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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砺金[金玉王朝第二部] 作者:风弄

    正文 第8节

    砺金[金玉王朝第二部] 作者:风弄

    第8节

    哎呀,他真把白雪岚在房外关了一夜!

    这间大卧室,怎么说也是该属白雪岚的,为着发脾气把原主人赶了,真的很不应该。

    自己怎么说睡就睡了呢?

    也不知道白雪岚有没有来敲门,要是因为睡着了没听见,恐怕他更气了,只道自己是存心的。

    宣怀风一边懊悔不迭,一边打开房门。

    下了楼梯,鼻尖闻到客厅一股子酒味,又看见一个护兵正低着头,在扫地板上的酒瓶玻璃碎。

    宣怀风问那护兵:「看见总长没有?」

    护兵说:「总长喝了一碗粥就爬山去了。」

    宣怀风有些愕然,想了想,又问:「知道总长昨晚在哪睡的吗?」

    护兵说:「没睡。他在客厅里待了一个晚上,还发了老大的脾气。弄得我们都不敢歇呢,这别墅不同公馆,没有听差,恐怕他半夜叫人。万一没人伺候,总长生气了,可有我们好受的。你看。」苦笑着,用手朝簸箕里那堆玻璃碎一指。

    宣怀风也猜到白雪岚在客厅发了大火,听他这么一说,更笃定了。

    心中揣揣。

    为了这么几句话,竟不知道他要气到什么时候。

    如果借酒消愁,更要伤身的。

    宣怀风问:「总长昨晚喝酒了吗?」

    护兵摇头说:「没有喝酒,倒是砸了一瓶子。」

    宣怀风猛一想起白雪岚曾经说过戒酒的话来,便又黯然。

    呆等始终不是办法,宣怀风就问护兵总长是往那一边爬山去了。

    护兵也是一脸迷糊,说:「我没跟着,看着总长从小后门出去了。那小后门正对着一个小山头,估计是上哪里去了吧。」

    宣怀风回房随便梳洗一下。

    他临时过来,也没带换洗衣服,打开衣柜找了白雪岚一套日本牌子的运动装出来穿了。

    下到客厅,正打算出小后门找找,孙副官忽然到了。

    宣怀风奇道:「你怎么一大早到枫山来了?」

    孙副官说:「正是过来专程请你们的,趁着天还早,快回城里公馆换了正经衣服去。别人不去犹可,你要是不到,天可是要塌下来了。」

    宣怀风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惊问:「公务上出什么问题了吗?」

    孙副官笑道:「你只记得公务,别的交际倒一概抛之脑后了。上次才和你说的,政府公办的同乐会要开,你要代表我们海关总署拉梵婀铃呢,怎么就忘了?你算算日子,今天是几月几号?」

    宣怀风仔细一回想。

    果然,可不正是今天。

    前几天还暗中想着别忘了的,不料一连几天事情不断,昨天竟是从早上就开始忙活,晚上牛排羊排闹个不停,还平白无故和白雪岚吵了一场,哪有心思记这些无聊的事去?

    被孙副官一提,不好意思起来,歉疚道:「对不住,真的忘了。我这记性真不好。连累了你一早赶过来。早记起这档子事,我昨天也就劝总长不要出城了。」

    孙副官倒没有什么不乐意的,早上起来,坐着轿车到枫山一趟,呼吸一下带着绿意的软湿空气,也不失为一件乐事,笑道:「宣副官,你是记大事的,我就记这些琐碎小事罢了。对了,总长呢?」

    宣怀风把眼睛朝小后门方向上一扫,说:「听说一早爬山去了,我正要去找。」

    孙副官是在公馆里混熟了的人,早知道他和白雪岚里头的关系,瞧宣怀风脸上淡淡的,似乎心里藏了什么事,当下就有点明白,两人八成又是拌嘴了。

    孙副官对这种事历来很识相,从不追问,只一味装糊涂,嘴里说:「总长倒是好兴致。听说他在国外留学时就爱运动,好身体就是锻炼出来的。」

    说着,提起手看看腕表,就和宣怀风商量:「宣副官,您今天是要上台表演的,不如先坐了我的轿车,回城准备准备。梵婀铃还在公馆,您要取了来,另外,上台前,您总要拉两下子练练手,是不是?至于总长这边,就由我上山去找,估计他只在附近,不会去太远的。找到了总长,我陪他一道回城。时间赶得及呢,就在公馆和你碰面,要是赶不及呢,就在大会议堂碰面。这个主意,你看怎么样?」

    宣怀风本来就想着漫山遍野地去找白雪岚,会有些尴尬。

    何况白雪岚又在气头上,就算找到了,保不准给自己看脸色,说点不三不四的话,若是趁势提出别的要求,岂不更难堪?

