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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绚烂英豪终极篇 作者:醉雨倾城

    正文 第44节

    绚烂英豪终极篇 作者:醉雨倾城

    第44节

    所有人都敬礼表示誓死完成任务,但每个人却都没有与纳斯战斗时那样的紧张感,尤其是卢立本、周星和他们带的江家的亲卫队员,对他们来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太熟悉,这是他们的家。

    包括江扬在内,谁也不知道,悲剧正要悄悄降临。

    攻占元帅府的行动比想象中更顺利,卢立本带人从後面翻墙进入元帅府的时候,两个点射就干掉了在後院巡视的敌方队员。风雨交加的晚上,装了消音器的枪声几乎不可辨别,接著,他们用缴获的通讯器通知前面部队过来增援。在敌方乱成一团的时候,小心翼翼绕过监控镜头进入元帅府的z小队成员从花坛後面、残破的队舍旁边、林荫道的梧桐树底下等最不起眼的地方杀了出来,只付出了两名队员轻伤的代价,就拿下了整个院子,甚至有七八个守军,一枪未发就被缴械控制了。

    江扬在军车里监控著战局的变化,分别褒奖了凌寒和卢立本,却又嘱咐他们:“搜索整座府邸,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身边的苏暮宇专心致志地坐在电脑前处理著各种战报和消息,外面的枪声让他有点紧张——无论是周星或者卢立本或者凌寒,都是他认识并且当成朋友的人——他忍不住松开领口的扣子,又把军帽摘下来扔在一边。

    江扬想要再嘱咐凌寒几句,却被司职通讯的孟帆打断:“长官,苏朝宇上校的加密通讯。”小混蛋的声音听起来那麽神采飞扬:“一切顺利,亲爱的长官,已经有四个防空设施里的负责人愿意为我们服务,我们正去第五个。”江扬刚夸了他两句,忽然有山崩地裂的爆炸声传了过来,他们乘的改装过的防弹军车都仿佛颤抖了一下。江扬立刻挂断通讯,打开监视器查看,可是那屏幕里却只有一片灰暗的噪点。

    凌寒的惊叫和风雨声一起传到这个孤岛般的临时指挥中心,一直端著枪警戒的周星跳起来,头撞在车棚顶部的钢梁上,咚的一声,却浑然不觉得疼。孟帆惊魂未定,开始玩命呼叫深入元帅府的卢立本和凌寒,前者很快接听:“一切正常,已经开始排查其他可疑地点及物品。”

    後者却隔了很久才能接通,巨大的干扰音说明爆炸几乎损坏了通讯器,风雨声中,江扬听到凌寒一声嘶哑的哽咽。

    江扬只来得及说一句话:“小心狙击手……”那饱受蹂躏的通讯终端就死一样沉寂下去。军车里的所有人面面相觑,没人知道发生了什麽,只有同样听到爆炸声却被挂断了通讯的苏朝宇不屈不挠地往这里拨著电话,一定要问究竟,苏暮宇只能接起来,悄声说:“我和指挥官没事,等会儿再联络你。”

    江扬掀开厚厚的防雨布,用夜视望远镜向外看去,隔著层层的雨幕,他只看到那密密围拢的人群,一个人跪在地上,手里抱著另一个,大片温度远高於雨水的液体正汩汩流出,在江扬的望远镜里,呈现出一片明亮。他镇静地拿起防弹钢盔戴在头上,检查了一下配枪,然後拉开车门,走了出去。周星连忙挥手,带四个人跟上,端著枪把江扬围中间,目光警惕。

    那个被抱著的人有一头黑发,脸庞惨白,隔著雨雾看不清具体样貌,江扬却觉得脑子嗡了一声,几乎要倒下去。太像了!如果真的是凌寒,他不知道如何向林砚臣通知这个噩耗,不知道如何向父亲的生死兄弟凌易中将夫妻俩交代。江扬简直有种冲动想把自己揍一顿——或许闯入元帅府,从根本上就是错的,而为了这个错误埋单的,却是凌寒年轻绚烂的生命。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07

    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个过去,雨仍然很大,雨水顺著钢盔流下来,让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江扬狠狠抹了一把脸,可依然看不清那个年轻人的相貌。抱著尸体的人不是凌寒,那尸体的模样却越看越像,江扬吼身边人:“你们队长怎麽了?”

    没有人说话,一道炸雷劈天而下,天地之间似乎都是无尽的悲凉。

    不知什麽时候,苏暮宇也来了,穿著狼牙那种很大的黑色连帽雨衣,还给江扬拿了一件,但浑身都湿透了的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就跟没看见一样,只是愣在雨里。直到他看见一个黑发的影子,像匹孤狼一样从梧桐树後现身。

    常年的严酷的特工训练让凌寒总是能以一种非常轻而且高效率的方式运动,似乎完全不受雨水的影响,肩上还扛著一个不断扭动挣扎的活人。俘虏似乎比他块头更大,可是他一步一步走得那麽稳。z小队的队员们都屏住呼吸不敢动,最靠近江扬的人悄悄说:“凌队长和分队长一道查看敌情,然後就……我们只找到分队长……”

    江扬已大步迎上去,凌寒浑身是血,把俘虏狠狠扔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泥水和血的混合物才说:“遥控定点炸药,刘哲狠狠推开了我。”

    死去的那个年轻人就是曾经奉命化妆成凌寒的样子、保护徐雅慧全家的z小队分队长刘哲上尉。那场惨烈战斗中,他失去了心爱的女孩,一直满腹歉疚遗憾,现在,他竟然随她而去了。抱著刘哲的队员说:“分队长的最後一句话是:‘你来了……’”

    唇边犹有笑意,在时光彼方、黄泉尽头,来不及说爱的人一定已经重逢。

    苏暮宇默默摘下帽子,其他队员也像他一样,用这样的方式送死去的战友最後一程。

    凌寒愤怒却有节制地残忍拷打著策划这场谋杀的俘虏,一直逼问有没有其他埋伏,但那人的回答跟前面的守军一样,只说不知道。

    奉命搜查花园和游廊的护卫队报告确认安全。现在,只剩下被卓家贴著封条的主宅还没有搜过。

    江扬的身上都湿透了,静静地凝视著这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隔著厚重的雨幕,黑暗中的楼房显得那麽陌生,甚至就像是故事里那些有恶龙守护的城堡。他向前走了半步,队员们感受到他的悲伤和决心,不由自主地推开一条通路,就在江扬再向前一步的时候,枪响了。

    不是他一直担心著的前方,而是後面。子弹擦著江扬的鬓角滑过,射中了身边的梧桐树。训练有素的队员们立刻分成数组,有的包抄,有的紧紧护卫在指挥官身边。江扬回头的瞬间就看到苏暮宇向自己倒下来,他一把抄住海蓝色头发的副官,听见周星悲愤的声音:“是狙击手,在队舍里,长官。”

    被火烧得焦黑的废墟里传来打斗的声音,然後又是一声沈闷枪响。周星带著第一批z小队的队员突入大楼,江扬却已没心思观望,任由手下调配一切。江扬紧紧抱著苏暮宇,对他来说,不断流出的温热液体不仅仅是苏暮宇的血,甚至是苏朝宇的另一半生命。那双跟哥哥一样的海蓝色眼睛里都是痛苦,苏暮宇努力深呼吸:“我……我想没事,长官……嫂子……”

    跟他们一起过来的特别行动队的医疗分队长田晓萌冲过来,从弹孔割开苏暮宇的雨衣,一面麻利地止血、处理伤口一面告诉江扬:“很幸运,子弹贯穿了肩头,但没有留在伤口内部,甚至可能连骨头都没伤到,现在只需要简单的手术处理。”

    江扬这才放下心来,但苏暮宇苍白的脸庞上挂著泥水,蓝眼睛里满溢眼泪还死死咬著嘴唇的样子,却又让人忍不住难过──同样不耐疼却要硬著骨头一声不吭,真是太像他的哥哥。江扬把雨衣给他盖上,站起身来。这时,废墟里传来队员们的怒吼声和激烈的打斗声,其间有几声枪响格外刺耳,不过一切很快就平息了。两名队员压著一个瘦小的男人走出来,他穿一身很破的保洁工人的深蓝色服装,脸上有几道新鲜的抓痕,细细的眼睛里闪著疯狂而残忍的光。

    江扬几乎马上确定,这不是普通的士兵。和当年在昂雅试图杀死秦月朗、卢立本甚至自己和苏朝宇的那个管家一样,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一定是卓家的死士。

    狙击手盯著江扬,怨毒的目光如同一条马上就要死去的毒蛇,幽幽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回来的魔鬼:“你死定了,胜利必然属於主人。”他做了个咀嚼的动作,身边的队员都来不及阻止,那张迅速变得灰败的脸庞上有扭曲和不甘心的狞笑,毒蛇一样的目光凝视著正慢慢自己坐起来的苏暮宇:“若不是那畜生……只差一点……海蓝色头发的……小姐……”

    和昂雅的管家一样,狙击手死了。

    这不是江扬第一次见到这种武侠里常常出现的烈性毒药,上一次,苏朝宇卸掉对方的下巴又伸手进去掏也没有救得了吞毒药的死士。他神情忧郁地挥手示意田晓萌不用为对方的死向自己道歉,随即转头望向刚刚抓著死士的队员──那是跟周星的亲卫队员之一,经历了凌寒、苏暮宇的疑似遇险和刘哲的遇难之後,江扬不想听到任何坏消息,但不得不用伪装平静淡定的语调问:“周星少校呢?”

    那年轻人似乎还在为狙击手狰狞的死而心有余悸,微微侧过身。江扬在他身後看到正缓缓走过来的细腰长腿的人影──周星似乎抱著一个穿红色帽衫的孩子,步履沈重。想到队员们还没有突入大楼时,里面传来的枪声和打斗声,难道卓家的死士还有同夥或者人质?周星抱著谁?

