再不说话。廖十杰找了一块油布堵住了弹孔,自己坐在苏朝宇身边:“怎麽回事?”

    “那些士兵说认得他,砍掉手脚的人都是懂纳斯语的,要他翻译一份刚捡到的传单。”苏朝宇耸肩,“他死活不承认自己懂纳斯语。我自然也是不能说的,就用布津语解释──横竖对方听不懂,耐心又有限,这麽做,只不过多挨几下打。”

    廖十杰叹口气,撩开苏朝宇的衣服瞧了瞧,然後照著一块轻伤拍了两下:“助人为乐的好青年,回去以後不叫你苏冠军了,叫苏英雄。”

    “别……不出事就谢谢老神仙了。”苏朝宇知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此趁这个时间闭上了眼睛。9月29日凌晨1点39分,苏朝宇进入了浅眠的短梦。

    苏朝宇付给比克贝克兄弟的那笔可观的报酬里包括了一艘离开迪卡斯本岛的摩托艇,但没有说明一定要送客到岸边──比克贝克说什麽也不肯往海岸上有反政府武装驻军的地方多开哪怕一米,只是扔给苏朝宇一张破破烂烂的地图,然後确切地宣布:“这是免费的。”

    “谢谢。”苏朝宇保持著客气,“我可以把报酬再多给1/3,他受了伤,需要治疗。”说著,指指已经无法站立的齐音中将。

    开车的贝克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是比克立刻摇头:“活著,都不容易,再见。”

    “再多一半的报酬。”苏朝宇咬牙。

    贝克发动车子,抛下了八个人和一条狗,脸上一副小混混的真诚的狡猾:“价钱不讲!多给条命可以!”带他们度过难关的有蓬的小卡车在雨里踉踉跄跄地朝著最後的目标地进发,独臂男人从车里探出头来,跪坐著,仅剩的左手放在胸口,攥成拳。苏朝宇苦笑,摇手致意。明星大人似地抬头看了看铅色的云层,喟叹一声,不耐烦地抖掉了一身水花。

    2点40分,一行人挤在小路上往前走,苏朝宇在雨水里隐隐约约看得见岸边的摩托艇,加快了脚步。廖十杰把自己的pda边走边拆边扔,齐音中将持续著高烧,腿脚已经无法自如行动,於是康源把他背在身上,沈默地把枪支里的弹药都拿出来装在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惋惜地扔了自己的武器。田小萌最後一次检查了身上的药品,发现除了几片齐音中将必须服用的消炎药、几卷绷带和一支小剂量强效镇定剂以外,她连消毒药水都没有了。吴小京和肖海始终端著枪走在最後,警惕地看著身後任何值得注意的风吹草动。

    摩托艇足够大,苏朝宇他们在黑暗里凭眼力定位东鸦岛的位置,开足了马力前行。按照廖十杰的估计,大概40分锺就可以准确在东鸦岛登陆,根据凌寒和他们最後一次通信的确认,一过海上国境线,这队美名曰“秘密营救”的小队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明星像一张大帆似地驻在船头,其余人紧紧抓著船舷上的固定扶手,疾风骤雨里,摩托艇在廖十杰和肖海的共同操控下朝东鸦岛的方向驶去。苏朝宇脱下自己的外罩盖在齐音身上,从来都面色坚毅的中将缓缓点头,苏朝宇一点都不关心这倒底是出於上级对下级的赞许还是救命的感谢,他只想知道,琥珀色头发的江扬是不是正站在基地指挥中心大楼的顶层办公室里,攒足了怒气等待他们回去认错。

    认错又有什麽用……苏朝宇紧紧攥著那翡翠,海风在泪水在涌出眼眶的一瞬间就彻底风干,面颊上沙得生疼,苏朝宇不敢回头,就像那个下午,他打开了门却没有看见弟弟一样,他生怕自己一转身,就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於是,他坐在明星身後,抚摸它淋湿的皮毛。明星转过头来看他,很认真地看著,苏朝宇在震耳的海风雨声里小声地问:“你怕吗?”