    倒不如等孙副官去把白雪岚找回来,大家在城里碰头,等有空说上两句话,趁势把昨晚关他在门外的事道了歉,也免了尴尬的场面。

    宣怀风便说:「你考虑得周到。既这样,我就先回城去准备准备。你找到了总长,就快点和他一道回来。」

    孙副官说:「你放心吧。」

    两人果然分头行事,宣怀风当即坐了车往城里赶了,孙副官叫了宋壬带着一半护兵跟着保护。

    等宣怀风坐的轿车去了,孙副官就行动起来,唯恐自己一人,一时找不到,叫了一个护兵留守别墅,剩下的护兵都分头去找,自己也挑着一条人踩出来的小山路往上寻去。

    第十三章

    因为是政府举办的同乐会,一般的规矩,举办前几日,也有给在京的各省知名人士派送请柬,算一个与众同乐的意思。

    办事的人听闻有一位展司令,在广东势力很大,最近也正在城里松闲,便按例也送了一份请柬来。

    这种大大小小的同乐会,一年中不知有多少回,况且展司令也知道自己并不是斯文人,去那种场合,见的都是扭扭捏捏的阔太太小姐,看起来人美花娇,要想真弄一两个上床,一来不好得手,二来就算得了手,总有多少麻烦的事情在后头。

    与其花时间去参加这个,倒不如正经叫条子,喝一桌花酒。

    因此副官才把请柬递上去,展司令就把手往外一摆了,说:「狗屁的同乐会,没点乐子,上次本司令到广西出公差,广西政府也搞了这么一个,那些女人摸又不能摸,睡又不能睡,就知道扯着母鸡脖子唱洋曲,闷出个鸟来!不去!」

    他那副官姓张,是个想事周到的,觉得这样不妥,便劝他说:「司令,这好歹是首都政府的请柬。同乐会里面那些阔太太,虽然都是娘们,可都会吹枕头风的。我们这边,不正是要在城里做点大事吗?事情还未做好,先和首都政府存了一点芥蒂,也对咱们无益。您要是实在不想去,咱们是不是也给个面子,找一个人代去?」

    展司令说:「那也行,你是走不开的,你不能去。随便找个闲着的人去吧。」

    张副官说:「既这样,也要找一个有点职分的人,而且,听说这同乐会是按西式的方式办的,也要懂一点洋人的礼仪。不然,若是找个小土兵,出了洋相,咱们面子上也不好看。」

    展司令最近新学了桥牌,对这种洋玩意儿很觉新鲜,而且又是可以下赌的,瘾头更大。

    他正忙着看牌,又被副官在旁边唠叨,未免就不乐意了,转过头来,对着张副官一瞪:「你他娘的什么都好,就是呱噪。不是说了你自己去办吗?你是聋了还是想和本司令对着干!」

    张副官见他这样,知道问不下去了,赶紧敬个礼退下来。

    拿着请柬出来,便思忖起来,有职分的人有几个,偏偏都忙着,而且就算他们有空,这些当兵出来的连长营长,也没一个能出席那种西洋场合。

    他烦恼着人选的空当,正巧对面宣怀抿睡眼惺忪地过来,顿时眼睛一亮。

    这个宣怀抿,张副官是知道底细的,名义上是展军长的副官,实际上这副官的工作都在床上,都晌午了才爬起来,走路脚步也发虚似的,可见昨晚又做足了荒唐事。

    如此一个人,可不正是有职分又吃饱了闲着,正该派个差事。

    何况他也是大家子的少爷,洋人的玩意多少也懂一些。

    张副官想定了,迎上去笑着和他打个招呼:「宣副官,有空吗?耽搁你一会,和你说两句话。」

    宣怀抿平日只跟着他那位军长,并不怎么和别人打交道,尤其张副官,因为是跟着司令的,眼角也比别人高,很少和他打交道的,不知今天怎么忽然主动打起招呼来,奇道:「张副官,你找我有事?」