    被简单处理过伤口的苏暮宇不肯回车里去,咬牙站起来,走到江扬身边。琥珀色头发的“嫂子”就用一只手扶著他,他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刚刚努力挤出的笑容就在脸上凝结了。江扬感觉到苏暮宇死死捏著自己的胳膊,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周星把贝蒂递到苏暮宇手里的时候,那小小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如果不是江扬手疾眼快抱住苏暮宇的话,刚刚死里逃生的他一定会失去控制──对他来说,贝蒂始终不仅仅是一只宠物或者一个玩物,它是那些悲凉岁月里的慰藉和陪伴,是万飞,那个苏暮宇爱了很多年的男人留下的活的记忆。

    江扬从未看到过苏暮宇如此失控──和双胞胎哥哥不一样,他习惯了内敛谨慎,无论遇到怎样的事,都可以淡定和泰然,但是在这个漆黑的雨夜,苏暮宇哭了,握著贝蒂冰凉的小爪子,泣不成声,绝望的哽咽压抑不住。江扬轻抚他的後背,无限悲悯。

    周星与江扬耳语:“我们不知道它怎麽会明白杀手瞄准的是它的主人,总之,看到那人脸上的抓痕,我相信是它干扰了瞄准,然後被杀。近距离直接击中心脏,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苏暮宇没有听到这些话,只是抱著贝蒂的尸体。那个会笑、会闹、通人意、会在冬天的时候解开人的衣扣钻进去取暖的小家夥一动不动,无论怎麽呼唤或者哄骗,都再也不会从擅长的“装死”把戏中苏醒过来。苏暮宇的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就像是十数年前的特克斯。

    万飞走进他的房间,带著朔风和大雪。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裹紧身上的皮裘。万飞眯起眼睛,笑容温暖极了,把冻得鼻涕眼泪一起流的小猴子扔给苏暮宇:“喏,树下捡的,真像你。”

    一晃就是这麽多年。离开首都的时候,苏暮宇没有带走贝蒂,只因为兽医说:“它老了,也许不再适应边境的苦寒。”只因为多事之秋,他不确定自己有时间照顾这个敏感的小生灵。他还记得,最後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闹著要第二根草莓雪糕,他怕它吃多了会拉稀,於是相当强硬地把小家夥塞进了旅行箱。贝蒂圆溜溜的眼睛里都是委屈和不舍,柔软的小手从旅行箱的缝隙里伸出来,轻轻握他的手指。

    他却没有回握。

    暂别成为永别,苏暮宇隐约知道贝蒂一定再一次救了他的命,它终於和万飞一样,为他而死。

    一双温暖的手从後面拥住苏暮宇,令他甚至有种万飞重生的幻觉。琥珀色头发的年轻人毫不费力地抱起苏暮宇:“淋雨对你的伤口不好,我们先到房子里去。”苏暮宇把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仗著雨大,肆无忌惮地流眼泪,他轻轻地叫“万飞”和“贝蒂”,可惜再也无人回应。

    江扬凝视著贝蒂闪闪发光的银色项圈,忽然明白了什麽。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08

    江瀚韬精於品酒,最喜欢的却不是那些历史悠久出身名门的老牌葡萄酒,而是宫廷老御厨私酿的一种青杏酒──十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夜,江瀚韬撑著一把伞闯进皇宫,湿淋淋笑眯眯地说:“我有女儿了,像她妈妈那麽漂亮。”皇帝大笑,这是报喜,更是讨债──当他们都是少年的时候,有一次醉了,他便答应弟弟,一定会为他的女儿酿一百坛最好的青杏酒,等到她结婚的时候,让她爸爸喝个痛快。

    现在,坐在对面的江瀚韬刚刚撕开十五年前亲笔题写的封签,为皇帝斟满酒杯。他像平时一样,微微带笑,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却蕴含无限心事。他望向皇宫的方向,想的一定是正在那里为权贵们斟酒的江铭。

    皇帝知道江瀚韬有多麽疼爱十六岁的小女儿,知道这样的决定对於一个父亲来说有多麽痛苦,甚至觉得歉疚──为了那从未说出、但一直存在美好愿景,这已经不是江瀚韬第一次被要求牺牲亲骨肉。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举杯,然後一饮而尽。

    杯子一次又一次被斟满,酒喝得越多,江瀚韬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越亮。外人都觉得江元帅的酒量深不可测,但皇帝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伤心的爸爸已经醉了。可是不能劝,江瀚韬是最果决又最狠得下心的人,而且不许别人碰他的伤口。作为兄弟,皇帝所能做的是陪著他,酒到杯干。

    青杏酒并不是一种烈酒,口感绵软後劲十足,很快,桌上就摆了两排见底的小白瓷酒坛,纵然是酒量很好的皇帝,也觉得有些醉了,不得不用一只手撑著头才没有摔到桌子底下去。可是江瀚韬意犹未尽,再次斟满了皇帝的酒杯,居然带著醉意和笑意开始讲江铭小时候的事,那眼睛里满是破碎的憧憬和幸福,此时此刻,实在让人看得几乎落下泪来,怎麽还忍心拒绝他倒进杯里的酒呢?皇帝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杯,意识越来越模糊,後来几乎听不清江瀚韬说什麽,看不到他的表情和动作,天旋地转间,一切就黑了。

    奉命监视的卓瞻早就知道江瀚韬要和皇帝一起吃晚饭,监听了他们的每一句谈话,看著他们喝醉,抱在一起,然後被宫廷侍从抬到江瀚韬住的“养颐阁”内室。他告诉卓缜和月宁远的是“一切正常”,却不知道那重重帷幕中,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已经悄悄睁开,仍然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窗外枪炮声接连不断,留给江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整个雁京新城区一片漆黑,所有的民用供电、供水管道都被关闭,更多的军警车辆涌上街头,像是一大群被放出围栏的猎犬,不知疲倦地搜索著他们的猎物──是的,就在刚刚,苏朝宇和林砚臣、叶风的队伍暴露了,具体原因连霍思思都不知道。

    如果苏朝宇能够联络到江扬,一定能从卓家出动死士的事情上推断出暴露的原因,从而更加谨慎,只可惜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始终没有回电话,苏朝宇便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一边,继续忙自己的任务。

    出事的地方是霍思思控制的最後一处民用防空设施,目前收容了差不多五万市民在此避难。苏朝宇到达以後,之前一直报告“正常”的海神殿头目忽然没了消息,飞豹师的先遣小组也与大部队失去联系。正当苏朝宇决定亲自带人下去的时候,整个地下工事都震动起来,沈重的铁制闸门隔绝了地上和地下的世界,接著水电都断了,一个拼死逃出来的原海神殿候鸟告诉苏朝宇:“是‘柯西里猎人’,他们杀死了我们的人,然後从应急通道逃了,带走了闸门启动卡。”说完他就死了。苏朝宇用他带出来的飞豹师专用对讲机跟自己的先遣小组取得了联系,带队的上尉简短地通报了与柯西里猎人残部交火的情况:“我们占据了设备房,应急发电机还能维持三小时,之後……只怕空气供给都成问题。”

    只有一百八十分锺,如果无法夺回闸门启动卡,防空设施里的五万民众都会因为缺氧而被活活憋死。苏朝宇差点把通讯器捏碎,恨不得立刻上车去追那夥残忍变态的恐怖分子,然後一个一个拧断他们的脖子。但是此时此刻,作为身处最前线的战地指挥官,他必须冷静下来,苏朝宇一面观察敌情,一面将三条不同的通讯发给江扬、林砚臣和彭耀。其中发给林砚臣的那条最为紧迫:“立刻追踪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内有五个持有轻型机枪的男人,为首的左眉有一条白色的刀疤。”

    吴小京担心地瞧著苏朝宇,那人站在雨里,海蓝色的眼睛里似乎有团火在燃烧,他知道,苏朝宇在作出某些外人看来“疯狂”的决定时都是这样的,比如那一年炮火纷飞的迪卡斯,比如现在。苏朝宇对他和肖海说:“挑十个人,再加上你们俩,跟我去首都防卫指挥中心。其他人留守,防止有人突袭。王若谷带警犬分队及护卫队机动支援。”

    吴小京的嘴吃惊地张大了。尖锐的警报声、枪声、炮声无时无刻不在撕裂著耳膜,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到处都是明晃晃的警车灯光,检测设备上代表敌人的红点密密麻麻,简直要将坐标地图都覆盖了。这样的情况下,没什麽比“隐蔽”更重要,但是苏朝宇就是要作扑火的飞蛾。

    “四百特种兵对数万正规军,我们本来就是飞蛾扑火,必须一刀杀死布网的蜘蛛,才能获得暂时的安全。”苏朝宇转头看见肖海已经开始挑选最精锐最亲密的兄弟,於是就走到车那边去,一面拿称手的枪械一面解释给吴小京听:“今夜城内有江铭的婚礼,城外有彭耀的战斗,霍思思的人会给防卫指挥中心的部队造成巨大的麻烦。最混乱的时候,最危险的地方,我们的机会最大。”他似乎看出吴小京心里的疑惑,从雨衣里掏出一个密封塑料袋扔给他,後者抹了抹上面的水珠,立刻服气了──那是三张拥有帝国最高权限的军官通行卡,江扬、彭耀和赵荣平都在对他微笑呢。

    吴小京认命地协助收拾枪械,压低声音:“我猜,一位不知情,一位无所谓,另一位麽……纵然反对也没什麽办法,对吗?”苏朝宇神秘兮兮、高深莫测地笑起来,吴小京仰天长叹:“你是蓄谋已久的,我就知道!”

    苏朝宇勾住他的脖子威胁:“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长。”

    吴小京一点也不害怕,还笑嘻嘻地跟他打打闹闹,以至於刚刚整队完毕的肖海都看不过去了,沈默地从他们俩之间挤过去,开始一包一包地往自己的行军背囊里装子弹。

    苏朝宇仍然能够微笑,可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09

    雨一直下,军车在道路上飞驰的时候常常溅起半米高的水花,林砚臣一次次忍不住用手抹掉窗上的雾气。明知道这种天气和路况条件下,信任高科技追踪器是最有效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时时望向窗外,仿佛只要一直这样做,就能够找到那辆黑色的越野车,以及那个左眉有疤的男人。

    霍思思手下的候鸟不断发来各种真实性来不及验证的情报,西北边境的综合情报处通过卫星和网络提供实时的首都警戒图,但是此时此刻,林砚臣所能凭借的只有直觉──那种在战场上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之後形成的“鬼一样的直觉”,它能帮他判断哪些是最重要的情报,哪条路是柯西里猎人会选择的。

    “前方两百米,十字路口,右转。”林砚臣的声音不大,却有种指挥若定的沈稳气场,车厢里的气氛又那麽凝重,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开车的年轻士兵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手心却都是冷汗。

    此时此刻,错一步慢一秒就再无弥补的可能,谁能不紧张?

    右转之後,他们与首都防卫指挥中心的一辆巡警车擦肩而过,对方对这两辆“江北盟军”的卡车相当客气,副座上的年轻上尉甚至还在错车的瞬间给上校军衔的林砚臣敬了个礼。林砚臣来不及还礼,内心深处有悲悯酸楚之类的柔软情绪翻涌上来,他知道,这个不平凡的夜里,注定要有很多人死去,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原本都是无辜的、不知情的,和那个年轻的上尉一样,只是听令行事、忠於职守而已。

    内部消息忽然亮了起来,苏朝宇的手下、警犬队队长王若谷上尉发来示意图和情报:“雨水影响追踪精度,但敌方位置应不超过五公里,请友军注意警戒。”

    林砚臣下令全体进入战斗准备以後不到五分锺,开车的士兵忽然指著远处大叫:“小心!卧……”最後半个字他没机会说出,一枚子弹击穿了防弹性能极好的前挡风玻璃,自小夥子的眉心射入,射穿颅骨和挡板之後擦著後面飞快卧倒的士兵们的头皮飞过,最後嵌入後车厢的钢板车门上。汽车兵做的最後一件事是死死踩下了刹车,车停下来的时候,前轮距离深达半米的隔离沟,只有不到三十公分。

    只有副座的林砚臣没有动。他在那数十秒的混乱中抄起身边的狙击枪,瞄准、射击,在车轮与柏油路面剧烈摩擦发出的尖锐刺耳的噪音声中,几十米外的狙击手同样眉心中弹,几乎和他的牺牲者同时咽气。训练有素的飞豹师精英没有时间赞叹这精准冷静的一枪,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和最残忍嗜血的极端分子面对面,甚至是被包围了。叶风一挥手,队员们利用这一枪给对方造成的短暂混乱离开卡车,立刻隐蔽起来,所有人都像是上紧发条的钢铁战士,随时可以化身利剑,为了胜利而投入最惨烈的战争。

    一道白亮的闪电划破天穹,瞬间照亮了整条公路,接著就是滚滚而至的炸雷和接连不断的枪声,雨水迅速地冷却热血,霍思思的副手在耳机里叫:“目标已进入‘零号教堂’,首都卫戍部队正前往你处包抄,林队长,请先撤出,主人会想办法……林队长?”

