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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绚烂英豪IVV 作者:醉雨倾城

    正文 第16节

    绚烂英豪IVV 作者:醉雨倾城

    第16节

    秦月朗脸上的表情立刻从调侃换成了威胁:“喂!你想干什麽?”

    苏朝宇反瞪:“你是哪一边的?”

    秦月朗沈吟了一下:“目前,江扬那拨。”

    “那我不会告诉你。”苏朝宇绝然。

    秦月朗在沙发上舒展身体:“把我拉进你的阵营去。”

    “刚听你说的,江扬是好指挥官,想到了一切,但是他想不到自己。”苏朝宇苦笑,“他以为不跟我谈就可以在这次风波里至少把我被他收买的嫌疑洗脱掉,太天真了──他做得到吗?永远不见我,不跟我谈?”

    “你又在赌江扬的爱了。”

    “错!”苏朝宇猛地转头,“为什麽第四军要用我,而不是你们任何一个人,凌寒?亦涵?砚臣?你?他们知道我是嫡系,他们知道江扬做不到放弃一个部下。”

    秦月朗眯起眼睛,心里微笑:很好,继续,小冠军。他上午结束会商之後,确实是想要给元帅打个电话,江扬虽然勇敢,却毕竟年轻,在这些斗争里,经验值决定一切,秦月朗不想让自己的外甥吃亏,又不想以代劳的身份教他如何去做──总有一天,他需要独自一人面对所有恶毒的中伤。

    “在迪卡斯,江扬知道什麽是我做不到的事,就替我做。现在,我知道他做不到什麽,我会替他。”

    秦月朗拨号,然後打开了办公室套间的门,做了个“请”的动作,并且飞快地附耳:“现在我跟你站了。”

    傍晚时候,天已经阴沈到快要整块地掉下来,一路坐车回家,程亦涵从後视镜里盯著江扬的表情:“会顺利的,长官。”

    江扬喟叹,随即收起了慕昭白那边送来的相关资料,然後嘱咐司机:“在卫戍区和d、g、b、k防区转一圈再回去。”

    程亦涵从保温杯里倒了一些热水给江扬,把空调拧大了一些:“胃好些了吗?”

    “你不是天天盯著?我很乖,按时吃药,一天八顿饭,几乎都是不用怎麽消化的,多睡,早睡,不生气……”

    “好了好了,就为了不生气,你就干脆不和苏朝宇谈?”

    原来是预谋好的问题。“还有什麽好谈?大家都好好地活著,世界一片光明。”江扬笑道,“不是必须要闹起来才行吧。”

    程亦涵轻微地撇嘴:“恕下官直言,苏朝宇少校站烦了,直接破门进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最好趁我睡下了再来。”

    程亦涵愣了一下,不厚道地低低笑了一声。向来善於保守秘密的司机世代都为江家服务,江扬几年前就开始带苏朝宇回家的事他当然是整个基地最先悟出来的,此时看见平日里严肃到被人称为“扑克脸”的副官都忍不住了,好奇之下竟然忘了转弯,黑色的大奔驰只能退了几步重新起跑。

    从b防区出来,雨点已经转成雨帘,江扬看不清周遭,只能作罢,司机稳稳地把车开回去,走到了家门口,就要进车库,江扬忽然叫:“停车!”然後就摇下了车玻璃。程亦涵不解地回头,一眼就发现目标,登时也愣了。

    苏朝宇拎著他的经典款公文包站在围墙外的一棵行道树下,本就是深秋,树叶都落得差不多了,哪儿还有避雨的功能,加上这秋冬的雨格外冰冷,打在身上,能从皮肤一直冻到骨髓里,本来还能绿几日的树叶也撑不住了往下掉,苏朝宇一身单衣就站在那里,哆哆嗦嗦,浑身早就湿透了,头顶上还贴著树叶,看起来异常凄惨。

    江扬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意外发现,没有雨──他歉疚地转头,程亦涵没什麽表情,静静撑一把伞,从前门下车,已经站在身边。“我马上就进屋,一定一定!”说著,就大步朝苏朝宇走去。

    程亦涵绕进後座里,边吩咐停车边脱去了湿了半边的大衣,把江扬扔在那里的文件夹都整理好,又吩咐人煮姜茶,拿伞出去接两人。自己屋里很温暖,他换了家居服,想著隔壁两个人终於可以好好说话,反而觉得这场雨下得不错。

    旁观他人的爱,一种让人很放心、很舒服的感觉从心底伸开手脚,酥酥麻麻地爬到指尖,程亦涵忍不住去拨那个熟悉的号码,没想到手机突然叫起来,点通灵犀的瞬间,他挂好耳机,轻声说:“昭白。”

    44(转机之前)

    苏朝宇冻得直哆嗦,摸什麽都觉得是烫的。江扬抬高空调的温度,给他热水,又在杯子外面裹了一层手巾。苏朝宇固执地站在那里,小口地抿水,江扬从衣柜里找出苏朝宇之前留在这儿的换洗衣服,又递过一个大浴巾:“换上,我下楼端两碗粥上来。”

    窗外雨渐渐小了,苏朝宇脱下湿漉漉的军服,忽然觉得这雨是注定要落下来的。江扬写检查的大本子平摊在桌子上,应该是前一次写完了就没再动过,整齐端正的字一行行排列,那根跟苏朝宇随身的一模一样的水性笔躺在折页中间,大本子基本上用掉了2/3,胜利在望。

    他脱掉贴身的背心,开始擦身体。

    他看著电子相框里自己的笑容不断变化。

    他心里说,江扬对不起,我太害怕失去,结果竟然差点错过我最怕失去的你。

    江扬进屋的瞬间就愣住了。苏朝宇摆好了标准的姿势趴在沙发上,藤杖放在脚边。他赶紧把粥碗放下,又锁了门才呵斥:“你要干什麽?”

    “对不起,长官,下官是要为自己的错误领罚。”

    琥珀色的眸子一震。

    “私自带部下闯入迪卡斯,任性地以为自己都能行,为了解救一人却几乎搭上全队的性命。”苏朝宇一字一句地复述自己检查里的条条框框。

    江扬展开衣服搭在他身上:“我们换个方式谈谈。”

    “不。”苏朝宇很坚决,“我只想让您知道,无论发生什麽,今晚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而且心甘情愿接受任何惩罚。”

    “我不想罚你,朝宇。”江扬轻轻皱起眉头,“藤杖只是我让你知道军队生存残酷的第一课,我不想让它成为我们之间解决问题的主要方式。”

    苏朝宇很平静。他侧过脸来看著江扬,海蓝色的眸子里有对预知的坦然和对未来的担忧:“我很抱歉,江扬,我说过自己不愿意做你保护名单上的一个人,但是我发现,实际情况是,我给你找的麻烦你能救我,但是,如果是你有了麻烦,我却束手无策。”