    明星飞快地摇头,然後凑到苏朝宇的脸边,伸出舌头舔去了他面颊上的水渍──它却疑惑地退了半步:雨水,也会是咸的吗?

    突然,一道强光出现,苏朝宇下意识地回身指挥大家卧倒,又大声问:“是咱们的船吗?”

    “离国境早著呢!”廖十杰喊回来。肖海始终用他的红外夜视镜瞄著四周,随著光源越来越近,他一惊,打挺翻到苏朝宇身边:“反政府武装的追击艇!”

    苏朝宇的胃里狠狠一沈:到东鸦岛的航线已经被严格封锁。康源忽然想起了什麽,从臂袋里摸出一片人体热能的小光源片,苏朝宇掏出地图,招呼明星:“快来。”

    海上很冷,风大雨急,大家都冻得哆嗦,没人能在短时间平均而迅速地聚集起可供光源片明亮1分锺以上的热能,康源把那小玩意儿贴在明星的肚皮上,很快,就著微弱的亮光,苏朝宇在地图上看见了自己东北方向的一个小岛。

    “1点方向,全速离开,其他人不要动!”苏朝宇命令著,廖十杰动作干脆利索,摩托艇打了个旋,全力以赴地往那个无名小岛方向上去,肖海和吴小京早就移到船尾,康源护著齐音,王若谷护著田小萌,苏朝宇则抱著明星蹲在船头。

    对方显然是不想放任何一个活人通过海岸线的,先是用简陋的扩音器喊话威胁,发现苏朝宇他们越跑越快以後,只能开始用国际通用的灯光信号传达“停船”的意思。

    “还挺能和国际接轨。”肖海上膛,准备开枪。

    “不许交火!”苏朝宇吼了一嗓子,“所有人上岛以後就近隐蔽,尽可能集中,往西海岸移动,在那里集合。”肖海试图解释自己要开枪的理由,却被苏朝宇无情地打断了:“不见不散,一个都不能少。”

    话音刚落,一颗子弹贴著苏朝宇的後背飞过去,他即刻把警惕的明星摁倒,肖海毫不留情地还击,先干掉了对方的喊话筒,又干掉了对方的照明灯──把对手拉入和自已一样的窘境,实在是苦战里最不好但也最是办法的办法。

    果然,能感觉身後的快艇正在加速,廖十杰在寒风里急出一身汗,巴不得摩托艇有卫星的速度,眼看接近无名岛,一个巨浪打来,最好的靠岸机会错过,廖十杰在雨里破口大骂,只能开始绕岛环行。

    追击艇很快就出现在视野里,肖海沈著冷静地开了两枪以後,忽然握住吴小京要扣扳机的手:“别动。默数。”

    “数鬼啊!”吴小京猛然低头,狠狠磕在船板上,几颗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打在船头挡板上,“玩真的了,打吧!”

    “……五、六、七──”肖海冷不防地开了一枪,然後大叫:“贴船舷!贴紧!小京跟我默数再打!”话音没落,密集的子弹合著雨点落下来,就连见惯了大阵势的明星也慌了,苏朝宇和康源一样,过度使用的武器早就被扔了,尽剩的子弹给了吴小京和肖海。於是他只能紧紧抱著狗,警戒,掩护。几发子弹打中了摩托艇的转向装置,本来要向著东方去的小艇毫不犹豫地撞上了一块浅礁,大家几乎都被抛起来,齐音中将在起落的剧痛里昏厥过去。

    好在廖十杰已经把摩托艇从预定上岸的南端开到了东端,但他看著破碎的方向制动,只能奋力维持而已:“还要撑多久?”