    被凌寒、程亦涵等人认定为“最像江扬”的飞豹师师长林砚臣沈吟了一下。他知道“教堂”是指卓家的地下武装据点,整个首都一共有七处,武装分子总数超过一万,霍思思的地盘就被称为“一号教堂”,这地方如果说是“零号”,那麽……“没错!林队长,您必须撤出,那是最硬的骨头和最险恶的心脏,对於我本人来说,这也是第一次精确定位他们的所在。”耳机里传来一个非常甜美的声音,那温柔殷勤的语气,就是苏朝宇说的霍思思。林砚臣不敢怠慢,连忙低声回答:“谢谢您,思思小姐,但是我必须拿到闸门启动卡,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

    片刻沈默,耳机里只有另一个频道队员们的通讯,诸如“确认目标丧失行动能力三人,疑似受伤一人”等等,雨点仍然不停地落下来,林砚臣的野战服很快就湿透了,冷冰冰地贴在皮肤上,感觉十分不好。

    霍思思终於叹了口气,说:“您是个勇敢的人,但要面对的是超过一千四百名全副武装而且无所顾忌的野兽和他们更邪恶的主人,如果您一定要赌概率学上的奇迹,我只能给您祝福,为您祈祷。”

    林砚臣笑起来:“不胜荣幸,思思小姐。”

    通讯就此挂断。林砚臣回头,叶风沈默地站在他身後,正把双倍的弹夹放在身上各种方便拿取的位置。凭借跟对方的默契和工作经验,林砚臣觉得这种动作大有破釜沈舟的意味,因而暂时容忍感情侵占了理智的地盘:“江扬让你来,也是看你能指挥队伍能判断战局,不是让你搞射击的!”叶风活动了一下身体,确认弹夹充足且安全,然後像过去那样猛击林砚臣的肩膀:“放心!”身边的技术参谋惊喜地报告把林砚臣的後半句话堵了回去:“确认首都卫戍部队改变方向,长官!”

    林砚臣知道这肯定是霍思思最实质的祝福和祈祷。如果在这场战斗中幸存,他一定要好好感谢她所做的一切,也许送一幅画不错,就画金色的晨曦和洁白的天鹅好了……

    此时,零号教堂中的武装分子已经完全占据了人数和火力上的主动权,各种轻重武器轮番上阵,不要钱似的倾倒向飞豹师隐蔽的阵地附近,把柏油路炸出很多恐怖的大坑。飞豹师的特种兵不断地变换位置,把自己挪到轰炸的死角去,很多次,他们似乎很有传奇色彩,只比子弹快几秒锺,但这不仅仅是运气,而是数年来最残酷严苛的训练和战斗累加铸造的奇迹。林砚臣对於“零战损”和不断上升的歼敌数字非常满意,把刚刚收到的地区平面图根据实际观察情况修改之後,分发给所有的战斗员,并且在敌方的火力压制稍稍减弱的间隙,下达命令:“十五分锺内抢占a7别墅。”

    别墅区的那些喷吐著硝烟和弹药的轻重武器不是障碍,大雨阻挡不了他们的步伐,血腥味挥之不去,但是没有人犹豫。被困的兄弟和五万无辜的民众只剩一百二十分锺,作为军人,他们别无选择。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10

    彭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再次把夜视望远镜举了起来,却被徐雅慧使劲拍了一巴掌。她军服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弄得彭耀都脸红了,狠狠呸著转过头:“换身衣服去,什麽样子!”徐雅慧才不在乎呢!她捏著彭耀的耳朵准备把他拖回临时指挥部:“傻了你,这麽大雨,看屁!”

    彭耀的表情很忧愁,喃喃道:“你不知道……没有时间了。”徐雅慧默然,作为彭耀的副官,她当然知道,现在的战损比和整体局势都是第四军占优,可是面对数倍於自己的敌军,相对优势会累积成绝对劣势,这场仗几乎一定赢不了。彭耀所能做的,只是一次一次精确地打击敌方防线上最薄弱的部分。可撕裂并不代表毁灭,首都军区的部队会在被切断的时候迅速撤後,生力军会补充进来,就像是缠绵不断的流水,再锋利的狼牙也无法彻底咬碎它们。随著战局的推进,第四军会逐渐被消耗殆尽,胜利的天平必然向对方倾斜。

    徐雅慧把手搭在彭耀的肩膀上,但却无法提供任何温暖的宽慰。群山环抱的战场上,风萧萧雨滂沱,却掩盖不了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抬著担架的医务兵们小跑著穿梭於临时指挥中心,许多年轻的生命悄然逝去,只留下半块冰凉的铭牌。彭耀英俊的脸上都是恻然,徐雅慧轻声说:“那麽,我们退後三十公里,转而以牵制和消耗为主要作战目标如何?”

    这是可以接受的,第四军在s773作战的主要战略目标就是牵制首都军区的主力,为江扬在城内的活动创造条件。现在退後,以彭耀和江扬累加至今的威名,以飞豹狼牙的骁勇,不会有人敢下令追击,更不会有人下令撤退。等侦察兵们确认了第四军的行踪,至少是明天了,换个思考角度看,不失为最後一招。

    只是太窝囊,太被动!

    彭耀摇了摇头,再次把望远镜拿了起来,十分底气不足地说:“再等等……”徐雅慧挑起秀气的眉,疑惑转头的瞬间,只听一声炸雷落在山谷的那一侧,接著一枚信号弹腾空而起,划破雨幕,就像是锐利的闪电。彭耀扔下望远镜往指挥部跑,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著兴奋和斗志。

    他湿淋淋地站在指挥台上,对所有的通讯参谋吼叫:“通令全军,战斗方案,黑色战神!”

    趴在立体沙盘旁边计算的技术参谋惊讶地抬起头,忙著调配给养物资的後勤参谋来不及扔下计算器,维护仪器的机械参谋从机箱後面探出头来,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瞧著他们年轻的指挥官,甚至对跟著进来的湿透了的狼牙第一美女都毫无兴趣。

    彭耀是认真的。他说:“无论你们活多久又会服役多久,今天一定是最重要、最激动人心的一天。你们活著,这就是一生的骄傲,你们死了,这就是墓碑上的勋章。”

    所谓“黑色战神”,是第四军的绝杀令──不惜一切代价,全歼敌军,退後者,杀。

    彭耀跳下桌子站到立体沙盘面前,将代表守军的第四条防线替换成为代表友军的红色,大笑著拍出一份作战计划:“里应外合,不惜一切代价,把中间的包饺子!”

    参谋们立刻小跑著离开,各就各位开始执行命令,徐雅慧给彭耀倒了杯滚烫的姜茶,然後问:“齐老爷子,安全吗?”

    彭耀咕咚咕咚灌下整杯热腾腾的茶水,感觉喉咙和胃都像点了一团火,龇牙咧嘴地吸著气低声回答:“第四军旧部是失散的兄弟,没有理由不相信。”

    枪炮声再度密集起来,压过了自然的咆哮,徐雅慧转身走进休息室更衣,彭耀则蹲在他的大椅子里,转来转去地盯著七八个实时情报屏幕。小兵们都觉得这位小老大相当酷相当有范儿,只有彭耀自己知道,不坐下只是因为刚被雨水浇得湿乎乎的,屁股也不例外。但这姿势让他更像一只盘旋的鹰,随时可以俯冲下去,用锋利的爪子撕碎猎物。

    黑色战神亮出雪亮的刀锋时,雁京老城区的皇宫里,依然是一派灯火通明的繁华胜景。最大的宴会厅高朋满座,乐队卖力地拉著曲子,徒劳地掩饰透过厚厚的天鹅绒隔音窗帘传进大厅的枪炮声。穿制服的侍者不断送上酒水和烹调精美的菜肴,穿粉红色小礼服的江铭被肥胖的岳群中将搂在怀里,一桌一桌地为贵宾们斟酒。在她那双碧色的眼睛里,许多认识的长辈仿佛忽然长出了獠牙,戴上了面具,变得虚伪残酷,他们居然都在笑,眼睛看著卓家的人或者那个肥胖庸俗的新郎官──年纪足以当江铭祖父的岳群,他像只锦衣玉食的猪,浑浊的眼睛里,都是贪婪猥琐的光。酒已半酣,他总会用充满酒气的嘴亲吻江铭的脸颊甚至嘴唇,她觉得恶心,却不会反抗或者躲闪,她也不笑,有人斟满她的酒杯,她就把它倒进岳群的酒杯里。

    整个大殿中只有一个人对眼前奢靡旖旎的景象毫无兴趣,美丽的黑眼睛始终饶有兴味地瞄著今天的主角江铭,却一点也没被多疑的白虎王世子卓淳发现──毕竟,对於女皇安吉娜来说,她是“眼波流转”或者“隐藏心事”的职业高手。

    晚上八点半,司礼官宣布开始跳舞,侍女们簇拥著江铭回新房去。金碧辉煌的大殿外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到处都黑漆漆的,长长的走廊曲曲折折,一排一排粉色的宫灯在风中左右飘摇,仿佛时时刻刻都会被大雨浇灭。侍女们给穿小礼服的江铭搭上厚厚的棉披风,可是她还是觉得仿佛有一条蛇盘在脖颈上,让她冷得发抖。她想,这就是恐惧吧,因为即将发生的悲惨的事。

    江铭从不知道这条路这麽长,仿佛每走一步就会耗尽所有力气和勇气,她希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这样就不用堕入生不如死的深渊,她想大步奔跑,想不顾一切地冲进倾盆大雨里面,她想逃走,却又知道,前方的黑暗,已几乎注定要吞噬她年轻的生命。

    她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当她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只知道用天真的笑容回避不能回答的问题,二哥让她跟陌生的大哥说再见,她傻傻地不懂那转身以後是生死离别,只记得当时大哥绚烂却落寞的笑容,他在家里的最後一句话是:“爸、妈,再见了。”她记得那生气勃勃的背影消失以後的好多个月,家里持续盘旋著低气压,妈妈常常要用很重的粉才能掩饰黑眼圈,爸爸的眼睛里也有可疑的红丝,天总是阴沈沈的,再温暖的城市也不能抚慰家人的心。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11

    大哥回来了,二哥失踪了,後来二哥也回来了,现在轮到她。她真想跟爸爸妈妈说再见,真想拥抱她的哥哥们,可是……

    江铭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水珠溅到脸颊上,抬手试图抹一下,却被侍女们误会了,她们忙不迭地递上丝帕,於是江铭顺势名正言顺地落了几滴眼泪。然後她觉得好多了──无论怎麽说,对比孤身闯入恐怖分子老巢的大哥江扬或者一个人在西北山区被一队人追杀的二哥江立,在皇宫温暖的大房子里面对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老头,总是幸运得多的事。

    在新房里四处寻找簪子、剪子或者其他什麽锋利的东西的江铭不知道,就在她离开以後,女皇安吉娜、首相卓缜,也一前一後离开了宴会厅。前者表示要臣子们玩得尽兴,後者则说是接到了前线的紧急战报,只给表叔敬了三杯酒算作赔罪就匆匆告退。卓淳知道他们两个必然有些话要说,却也不点破:毕竟卓缜鳏居数年,而将来又是要迎娶女皇陛下的。他轻轻挥了下手,一直端著金酒壶侍立在侧的一个金发男仆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默默跟进。

    意料之外的,卓缜和安吉娜一句话也没有。女皇被一群侍女簇拥著回寝宫,首相大人带著国安部的特工们匆匆离开,他们甚至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互相行了宫廷礼。只有安吉娜明白卓缜背在身後的右手张开的三根手指是什麽意思──十数年前,她才只有十六岁的时候,那疯狂的两星期里,每次他不得已离开的时候,总会竖起右手的三根手指,那意思就是:“不要睡觉,等著我。”

    一声震耳的炮火炸响,巍峨的宫殿仿佛都在颤抖,阅人无数的安吉娜知道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晚上,却因为这个手势终於安下心来,微微一笑,甜美明媚,倾国倾城,连一向克制自律的国安部特工们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负责拿国家防卫系统终端的黑西装特工也不例外。这个微微有些秃顶的男人寸步不离地跟著首相,上车,开赴前线。

    卢立本担心地看著江扬的屁股,身後站著一大群如临大敌的亲卫队员。十五分锺前,英明神武的指挥官飞一样走进秦月朗住的小楼,并且径直冲向了……厕所?

