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夺玉[金玉王朝第一部] 作者:风弄
正文 第29节
夺玉[金玉王朝第一部] 作者:风弄
第29节
宣怀风去见奇骏,大不好意思用白雪岚的钱,把自己剩下的两张一百块的工资取了,放进口袋,就快步往公馆大门去。
到了公馆大门,刚好一部轿车从外面驶过来,停在正门口。
车门一开,徐副院长带着助手就下来了。
宣怀风看是他们两个,觉得奇怪,不由走到阶下迎了他们,问,「昨天不是刚复检过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徐副院长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我是接了孙副官的电话赶来的,说是总长早上忽然高热不退,要我马上过来。宣副官,您不会不知道吧?」
宣怀风一愕。
这时,孙副官的身影忽地从大门里闪出来,急急走下台阶,搓着手道,「总算来了,快到里面去,正等着您呢!」
徐副院长赶紧领着助手进去了。
孙副官也要跟着进去,宣怀风赶紧把他叫住,走前一步问,「总长真的病了?昨天不是好好的吗?」
孙副官叹道,「昨天我看总长也好好的啊,不知怎么今天一早就发起高热来了,恐怕是伤情有反复。」
他见宣怀风默然不语,又解释道,「管家和我说了,总长今天放你的假,还吩咐要尽量随你的意,让你自自在在乐一日。所以,这事我也没让他们惊动你。」
宣怀风心里,一万个不相信白雪岚真的生了急病。
这些天陪着他,一丝伤情反复的迹象都没有,怎么今天准了一日的假,今天就立即反复了?
说到底,还是白雪岚在耍花招。
宣怀风想通这一点,心里大为生气,觉得白雪岚还是没长进,处处都出小人招数,面前一套,背后又一套,并不光明磊落。
要是这样,偏偏不管不问地去华夏饭店,让白雪岚自己怄气去。
孙副官急着进去,说了这两句话后,就道,「我该进去了,看看医生怎么说,有了准信,还要给白总理报告呢。你也不要急,总长身体一向强健,医生既然到了,应该不会有大碍。要是有什么私事,只管先去办。当然,能早点回来,还是早点回来为好。」
在宣怀风肩膀上拍了两下,转身匆匆进了公馆大门内。
宣怀风还站在原地,司机过来请示,「宣副官,车已经备好了,您是现在就去吗?」
宣怀风咬住下唇,点了点头。
司机便过去,把车开到公馆正门前,下车绕到后面,拉开车门等着。
宣怀风瞪着那车,半天没动。
司机等得摸不着头脑,只好又走过来请,「宣副官,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宣怀风应道,「哦,是忘了点东西。你在这里再等一下,我进去拿了就来。」
转身返回公馆里,一路沿着壁阴七拐八弯地过来,远远地看过去,白雪岚房前站了五六个听差,不见徐副院长和孙副官的踪影,大概都在房里。
宣怀风眉心攥起来,自己也明白,只要一走过去,就等于踏中白雪岚设下的埋伏了。
让他轻易把自己心思琢磨得一点不剩,好像自己是他掌心猎物似的,总有些不甘心。
但掉头就走,只怕接下来一天都一颗心悬在半空,更不好受。
犹豫一会,还是从阴影下故作镇定地踱步出来。
听差们正在门外挨墙的挨墙,歇腿的歇腿,忽然见这个总长面前的大红人冷不丁钻出来,都赶紧站直了,呵着腰和他轻轻打招呼。