    张副官和他走到院子一角,便说:「兄弟有一件小事,想请宣副官帮个忙。」

    宣怀抿更奇:「张副官这样的能人,还有事要我帮忙?」

    张副官说:「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同僚,总有彼此帮忙的时候。拜托,拜托。」

    于是,便把同乐会发了请柬来的事说了一番。

    又笑着道:「兄弟想了好久,到底只有宣副官最适合。别的都好说,单只西洋宴会这种玩意儿,实在除了宣副官精通外,这里再没别人了。」

    宣怀抿明白过来,不免嘴角有些上扬,装作不在意地说:「原来是西洋人的玩意,从前家父在日,朋友很多,也常有这样的请柬。我不敢说精通,但是过去一趟,也不至于输了场面。」

    张副官说:「那是。」

    宣怀抿平时只要应付了展露昭,其他时间都是闲着的,也正觉得闷,对同乐会也不禁有了兴趣,就问:「不知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举办?」

    张副官把请柬递给他:「都写在这里了。」

    宣怀抿就打开抽出来看。

    这请柬虽是提前几日发的,但送过来用了一日,因为不重要,在门房那里又呆了一日,后来到了张副官手里,张副官把一堆文件放着满满处理,又耗了一些时间。

    现在一看上面的日期,明天就是正式举办的时候了。

    宣怀抿瞧着请柬用的纸张,顶名贵的,知道是费了心思准备的,看完了,正要折好塞回信封,忽然一样东西掉下来,落到地上。

    原来信封里面还另附了一张带着花香的彩色信笺纸。

    这同乐会的筹备还真的周到,竟把节目单也抄了一份,用毛笔端端正正写在信笺上,和请柬一道送过来。

    宣怀抿弯腰把那纸捡起来展开,眼睛扫到最后一行,眉毛猛地一跳。

    张副官看他神色奇怪,问:「怎么了?」

    宣怀抿掩饰着说:「没,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同乐会,会有这么多节目。」

    张副官说:「也是。我看那纸条上,古古怪怪的节目不少呢,很多东西我竟是没听过。对了,有个叫什么铃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别是咱们中国说的杂耍吧?」

    宣怀抿笑道:「哪里是,差远了。这梵婀铃是一种西洋乐器,真的要比,倒可以用我们中国的二胡来作比方,也是拿着弓拉弦的。」

    张副官释然道:「原来如此。实话说,洋鬼子虽然长相丑,但做出来的东西还是实在不错的。」

    宣怀抿说:「当然是顶不错的。要不是这样,司令又怎么会整日想着和洋鬼子做生意呢?」

    张副官忙道:「宣副官,你可不要乱说,你是军长的副官,说这些没根据的话,让别人听见了可不好。」

    宣怀抿也知道说漏了嘴,点头说:「我知道。」

    张副官说:「司令还有事吩咐我去办,就不和你多聊了,以后有空一块喝酒。同乐会的事,就拜托你了。明天一早,我吩咐司机在门外等你。」

    叮嘱两句,快步走了。

    宣怀抿拿了请柬回房,无聊地过了大半日,展露昭才从外头回来。

    晚饭时,宣怀抿把张副官拜托去同乐会一事说了。

    展露昭说:「什么同乐会,不就是一群官老爷娘们吃吃喝喝,闲人干闲事。」

    宣怀抿问:「你要是不许我去,我就不去了。」

    展露昭说:「你不就是个十足的闲人,你去正好。」

    宣怀抿应了一声,别的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展露昭吃过晚饭,练了一个钟头的长拳,出了一身大汗,洗过澡,便抱了宣怀抿上床。

    做完事,压在宣怀抿身上喘气,问:「你什么时候把你哥哥约出来?」

    宣怀抿也被弄得胸紧气促,闷闷地说:「今天往海关总长的公馆打过电话了,听差说他不在,一早就到海关总署办事去了。」

    展露昭哼道:「别和老子耍花招,你早上打了电话,晚上就不能打吗?老子没那么好敷衍,你就是个下三滥吃醋精,欠揍。」一边说,一边往他腰背上狠狠拧了一把。

    宣怀抿疼得眼泪直淌,求饶道:「真的没有敷衍,我晚上也打电话过去了,听差说他没有回来,好像和上司到枫山去了。你要是不信,你打电话去问,电话就在外间,你拨过去。要是我说谎,你就割了我的舌头去。」