    卢立本一百二十分地确定江扬并不是著急解决生理问题,秦月朗也没有一个宫殿级的豪华卫生间值得参观。如果一定要说这里有什麽特别的、别的地方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一个半人高的、双层的、内部结构复杂的……猫厕所。没错!江扬现在就是非常严肃地蹲在那里,用一个几乎挑战常人柔韧限度的姿势,把一只手伸进猫厕所里,不停地摸著。

    如果秦月朗那两只骄傲的鸳鸯眼波斯猫还住在家里,一定会用肉爪子狠狠地拍江扬的头,告诉他:猫砂盆什麽的,神圣不可侵犯!

    江扬大把地掏出猫砂,周星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一个塑料袋,半蹲在旁边接著,连刚刚动过小手术的苏暮宇都披了一件苏朝宇留在元帅府的外套过来看情形──毕竟,向来沈稳持重的江扬会跑到这里翻猫砂盆,就是因为从贝蒂身上拆下来的那个项圈。

    “宫廷特有的一种银合金,工艺精湛,嵌的是成色很好的蓝色半宝石,图样肯定是元帅设计的。虽然他是个纨!子弟,但是今时今日,他做的每件事,我们都应该怀疑其动机。”这是半小时前江扬对周星和卢立本说的话。他们小心翼翼地传看这个可能携带重要信息的小玩意,後来周星拿来丝帕擦净血迹:“咦,好像是老宅的平面图。”

    江扬於元帅府的布局一点兴趣也没有,更不知道上一次翻修前宅子是什麽样。不过,有一双堪比精密测准仪器般的眼睛的周星却因为工作关系,细细研究过江家老宅的一草一木。他从没有焊接的卡口小心翼翼地展开整个项圈,翻过来指著蔓草的纹路细细讲了一遍,卢立本倒是依稀记得,不由一直点头。最後,周星的手指停留在唯一一块蓝色的半宝石上,江扬确定,这就是父亲要告诉他的全部。

    他们按照图上的方位找到这里,在掏出两口袋猫砂後,江扬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表情也变得十分微妙,後来,他缓缓地站起来,轻轻张开左手,手心里是一个巴掌大的、封得密密实实的小包。他把它擦了擦,然後开始小心翼翼地拆掉外包装。

    房间里一时非常安静,凌寒、苏暮宇、卢立本和周星都屏住了呼吸,每个人都想知道布津政坛上最狡猾最稳重的江瀚韬元帅费尽心机留给儿子的到底是什麽法宝。江扬凝视著手心里那块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终於勾起嘴角:“有时候,真受不了他那要命的幽默感!”

    凌寒认出外壳上特有的徽记和纹路,忍不住叫出来:“天!是国家防卫系统的密码启动卡?”

    江扬点点头,把这件东西塞进贴身的口袋,走过去拥抱苏暮宇:“多亏贝蒂,它不仅再次拯救了你的生命,更给整个国家送来了希望。”

    宝石般璀璨的蓝眼睛里有淡淡的泪花,苏暮宇所有强撑的坚强被这句话完全摧毁。他紧紧抱著哥哥的爱人,某种程度上,江扬就是这世间除了苏朝宇以外,跟他关系最亲密的人、他的家人。苏暮宇哭了,像个小男孩。江扬轻抚他的後背,无限悲悯,又对凌寒和其他人轻声解释:“我想应该是在查克达达山谷战役之前,皇帝陛下就把这件东西交给了元帅。他比我们任何人都了解卓家的阴谋,因此能够有所防备。”

    凌寒笑起来:“但江叔叔会把这麽要紧的东西藏在这里,真是出乎意料地胆大妄为。”

    刚把父亲这种行为归结为“要命的幽默感”的江扬点头:“卓家永远找不到,因为他们从来不懂信任,不会敢於将自己的後背交给别人,甚至想不到如此重要的东西,竟然会被交托出去。”

    窗外的雨仍然在下,劈里啪啦地敲打著玻璃窗,潮湿阴冷的气息顺著窗缝往里钻,可此时橙色的灯光下,所有人都觉得非常温暖。

    这样的乱时、乱世,他们有可以背靠背交出性命的兄弟,多好。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12

    林砚臣坐在地板上,表情凶狠地啃著一块压缩口粮。他的背後坐著叶风,正小口小口地抿著水,凝视漆黑的窗外,神情落寞凄然。

    过去的一小时,他们已经连续四次击退了敌方的进攻。每一次,那些全副武装的恐怖分子都会像被捅了窝的马蜂般一哄而上,以至於林砚臣不得不关掉单兵生物雷达,免得被它一直滴滴发出的警报吵得耳朵痛。面对十倍於自己的敌军,飞豹师的精锐们没有一丝胆怯,敌人每一次都不得不留下数十具尸体仓皇而逃。林砚臣甚至可以肯定,如果没有夜色和大雨的保护,那些残兵败将中的一大部分都会被当成移动靶挨个干掉。

    “至於我们,伤了四个,都能继续战斗。时间有限,我们会在二十分钟之内发动最後的攻击。”林砚臣把最後一口干粮吞进肚子里,猛灌了两大口水,让技术兵将口述战报发给江扬、苏朝宇和霍思思。叶风在林砚臣站起来的时候拉了他一把,笑著说:“我冲锋,你殿後,但是我们俩死在这里的几率是一样的,所以应该跟最重要的人告别。”

    林砚臣的心被插了一把刀。他知道叶风最爱的妻子姜韵和除了模糊的视频信号和手机声音外、从未见过的儿子叶旗都已经为他的不肯助纣为虐付出了生命,以往在前线永远不忘记写家书的叶风仿佛已是前生淡淡的影子,他回来了,为了报仇,为了告别,更为了重逢。没有语言可以抚慰这个几乎失去一切的男人,但这并不代表叶风会触景伤情不能自已,相反,旁观他人的幸福会让他确认自己的牺牲是值得的,他的妻儿没有白白付出生命。林砚臣决定为这幸福加一块砝码。他瞄了一眼野战腕表,确定还有十分钟,深深吸了口气,对正打算收起设备的技术兵下命令:“接凌寒上校。”

    接驳通讯的半分钟一定是世界上最长的三十秒,向来沉稳冷静的飞豹师长数到了自己比平时略快的四十一次心跳,感觉到手心紧紧握著的枪杆一丝丝冷却。他听见雨敲在玻璃上,看到硕大的房间里,飞豹师的士兵们正最後检查著自己的装备,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从未如此清晰而触手可及,他开始冒汗的时候,终於听到凌寒那清澈的声音:“喂,砚臣?”

    静止又疯狂的时间终於恢复了正常的节奏,林砚臣捏著听筒,一字一句,就像是少年时第一次为设计稿的色彩与客户争辩,就像是军校里第一次为寝室卫生与凌寒谈判。他紧张却沉稳,每个字说出口的时候,都经过深思熟虑,哪怕听起来过於浪漫或者理想主义,但他对自己深信不疑,并且会坚持到底,最终让不可能统统变成活生生的现实。

    此时此刻,漆黑的雨夜,战火纷飞的决战前夕,身处战斗最前线的林砚臣说:“明天我结婚,地方你挑。”

    凌寒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接著白皙的脸庞腾得全红了,像是夏宫後面那片秋日的枫树林。他真想用枪托狠狠砸林砚臣的头:“打仗呢,严肃点儿!”可是对方真的是独一无二的、被他深深爱著的林砚臣,哪怕是0734行动之後最狂躁最不可理喻的凌寒都对他言听计从,何况是现在?向来伶牙俐齿的前国安部最佳特工愣在那里,只傻傻地回了一句:“啊?”

    於是林砚臣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明天我结婚,地方你挑。”

    “那……帝国军校?”这句话刚说出来,凌寒就後悔得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简直想拿脑袋撞墙——喂喂,“金舟”!醒醒!怎麽傻了!但林砚臣根本没给他反悔的机会,立刻点头说:“好,明天见。”然後……居然就挂断了电话?

    江扬正好走出来,看到凌寒表情微妙地攥著通讯器,就疑惑地挑起眉。凌寒终於在典型的长官式质疑的眼神里清醒过来,摸出纸笔飞快地写了个字条,递给江扬,马马虎虎地敬了个礼,做出了随时准备撤退的样子。

    江扬接过来一看,上面非常工整地写著:“时间他挑,地方我挑,明天一早,帝国军校,战地婚礼,相濡偕老,欢迎长官,莅临指导。”竟然还画了两颗桃心!太不像话!江扬又气又笑,表面上却不露声色,十分淡定地折起那张“喜帖”塞进口袋,伸出右手:“凌寒上校……”

    一股小凉风嗖嗖地吹过凌寒的脊梁。算起来,已经七八年没享受过江扬那一招了,而且苏朝宇貌似把江扬这种“令人心悸的坏习惯”改掉不少,可是……天,怎麽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呢?凌寒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放在了皮带上,江扬立刻跟进一步,就在凌寒犹豫要不要解开皮带递过去的时候,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拥抱了他:“祝你幸福,小寒哥哥。”

    凌寒在大起大落近乎窒息的幸福感中狠狠地呸了一声:“恶趣味,你和苏朝宇,礼金翻倍!”

    江扬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敲诈勒索是触犯刑法的,凌寒上校。”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凌寒才不在乎这种漫不经心的威胁呢!他笑嘻嘻地跑出去,一面口头分发他那个还挺押韵的喜帖一面吆喝著大家准备出发:“赶紧拿到那个倒霉的防卫终端,别耽误我结婚!”