「宣副官,您来了?」
宣怀风问,「总长怎样了?」
一个听差答道,「听说烧得不轻,医生刚进去呢,孙副官也在里头陪着。您快进去看看吧。」
宣怀风点点头,把半掩的门轻轻推开,不惊动人地走进去。
因为有病人,房里头格外安静,圆桌上放着医生带来的西式药箱,朝上打开着,露出整整齐齐的药瓶纱布等等。徐副院长和助手都站在床前,两人背影把床上的人遮住了大半。
孙副官垂手肃容,站在一旁。
看见宣怀风无声无息走了进来,孙副官脸上一点意外之色也没有,很恬然地走过来几步,迎着宣怀风,小声说,「你来了?过去看看吧。」
宣怀风本想进来打探一下消息,不欲久留。
别说他把人想得太坏,实在是白雪岚太不按理出牌。
万一和白雪岚照了面,白雪岚忽然精神奕奕地从床上坐起来,大模大样奚落他一顿,宣怀风绝不会觉得奇怪。
从读书相识的时候起,这人脑子里就永远装着用不完的捉弄人的主意。
但房里这样肃静的气氛,孙副官又开了口,不过去看看似乎太过无情,宣怀风略一思忖,慢慢蹭到床前。
低头一看,白雪岚仰躺在床上,额头上贴着一个西医常用的冰包,肩膀以下盖着一床半厚的锦被。
宣怀风瞧见他腮上两抹不寻常的艳红,暗中吃了一惊。
想着,不会真病了吧?骗人也不见骗得这么地道的。
也顾不上别的,伸手探到白雪岚脸颊上,一试那温度,手指猛地一缩,竟是烫得惊人。
宣怀风又惊又疑,赶紧伸长了两个指头去摸他项颈,还有睡衣宽松领口下的皮肤,都是一般的烫。
这是无论如何装不出来的。
宣怀风问,「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徐副院长看他脸色难看,安慰道,「宣副官只管放心,总长身子骨结实着呢。刚刚才给他打了退烧的针剂,再过一个钟头,估计热度就能退下来一些了。」
说完,吩咐他的助手把桌面上的药箱收拾了。
孙副官招呼道,「还是和上次一样,请徐副院长在隔壁厢房坐坐,等总长情况稳定些再走不迟。」
徐副院长说,「那是当然。我们留下来也好有个照应。」
孙副官等助手收拾好药箱,就代行地主之谊,领着他们两个往厢房去。
宣怀风看众人都走了,索性在床边坐下来。
他这段日子虽说负责看顾伤患,但还从未碰到白雪岚这么闭着眼睛昏昏沉睡的时候。平时生龙活虎,总满腔精力的人,一旦变得安静,却格外地让人可恐,好像一根勾在半空的蛛丝随风摆着,随时会被莫测的自然之力扯断似的。
孙副官安排了医生后,不知遇上了什么别的事,一时竟没回来。
只剩下一个眼睑合上便显得格外虚弱可怜的白雪岚,并一个呆坐床边的宣怀风。
房中此刻的寂静,便也成了折磨人的酷刑。
想起自己刚才以小人之心忖度白雪岚的思想,那是猥琐不堪之极。
再一想,更恨自己昨晚在窗外听见他唱《西施》,就不该硬着心肠,不管不问。
明知道夜深露重,一个伤未痊愈的人,怎么就忍看他独唱愁曲?恐怕就因为这个冻着了,以致发起烧来。
就算是陌生人,也应该好言相劝,叫他快点睡觉去。
自己对白雪岚,也不可谓不狠心了。
宣怀风焦坐了一阵,身子仿佛浸在水火中一般,满以为半个小时该过去了,抬头看看钟,惊讶地发现只过了不到十分钟。
悟道,原来度日如年,就形容眼前这光景的。
呆坐着,心更容易乱,时间更难走,宣怀风真恨不得找点什么事来做做才好,想起医生说打了退烧的针剂,慢慢的热度会退,便不时把手伸到白雪岚脸颊两旁,这里探探,那里抚抚。
但哪里有丝毫退烧的迹象?