    “……四、五、六、七!”吴小京和肖海同时开枪,追击艇上的两个人影在惊慌失措的呼喊里倒下去,惊雷炸响,肖海填充了最後的弹药,神色凛然。一道闪电恰到好处地劈开雨幕,把疯狂的追击者和逃命的精英们都耀得一清二楚。

    肖海大声说:“立姿3个蹲姿1个,11点方向,小京!”

    摩托艇在风浪里打了个预料之外的转,苏朝宇和明星所在一侧刚好成了11方向回击的第一目标。反政府武装的士兵看见自己的人被爆头,已经红了眼,不分缓急地开著枪,苏朝宇竭力把明星往一段应急挡板後面拖,明星很配合,一声不响,有力的长腿蹬住船底,拼力向里挤。

    又是闪电。

    苏朝宇手里一沈,明星哀嚎了一声,王若谷敏感地回头,可惜夜里海上,雨大浪大,王若谷只看见海蓝色头发的苏朝宇一跃而起翻过明星的身体,匍匐著用那段应急挡板牢牢遮住明星。

    “有上岸点!”廖十杰已经力竭,这几乎是最後的吼声。

    苏朝宇深呼吸,蜷起身子脱下军靴,用惊人地速度站起来,借几米的跳步冲刺,用掷链球的方式把它们一前一後砸了过去。第一只掉进海里,尽管是在风雨中,肖海和吴小京仍能感觉对方的船上一片惊慌的静默,追击艇立刻改变了直线追击方向,打了个极漂亮的转弯,偏离了可能爆炸的海域。康源趁著这个空隙,长长提一口气,背著齐音跳进海里,几米就攀到了礁石,顺利上岸。王若谷带著田小萌爬到船头,他终究忍不住,哽咽著呼唤:“明星?”

    没有任何应答。

    在躲避的士兵骂著脏话站起来的瞬间,吴小京出手,三颗子弹干掉两个人,对方开始猛烈的火力还击,仅仅十几秒就真的弹尽──“完美!”肖海雀跃,“我还有3颗。”王若谷已经把田小萌从船侧推进海里,自己紧跟著跳进去。廖十杰上岸,奋力把摩托艇的艇头固定在两块礁石之间。

    苏朝宇的第二只靴子在这个空隙里落在对方的船上。尽管无法判定真伪,反政府武装的士兵还是卧倒沈默了,擅长运动射击的肖海没有放过第一个突然站起来的影子,却意外失手了第二枪──对方从快艇里抄起一张类似弓的小型不知名装置,苏朝宇揪著懊丧的肖海的领子直接踹进海里,吴小京知趣地扔下枪,伏低了身子要爬走,却被从天而降的利器狠狠划伤了手臂,痛呼:“见鬼了,什麽?”他加快了撤退速度,一只脚刚踏上礁石,就感到身後的船板上传来笃笃的钉凿声,回头一看,不由地惊了,反政府武装的士兵用了家乡猎动物的利器,一支支镖状的刺梭就像小时候看的武侠电影里的飞针一样追过来,伏在摩托艇舱底的苏朝宇脸色有点苍白,冲著吴小京暴吼:“走啊!”

    9月29日凌晨3点27分的一声枪响结束了战斗,从海里浮出来的肖海扒住船舷,握住了吴小京丢下的枪,用最後一发子弹击毙了追击艇上的士兵。

    一连五个惊雷炸响在上空,大雨把小队人马身上的大部分血迹都洗干净了,苏朝宇在黑暗里强撑著直起身体,後背一片血色。

    明星粗重地呼吸著,田小萌一碰它,它就疯狂地挣扎。王若谷把手伸进它的嘴里:“咬,明星,使劲儿咬!”明星的嘴角吐出血沫,像当年未满月要磨牙一样,尖齿抵住王若谷的手背,却始终不肯下口。它痛得浑身战栗,惯常有力的後腿死命蹬踹著礁石,这更让在它腹部摸索伤口的田小萌急得发狂:“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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