    江扬笑了,在黑夜中望向皇宫的方向——那里依旧灯火通明,他的小妹妹,含苞待放的鲜花一样的少女,被迫成为另一场婚礼主角的女孩子,此刻,在做什麽呢?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13

    苏朝宇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被“勒索”了双倍礼金,甚至连林砚臣发来的战报也只草草浏览了一下。在过去半小时内,他除了玩命看相关情报,就是跟华启轩少将通电话──杨霆远一级上将的这个密友是前任首都防卫指挥官,就像熟悉自己家一样熟悉首都防卫指挥中心。对於苏朝宇那个“胆大妄为”的行动计划,同样富於冒险精神的华启轩少将赞不绝口,不仅相当专业地讲解了几处安保系统的延迟和漏洞,还非常热心地提供了通讯安全码和几套演练过的方案给苏朝宇参考。挂断通讯之後,苏朝宇回到队员们中间,一字一句地说:“时间不多,而且只能一次成功。也许我们根本进不去,如果进去了,就会被几百、上千的特警围攻。也许我们都出不来,但是就算只剩一个人,我们也必须守到第四军入城。”

    没有人退缩。每一个人都在入城之前就签过生死令,都为能够被选中执行这样的任务而自豪,雨夜晦暗的车厢里,苏朝宇甚至看不清他们坚毅的面容,但他们的眼睛都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那麽亮,就像是迪卡斯风中的笑声那麽近。

    首都防卫指挥中心硕大的影子在远方依稀出现,苏朝宇一挥手,卡车略略减慢速度,队员们立刻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跳下去,就地一个侧滚,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每一个战斗小组都会按照计划完成自己的任务,他们中的一些人也许永远看不到胜利,看不到明天的日出,可是每个人都知道,个人的生命纵然轻如鸿毛,合在一起,也可以振翅高飞。

    苏朝宇、肖海、吴小京和另外两个年轻的军官是最後一组,落地後立刻潜行接近目标。五分锺後,之前乘坐的卡车被巡逻车发现,例行搜查刚刚开始的时候,定向爆破小组启动爆破装置,两辆汽车的油箱先後被引燃爆炸,腾起三五米高的火花。数分锺後,超过十辆巡逻车接连从各个地方冒出来,甚至遥遥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携带激光精确导向装置的小组像磁铁一样牢牢吸引著防暴部队的注意力,苏朝宇他们则在华启轩少将的指导下,趁乱借由消防通道进入指挥中心内部,并且在他们找到的每一个烟雾检测器下面,都放了一块很小的烟弹。

    华启轩告诉他:“最高军事委员会的高级军官都是胆小鬼,他们要求紧急状态下,任何军事单位内部的任何安全设施,均向所有军级以上官员开放。也就是说,只要引发火警,你就可以用你老公的卡把你的人都带进去。”

    小小的烟弹接触空气後,很快释放出大量呛人的白色烟雾,检测器上的数字不断攀升,终於发出了火灾警报。一时间,整座大楼里警铃大作,防火闸门启动,苏朝宇带领他的队员们飞快冲过楼梯、走廊和一道一道即将关闭的闸门。所有人都在撤离,因此,同样换了常服的他们显得并不突兀,苏朝宇记得华启轩少将讲给他的大多数路线和细节,终於在一片混乱中,冲到了首都防卫指挥中心的终端控制闸外。

    肖海在左,吴小京在右,此外,两个年轻的特种兵分别是冲锋队员徐东少尉和接替伤残的廖十杰担任技术队长的唐赫上尉。和参加这次任务的其他十个人一样,他们都是苏朝宇刚刚组建特别行动队的时候,亲手调教、训练的精锐,每个人都锋利如刀,寒光闪过,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苏朝宇掏出三张高级别的通行卡,沈吟片刻,选择了赵荣平少将那一张插入启动槽。他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卓家已经知道了赵荣平少将落入江扬手中,如果这该死的系统已经升级,需要提供指纹或虹膜作为最终检验的凭据,那麽这次行动几乎就已经失败了一大半。

    十五秒後,验证进度条终於走到了尽头,屏幕上的提示灯由红转绿,闪烁著“验证成功”,整个房间的灯都亮了,左右两侧钢板分别打开,左边整整齐齐地摆著深绿色的防尘防辐射衣,右侧则露出一道幽深的长廊。苏朝宇一挥手,四名队员立刻开始穿戴沈重的防护服。趁这个时间,苏朝宇再次明确了战斗目标:“目的地是距地面三百米的防空机房。目标物,巨型机‘火龙’。‘火龙’是整个首都防卫指挥中心的大脑,所有卫星、雷达、监测设备及人员的报告都会第一时间由‘火龙’接收、分类、基础分析,然後将结果发给上面的技术人员和参谋,作为决策或者下一步数字模拟的基础。我们的战斗目标是,尽量以隐蔽的方式,控制巨型机‘火龙’,使敌方无法有效调配守军。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特种警卫连,以及二十名轮值技术维修人员。”

    力量对比悬殊的一战,防护服里的肖海却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是,长官放心。”

    一路作先锋的徐东已经完成了对走廊空气质量的测定,比了个“可以前进”的手势:“通讯良好,长官放心。”

    本来装备就最多的唐赫讨厌防护服,为了节省体力,他简单地回答:“是,长官。”

    向来精力过剩的吴小京则笑嘻嘻地说:“像我们这种‘以一敌百’的勇士,他们还不够瞧呢。”

    苏朝宇虚踢他屁股,声音却依旧那麽严肃:“很好,徐东打头,吴小京断後,肖海右翼警戒。”

    螺旋向下的通道长约一千三百米,八分锺後,五个特种兵就走到了尽头。苏朝宇并没有急著刷卡,而是告诉队员:“这扇门後面就是比皇宫还要安全的首都防卫指挥中心地下防空设施,东翼是高级军官临时避难所,西翼是‘火龙’的巢穴,整体共享供电、供水、换气保温设施。我们所要做的是通过中央空调系统释放高浓度催眠瓦斯,所有人带好防护面具,开门後立刻行动,尽量不要开火。”

    徐亮、唐赫立刻回答:“是,长官。”

    吴小京却有些犹豫,侧过头看苏朝宇,隔著防护面具,他看不清那双璀璨如同蓝宝石的眼睛里是否闪著悲伤复杂的光芒──同样经历过雪伦山一战的吴小京比谁都清楚,那场完胜中立下奇功的苏朝宇有多少无法排遣的歉疚和难过。是他,亲自下达了释放催眠瓦斯的命令;是他,眼睁睁地看著那些熟睡的年轻人葬身火海。两年来,吴小京从未听苏朝宇谈过一次那场传奇般的完胜,但是现在,海蓝色眼睛的师长对他的部下说,利用中央空调系统释放催眠瓦斯。吴小京不知道那伤口是否已经愈合,尽管他知道,苏朝宇是最拿得起放得下的真男人,却非常确定,同样的情景同样的行动,对於苏朝宇来说,绝不是愉快的经历。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14

    苏朝宇或许洞悉了他的想法,他轻拍吴小京的後背,没有一句话。

    正如华启轩少将告诉他们的,相对独立的东翼十分安静,和上面那条螺旋通道一样没有摄像头、窃听器或者任何其他监测设备,底层硕大的休息室一尘不染,宽大的沙发上整整齐齐地摆放著柔软的靠垫,冰箱里塞满了新鲜食物,甚至还有一套相当不错的小型影院系统。

    唐赫在客厅的一隅发现了中央空调的维修通道口,并且用一把螺丝刀撬开了挡板,身体最为灵活的吴小京开路,苏朝宇背著浓缩催眠瓦斯罐跟上,肖海和徐东则在地面警卫。

    一切都比想象的更顺利,苏朝宇短暂地怀疑过这里面会不会有什麽陷阱,却因为始终没发现任何不对劲而暂时放弃了追究自己这种直觉的努力。两个人沿著中央空调循环管道找到了配电室,甚至无限接近了西翼的警卫室。他们戴著防护面具将催眠瓦斯释放在西翼循环机组内,然後等了近二十分钟,看著所有的警卫都倒下去,才沿著那一边的空调维修口下到地面,确认一切正常之後,才呼叫留在东翼的队友自安全通道跟进。

    训练有素的队员们在“火龙的巢穴”迅速开展工作。唐赫戴著护目镜,一行又一行地输入命令,试图把“火龙”变成听话的小猫咪;徐东挨个检查昏睡过去的警卫兵,把他们的武器收缴到一起。苏朝宇和吴小京互相擦干净沾满了空调管道里的蛛网和尘土的防护服,然後苏朝宇吩咐:“把人都扶回座位上,假装只是工作中打了个盹。”

    吴小京对於这种鬼灵精的事向来非常热衷,立刻欢乐地开始干活,一转眼,却发现苏朝宇不在他身後,连忙在通讯器里呼叫:“长官?您的位置是?”

    苏朝宇的回答不算太清楚,显然受到了巨型机“火龙”的电磁干扰:“六点钟方向两百米,不用管我,注意警戒,监测设备全开。”

    那里几乎已经是“火龙”的核心位置,防辐射服能够保护的极限,吴小京终究放心不下,对肖海做了个手势,就抄枪跟了过去。通讯暂时失灵了一两分钟,就在吴小京试图不管不顾地冲进机房的时候,苏朝宇终於出现在一处很高的机械台架上,肩膀上扛著一个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看到不听命令跑过来接应的吴小京,苏朝宇又气又感动,一面在他的帮助下返回安全区域,一面向所有人通报进展:“我已经在‘火龙’的若干关键节点上安置了高能遥感炸药,一旦我们的行动被发现,就只有毁灭国家财产了。”

    吴小京担心地把苏朝宇的防护服从头到脚摸了一遍,确认安全才抱怨似的叹了口气:“这也太危险了,电磁辐射是致癌的,班长!”

    苏朝宇抱歉地笑笑:“门口贴的那张技术守则上说安全时间是二十五分钟,我拿了辐射探测器,在它发出中等警报的时候就撤出了,总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幸好我去了,再过十分钟,也许这小夥子就得少活二十年。”

    吴小京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对苏朝宇这种冷静理智的疯狂行为表达了充分的敬佩与无可奈何:“心情这麽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这种英雄行为,必须告诉表哥!”因为避免了催眠瓦斯悲剧而心情十分轻松的苏朝宇勾住吴小京的肩膀,故意相当肉麻地在通讯器里捏著嗓子说情话:“好哥哥,就饶了我这一遭罢。”

    这一招效果惊人,吴小京差点翻著跟头逃走,徐东笑喷了,连肖海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们都清楚,这场战斗的敌人与之前完全不同,按理说都是同袍,其中绝大多数一点也不知道卓家颠覆国家的阴谋。这些士兵之所以在这里,只是因为帝国军人的职责所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整个房间非常安静,只听见“火龙”微微的蜂鸣声和唐赫敲击键盘的声音。每隔五分钟,例行通讯灯会亮起来,苏朝宇就用华启轩少将给的标准通讯码回复:“一切正常。”

    第三个五分钟和第四个五分钟就这麽过去,明知这里不可能使用任何远程通讯设备,苏朝宇还是忍不住几次拿出通讯终端,不仅是为了看最新的战报,还因为担心孤身深入的林砚臣、远在s773的彭耀,以及,他最最亲爱的,老混蛋。

    林砚臣快疯了。

    五分钟前,飞豹师的队员们终於击溃了“零号教堂”的最後一道防线。正如江扬之前预料的,面对战斗力远远超过自己的职业化特种部队,地下组织成员们惯有的软弱和贪生怕死显现出来,全部龟缩进了被林砚臣称为“a1”的主别墅。临时招募加盟的雇佣兵们开始有组织地撤退,剩馀的乌合之众纷纷从窗口扔出武器,挥舞著带血的白旗要求投降。

    林砚臣深知,能够聚集在这里的大多是手上有数条人命的亡命徒,因此并不十分相信,一面吩咐手下注意警戒一面要求对方交出柯西里猎人的头目刀疤男和他随身携带的防空设施开门卡。大概五分钟後,主别墅a1的大门果然开了,出来的却不是苏朝宇描述的那个男人,而是十馀个手持单兵火炮的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一时间整个街道上所有的树木、房屋都被炸毁,到处都开始著火,弹片乱飞,连邮筒和垃圾箱都在爆炸。