宣怀风每次都觉得手背和白雪岚肌肤贴着的地方快烧着了。
他琢磨着要不要去把医生找来,请他再想想办法,抬头一看,刚刚那么漫长的时刻,原来又只过了十来分钟,医生已经说了一个钟头的时间,一个钟头不到就仓促去找医生,又显得没道理。
就又熬油似的继续苦等。
再等了一会,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轻敲了两声门,又推了一推。
房门轻轻地发出咿呀声,转开来。
宣怀风以为是孙副官回来了,赶紧站起来,回头一看,却不是他。
「宣副官,」穿得整齐司机服,连白手套都戴上的司机在门口探头探脑,看见宣怀风走过来,缩着脑袋笑了笑,「我等了好一阵了,想问您一个准信,今天您还出门吗?要是这会子不出门,我就先把车停到后面去。」
此时时针已经指着十二点了,宣怀风想起在饭店里等他的奇骏,心里像塞了一团刺芒,皱眉道,「这里……我还要看看情况,估计是不能走了。你今天还有别的差事吗?」
司机答道,「没别的事,管家吩咐好的,今天我这人和这车都归您一人使。这样吧,我也不去别的地方,就呆在佣人们的小茶房里,您要是又想出门了,我随叫随到。可行?」
「好,就这么办。」
宣怀风和司机说完,又把一个听差叫过来,说,「劳烦你帮我打个电话到华夏饭店,请林奇骏先生接了,和他说,我今天有一点急事,恐怕去不成了。日后再向他赔罪吧。」
听差应一声就去了。
宣怀风返回床前。
刚坐下,就瞅见白雪岚剑一样的眉头似乎扯了一下,下意识地站起来,俯下头靠近去看,关切地问,「你醒了吗?」
白雪岚低低嗯了一下,脖子略动了动,才慢慢睁开眼睛。
视线恍恍惚惚片刻,才定在宣怀风脸上,似乎花了点劲才把宣怀风认出来,道,「你怎么在这?今天不是要出门的吗?」
声音颇为沙哑。
宣怀风不置可否地乱应了一个「唔」,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白雪岚醒了醒神,才说,「比早上那阵子好多了,头也没那么疼。」
「医生刚刚给你打了退烧针。」
宣怀风探他体温,似乎真的比刚才好了一点,仔细看白雪岚双瞳,至少神志清明,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又问,「口渴吗?要不要什么喝的?」
「看来我今天要享福了。」白雪岚挤出一个淡淡的笑脸,低声道,「那好,劳驾你,帮我倒一杯冷开水来。」
「这个时候,不要喝生冷的东西才对。」
宣怀风一边说,一边大步走到后面的木架子旁,取大凉杯的冷开水,倒了半杯凉的,又取了半杯保温瓶里的热水,合成一杯温水,端着玻璃杯回来。
白雪岚视线从下往上地瞅着他,说,「你搀我起来喝吧。」
宣怀风搀他起来,担心他使不出力,索性坐到床边,让他上半身挨在自己身上,托着他的脸喂他喝水。
白雪岚显然渴坏了,低着头,咕噜咕噜一口气把满杯的水喝干。
宣怀风问,「还要吗?」
白雪岚摇了摇头,「多谢,我倒不贪心的,有这一点就够了。」
宣怀风听他随口就出一句双关的话,知道他已经完全清醒了,反倒变得讷讷起来,担心白雪岚借事讥笑自己。
果然,把玻璃杯放回去,又坐回床边,白雪岚就问道,「你不是约了奇骏吗?怎么没有去?」
宣怀风说,「去是要去的,不过他有事推迟了一点。我晚点就过去。」
白雪岚望着他,忽然一笑,三月春风一般灿烂。
宣怀风原本见他烧得厉害,觉得有些内疚,但现在一看他乐不可支的样,那种中埋伏的窝囊感又回来了。
「真是这样的吗?」
「不是这样,我还编个故事骗你不成?」
白雪岚惋惜叹道,「我还以为你是放心不下,所以把和他的约会也推了。」
宣怀风冷着脸道,「我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有两个副官呢,一个告了假,自然有另一个照顾你,再说,哪一个好医生是白公馆请不到的?」
正说着,咄咄两下敲门声。
刚才那听差跨着小步进了房间,先朝白雪岚微微躬了躬身,才面对着宣怀风答话,「宣副官,我刚才打电话到华夏饭店了,那林先生说,他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不管您要忙到什么时候,总不能忙一天吧。等您忙完了,好歹过去见一下面。他就在饭店里不走,一直等着您过去。」
宣怀风被那听差当众揭了老底,一张脸烧着似的涨红起来。
眼角瞥白雪岚,虽然脸上淡淡的,眸子里却尽是得意劲。
这地方真的多呆一秒也不行了!