    琥珀色眼眸的指挥官沈沈叹了口气。雨已经停了,一点一滴的房檐水落在玻璃上,夜幕降下来,除了远处昏黄的灯光以外,窗外朦胧灰暗,像另一个世界,陌生却让人无法抗拒。“朝宇,朝宇……”他把面颊深深地埋进两手之间,好一会儿才重新正视自己的小兵的眼睛:“相爱是互相分担,朝宇。我很抱歉,把你拖入江家为了生存而不停止的阴谋里。”他凝视自己的指尖,仿佛上面有生命的密码,“这次即使没有你,也会有别人算计到我这里来,那些所谓的,你的冲动任性,只是替我分担了原本准备强加给我的失误。”

    苏朝宇抿了抿唇:“可是……”

    “没有可是。有时候我想,我为什麽爱你。”江扬浅笑,“并不是因为你肯乖乖趴在那里让我打、被我掌控,事实证明你从来没有服气过,也不准备服气。你有独一无二的性格,朝宇。你敢做那些我想做却永远都不敢做的事。”他的笑容苦涩又甜蜜:“我只有从你身上才找得到另一半自己。”

    “可是我算计了你的爱,江扬。”事到如今,苏朝宇坦诚而直白,“所以我来道歉,接受惩罚,你说过,这是家法,我的小兵。我算计了你的爱……”忽然有种从心底升起的悲凉,苏朝宇觉得世界昏暗而令人窒息,想到即将来到的和已经知晓的,他想退缩,为他算计了爱人的爱,为雨天里撑起的伞,为以後的万里豔阳。

    江扬蹙眉:“我早已经接受这个道歉了,朝宇。”

    “长官,”苏朝宇扯掉盖在身上的衣服,“我有四条错要认。希望用一次彻底的惩罚交换您的原谅和理解。”

    江扬真的不想动手。他爱苏朝宇,倾尽全力地爱,尽管这份爱让他步履维艰,但是他依然要维系它。

    苏朝宇希望江扬狠狠地打他,为这些过错,也为明天。他没有选择,他爱江扬,倾尽全力地爱,他甚至想过为了这份爱,放弃二十几岁生命里一直在追求的东西,他甚至要辞职,跟江扬一起,过那种单纯的,有爱的生活。

    不是角力,不是牵绊,江扬和苏朝宇用近乎艰难的方式同行,之所以还信念执著,只是因为爱,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深知苏朝宇的固执和别扭,最终,江扬拿起藤杖:“好,四条错,让我们一条条说。”

    苏朝宇沉吟了一下,深呼吸,“第一,擅离职守,不计后果,陷同袍于危险,缺乏领导者的大局观。”

    江扬扬手,却只有一半的力道,他是真的不忍心:“你已经为此受到了惩罚,可以了。”

    “第二……”苏朝宇并不是疼得不可忍受,却因为担心而声音颤抖,“海神殿之行和零计划任务让下官被运气蒙蔽了。过度骄傲自信,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太天真,太单纯。”

    江扬咬着唇,扬手,心里却难受:苏朝宇,苏朝宇!太天真?我在要求你扔掉天真,用跟我一样的方式过活,难道,你不会觉得疼?

    苏朝宇确定自己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都会心里很难受,他的指尖冰冷:“第三,长官……”他歇了几秒才继续,“下官撒谎、算计了您。”

    第三下真的狠,江扬深呼吸:“苏朝宇,你记着,你永远可以算计我,但是,我希望你的赌注不是自己。这一下才是真正的惩罚,为你搭上自己的性命。你可以说我自私又冷漠,但是在爱情前面,我看不见别人。”

    眼角湿润的,苏朝宇觉得呼吸艰难。他看见眼泪落下来,为释放疼痛,也为弥补过错,已经发生的,将要发生的。

    他攥紧拳头:江扬,我爱你。

    无论发生任何事,我爱你。

    “第四,私人原因,我算计了你的爱。”

    江扬的手腕一抖,不小心地,藤杖狠狠一转,几乎掀起一层油皮,苏朝宇痛得逃都来不及,只是紧紧蜷起来,江扬从来没有失手过,只因为这一句话,却立刻失去了所有的镇静。

    这不是算计……他深呼吸,一次又一次,呼出的气总是颤抖的。朝宇,我爱你,只要你好好活着,我爱你,只要你活在身边,我倾尽全力爱你,哪怕只是让你感到多一份安全,那些到手的幸福,真的不是像诅咒一样,必然失去。

    终于,他扔掉藤杖,展开浴巾把苏朝宇包起来。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此刻能感受到四条令人难受的伤在身体上肆虐,因此轻轻发抖。江扬抱着他,吻他的额头:“就此过去吧,朝宇。”

    “对不起,对不起……”苏朝宇环住江扬,紧紧地。那是他最真实最温暖的梦,睁眼闭眼永远都在。他怎么舍得伤害,他只是太想珍惜,哪怕有一丝失去的可能,他拼了命也要维护。

    “你活在过去,朝宇。你甚至用超量的训练、疼痛之类的东西强迫自己落进现实,”江扬推开他,冷静地说,“但人不能活在过去。我们迟早要分开的……”

    苏朝宇惊惧地看着。

    “你早死,或者我早死,”江扬强笑,声音已经哽咽,“我们没法陪伴彼此完完整整的一辈子,总有一天,我们会分开。我只是……”让几万士兵仰视的指挥官捏了捏鼻子,继而露出了一个平静的微笑,“我只是请你不因为害怕过去的悲伤重演,就放弃了所有的幸福。”

    “我不会,江扬。”苏朝宇勾着对方的脖子,“再也不会。”

    江扬吻他。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相信,我爱你。”

    江扬身子一震,尽管有些奇怪,依旧说:“我答应,无论发生任何事,请相信,我爱你。”

    苏朝宇似乎得到了莫大的支持,转移话题:“那晚我不该和你吵架,把你吵进医院了。”

    “本来就是病根,迟早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江扬微笑,“少操心我,操心你自己。军部已经查到了庄奕,矛头立刻就指向你。我不会让任何人带你去做审查,也绝对不会疏远你以达到自我洗脱的目的。”

    果然!苏朝宇心头一紧:“你又要独揽所有的责任。”

    “我的职责。”

    “这是泄密案,江扬,你一人之力,举不起这么重的杠铃。”

    江扬用毛巾擦去苏朝宇额头上的冷汗,扶他用舒服的姿势躺着:“大风浪总会来。这是敌手要我牺牲了你再损失自己。”

    苏朝宇心里暂存一丝希望:“这是个狡猾的命题。否命题是,不按照敌手的规矩玩,你会牺牲掉全部的自己。”

    江扬没说话。他在心理默认这件事,既然所有的责难都是因为江家的缘故,那么何必让苏朝宇他们跟着无畏倒霉?江扬找到了另一半自己,他要做孤单英雄,跟苏朝宇一样,带仅属于自己的一切,近乎无畏地站到枪口附近去。此刻的他单纯地希望,能用自己换来所有人的平安,尽管他知道,这个概率小到令人鄙视。