    早有防备的飞豹师并没有因此大规模减员,却不得不一面後撤一面还击,整个队形都被这种自杀式的袭击冲散了。叶风还能维持镇静,却因为近距离发生多次小规模爆炸暂时性听力受损,扯著嗓子在通讯器里吼:“歹徒突围,f组、h组注意包抄,如遇抵抗,立即击毙。”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15

    林砚臣已经打空了三个弹匣,通讯频道里乱哄哄的,所有的组长都在说话,却谁也不知道击毙了多少敌军,数字不断变化显得毫无意义,只有滂沱大雨里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昭示著战斗的惨烈。手持重火力的歹徒被接连击毙,飞豹师从容地再次集结。没有人看那些堆积著的尸体或者残骸,只有c组的组长声音里有哽咽:“确认c3阵亡,遗体已夺回。”

    没有时间悼念死去的战友,尽管林砚臣的脑海里确凿地划过了那小夥子年轻的笑容和常常被队友们开玩笑的招风耳,但他所作的只能是淡定回答:“收到,各组保持战斗位置,不惜一切代价,歼灭敌军。”

    枪声又响,密集程度甚至压过了雨声,恐怖分子的突围一次又一次地被击退,楼房里渐渐传来哭声和各种方言的叫骂、哀求或者讨价还价,林砚臣一律不为所动,甚至不再喊话,只是一次一次,狠狠地扣动扳机。

    叶风的听力已经恢复,忽然在战场的另一头平静地说:“我带人冲进去,时间不多,我们不能再等。”

    腕表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就像是催命符,林砚臣的额头上有冷汗,至今为止,他们占尽上风,可是如果不能在地下防空工事的备用电源耗尽以前带著启动门卡赶回去,一切就毫无意义。这时候孤军强行突入a1别墅,虽然可以短时间给予守军致命一击,但敢死队伤亡数字必定十分惊人,林砚臣隔著大雨和无数尸体寻找提出这样不要命的战术方案的男人,并且在一道闪电撕破天穹照亮大地的时候,看到了叶风刀刻般的侧影——钢盔下,容颜惨白,那双眼睛里有火在燃烧。叶风活著,却又不是他们的世界,林砚臣知道,他不可能阻拦他,可他更不能亲手将好兄弟送入死地:“时候不到,扼守战斗位置,如果刀疤男趁乱逃走,才是我军最大的损失,不可弥补。”

    霍思思手下传来的报告明显把林砚臣的队伍向悬崖边又推了一步:“首都防卫指挥中心已察觉你方行动,正在合围,我方将动用一切手段拖延对方行动速度,请立刻撤离。”

    怎麽可能撤离!林砚臣差点把通讯终端摔进泥水里,叶风再次催促:“没时间了,除了拼命,我们已别无选择。”

    如果再多一百人……林砚臣狠狠地甩了甩湿透的头发,试图摆脱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怎麽能不想?如果再多一百特种兵,就可以从容四面合围,短时间内射杀全部武装恐怖分子而不必担心有人突围逃走。现在,虽然他确定胜利一定会在两小时内属於自己,可是他们却只有一小时,超时的惩罚是五万条活生生的性命,无人可以承受。

    正这时,通讯器忽然亮了起来,苏朝宇手下的警犬分队队长王若谷说:“林队长,发现不明身份部队向你方靠近,数量约有两百,留守部队还有任务,我只能带五十人跟进支援。”

    没有办法了!林砚臣挂断通讯以後立刻下令:“叶风带b、d、e组强火力突入,c、s、t组掩护,a、f、i组准备跟进,其他组注意包抄警戒,务必全歼。”

    初秋的夜寒意渐浓,雨越下越大,林砚臣的通讯器里,一个一个年轻的声音回答著:“收到,长官。”飞豹师浪漫的指挥官忽然觉得难过,因为他知道,对於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这也许就是最後一句话。

    突进组的士兵已经开始潜行移动,全神贯注的狙击手和机枪手在他们身後瞄准和警戒。一道闪电准确地击中a1别墅的避雷针,打出恐怖的紫色火花,遥远的雷声和炮声滚滚震动著耳膜,残存的汽车报警器尖锐的鸣叫著,接著,枪声响了。

    林砚臣身边的狙击手扣动扳机,干掉了一支悄悄伸出窗台的机枪的射手,那热血还没有流下窗台,继任者就已经开了枪,突进组打头的小夥子倒下去,其他人立刻四散闪入隐蔽物之後,叶风精准的还击令别墅区再次安静,没人敢轻举妄动。遥遥传来轮胎压过积水的路面的声音,最外围警戒的z组组长惊讶地在通讯器里叫出来:“是狼牙!狼牙的军车入城了!”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彭耀十五分钟前群发的战报仍然是:“局势尚在掌控中。”而苏朝宇和他带进来的狼牙的人也是乘江北第三军标识的军车啊!林砚臣不相信地望向负责监测警戒和通讯的技术参谋,後者的护目镜里都是汗,一面飞快地调阅著数据一面惊诧地报告:“通讯密码确认为隶属第四军之友军,带队军官……啊,华启轩少将要求与您通话,协同作战!”

    真是天大的惊喜,仿佛是象棋已近残局,自己这一边却被意外地给予了两个车一个马。林砚臣马上接起视频通讯,华启轩少将英俊的脸上洋溢著谁也模仿不来的潇洒笑容:“我奉命率原第四军精锐在东北方向接应,江扬中将通知了这里的情况,命令我从d393入城,一路疾行,人数不多,但还好赶上了。”林砚臣展颜,努力压抑内心的狂喜敬礼:“是,时间有限,我们这就开始进攻,请尽量不使用重火力,防止开门卡受损。”

    “好,一会儿见,林队。”华启轩少将还礼,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就像是跟好友约了下午茶那样轻松自在。有协同友军的林砚臣再不犹豫,轻而坚决地下达命令:“w至z组火力掩护,其他各组,跟我突入。”

    半分钟以後,各种枪械密集开火的声音就响彻了所有人的耳道,整个街区到处吞吐火光。飞豹师的战斗员们封锁了a1别墅的所有出入口,不断地向别墅内部投掷烟雾弹和高浓度的催泪瓦斯弹,恐怖分子们不得已打开了所有能够通风的窗。滚滚白烟中,更多的催泪弹被扔了进去。雇用兵们不要命的突围被连续击退,恐怖分子堆积的尸体已经占满了半条街。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在十五分钟内控制了局势,叶风和三名突进队员冲进了正门,一番血战之後,林砚臣听到叶风说:“这就好了……”

    那声音已不复之前的激昂或者淡定,而是虚弱却解脱的,仿佛马拉松的选手终於撞线,仿佛长途的旅人终於回家。林砚臣能听出叶风甚至是带著笑意的,脑子嗡了一声,一面打手势叫手下注意警戒,一面带著a组往里面冲,狠狠吼叫:“你如果现在死了,你一定会後悔的!叶旗永远不会原谅你,叶风,你个胆小鬼,你不能死,听到没有?”

    华启轩带来的人截杀了四名试图从地下通道撤退的头目,却没有在他们中间发现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更别提开门卡了。时间不多,这位天性乐观的指挥官也有些著急,立刻派队员们从地下通路进入:“彻底搜查,如能抓到活口,不惜一切代价审问开门卡的下落!”

    “这种工作,还是我们接管吧?”华启轩少将的通讯器忽然响起来,接著,一个娃娃脸的年轻少尉从一辆停在身边的军车上跑下来,身旁跟著一条威猛的高脊背山犬。他向华启轩少将敬了个礼:“特别行动队警犬分队队长王若谷奉命支援,长官。”经验丰富的华启轩明白,此刻,狗比人好用得多,立刻还礼回答:“辛苦了,里面刚刚释放过催泪瓦斯和烟雾弹,请注意防护。”王若谷立刻叫人给狗戴好护具,整个小队分散开来,开始地毯式搜索地道、别墅、甚至每一具尸体。

    大厅内,林砚臣已经找到叶风。沉稳缜密的曾经的副队长倒在第三节楼梯上,靠著刚刚被他亲手击碎喉结格杀的恐怖分子的尸体,军服的左边几乎被鲜血染透,一截肠子流出体外。凶手眉心中弹,手里还死死握著匕首,倒在叶风脚下死了。另外三名突击队员也都重伤,冲进来的其他队员立刻分成两组,一组警戒、搜索残馀恐怖分子,另一组则用随身携带的急救背包给受伤的队员止血和应急包扎。林砚臣死死握著叶风的手,後者的神智非常清醒,甚至在防护面具底下微笑:“不要拦著我,她和孩子已经来接我了。”

    要不是有防护面具,林砚臣真想给他一对耳光——真他妈迷信,还帝国军人呢!他大声吼叫:“听著,你并没有看到你儿子的死或者他的尸体,仅仅是推断而已,如果他还活著,难道你要跟姜韵说:‘对不起,我以为他和你在一起吗?’他还那麽小,你忍心让他为这样愚蠢的放弃,失去找回父亲的机会吗?是男人就撑下去,这是你的命!”

    叶风失焦的眼睛重新聚在林砚臣身上,他似乎被说动了,又似乎知道面前的兄弟绝对不会放任到他这样自愿地溜达到另外一个世界去,终於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砚臣,请尽人事,听天命。”林砚臣的眼睛里有泪光,不敢拍叶风的背,只能狠狠地捶了一下地板,大声吼叫:“医务兵,救人!”

    就在医务兵开始为叶风进行基础缝合的时候,林砚臣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狗叫,回头一看,那条救过主人性命的高脊背山犬九月正玩命地拖一具压在翻倒的大理石餐桌下的尸体,王若谷试图帮它,却因不便著力而始终没有成功。

    林砚臣立刻奔过去帮忙,与王若谷合力挪开沉重的餐桌,翻开那具尸体。一张左眉有白色刀疤的脸出现在眼前,表情狰狞痛苦,林砚臣掰开他死死压在胸前的右手,从贴身的口袋里找到了开启防空设施的门卡。它被塑料布严密包裹著,完好无损。林砚臣的眼泪终於落下,几乎是跳著奔出去的,挥舞手臂喝令队员:“集合!不用整队!立刻上车!不惜一切代价,十五分钟内赶回!”他那麽高兴那麽急迫,因此直到五分钟以後,才能阅读霍思思手下发来的一条实时战报:“首都防卫部队突然撤回,原因:不明。”

    林砚臣、华启轩、王若谷和那个只有声音的神秘女子一样想知道: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16

    首都防卫指挥中心突然撤回的事,江扬比林砚臣还早两分钟知道。当时他正准备离开元帅府,前往皇宫伏击参加江铭婚礼的首相卓缜,夺取国家防卫系统的启动终端。远在边境基地的程亦涵报告说:“苏朝宇上校刚刚将首都防卫指挥中心的情报中枢、巨型机‘火龙’的控制权移交基地情报处及西南情报科。他希望下官顺便告诉您,一分钟前,首相卓缜乘首都军区牌照为军c892的铁灰色吉普进入首都防卫指挥中心,他在跟进。”