    展露昭松了手,随手拿过被套帮他擦擦脸,笑道:「瞧你这熊样,拧两把就哭得小娘们似的。好啦,老子又没有真把你怎么样。」

    宣怀抿因为展露昭哄他,就趁机把头扭一边。

    展露昭劝了几句,见他一脸露着委屈不肯说话,没多久也恼了,沉下脸冷冷说:「宣怀抿,你少摆臭架子。不想跟着老子你直说,现在你就可以卷铺盖滚蛋。难不成缺了你,我就弄不到你哥哥?我展露昭就不信了!」

    宣怀抿见他生气,不敢再逞强,胡乱抹了眼泪,挤着笑说:「我哪里摆架子了?你拧得人家疼嘛,总要让我歇一会。」

    展露昭说:「现在歇够了吧,来,赏你吹吹箫。仔细点,要是咬着点皮,老子揍死你。」

    宣怀抿说:「我一向仔细的。」

    说着钻到被子底下,便「仔细」起来。

    如此反复,乐了大半夜。

    次日醒来,床边空空的,展露昭又已经不在了,宣怀抿也忍着腰疼背痛爬起来,梳洗换衣服,拿上请柬,坐着汽车去参加同乐会。

    白雪岚一夜不眠,看着窗外天色渐蒙,心反而更沉下去半分似的,便和护兵打个招呼,要独自到山上走走。

    他从后门子出来,沿青草径往上走。

    风从青绿叶子上掠过,再拂过皮肤,倒十分清新舒凉,让人精神一振。

    白雪岚像被这好山风增加了一些活力,双足便有力了许多,脚步迈得更大了。

    憋着一股劲上了一段,头上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他一边喘着气,一边驻足远眺东边,山峦后正升着半轮新日,那光芒不能只用红白形容,咋一看,却是极灿烂的金色,金光照耀下,远处山上一片绿海碧波,活生生的绒织锦绣,近处枝叶芳草,也份外娇绿青翠。

    白雪岚看得心怀大开,不自觉把昨晚的愁苦丢开了大半。人生苦短,余生要享受这天地壮阔之美尚怕时间不够用,何必自寻烦恼?

    又觉得可惜,要是带了怀风来瞧,说不定能让他有一番惊喜。

    他一向不睡懒觉,如果醒了发觉我不在,也不知道是否会为我担心。

    要是他担心了,一定会上来找我。

    白雪岚一边这样想,一边唇边已经微弯起来。

    他存着一点坏心,很想知道宣怀风到底对自己有多少重视,能这样对宣怀风偶尔耍点小孩子的任性,也是非常快乐的一件事。

    何况这山上的景致如此清新动人,怀风来了,和自己一同观赏,也是很不错的一个际遇。

    因为,他虽然惦记着,却不许自己就此回别墅去。

    欣赏了好一会日出,觉得眼睛有些疼了,转头去看四周如荫绿树,忽然瞧见二十多步开外,几丛绿色如撑开的绿绒大阳伞,数不尽的紫红点缀其中,像阳伞上嵌了或红或紫的小宝石。

    白雪岚走过去看看,果然,是几株野桑树。

    一串串晶莹透亮的桑葚结了满树,从绿叶间密密麻麻的诱人地垂着,半熟的红中带青,已熟的变成紫色,有一种熟得太厉害了,甚至成了暗紫色、紫黑色,里面的果液饱满得仿佛快溢出来。

    白雪岚一乐,摘了一颗熟透的放嘴里尝尝。

    甜而多汁,很是好吃,便又再摘了一颗。

    若是换了常人,既然满树果实,自然只摘紫色、黑色的,又熟又甜。

    偏偏白雪岚不是常人,先吃了一颗黑的,便接着吃了一颗青的,在齿间一咬,又酸又涩,舌头竟有点苦酸得发麻。

    他吃了这一颗青的,也不以为戒,来了兴致,索性按着顺序,青红、红、紫红、紫色、暗紫色、黑色……一一尝了尝。

    忽然心道,原来人情绿树大抵如此,都有一个从酸到甜,由涩到香的过程。

    没有这酸涩难忍的初期,又哪里酝酿出最后香甜甘美的果子?