    “休息一下,我去把粥热一热。”江扬心虚,飞快地转移话题,希望苏朝宇能被疼痛骗过,暂时犯个迷糊。他去卧室里拿乳液,临走的时候没有忘记把苏朝宇包裹得严严实实。

    海蓝色眸子的小兵说:“江扬。”

    琥珀色眸子的长官驻足:“我在,我会一直在。”

    苏朝宇说:“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

    45(告状)

    那天晚上,江扬抱着苏朝宇睡。他知道基地里还有不知名的调查员默默潜伏,搜集他宠爱苏朝宇的所有证据,但是他顾不得了,他把苏朝宇环在胸口,一遍遍地说爱。苏朝宇吻他,他回吻,两人都紧紧抱住自己在世间最美的梦,沉沉睡去。

    一觉到天亮。

    江扬醒来的时候,苏朝宇已经不见了。他迷蒙里记起自己确实狠狠打了苏朝宇4下,便觉得有些愧疚。“大概是难受,起来找乳液了吧。”江扬披上睡袍去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餐——苏朝宇始终不在。

    如常的早晨,除了爱人不在身边。秋雨过后,天气冷得可怕,江扬把自己裹严实才钻进车里,到了办公室更是迫不及待地捧起一杯热乎乎的养胃茶。他真是疼怕了,胃出血和胃镜这两个名词,让他觉得恐惧,更恐惧的是,他不希望自己的生命被限制在诸多的条条框框里。自从和父亲缓解了矛盾以后,江扬忽然开始知道爱惜自己,忽然明白了自己并不仅仅是一个元帅最亲近的下属,也是一个大儿子,可以哭可以痛,应该享受肆意的爱。

    上班时间,程亦涵神色如常地进来问好,然后转去自己的副官办公室。江扬给苏朝宇打电话,对方的手机关机。正值上午的训练时间,江扬想,他那个拼命的情人一定正在操场上伪装若无其事地热身,然后面不改色地给自己加量——他有些心疼,开始走神。

    可惜,这没有维持多久,程亦涵突然破门而入:“长官!”

    一张军部的正式传真落在桌面上,来自风纪委员会的审核处,内容非常简单,希望江扬在明天上午10点准时来到首都参加听证。

    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沉吟了一下:“听证?”

    程亦涵面色惨白地摸出另一叠纸,是标准格式的申诉状复印件:“有人状告您虐待下属,已经立状调查了。”

    “哦?”江扬耸肩,接过申诉状:“是谁?”哗哗两下翻到最后,一个熟悉而清晰的签名呈现在眼前。

    苏朝宇。

    江扬合上状纸,平静地坐在转椅里,缓缓地说:“买机票。”

    程亦涵咬着唇:“江扬……”

    “今晚飞。”江扬很安静地站起来,努力稳着脚步去倒水。程亦涵赶紧帮忙,这样的长官让他觉得恐惧。江扬一掌把副官推得退了几步,自己的手指却颤抖地摁不下出水钮。僵了十几秒,程亦涵听见江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粗重,他倒了一杯温水给江扬,对方双手捧着喝了一口就放下,许久,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似乎才勉强双手撑着桌子沿儿站住,清晰地说:“为什么?”

    程亦涵无言以对。

    江扬用手死死抵着胃部,无力地倚着茶柜曲了身子:“为什么……”

    程亦涵在办公室里手足无措的时候,秦月朗进来,立刻反锁门,又关掉了程亦涵桌上的所有通讯设备。“是我送苏朝宇走的。”他的声音,比江扬刚才还冷静。

    这下轮到程亦涵胃疼了,他怔了3秒,立刻要拨江扬的电话,却被秦月朗即时擒拿住,直接卸掉了手机电池。

    “您也不理智了!”程亦涵浑身都在颤抖,“您在干什么?您清醒吗?”

    “当然。”秦月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型的录音笔,把外放拧到最大。程亦涵被一连串的事情打击得有些懵,干脆没说话。录音记录一听就是从手机内部转录的,程亦涵知道军部配发的高端手机都有很强的一键记录功能,内存卡也大得惊人,秦月朗会把这段对话单独存在录音笔里,只能证明,为了保险起见,为了谨慎安全。

    外放的声音很小,秦月朗把它拿到程亦涵的耳朵边,在细微的电流声里,程亦涵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和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我只想问问您,矛和盾的承诺是否有效?”

    “有效。”

    “江扬已经走到了最难的时候,我想帮他。”

    “如何?”

    “江扬做不到的,我来替他。”

    一阵沉默。

    “你已经想好了江扬做不到什么,对吗?”

    “是,我很清楚。”

    “那就去做。矛足够锋利,我相信,盾足够坚韧,也请你相信。”

    “可是……”

    “有顾虑?”

    “是,可能会……呃……彼此伤害。”

    “你们彼此相爱吗?”

    “当然。”

    “那为什么惧怕伤害?”

    “迪卡斯这次……”

    “错了,儿子。你不是一个会把一种错犯两次的人。”

    “我只是怕无可挽回。毕竟我爱他。”

    又是一阵沉默。

    “有的方面,我比你了解江扬。相信他。”

    “好,我会带着完全的信任去做。您的,江扬的。”

    程亦涵保持着迷茫的姿态。秦月朗把录音笔关掉,一字一句:“不许告诉江扬。”程亦涵抿了一下唇,慌慌张张地跑到窗口拧开闩,一阵冷风透进来,秦月朗自然地找了个吹不到的角落坐着。程亦涵站在那里深呼吸,把冷空气吸进肺里,再吐出温暖的二氧化碳,他觉得自己就像医学院的的大型化学试验仪器,把含混的变成清晰的,把复杂的变成简单的。

    “儿子?”他难以置信地转过来,两步走到秦月朗身边,“元帅和苏朝宇?”

    秦月朗只是点头。

    “世界真是乱了。”程亦涵从桌子上抓起一只大笔记本,居高临下地站在边境基地副总参谋长秦月朗上校面前,坚定地说:“我什么都听见了,我会告诉江扬中将,我是他的副官。”

    “程亦涵!”秦月朗忽而厉色,让程亦涵吓了一跳。论辈分,秦月朗也是程亦涵的“小舅舅”,年长不说,经历多,行事作风上更稳妥凌厉,虽然程亦涵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一副官,但是军衔确实低一级,尤其他知道,秦月朗这个人虽然看起来风流不羁,十足纨绔子弟的模样,但实际做起事情来却容不得一丝玩笑和马虎,如今把自己连名带姓地叫出来,更是有几分“勒令”的意味,让人不能不听了。

    秦月朗正色:“这段录音是昨天下午,我看着苏朝宇打给元帅的。苏朝宇指控江扬,算是元帅授权的行动。”

    “太荒唐了!”程亦涵大皱眉头,“江扬的家法怎么可以……”

    “没有苏朝宇,江扬无法自救。”

    “既然对方要咬苏朝宇是嫡系,那么江扬中将完全可以逐渐缩小苏朝宇少校的职权,然后……”程亦涵翻开大本子,然后突然愣了一下。秦月朗的嘴角勾了勾,算是笑。

    程亦涵打了个寒战,却不愿意关窗:“确实,江扬做不到。”

    秦月朗笑意更盛。

    “我怀疑苏朝宇的情绪。”

    “怎么讲?”