    对於苏朝宇经常根据实际情况有计划地擅自改变战术目标、冷静理智地进行疯狂行动的行为,江扬早就习惯了,因此一点也没有生气,只是笑著骂了句“小混蛋”就开始跟程亦涵布置正经事:“江立那边侦测到纳斯航母‘草莓盛典’启动战斗准备,基地所有部门即时起暂由西南军区统领调配,特级战斗准备。”已经收到江立加密战报的程亦涵点头:“战备等级已提升,下官会配合小江中将的所有行动,长官放心。”江扬为那个“小江中将”展颜一笑,柔和了声音:“凌寒和砚臣明天会举行婚礼,凌伯父刚刚已经答应。”

    “凌伯父?”程亦涵疑惑地挑起了眉,这位在前阵子的动荡中被架空的国安部部长不是和江扬的父亲江瀚韬元帅一道被软禁在夏宫麽?怎麽联系上的?隔著千里,江扬仍然能够精确地读出他的前任副官的想法:“半小时前,凌伯父携王冠脱险,我们甚至已夺得王冠上最璀璨的宝石。”

    按照事先约定的代码,卓家最有价值的人质皇帝陛下被江扬称为“王冠”,而“宝石”则指的是皇帝陛下手里的国家防卫系统启动卡。程亦涵知道对於最终的胜利来说,这是多麽大的一步,可是却没有一丝狂喜,仍然十分关切淡定地问:“那麽,军旗呢?”“军旗”指的自然是帝国元帅江瀚韬,那个为了让儿子能够振翅翱翔而甘愿作笼鸟的男人,江扬的父亲。琥珀色眸子的年轻人眼里闪过怅惘的光,长长叹了口气回答:“还在最前方。”然後就这样挂断了通讯。

    刚刚对儿子“不顾大局的小情小爱”进行了两巴掌拍头这样程度的教育的凌易注意到那一声叹息,但无法劝解。事实上,这个作了二十多年国安部长的男人甚至还在过来的路上偷偷抹过眼泪——离别时,江瀚韬那双琥珀色眼睛里都是带笑的决然,凌易知道,自己追随了四十馀年的长官已经决定为最终的胜利而死。作为卓家的重点监控对象,他走不了,所以他会一直这样笑著战斗,直到最後一刻。

    这坚持,是为了少年时代的诺言,是为了这个国家的公理正义,是为了没有童年的大儿子、几乎惨死异乡的小儿子,更是为了那个即将被玷污的女儿,他已付出一切,因此无所畏惧。

    数十年来,凌易已习惯不质疑江瀚韬的任何命令,他十分清楚,此时此刻,谁也无法改变江瀚韬的决定。作为属下、作为兄弟,凌易所能做的只有服从,只有按照江瀚韬的命令精确地完成任务。他知道,只有这样,一切牺牲才有意义。到达元帅府後,凌易面对惊讶的江扬只说了一句话:“从此刻起,我将所有的忠诚交托於您,长官,这也是元帅所希望的。”

    是托孤或者是诀别,江扬已无暇去想。他必须将全部的精力和智慧放在眼前的战局上,以期将所有劣势扭转成优势,令所有优势累积成绝对胜势。今时今日,他无处可退,无论首都、城外、边境或是西南海防,最细小的疏失都会导致全盘崩溃。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那麽像他的父亲,无悲无喜,只有旺盛的斗志。他点头,留下周星和亲卫队在元帅府保护皇帝陛下的安全,命令其他人整队前往首都防卫指挥中心截击卓缜,然後就当先上车。副官苏暮宇还吊著一只胳膊,却在孟帆的搀扶下紧紧跟在後面,凌寒开始将目标物——国家防卫系统启动终端的各种绝密参数分发给z小队的行动成员,每个人都看得非常专注,他们没有时间了。

    二十分钟前,江立在跟他哥哥的绝密通讯里说:“纳斯一旦发动进攻,国家防卫系统如不能正常启动,我军战舰及全部陆上武器将在四小时内消耗殆尽,孙琪欢中将已决定与嫦湖湾共存亡,我……会和他一样,死守西南军区,直到最後一人。”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江扬确信,卓家和纳斯达成了卖国求荣的默契,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那一刻,他发觉自己终於理解父亲——如果是他目睹了百年战争带来的灾难,如果是他在被洗劫过的古城中长大,如果是他亲历了父亲的战死,如果是他在随时可能重新开战的时刻接下残破的军区,他一定不会考虑儿子的童年是否快乐,只想孩子们飞快长大,只想他们能够保护自己和这个国家。那一刻,江扬甚至忘记了命悬一线的父亲和妹妹,甚至不那麽担心身处炮火中的爱人苏朝宇,满心只有这片被很多很多人看做是家的土地和那些想要好好的、平静幸福地活下去的人,无论年轻的还是年老的,女人还是男人。

    大雨滂沱,被切断电力供应的城市一片漆黑,但江扬发誓,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让这个国家重新亮起来,璀璨如同黎明。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17

    彭耀第三次转移临时指挥中心,这一次,终於成功撕破了卓家重兵布防的s773出口,将指挥部向前推进了近五十公里。炮声未稍停,麾下的第四军与被拆改後留在首都的同袍实现会师,正在齐音、陈书强、黎祁三人的通力合作下,重新整编队伍,准备发动总攻。彭耀召集了火线视频会议,摄像头前,高级干部们一个接一个出现,来不及擦干满身泥水,却斗志昂扬。彭耀环视左右,目光落在唯一黑著的屏幕上,心里一震,忍不住问徐雅慧:“王准不能赶回?”

    王准上校是炮兵出身的狼牙副师长,为人爽朗厚道,追随彭耀已有多年,雪伦山、查克达达山谷等等大小战斗中,这个男人都曾经立下汗马功劳,此次战斗中依然率领机械化师冲在交火的最前线。

    徐雅慧的眼圈红了,别过头一言不发。彭耀心下了然,苍凉地闭上眼睛沉了半秒,然後利落地打开立体沙盘,开始布置决战任务:“时间不多,我们速战速决。黎明入城,任务如下……”

    与此同时,江扬的车在距离防卫指挥中心差不多两百米的路边“捡”到了苏朝宇,并且在他的指引下接回了吴小京等四名队员。光头的狼牙师长一点儿也没受伤,蓝眼睛里闪著天真无辜的光,仿佛擅自改变行动目标或者炸毁座车、损坏公物之类的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弄得江扬没法出言呵斥,只能象征性地拍拍他的屁股。狼牙的师长毫不脸红地把这理解为调戏,仗著隔间里没有外人,立刻凑过去还了一个脏乎乎的吻。江扬不由自主地抱了他一下,爱人温暖、强韧、充满力度的身体让他觉得安宁幸福,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刻,他们都活著,他们在一起,多美好。

    苏朝宇察觉爱人的柔软和原谅,於是抓紧时间报告:“我的队员将‘火龙’交给了慕昭白和梁姐姐,他俩保证说後面的事不用我们再操心,在终端控制室内安装了高能遥感炸药之後,五人全部安全撤离。刚才,王若谷那边发来消息,另外几组队员也成功与他们汇合,重伤一人,轻伤三人。”

    “在无人阵亡的情况下取得这样的战果,我为你骄傲,朝宇。”江扬忍住不吻那个因为这句表扬而得意洋洋快要翘尾巴的爱人:“去休息一会儿,顺便安慰苏暮宇,贝蒂死了,他很伤心。”苏朝宇心里一疼,轻轻拥抱了一下爱人:“我会的,你也一样,江铭会没事,我们会救出她和爸爸,放心。”江扬为这样体贴温柔的苏朝宇微笑了,响亮地拍了苏朝宇的光头一巴掌:“只要你不到处乱跑,我自然放心得很!”苏朝宇大笑,假装听话的猫咪,和江扬蹭了蹭脸颊才跑出去。

    江扬凝视他的背影,温暖莫名。

    通讯台的灯忽然亮起,z小队的前哨人员报告:“发现目标座车,距离,五百米。”

    “苏朝宇带队包抄,孟帆接对方通讯频道请凌中将劝降,小寒带z小队,随时准备正面出击。”江扬盯著七八个滚动发送实时战报的屏幕,一面下达命令一面利落地给四支不同种类的枪械上了弹匣,抄在手边:“全体进入战斗准备!”

    两辆七座军用越野车从侧翼追上了江扬的车,凌寒在左边的车窗里比了个“收到”的手势,右边的车门打开,全副武装的苏朝宇就像传说中的森林英雄,趁两车速度相同,相对静止的时候,“嗖”地飞渡过去,还没等江扬发脾气,就钻进後座不见了。驾驶席的吴小京反手“砰”地关上车门,十分无奈地给江扬敬了个礼。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深呼吸,宽慰自己:“小混蛋什麽的,回头揍一顿就好!”

    前方岔路,苏朝宇带队员左转走小路包抄,凌寒则一路狂踩油门,直直追击。雨夜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十数辆车就像枪战电影里那样疯狂地彼此追逐。车厢里颠簸得很厉害,孟帆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舞动,三分钟以後,他小心翼翼地通报说:“长官,可以了。”

    凌易知道跟卓缜的每一名特工的名字和背景,因此可以循循善诱地讲道理。作为国家公务人员,这些人完全没有必要向“非法政府”的首相尽忠职守,而江扬则保证,只要他们停车投降,就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而且平叛之後,一切既往不咎。

    通讯的那一头没有人说话,过了差不多三十秒,江扬听到尖锐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接著是砰砰两声巨响,然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凌寒在通讯器里大呼小叫:“太行了!苏朝宇牛啊!”接著就是苏朝宇特无辜特正经的声音:“报告长官,任务完成,卓缜肯定跑不了。”江扬皱眉,苏暮宇悄声问了前方的汽车兵,然後报告情况:“我哥撞断了一左一右两根电线杆,现在都横倒在路中间,谁也过去不了……”

    真是又疯狂又有效的方法!江扬脑海里立刻闪现出当年零计划危机时,苏朝宇如何是用车撞正在爆破的墙的“壮举”。尽管是转述,但是林砚臣栩栩如生的形容让江扬永远忘不了在苏朝宇出任何任务之前都提醒他:“冷静一点儿,小心一点儿!”目前看来,苏朝宇认为撞断电线杆足够这两个标准:整个城市都处於断电状态,而且拦路比射击轮胎和包抄来得快多了也安全多了。尤其是苏朝宇开出去的车是江扬特意嘱咐协调员刚刚自d393运进来的配给一线战斗小组使用的特种越野车,不但有极强硬的外壳和防弹玻璃,而且里内配有全方位的气囊和一键救生装置——即使苏朝宇被压在电线杆下或者翻车,那个明黄色的按钮可以帮助他瞬间在底板或者车顶打开一个逃生口,迅速离开战车——可恨的,他一定是完全知道这些细节才敢如此“冷静”和“小心”!江扬气得把桌子当苏朝宇的屁股,狠狠抽了一巴掌,声音却依然那麽淡定从容,似乎还带著笑意地问候卓缜:“卓先生怎样了?我们谈谈,好吗?”