    要是只有甜美而无酸涩,反倒不真了。

    白雪岚哈地一下,放声而笑,惊得附近在树梢啄食果实的鸟儿簌然展翅高飞。

    他一边笑,一边撩起两袖,也不嫌脏,把衬衣下摆用一只手抓了提着边,当个临时的布兜,另一只手在树上来回,采了好些桑葚。

    虽说也想让宣怀风常常这由酸到甜的过程,但白雪岚想宣怀风是不能吃酸的,青的只摘了小小的一两串应景,其余都挑熟得暗紫发黑的采。

    弄了满满一大捧果实,便带着这战利品沿着来时的小径大步下山。

    下到一半的路程,忽然前面树后闪出个人影,正打算迎着面过来的模样。

    白雪岚心里乍然一喜,集中眼力往那人一看,脸上骤然沉了,一层失望覆上来。

    孙副官也瞧见他从上面下来,一边擦着汗,一边赶过来,笑着说:「您真精神,一早就爬山上了,叫我们好找。」

    白雪岚问:「怎么你过来了?宣副官呢?是还没有起床?」

    孙副官说:「宣副官早起来了,我到别墅的时候,他正急着要到山上找总长您呢。不过倒是我,自动接过了找您这项任务。」

    便把今天同乐会,宣怀风要先去准备的事说了。

    白雪岚一听,正是早盼着的,居然不知道就在今天,心里便有些活动了,脸色也比先前的好,微笑道:「今天瞧天气必是极好的,倒很适合办有趣的节目。走,我们也去同乐同乐。」

    孙副官笑着建议:「总长,我看,您也得去梳洗一下。」

    白雪岚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瞅,可不是。

    衬衣下摆兜里装了一堆零碎果子,摘的时候总有不小心,蹭破了皮,果汁流出来,染得白衬衣斑斑点点,有紫有红。

    白雪岚呵笑起来,说:「在山上看见,长得很漂亮,颜色好,味道更好,忍不住摘了一些。等洗干净了拿碟子装起来留给怀风,又好看又好吃。」

    孙副官啧啧两声,说:「宣副官真真好福气,不过,他也真是不错的,帮总长办事也是尽心尽责。」

    白雪岚说:「尽心尽责的时候当然不错,只是一时发起火来,脾气也是吓人的。现在我倒要尽让着他。」

    孙副官说:「那是当然的。」

    白雪岚故意咦了一声,反问道:「怎么就是当然的?」

    孙副官说:「宽容这个词,本来就是上对下的。譬如长辈对下辈,又譬如上司对下属,还譬如,嗯,照顾者和被照顾者。您是上司,宣副官是下属,当然只有您做长官的对他宽容一些,照顾着他的。」

    白雪岚不禁失笑:「我算是明白了,你和他一样做副官的,都站一个阵线对付起我来了,先拿这种宽容的道理给我戴一顶大帽子。」

    心里渐舒畅起来,和孙副官谈笑着一同下山。

    回到别墅,白雪岚把怀里的桑葚都交给了护兵,要护兵在客厅里把一个摆饰用的大琉璃碗装了,放车里带回公馆区。

    自己到楼上客房,冲一个澡,清清爽爽地出来。

    孙副官正在客厅里等着,见他从楼梯上下来,站起来问:「汽车已经准备好了,您是直接过去会堂?」

    白雪岚想着宣怀风那个人的认真个性,既是要上台,自然会好好穿一身,弄得整整齐齐的,以示尊重听客,那个时候,不知道怎生的俊挺漂亮。

    因为这个缘故,自己便不能穿得太随便,不然到时候站一块反显得不般配了。

    他瞧瞧手腕上簇新的腕表,说:「虽说只是同乐会,政府里的人都要去的,还是回去换一件正经衣裳。可惜这别墅里只放着寻常几套便装,早知道就该也放一些正经场合穿的,也免了跑这一趟。」

    孙副官笑道:「这种临时的事,谁想得到呢?枫山的别墅是预备游玩的,所以只预备轻便的衣服。」

    想了想,又说:「您是怕换衣服迟了,错过宣副官的表演?这个更不用急,我已经和当总筹划的廖太太说了,我们海关总署的节目,必须要总长到了才开演的。况且,她也说了,梵婀铃是个新鲜玩意儿,政府里会的人可不多,要把这个当压轴呢。」