    程亦涵轻轻哼笑一声:“苏朝宇为什么找你?为什么被元帅称为‘儿子’?推溯回去,你为什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到基地?”

    秦月朗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戈壁石的小盒子,弹开盖,里面是整整齐齐半盒咖啡含片,他示意程亦涵尝尝,对方却因为事态严重而越发对这种小动作产生了反感,根本不表示什么,于是秦月朗从容又得体地自己含了一片,把玩着它:“你觉得江家利用了苏朝宇。”

    “是。”程亦涵回答得底气不足。很明显,他相信江扬对苏朝宇的爱,却不能相信贵族家庭在利益得失和感情选择上的倾斜度。

    秦月朗无奈地耸肩:“苏朝宇自愿去,他知道江扬永远没法主动屏蔽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因此,必须是他先走出这一步。只是……”秦月朗苦笑:“这一招,就连元帅和第四军那边也会跌掉眼镜。苏朝宇的办法彻底而果决,但是我不得不说,苏朝宇对自己够狠,这种事,若不是他爱江扬,若不是他个性如此,仍谁也做不来。”

    程亦涵正对风口,寒气让他哆嗦,让他清醒,让他冷漠。他仔细揣摩了一阵子,明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和地位,终于让步:“瞒到何时?”

    “走一步看一步。”秦月朗站起来,“我不准备让更多人知道了。”

    程亦涵咬牙:“您这招,不逊于苏朝宇。”

    “这是亲外甥,这种谎言会换来一世平安。”秦月朗主动关了窗子,然后紧紧拥抱了程亦涵已经吹得冷透的身体,“你若内心不安,只需要想着‘红茶戒指’那件事就好。”说完,竟没事一样走出去。

    程亦涵软在沙发里,攥住他的备忘录,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想,作为一个好兄弟,他应该冲过去告诉江扬真相,告诉他,苏朝宇那么爱他;但是,作为一个副官,他知道泄露真相意味着什么,他应该闭嘴,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期待圆满的结局。程亦涵闭上眼睛。

    在他还没出生前,布津帝国的贵族势力经历了一次大洗牌。大型宴会上,大贵族之一的少年家主向当时在位的一位法王的女儿示爱,将白金戒指放在对方的红茶杯子里。阴差阳错,女孩儿非但没有因为红唇触碰到定情物而欣喜,反而在宴会后不久就离奇地死了。本来一件刑事案,却因为牵扯多方势力纠葛而变成了互相倾轧的绝佳方式,斗争之惨烈让人不忍复述。少年家主一方落败,没人敢让他们死,只是从此再也不能抬头,于是有一天,少年的父亲亲自煮了一锅海鲜和家人共进,当天晚上,警察从别墅里收走了21具尸体,从60岁,到4岁,他们脸上带着幸福的笑,为远离了比死还痛苦的人间地狱。

    程亦涵他们从小就知道这个故事,无论大人讲述的版本如何,结论总是一致的。在如苏朝宇、林砚臣这些百姓的孩子都读着寓言和童话长大的时候,程亦涵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是步步为营和如履薄冰。此刻,程亦涵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忽然觉得无助。

    为什么……江扬刚才连问了两次,现在,程亦涵也在问自己,为什么非要你死我活,为什么?

    隔壁办公室里,像是呼应一般,传来了江扬砸东西的声音。程亦涵努力说服自己平静情绪,勇敢地站起来:为了那些眼前的和手里的幸福时光,好好活下去,竭尽全力。

    46(蓝与黑)

    与此同时,远在首都的江元帅接到了密报,说江扬陷入新一轮危机,需要请示解决方法。江瀚韬确实没想到苏朝宇的动作这么快,不动声色地接过简报看了一眼,手腕却轻轻一抖。

    明晰而凶狠的伤痕排列在苏朝宇的臀腿上,军医的验伤报告表明这是设计好的打击过程,苏朝宇的字迹略显凌乱,但是能看出他清晰的逻辑和义愤的语气,他状告江扬身为长官滥施刑罚,条理分明事由确凿,他说自己再也忍不了了,要将这个道貌岸然的“好长官”的真面目公布于天下。

    江瀚韬元帅尴尬地揉了揉太阳穴。苏朝宇!他短叹,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对自己如此决绝?你这样爱着我的大儿子,肯在冰封的局面里走最难的第一步,可是……他把报告重新阅读了一遍,心中感慨无限:你对江家有多少信任,你真的以为,这是直通幸福的飞船吗?

    他听见卢立本在外面整队,看见自己的实习小秘书正在玻璃隔挡后面鸡啄米似地点头听总助理训斥,他手机有大儿子的号码在屏幕上随时可以呼出,甚至,他知道现在苏朝宇应该就在隔壁办公楼的证人监护休息室里盘算下一步行动,可是江元帅只是望着桌上江铭学着种的迷你盆栽——这点上,女儿和自己年轻的时候那么像——他平静了片刻就摁下了呼叫铃:“双份咖啡,谢谢。”

    而在第四军最高指挥官彭燕戎那里,苏朝宇的这份诉状就显得非常棘手了。齐音站在阳光明媚的房间里,却能感受到对面坐着的自己的上司那种风雨欲来的冰冷。

    “这是苏朝宇和你商量好的计策吗?”

    “不是,长官。”齐音苦笑,“下官从未有过类似的设想。下官本打算……”

    “够了!”彭燕戎的脸上固执地挂着礼节性的微笑,但是钢笔尖却点在苏朝宇的签名上,墨水汩汩而出,在纸纤维里渐渐渗透弥漫。齐音看看他的上司,又看看窗外,再看他的上司——两人的目光终于碰在一处。

    那是多年以来的默契和信任,即使彭燕戎始终倨傲,齐音依然恪守一个下属的本分,他目不转睛地读取对方的含义,然后思考了一下才说:“江扬势必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现在想要苏朝宇为时不晚,只是纳斯那边……”他缓缓地勾了一下嘴角,却丝毫笑不出来,“苏朝宇和江扬撕破了脸,后果很微妙。”

    彭燕戎看着那些照片,不断翻读苏朝宇的诉状复印件足足有十分钟,之后,他从抽屉里拈出一张湿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手指,新鲜打印出来的纸面上的油墨渗进指纹那些凹陷里,他觉得很脏。齐音站得笔直,比那些军校刚毕业的孩子还要挺拔,他对军人有种天生的敬畏和崇拜,直到自己成了军人才知道,挺拔里的眼泪和骄人背后的血腥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他已经位居中将,此刻只想给彭燕戎找到一个足够勇猛智慧的接班人,然后远离市中心,在风景区附近买一套小公寓,和小区里那些真正的老哥们老姐妹们,听听曲子,聊聊天。

    彭燕戎擦干净了手指便拉开抽屉,里面是两个文件夹,左边的是蓝色,右边的是黑色,他把手指放在黑色那个上面。

    齐音开口:“长官,下官想去和苏朝宇少校谈谈,同时也请您尽快督派第二批调查员,我们需要这个帮助。”

    彭燕戎哼笑:“有什么好谈?”