    通讯器里面吱吱啦啦地乱了一阵子,帝国首相长长叹了口气,用他沉稳冷静的男中音说:“国家防卫系统启动终端,我可以交给你们。”

    五分钟以後,江扬在自己的座车里见到了被拦截的帝国首相卓缜,身後跟著四名特工,其中一名微微秃顶,手腕上扣著的正是国家防卫系统的启动终端。每个人都用微笑著低下头这样的方式,向老上司凌易中将表达了尊敬和问候。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18

    毫发无伤的苏朝宇当然不会在这时候出现在江扬面前,因此担当护卫的是凌寒和吴小京,卓缜放弃了擅长的迂回谈判,直截了当地说:“我可以交出防卫终端,但是有条件。”

    江扬十分了解卓缜是卓家所有人中相对厚道温和的一个,跟他的野心家父亲、祖父或者变态妹妹不一样,他至少是个希望“利己不损人”的正常人。如果没有他,江瀚韬的软禁生活一定不会这麽惬意,更不可能利用贝蒂的项圈或者喜帖上的“有空回家”传递出那麽重要的信息。琥珀色头发的年轻人本就不是一个喜欢斩尽杀绝的人,於是礼貌地欠了欠身,回答:“请讲。”

    “可以请苏朝宇上校进来麽,江中将?”作为一个刚过四十的帅气大叔,卓缜笑起来的时候非常温暖,而且有种让人信服的优雅魅力,怪不得绝大多数妇女选民都把宝贵的一票投给了他。江扬想不出拒绝的言辞,只能道歉说:“他的行为确实暴躁了点,请您不要介意,事情结束以後,一定叫他向您赔罪。”

    卓缜摇摇手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相信,在最爱的人面前许下的承诺会被永远遵守。”

    真是高手!江扬忍不住在心里击节赞叹,尽管这可以算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交锋,但对方显然已经对苏朝宇骨子里的真情真性、江扬内心深处的至情至性了如指掌,甚至一眼就看透了江扬——他不在乎被全世界通缉,不在乎被宣布为“叛国贼”,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但是只有一个人,只有苏朝宇的“瞧不起”是这个有钢铁般强韧神经的男人不能承受的。芸芸众生,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在爱人的心里完美无瑕,江扬当然也一样。

    琥珀色眼眸的指挥官微微一笑,侧头对苏暮宇使个眼色,後者立刻给苏朝宇发了条消息,半分钟後,光头的狼牙师长非常礼貌地在车厢外面喊了报告。

    卓缜对苏朝宇的出现十分满意,保持温暖的微笑:“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请您保证我和家人的人身、财产安全。具体的说,就是我的儿女,我本人,以及,我的未婚妻。”

    江扬疑惑地望向凌易,後者也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他们都知道,卓缜的妻子已经去世几年,他的儿女在战前就被送到国外读书,未婚妻是哪儿来的?苏朝宇差点脱口而出:“要是月宁远的话,想也别想!”好在他还有理智,月宁远和卓缜至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至少看起来这位首相并不像他那个乱伦的父亲。卓缜微笑著为他们答疑解惑:“是女皇陛下。可以吗?”

    天哪,真惊悚!苏朝宇脑子里划过安吉娜还叫“黛丝”时和自己一起被方珊珊的人“训练”的场景,想起疯狂的告别单身聚会上她绝丽的舞姿,想起她扮演的月宁远和毕玥,又看看眼前这个西服革履非常淡定从容的帝国首相,立刻陡生绝望——卓家人口味真他妈重,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唯一能维持理智的人是江扬。他深知不管安吉娜的真实身份是不是皇室公主,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她是且仅是一枚美丽的棋子,冒充毕玥或者月宁远造成的伤害并非不可弥补,何况,她在极大程度上也是被逼无奈。於是江扬点头:“可以,平叛之後,我们甚至可以确认她的身份,恢复她的爵位。”

    “或者宣布她的死亡,她不会在乎,我也一样。”卓缜的笑容不改,指了指被特工拿著的启动终端又说,“需要一枚特制的钥匙才能打开机匣,送我回皇宫,到达之後,我会把它交给你们。你知道,暴力拆解会导致机器自毁。为表诚意,我可以让他们四个都留在这里。”

    尽管江扬只是在每年军部的军区级指挥官例行安全培训中接触过防卫系统启动终端的模型,但他的母亲毕竟就是帝国的前任首相,因此,他可以判断卓缜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於是,他伸出右手与卓缜轻轻一握算是达成协议:“好,我相信您。”

    雨夜,卓缜的手心还是那麽温暖干燥。他与江扬握手,又添了一句:“如果可能,请善待月翔,他只是个孩子。”本就没打算为难秦月翔一分一毫的江扬当然同意,吩咐苏朝宇亲自撑伞送卓缜回去,漆黑的雨夜里,卓缜侧头看著苏朝宇的眼睛,低声问:“苏朝宇上校的勇猛和谋略让人敬佩,‘火龙’好玩吗?”

    苏朝宇的脑子嗡了一声,当时刚刚到达“火龙的巢穴”时那种微妙的不安全感瞬间被证实——难道自己在首都防卫指挥中心的行动都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中?难道火龙并没有真的被降服,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甚至陷阱?卓家仍然可以从容调配首都防卫部队,之前一切的胜利都只是请君入甕的香饵吗?

    卓缜看穿了他,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太多了。行动当然是有效的,你们在下面的时候,我的手下就发现了烟弹的残骸,但是我告诉他们,大敌当前,不要被细枝末节分心。”

    苏朝宇目瞪口呆。理智告诉他,这样的时候,卓缜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能相信,但是对方这些话却是江扬都不知道的细节,不可能被凭空编造出来,这甚至完美地解释了为什麽他所有的行动顺利得像一场梦——按理说,“火龙的巢穴”有人进入这件事,上面的监控系统不可能一无所知,至少,既然有高级官员进入避难,他们该派几个勤务兵下来伺候。

    卓缜又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微笑,走进自己座车的前一刻,对还怔在那里的苏朝宇说:“我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雨过天晴,既往不咎,你说呢?”

    苏朝宇不由自主地点头,卓缜微微一笑:“谢谢,後会有期,苏朝宇上校。”说完,他钻进车里,摇上车窗。惊魂未定的司机开始打轮掉头,吴小京踩著水跑过来问:“要不要追,班长?”苏朝宇重新撑起因为过分惊讶而垂在身侧的雨伞,拍了吴小京的钢盔一巴掌:“再追,表哥就要发飙了,低调!跟著就行了。”

    吴小京同情地摇头——惊天动地的事儿都做了,电线杆都撞倒俩了,低调有用的话,表哥要藤杖干嘛呢?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19

    江铭在丝绸的阴影里屏息凝神。她依然穿著那套粉红色的小礼服,只是在腰带上系了半块断口锋利的玉玦。她用右手紧紧地握著它,就像握著自己清白的奢望。夜色渐沉,宴会大厅里的乐队已经不再演奏那些激烈昂扬的舞曲,转而拉一些舒缓沉静的音乐,宾客们开始告辞,有小侍女一拨一拨地送水果和香槟到新房里,江铭知道,岳群就要回来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江铭听到走廊里有男人烂醉之後的喧哗,夹杂在侍从们细碎的脚步声中。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後一次默念了旁观亲卫队搏击训练时周星或者卢立本告诉队员们的两条基本原则——用最大的力气不惜一切代价打击敌人要害;尽量使对方失去平衡。她从没有实践过,此时此刻,握紧玉玦的手心里都是冷汗。

    岳群进来了。确切地说,他是被两个侍女搀扶进来的,传统的大礼服被揉得皱皱巴巴,让他臃肿的身体显得更加丑陋可笑。他迷蒙著浑浊的眼睛瞧著花一样的江铭,咧嘴一笑,满嘴黄牙差点让江铭把中午吃的南瓜盅都吐出来。不过表面上,她仍然努力维持恭顺,在岳群试图抱她的时候把他扶到椅子上坐著,甚至还盈盈一笑,拿过香槟斟满岳群的杯子:“我们应该先喝交杯酒。等我去拿冰块。”

    岳群已经欲火焚身,江铭俯下身子打开床头小冰柜的动作使她那没有丝袜隐约覆盖而显得更加白皙的大腿和线条优美的小腿完全暴露在岳群眼前。他无法再忍耐哪怕一秒,整个人就像一头发情的野兽,直直扑向江铭。金发的女孩子听到风声,微微侧身闪过了这一招色狼扑食,顺手一摔冰箱门,发出的巨响把岳群吓了一跳。一怔的工夫,江铭抡起手里的武器,对准他後脑就狠狠砸了下去。

    江铭的手震得有些发麻,几乎握不住她的“棍子”——那其实是一只装满冰块、淋透水又在冰柜里冻了一段时间的丝袜。她依稀记得周星曾经给手下的小兵们演示过如何用警棍重击敌人的後脑、脖颈和脊柱完成制服,可她从未像大哥那样接受最严苛的训练,也不像二哥那样对世间的一切无所畏惧。理智告诉她应该再补几棍子才安全,但她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瞄准岳群颈椎的那一棍携著风声落下,却因为後者下意识的挣扎而偏离了预定目标,狠狠砸在了他的肩胛骨上。脆弱的冰棍子在暖融融的房间里本已开始融化,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冰碴四溅,裂成数块散落一地。

    烂醉的岳群却因为重击、剧痛和冰的刺激清醒过来,狠狠吐了一口,狰狞著爬起来往江铭的方向扑,双目血红,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著。江铭知道自己没有硬拼的能力和体力,於是趁他立足未稳,转身就向门外跑,边跑边随手抓起桌上的水晶杯银烛台之类的尖锐细碎物品,往岳群脸上狠狠砸——见鬼的,门怎麽会被锁了?

    尽管中年以後沉溺酒色,岳群毕竟是个行伍出身、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在江铭艰难地拧开门锁、摘掉保险链准备跑出的瞬间,他伸出大手,死死拽住了她金色的长发。她的半个身子已在门外,走廊里微凉的湿润的气息就像是天堂,她死死拽著门框,近乎绝望地挣扎著,叫喊著。

    岳群狞笑,甚至不著急了。无论外面风雨如何飘摇,风云如何变幻,这里是皇宫,被卓家牢牢控制著的皇宫。无论明天会发生什麽,这个小美人已经被他紧紧抓在手中,就算她叫破了喉咙,也不会被拯救。

    那些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成群结队出现的侍从和侍女们果然人间蒸发,走廊里那麽安静,只有风吹动丝绒帷帘的沙沙声和窗外隐约的雨声。江铭保养极好的长指甲因为用尽全力的挣扎而脆生生地折断了,她却不觉得痛,只是一味想要逃走。

    岳群终於丧失耐心,狠狠地扯著江铭的头发将她拽到自己眼前,接著就是一对耳光。她的脸颊迅速肿胀起来,嘴角也开始流血,耳朵里更是嗡嗡有声,连自己绝望的哭叫都显得那麽遥远。岳群更不停手,两下就把江铭粉红色的小礼服撕成条状,试图捆起她的双手。江铭几乎看不清那个让她恶心的老男人,可是她还未放弃,狠狠地咬岳群,用指甲挠他的脸甚至试图抠他的眼睛,用她摔碎的半块玉玦刺岳群的喉咙,狠狠踹他的裆部,但是一切都已经没有用,她毕竟只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女孩子。她终於被捆起来,扔在床上,哭得几乎脱力,迷蒙的视线里,岳群正在脱礼服,露出半身白生生的赘肉来。他盯著江铭尚未完全发育完全却已玲珑有致的身体,贪婪地吞了口口水,然後笑著,一步步走近。

    江铭闻到扑鼻的酒臭,看到岳群的大手伸向自己的胸部,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尽力缩向大床的角落,可後背已经靠在了雕花的床栏上面,退无可退。他已经碰到了她,蛇一样又冷又湿的粗手指令她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地要喊出来。岳群已经压到她身上去了,但那被江铭打开之後一直虚掩著的门,就在这一刻,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20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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