霍地站起来,朝着那听差说,「哪有什么急事?你去小茶房帮我把司机叫一叫,说我这就要出门。」
听差立即去了。
宣怀风也迈步往门外走,到了门前,居然没听见白雪岚阻拦,一时奇怪,忍不住停下,转头问,「我要出去了,你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不然我把孙副官叫过来陪你。」
白雪岚半边身子挨在床头,懒洋洋地道,「我已经准了你的假,还能临时反悔不成?要是叫你留下来陪我,你又琢磨着我要用下作手段破坏你和奇骏的关系。罢了,我总不能老当这种反派角色,索性宽宏大量随你去,也许你还感我一点恩。」
这几句话说得不轻不重,不疼不痒,直让宣怀风有一股自己被白雪岚拿捏在掌心的感觉。
宣怀风说,「你这样欲擒故纵,就以为我会留下吗?」
白雪岚失笑道,「让你去,又说我欲擒故纵,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宣怀风道,「我这次绝对不中你的圈套。」
果然一转身就毫不犹豫地走了。
第二十六章
汽车开到华夏饭店,宣怀风还在上台阶,一个服务生就迎过来了。
大概受了林奇骏的小费,笑得特别甜,口里叫着「宣副官总算来了」,一路把宣怀风引到三楼一个极精致的包厢。
今天跟着的护兵不是上次那批,并不知道上次护兵挨打的事,宣怀风依旧请他们在外等,这几个人比从前那几个老实,敬礼答了一声「是」,就认认真真守在门外了。
林奇骏守着空包厢,等得心凉如水,瞧见房门打开,宣怀风忽然走进来,又惊又喜地站起来,道,「我以为要等到晚上去呢,你的事忙完了?」
很有绅士风度地帮宣怀风拉开座椅,请他坐下。
宣怀风歉然道,「你正生病,怎么反要你来照顾我?心里过意不去。」
林奇骏笑道,「这是我甘愿的,为什么过意不去?」
他不想隔着桌子对坐,等宣怀风坐下,挑了宣怀风左边的椅子坐了。
宣怀风看早过了十二点,桌上却空空如也,知道奇骏饿着肚子在等自己,大感愧疚,对他说,「你等就等,为什么不点一些东西吃呢?生病的人更不应该饿着。可巧,我今天把一点薪资带在身上了,这一顿的东道我做吧。」
拿起菜牌,一边翻着一边问林奇骏要吃什么大菜。
林奇骏把菜牌从他手里抽开,只管笑着,「你我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起来?越发觉着生疏了。」
把脸慢慢挨过来。
宣怀风心里一惊,忙把菜牌重拿起来,眼睛只盯着上面的字看,口里道,「你要我陪着你挨饿吗?不管有什么话要说,先点了菜,再慢慢说不迟。」
他越避,林奇骏心里越不是滋味。
一只手掌把菜牌压到桌上,靠得更近了点,涩涩地问,「不愿意见我,不来就是了。怎么来了却一个劲躲着我?我也知道,你心里想我,实在不如我想你那般。今日出门,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才从家里脱身,你倒好,不冷不热的,几乎把我丢在这里。」
宣怀风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失了耐性。
要换了从前,林奇骏这么带着亲昵地埋怨,自己早就心里又甜又软,和他互述衷肠了。
此刻听起来,却一股无端的腻味。
忍不住寻思,他是不是和哪个玩乐圈中的人处久了,学出这些带着脂粉味的话来。
宣怀风把头偏了一偏,淡淡道,「我不是有意的,今天本来要出门,刚巧总长病了。」
林奇骏立即说,「总长?哪个总长?才多久功夫,你倒就和他混熟了。」
宣怀风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想着奇骏正生病,病人生点莫名的闲气也是自然的,忍着道,「我毕竟是他的副官,不叫他总长,叫他什么?难道我们每次见面,都要为了他吵架吗?这有什么意思?」
林奇骏沉吟。
宣怀风十三四岁时,模样已经很标致,又和他格外亲近,因为同乡兼同学之谊,同吃同坐是常有的事。
只是宣怀风对他温柔,又事事在心,自然一边享受这份心意,一边投桃报李,和他厮磨。
一来二往,难免习以为常。
俗话说,久在兰室,不闻其香。
看得多了,也不怎么觉得宣怀风就天上地下的稀罕。
没想到宣怀风才进了海关总署几个月,对他的态度居然翻天覆地变化起来,林奇骏看宣怀风的目光,不由也跟着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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