    齐音被堵得尴尬,但他已经习惯了:“明天,江扬会参加听证,之前下官想知道苏朝宇的深浅。”

    “偏偏是他!你离开这里之前,为什么偏偏要把我最讨厌的人最得力的助手留下?”

    齐音一震,不自觉地动了动唇却没有任何词汇跳出来。

    彭燕戎的两只手都放在抽屉里,左手边是蓝色的文件夹,温暖;右边是黑色那个,冰冷。他的手各自贴着它们,心里却颇不平静。

    “这是全才和将才,长官。”齐音在那个瞬间觉得很累,他很想坐下。

    彭燕戎看见一只秋天的飞虫无力地落在苏朝宇那份文件上。他讨厌这类不打招呼就进门的客人,但是,他的手刚刚擦干净,还握着文件夹,他不想动。于是,齐音在说了一些话却没得到回答之后终于讪讪地退了半步:“下官告退。”

    “等等。”彭燕戎盯着他的眼睛瞧,齐音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沉静莫测。彭燕戎右手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终于,拿出左边那个蓝色的文件夹:“纳斯那边的事情,你不用再管了。”

    “长官?”齐音难以置信。

    “已经是决定了。”彭燕戎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情来,说是面无表情并不恰当,那是冷峻后面淡淡的苦涩和莫大的绝望,甚至,他加了半句:“若你弄来了苏朝宇,就让他去管。”

    齐音迈着有力的步子走出办公室,反手锁门的那一秒,他脚腕软了一下。蓝色的文件夹里只有好多正式意义上的公文和明面上遮遮掩掩的幌子,他夹着这个蓝色的文件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去,一路上目不斜视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传说蓝色是自然界色系里变化最多的色彩,果然。

    苏朝宇昨晚被秦月朗慌张送上了飞机以后,就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一来是伤疼得厉害,二则因为他担心这种程度的“背叛”会让江扬,这个年轻的基地指挥官、自己的爱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家法是隐秘的,是江扬和苏朝宇交流的最初方式,尽管令人憎恶也略显霸道,但是不到迫不得已,苏朝宇从来不把这件事情向外乱说——告诉齐音那次是拯救了私闯迪卡斯这件事本身,而这次,苏朝宇自己都不确定,此行为本身对局势到底有多大的助益。

    尽管,江元帅很明白地说了:“有的方面,我比你了解江扬。”

    尽管,秦月朗更严厉地说了:“这是不能输的游戏,让我不厚道地问一句,如果分手可以让江扬健康快乐的活着,你怎么办?”

    苏朝宇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在空旷机场的夜风里,清晰出口却又被吹散飘开:“那就分手。”

    空乘好几次注意到了军装的苏朝宇在座位上一头冷汗,不时递过来毛巾,而苏朝宇只是一次次要求添咖啡,纸杯在小桌板上摞了高高一叠。他降落的时候,首都机场已经是晨光荡漾,各色赶早会场的商人拖着黑色的公务箱来来去去,高跟鞋的小秘书穿着职业装跟在身后,也有手捧指南的旅游者蜷在大厅里休息,快餐店的油炸食物飘散出千篇一律的香气。只有苏朝宇看来单薄,一身低调的军装,一只公文夹,没有行李,甚至没有花花绿绿的各种消费卡。他摸出一直随身多年的黑色皮夹,在冗长的队尾站定,却很快排到了柜面,服务生背后有一对白色的天使翅膀,职业性地微笑、橘色的眼影都那么新鲜:“先生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苏朝宇很饿,可是他说:“咖啡外带,不加糖奶。”

    他捧着大杯的咖啡坐在出租车后座上,不顾烫,大口喝。

    有一个声音说:“你是我唯一的翅膀。”

    苏朝宇使劲摇头。司机从后视镜里怀疑地看着,若是一个吃多了违禁药品的坐在车上,吐得一塌糊涂还是消失,万一死了的话……

    这次换了一个坚定熟悉的声音,江扬说:“生死相随。”

    苏朝宇的眼泪滚滚而下。

    当天上午,若不是因为站在首都军事委员会下属的风纪检查组专用办公室里,苏朝宇一定觉得自己要被强暴了。虽然写诉状的时候,苏朝宇已经被勒令脱掉裤子,拍摄那些伤痕作为证据,但是此刻,面对一个冰冷空旷的房间和一个手术台样的东西,苏朝宇仍然觉得非常难受,自己是来告状的,不是来做小丑的。

    按照规定,今天上午会有一个专门负责此类案件的官员和本周任职风纪检查组执行理事的至少6名军官一起先对苏朝宇做调查,然而,这种调查的第一步就是核对事件真实有效,此后才会给被告——或者按照风纪检查组的专用名词“当事另一方”发听证通知。

    两名军医指挥苏朝宇脱掉裤子伏在类似手术台的平台上,然后用束缚带在一定程度上固定了他的手脚,尽管身上盖着一床军绿色的毯子遮掩,但是苏朝宇对自己的臀腿暴露在陌生人面前仍然相当抵触,就连两个军医在取样化验时候的窃窃私语就足够让他难堪到脸红了。

    如果事件严重到需要多名医师判定结果的话,那么,参与听证的诸多军官成员是要一一检查判定报告的,像苏朝宇这样仅仅是被打到淤血的情况,大家本来是读读报告就算了,没人愿意去行使这种该死的监督权力,免得被受苦的小兵抓住裤脚哭诉。但是今天的情况不同,当军医宣布完结果,主持会议的军官说“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去调查实际情况”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同时站起来要走进房间去——毕竟,这是江扬的杰作,没人不想看。

    德高望重的江元帅的长子被人状告殴打虐待下属;江扬中将和爱将反目成仇;昔日海神殿英雄,却有令人难以言说的辛酸过往……每一条都可以成为军事、八卦、综合、时事、人物等各种报纸杂志电视节目的头条消息。当他们看见安静地伏在台子上的苏朝宇的时候,每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四条分明的伤痕都隆起了老高,淤血呈现紫色,有一条伤被浅浅割破了表皮取了抽样做检查,伤痕的间距合理,都打在不要紧的部位,因此可以证明是有预谋的,而且被害人当时一定很老实,否则痕迹怎么会如此平整竖直。

    有几个军官已经红着脸退了出去,慌张在自己的那份意见书上签下同意,剩下的一些人则半带好奇半带看热闹地留下,军医用平板的声调现场解释着相关的细节,每次不小心戳到苏朝宇的伤处,都让他疼得颤抖。