    白雪岚这才放心,坐上轿车和孙副官先一道回了城里的白公馆。

    到公馆一问,果然宣怀风已经回来过一趟了,他担心表演迟了到,让海关总署脸面上不好看,因为换好衣服就提着梵婀铃箱子匆匆坐车到会堂去了。

    白雪岚把给他报告的听差叫到一边,问:「宣副官走之前,和你留了什么话没有?」

    听差说:「他走得急匆匆的,并没有说什么。」

    白雪岚问:「什么都没有说吗?」

    听差还是摇头:「没有。」

    他瞥了白雪岚沉吟的脸一眼,小声问:「总长,是不是宣副官有什么要紧事,他忘了办?」

    白雪岚说:「没有,你去吧。」

    心底愤愤地一下。

    这可恨的人,连叮咛都没有一声,哪怕是一句「如果总长回来了,叫他……」

    他出门的时候,自己可是被他关在门外一夜后郁愤地登山未归,也不见他有一分担心。

    这么没心没肺。

    只是这个时候,一个人气苦也不过自寻烦恼。

    为了这个,不去看宣怀风难得的梵婀铃表演,又未免代价过大。

    白雪岚只好又问:「宣副官出去的时候,穿的什么衣服?」

    听差年纪只有十七八岁,是最近托了亲戚关系才被招进来当使唤的,听白雪岚问,就说:「穿了一套簇新的白色洋鬼子装,还挂着一条脖子布,看起来很精神爽利呢。」

    白雪岚被他逗乐了,笑骂着说:「没见识,你以后这样和来拜访的客人说,连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什么洋鬼子装脖子布,那叫西装领带。」

    听差连连点头,自己也笑了,挠着头说:「正是呢,小的也觉得该有一个好听的词,就是刚才你一问,就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白雪岚说:「那就对了,梵婀铃是西洋乐器,该要穿着西洋服装才配得好。」

    他便到房间,自己也翻了一套新西装穿上,把领带打得规规矩矩的,脚上蹬一双油光漆亮的皮鞋,领着孙副官坐车往办同乐会的政府会堂上去。

    第十四章

    这一次的同乐会,果然办得很热闹,光是各位参加筹备委员会的太太们,首先就回家向自己当政府官员的先生募了不少捐,下属们听说上司的太太小姐都这样热心,不免也凑趣搭一份子;因为有公办的名义,各部又少不了拿出一笔公款。如此,左左右右凑起来,倒有一大笔。

    白雪岚的轿车进了大会议堂的外墙大门,就看见连外面的绿草地上插了十几把太阳伞,各处飘着彩旗彩绸,另还新搭了一个方形大薄绸棚子,下面放着四五张大长桌,铺了带蕾丝的桌布在上面,摆了许多碟西洋点心,看起来很新鲜好玩。

    廖总长因为太太当了同乐会筹备委员会的头儿,自然也要尽一份心力,老早就过来捧场,正和几个老熟人在布置一新的会堂里谈笑,看见白雪岚进来,赶紧过去拉了他,呵呵笑道:「白总长,你总算到了,内子刚刚正念叨呢,生怕你贵人事忙,没空理会这种小事。」

    白雪岚还未说话,身后一股香风掠过,原来廖太太远远瞅见他到,也赶着来了,人未站定就笑出声来,说:「赏脸,赏脸。我们还是第一次弄这种西洋的同乐会,我呢,又是被人赶鸭子上架,当了这筹备的会长,不知道到底做得如何,很怕什么都不懂出了丑,正想请教真正去过外国的人呢。白总长,请你评点评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尽管说。」

    白雪岚虽然很想早点看见宣怀风,这些官场上的寒暄却不能不做,微微一笑,说:「评点我可不敢。依我实在话说,就是外国主持惯了宴会的贵妇来操办,也只能做到这程度了。」

    轻轻一句恭维,廖太太便相当受用了。

    她今天穿了一袭绸花旗袍,手里拎个银色时髦小包,脖子上挂一串圆润润的珍珠项链,显然花了不少心思打扮。一边笑,一边打量白雪岚,目光中透出十二分的满意,啧啧道:「您瞧瞧您这一身,笔挺笔挺的,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夸了,真真漂亮。」

    又笑吟吟地问:「我这人孤陋寡闻的,也不知道白总长在家乡有夫人没有?」

    白雪岚说:「没有的。」

    廖太太问:「哎呀,怎么竟然没有?」

    廖总长嗔怪他太太道:「你也是的,问出这种古怪的话来。白总长年轻有为,自然也要挑一个称心满意的夫人,好过神仙眷属的时光。既然是挑,总不能不花点时间。何况他又这样年轻,也不愁这个。」

    廖太太还是笑吟吟的,只对她的丈夫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愁?就算他不愁,我们既是朋友,也该为他筹划筹划。正巧,我这里有个极好的人选,年纪配得上,家里根基也很好,模样更是一等一的。」