    海蓝色头发的少校静静地伏在那里,被单遮住了让他脸红的身体,但是整个调查过程却让他的心绪的外衣被剥得一干二净。彻头彻尾地不尊重和屈辱让苏朝宇觉得在这间房里的每一秒都被老神仙无限制地延长了,他忽然很想听见江扬的声音,期待那个琥珀色眼眸的年轻人会大踏步走进来,用身体挡住所有令苏朝宇觉得难堪的裸露,然后把这些军官微笑着一一呵斥出去。

    苏朝宇绝望地苦笑。

    他的江扬不会这样做了。这次状告,对江扬来说,是最彻底的背叛,尽管秦月朗上飞机前说“放心”,尽管江元帅始终强调“信任”,但是苏朝宇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是绝世名瓷,即使碎了再粘,也将永远带着那道会痛的伤疤,再也不美丽,再也没价值。

    可是,谁能保证江扬不会伤心?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就是害怕江扬做不到彻底放手而不得已进行的步骤——既然他能违规去迪卡斯边境接应自己,就一定会在这场风波里第一个站出来护住自己——第四军是聪明的,这是江扬永远的软肋。

    苏朝宇,苏朝宇!是江扬在连着叫他的名字,嘴角若隐若现的笑,眨眨琥珀色的眼睛。苏朝宇深呼吸,被缚着的手紧紧攥拳:江扬,江扬!我一直爱你。

    突然,一阵剧痛袭来,苏朝宇痛呼出声。

    有人温柔地掐了他的伤痕,臀上那条,用大拇指和中指。苏朝宇惊恐地回头,伪装胆怯地叫了一声:“长官?”

    房间里已经只剩他一人,军医冷眼一瞥,就势出门。

    苏朝宇没法完全转过身来,于是只看见身后的军官有一副笨拙的黑框眼镜,度数却很深,下巴三角区部位是细细的胡茬。那人象征性地问了几句“疼不疼”之类的话,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滑进苏朝宇的两股之间。

    一阵颤抖,从头到脚,苏朝宇万念俱灰,觉得异常恶心,若不是为了遵守许给江元帅的诺言,他发誓自己会跳起来把这个人揍到没有力气动手指。大约是肌肉的颤动让对方更加放肆,那人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苏朝宇的臀部,然后捏起来一拧——冷汗立刻下来,苏朝宇觉得自己一定嚎得很难听,也正是这个叫声吓到了试图猥亵他的军官,那人慌张退了出去,临走前附在苏朝宇耳畔说:“很不错。”

    苏朝宇真的快要吐了,喝了太多咖啡,又没吃什么东西,想到刚才的那些触碰他就觉得身上一阵发冷,鸡皮疙瘩一层层冒起来。没多久,军医走进来解开他,给他开了很好的药膏和免费的医疗卡,苏朝宇发现自己的手指冰冷,手腕也在颤抖,越是想快点穿好衣服却越是做不到,军医依旧是冷冷地瞥一眼,轻笑:“你不是第一个。”

    苏朝宇十指交叉紧紧扣在一起,抵在墙上。雪白的墙上,苏朝宇看见江扬琥珀色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眸。

    江扬,江扬!

    他在心里轻轻呼唤。

    我一直爱你。

    江扬到达首都之后,直接回了元帅府。代理总参谋长的秦月朗留守,还以“熟悉基地日常事务”为名,扣下了程亦涵帮忙。林砚臣仍然被若干调查员密切监视着,因此随行的只有凌寒。

    回到家的时候刚刚过了晚饭时间,勤务兵们早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养胃粥和清淡的小菜,江扬吃得心平气和——他已经冷静下来,并且说服自己相信这件事一定有不得已的内幕,因此想回家问问。没想到父母带着江铭去了王室的宴会,大概要深夜才能回来。

    “哥?”江扬的弟弟江立回来了。他比前两年长高了不少,现在只比哥哥矮一点,动作敏捷而优雅,举手投足间,已经隐有王者之风。

    江扬打量着西服革履的弟弟,不厚道地笑起来:“万能的狐狸宝宝也有加班的一天,哈哈。”

    江立哼了一声,就准备上楼去换衣服,江扬叫住他:“吃了晚饭没有?我叫人给你做?”

    江立已经三步两步地冲上了楼梯,探头回答:“不用了,我有约会,马上就要出去。”

    果然片刻便换了衣服出来,他摘掉了白天伪装成熟用的金边平光镜,换上了牛仔裤和长袖t恤,背着网球拍,看上去就像个大学生:“我去帝大,可能晚点回来。”

    江扬皱眉,放下筷子挡在门口:“去找苏暮宇?”

    江立舔着嘴唇笑:“去运动,免得发胖。”说着就要从哥哥身边钻出去。

    江扬的搏击水准比弟弟高了太多,轻轻一扭一拽,就把弟弟按在了墙上:“咱家的政策,向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江立假装叫的很夸张,但勤务兵们都知道是两位少爷在闹着玩,都躲了,于是在身体上显然处于劣势的弟弟只能投降:“苏暮宇毕竟特殊,跟班上的同学亲近不起来,我也是帝大出身,算来是他们的学长,组织些比赛联络感情而已,你不要担心过度了。”

    江扬用胳膊勾着弟弟的脖子,在他耳边说:“喂,你能不能送苏暮宇回家去住,顺便……”

    江立何等聪明,早已听出了弦外之音:“你和苏朝宇师兄吵架了?他气得跑回首都来了?不会吧?”

    江扬沉沉地叹了口气,放开江立,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你务必去他们家看看,若是苏朝宇在,立刻稳住他们,我立刻就到。”

    江立愉快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不过结果似乎显而易见。哥,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的确。”江扬走到庭院里去,秋夜寒,树梢上挂着一弯下弦月,天空里有一些紫灰色的云,“苏暮宇既然没有取消约定的聚会,自然说明苏朝宇没有回家。今时今日,他怎么回去?”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团白雾袅袅地散开。

    江立站在落地玻璃后面看着他哥哥落寞的背影,暗暗觉得有些悲伤,他三步两步跳出去:“我还是过去瞧瞧,让你放心。”

    “早点回来。”江扬用哥哥的语气嘱咐,却无可奈何地发现,弟弟的身高已经不是过去那样可以随意揉头的了,他只能拍了拍他的背,江立发动车子,转眼就离开了。

    江扬又站了一会儿,凌寒发来消息:“有尾巴,请午夜罗密欧好好休息,以图明日。”

    乌云遮住下弦月,冷风袭人,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江扬站着不动,他强迫自己直视那种刻骨的恐惧和绝望,强迫自己习惯被魔鬼暗中窥视的感觉,他知道本能应该是退却逃走,可是他必须像钉子一样站在这里,张开双臂,身后是程亦涵、凌寒、林砚臣、慕昭白、任海鹏,是整个基地,是六万官兵,还有他们的亲人、孩子。江扬深深呼吸,他疼得发抖又冷极了,此时此刻,他只想知道,我的朝宇,你在哪里,你会一直握着我的手,跟我一起守护这一切,是吗?

    昏暗的街道上忽然亮起橙黄色的温暖光芒,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门口,接到小儿子电话因而从宴会中提前脱身的江瀚韬元帅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阶前,一把揽住了江扬僵硬的身体:“儿子!”

    江扬冻得说不出话来:“爸爸……我……”他咬住嘴唇,用力回抱。

    “不管是为了什么,我要苏朝宇没事。”

    一字一句,清晰如同刀刻。

    “你没事,他就一定没事,信我,也信你自己,我的儿子。”

    47(江立)

    苏朝宇刚刚回到招待所房间里,过去的几个小时,他在军纪委员会的特别办公室里,接受了一系列关于“事件真实性”的细节提问,只差没用测谎仪。整个过程仍然屈辱难堪,苏朝宇被迫看着投影屏幕里自己各个角度的臀腿,回答各种各样的细节性问题。不仅精神上饱受摧残,身体上也十分难过——保持军人的姿态坐在硬木的方凳上这件事本身,就让他痛得冷汗湿透了前后衬衣。

    他不想回家,所以就在最高军事委员会大楼旁边找了个招待所,独自要了个标准间。从早到晚,苏朝宇胃里只有早晨喝的几杯咖啡,早已饿得没有知觉,当下他便打电话叫外卖,自己草草洗了个澡,便伏在床上休息。

    床单很干净,被子软软的相当舒服,苏朝宇又累又饿,一时不由有些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间听到敲门的声音,他想起自己叫了外卖,便强撑着起来开门。

    穿着餐馆外送服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摞餐盒,苏朝宇睡眼朦胧地翻零钱的时候,那人已经敏捷地闪身进来,并且扣上了门。

    苏朝宇一下子警醒过来,他反手一掠一扭,就将那个人按在门板上,他头上的棒球帽掉在地上,露出一头琥珀色的卷发。

    江立低声坏笑:“你和我哥真是两口子,连扭住我的动作都一样,很疼哪。”

    苏朝宇连忙放开他,吃惊、欣喜却又觉得有种淡淡的失落——不是江扬呢。他随即又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羞愧,于是苦笑:此时此地,怎么会是他呢?

    江立自顾走到餐桌旁边,把餐盒一一打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地摆满了一桌子:“我家厨师最擅长的鸡蛋灌饼和鲜肉小馄饨,苏暮宇做的人参鸡汤和排骨炒年糕,我来的时候,顺手又打包了一份对面街满记的杨枝甘露给你当点心。”

    苏朝宇饿极了,当下并不客气,掰开筷子便吃。江立盯着他看了一阵子,那双能令人从头寒到脚的翡翠色眼眸对苏朝宇没有造成任何困扰,狐狸宝宝在心里叹了口气,站起来拉上窗帘,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各个角落,再次确认了房间内没有任何窃听设备,才重新坐在床上,看着苏朝宇说:“我真是越来越崇拜你了,苏朝宇师兄。”

    苏朝宇嘎吱嘎吱地嚼着酥脆的鸡蛋灌饼,时不时停下来喝一两口鸡汤,闻言只是挑眉看了看江立,并没有说话。

    “能同时震住老爸,让老哥失了镇静的人,除了你以外,真的没有第二个人。”江立托着腮帮,忽闪着大眼睛,看上去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这回过来,是爸爸的意思,苏暮宇那边我什么都没说,哥哥也不知道。”

    苏朝宇的筷子一顿,凝视着碗里的一只小馄饨,声音飘缈:“江扬……还好吗?我……我很担心他的胃。”

    “他是战斗机飞行员的身体底子,晚上飞回来的,家里已经提前备了适合他吃的养胃粥,现在大概已经睡下了吧?你不用担心他。”江立摆摆手,“爸爸让我过来,想让我跟你说,谢谢,还有,对不起。”

    苏朝宇正在吃第六只鸡蛋灌饼,鸡汤已经喝完了大半,他侧头看了看江立,低头一笑:“我也想说对不起哪。”

    “这个牺牲太大,这份情意太深,爸爸说,他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也让你放心,无论事情发展到何种地步,都有他和整个江家为你承担。”江立忠实传达完,忍不住问,“苏朝宇师兄,我很想问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嗯?”苏朝宇舔着嘴唇咽下最后一只皮薄馅美的小馄饨,又去进攻软糯的年糕和炸得金黄喷香的排骨。

    “大概的事情我知道,如果只是为了不被认定为我哥的嫡系,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江立揉揉眉头,“退一万步,如果江家控制不住舆论和媒体,这件事会影响你的一生。”

    “我做事一向太绝,这是我最致命的缺陷和最有力的武器。”苏朝宇不知道应该情人的弟弟知道多少,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透露更多的内容,埋着头说的,都是些含混的话,“大概给江扬带来的麻烦多过助益,实在是无可奈何。”

    江立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苏朝宇吃完,又倒了杯茶递了过去,然后掏出一支华美的怀表,用指甲有节奏地敲着它的外壳:“这是刻意的疏远,半强迫的,但你知道我哥一定会反抗,所以就出了最狠的一招。苏朝宇师兄,你在害怕。”

    苏朝宇猛然望向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江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他茶色的平光镜,手腕一翻,那只怀表以钟摆的速率在眼前摇荡,单调的振幅,单调而有节奏的声音,还有他那双勾魂夺魄的翡翠色眼眸,以及,嘴角那,跟江扬一模一样的,微笑。

    苏朝宇看着他:“是,我很怕,因为……这次……这次跟以往不一样,我的行为,触及了我们之间最柔软也最敏感的角落。”

    江立的声音舒缓优美,如果闭上眼睛听的话,跟江扬并没有太大的差异:“为什么?”

    苏朝宇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该不该吐露实情,暮秋,寒夜的气息被牢牢的关在窗外,他刚刚享受了热水澡和美味的晚餐,疲惫被一一妥帖地烫平,苏朝宇觉得舒服、放松。

    江立静静地等着,他如同一只壁炉前的猫,温和,柔软,善解人意,身上没有一丝攻击性,反而显得那么熟悉,白麝香和桂木的清香在空气里微微流动,苏朝宇闭上眼睛,缓缓开口:“我想,这次行动,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开端。”

    江立知道,被压抑的感情和心事需要适时的施放,他很高兴能有这样良好的沟通开始,他微微一笑:“这是决定,还是意愿?”

    苏朝宇没有说话,江立等着,钟摆的节奏慢下来,只有指针不知疲倦地响着,他放缓呼吸,引导苏朝宇和自己慢慢同步。

    隔了片刻,苏朝宇终于回答:“我不知道。”

    江立知道这是实话,他并不着急,只是用心地去感受苏朝宇的呼吸和心跳:“我明白。你这样一个人,如果出手,永远不会是因为任性或者冲动,你没有必胜的策略,还是你不知道是否应该去?”

    苏朝宇手里的茶杯仍然温暖,他想了片刻才说:“我不知道纳斯的陆家是怎样一个家族,我也不知道小奕如今的生活怎样,但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扬陷入这个没有退路的死局。”

    “拼到这个地步,某种程度上,算是决定了选择?”江立心思细密玲珑,早已明白了苏朝宇的心思。

    苏朝宇勾起嘴角:“怎么会呢?再过些年你就会知道,对于爱过的人,女人也许会报复,可是男人……男人一辈子都会愿意帮她。”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想到了他和庄奕那些过去的日子,想到了他和江扬也许会有的幸福,他觉得悲伤,微微笑着,叹了口气。

    江立按上怀表的盖子,把它收回口袋里,翡翠色的眼睛里闪着温润的光:“因此,你不能决定?”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愿意伤害她,同样,就算是拼上性命和幸福,我也要江扬安然无恙。”

    江立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来给苏朝宇倒茶,苏朝宇睁开眼睛看着他,微微一笑:“为什么不问下去了?”

    “我已经知道了我所有需要知道的事情。”江立坦然回答。

    “心理引导甚至还没开始。可是我知道,如果你开始,我无法抗拒。”苏朝宇宝石般璀璨的蓝眼睛里精光流动,“你会放心吗?”

    “我从来没有不放心。”江立坐在他的对面,微微勾起嘴角,果然是跟江扬一样的笑容,一样的声音,甚至连语气都那么相像,“爸爸和哥哥也一样,我会来到这里,只是希望给你一个释放压力的出口,只是希望跟你聊聊——这些日子,恐怕你的压力,比我们所有人更沉重,是吗?”

    苏朝宇不说话。

    江立接着说:“我哥哥有一种他自己的调解方式,理论上说,就是无视人类正常的心理防御,实践上说,就是他会以第三者的视角,来面对自己身边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尤其是坏事——那些已经发生或者即将发生的、让人感到尴尬、屈辱、焦虑的事情。大多数人会下意识的逃避、压抑,或者把消极情绪转移到其它的人和事上去,但是我哥选择直视。这是指挥官需要的,所以他总能在绝境里爆发出超人的力量,从而保护所有的部下、家人和朋友。”

    苏朝宇专心地听着,相爱多年,他了解江扬,知道江立说的是事实,只是常常被崇敬着指挥官的人们所忽略。

    “就像饿的时候我们会想吃东西,摔倒了会下次绕过障碍一样,被我哥彻底摒弃的逃避和压抑只是一种人体的适应性机制,是心灵的免疫系统。”江立接着说,“过去我只说,这是不正常的,但是我现在不得不说,如果这种状况继续加剧,他会比我们更容易失调,并因此受到严重的伤害。”

    “你是在劝我放弃?”

    “我知道这不可能,不过还是要来试一下。”江立笑得很忧伤,透过茶色的护目镜,他看起来与江扬那么相似,苏朝宇忍不住想安慰他,想跟他说:“好。”

    “如果要用你的牺牲来换取江家和哥哥的安全,还在这里的人,会永远得不到幸福。”江立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某种程度而言,这超出了你的责任。”

    苏朝宇只是傲然微笑:“我愿意。”

    江立一震:“你也有一种特别的心理防御机制,不是逃避不是压抑,而是无限的放大危机。无论敌人如何强大,只要有一丝微渺的希望,你就不会放弃,是吗?”

    苏朝宇看着他的背影,终于说:“是,我不知道如何能帮助江扬度过眼前的危机,又不伤害庄奕,可是……”

    江立望着他。

    “我已经决定了。”苏朝宇努力撑起来起来,郑重地说,“谢谢你。我不是一个殉道者,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我……”

    他的声音和神情都变得很温柔,他一字一句地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选择相信江扬,相信自己……是被他深深爱着的、另一半的生命。”

    江立摘下茶色眼镜,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样,任何时候,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请一定要联系我。”说着他走到苏朝宇身边,张开手臂拥抱了他,江立微微一笑,低声地叫:“哥。”

    苏朝宇觉得温暖,他知道这是真心实意的拥抱和承诺,来自家人,任何时候,都会如今夜一样,带给他满足和幸福的感觉。

    江立戴上棒球帽,礼貌地告辞,苏朝宇站在窗口,看见元帅和首相的次子在暮秋的夜里,哈着气暖手,骑上一辆快餐店的外卖自行车消失在街口。推心置腹的谈话确实消解了心头的犹豫和压力,苏朝宇把自己裹进被子,很快就睡着,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江立打着哈欠从楼上飞奔下来,西服革履,金丝边框的平光镜,却毫无形象地跑到餐桌前灌下一大杯鲜橙汁,用保鲜袋装了几只生煎包子就冲出门,江元帅对小儿子这种看上去相当没有风度的行为视而不见,转而对看似镇静喝粥的大儿子说:“想好了?”

    江扬不说话,只是平静地吃饱,然后站起来回房换衣服:“爸爸,不管这件事是谁的主意,我希望您能答应我,别把苏朝宇扯进来,可以吗?”

    江元帅长长地叹了口气:“相信我,儿子,我不知道苏朝宇会出这么狠的招。”

    江扬深深吸了一口早晨弥漫着烤面包香气的空气,然后问:“好,我相信您,怎么办?”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军纪委员会那里,你只需要去走个过场。但是……”江元帅站起来跟着江扬走进他的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江扬已经脱下了晨练的运动服,蜜色肌肤包裹着健美的肌肉,看上去如同在发光。他看了父亲一眼,飞快地穿上烫好的衬衫,然后说:“您看来很满意这个结果?”

    江元帅听出话里的不悦,却毫不为忤,走过来帮江扬整理军服的肩章:“他知道你的困境,你也知道,这种时刻,疏远也是一种保护。”

    江扬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他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恍惚间,他感受到了近乎疯狂的思念和心疼:“我怎么舍得?”

    江元帅轻抚他的后背:“儿子,你知道怎么做,是不是?”

    江扬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像个孩子般无助。江瀚韬在心里叹气,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他的身后。

    忽然有人敲门,江元帅说“进来”之后,卢立本走进来,把一个密封的文件夹递给江元帅,便敬礼离开。江元帅当着江扬的面拆开,里面是打着“机密”字样的文件和照片——关于苏朝宇诉讼的一切。

    江扬看到他的苏朝宇,以一种屈辱无助的姿势伏在检查台上,看到臀腿的伤痕、私密的部位被用特写的方式展现在照片上,江扬看到那些刁钻的问题,以毫不尊重的态度,肆意地挖掘着不能启齿的细节——他能想到苏朝宇遭受的一切,他攥紧了拳头,一下就砸碎了穿衣镜。

    玻璃的碎屑覆水难收地撒落在地板上,江扬坚强如山的身躯软了下去,他蹲在地上,额头抵着墙壁,低声地说:“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能!”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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