    白雪岚听她一副做媒的口吻,已经生了反感,面上仍是很随和地道:「能得廖太太这样夸奖,一定是很难得的。只是我尚未立业,海关这么多事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哪有余力理会别的。对了,我一个副官今天也要表演,该是早就来了,怎么这会子还不见?」说着四处转头张望。

    廖太太问:「是不是那位姓宣的拉梵婀铃的年轻人?」

    白雪岚说:「就是他。不知道到哪去了。」

    廖太太羡慕地说:「你真本事,哪里去找这么个出众的人物,他一进门,直把我们筹备会里的几位小姐看得眼睛都不会眨了。偏他又非常的老实可爱,见了女孩子反而腼腆,不愿多说话,借口说要在表演前练习一下,抱着那琴盒子就不见了。估计这会子正在什么没人的地方练手吧,不是会堂后头的小屋子里,就是上面的天台。」

    白雪岚听了,心更热起来,向廖总长夫妇打了个招呼,转身就到后面的小房子一间间地找。

    不料小房子找遍了,都不见宣怀风的影子。

    他便又跨上楼梯,往天台去找。

    正走在楼梯上,忽然听见一丝轻轻的琴声,只是一瞬间的事,就仿佛谁拿着琴弓不小心在梵婀铃上划了一下子,但在白雪岚耳里却异常清晰。

    他心里一喜,虽然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去,又不禁按捺着自己的性子,矜持从容地往上走。

    等登上最高那层,目光从只开了半扇的木门深深地探过去,果然,一个俊挺颀长的身影跳进眼底。

    宣怀风穿着一套簇新笔挺的白西装,背倚在缠了蕾丝花带的雕花栏杆,两手潇洒地插在口袋里,头微微斜着,似乎很有趣地看着什么。

    这一幕,真是如诗如画。

    白雪岚每逢看见这样的场景,这样精致诱人的宣怀风毫无防备地一个人待着,浑不知世事险恶,心里总泛起一股压不住的冲动,要一把将他狠狠搂了,亲上几口,咬上几口才可以宣泄这蓄得满满,几乎涨开来的心情。

    本来按捺着的,现在也不按捺了,急急地赶前两步,刚要开口叫怀风。

    忽然,一丝不成调的琴声又钻进耳里,下一刻,便听见一个娇美迷人的声音又笑又自怨道:「呀,我怎么这么笨,拉得一点也不好听。」

    白雪岚猛地一怔,毫不迟疑伸手去推挡住视线的另半边木门。

    木门咿呀开了,视野里跳进一个妙龄窈窕女子,正一手提琴一手提弓地偏头朝着宣怀风笑呢。听见身后的动静,她似乎吓了一跳,头往后一转,时髦的卷发随着风轻轻顺起,十分好看俏丽。

    宣怀风看见白雪岚来了,站直了和白雪岚打招呼,说:「你来了?我正在这练琴……」

    说到一半,便察觉白雪岚闷闷的不言语,又见白雪岚把目光停在那女孩子身上,唯恐他又把无辜之人连累到了,忙介绍道:「这位欧阳小姐,恰好也在这里忙些别的功夫。她写的一手好字,实在是看不出。你看,那边桌上就是她的手笔,这同乐会许多布告都是请她写的呢。欧阳小姐,这一位就是……」

    那女孩子只是初时猝不及防被唬了一下,看清楚是白雪岚,倒比宣怀风还镇定,笑道:「宣先生,不劳你介绍,谁不认识海关总署的白总长?白总长,好几个月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一边说,一边落落大方地伸过手来。

    「欧阳小姐,」白雪岚很绅士地伸手和她握了握,微笑道:「怎么不见令尊?」

    欧阳倩说:「家父原本今日要来的,可巧临出门前来了一个电话,一位世交的伯伯病了,他说他必要亲自去看看才安心。因此就派我做代表了。」

    白雪岚说:「令尊这样辛劳,自己也要保重一些。」

    和欧阳倩寒暄两句,才转头去看宣怀风,笑道:「你的梵婀铃练得如何?等一下要登场了,你可不要砸了我们海关总署的招牌。」

    宣怀风说:「我只敢说尽力而为,本来我就不想登台出丑的。」

    正说着,廖太太也找了上来,拍着两手道:「快快下去吧,表演要开始了。尤其是宣副官,你可是压轴的,千万别到了时候找不到人。」

    几人便下去。

    大厅里果然已经人头涌涌,都在交头接耳地闲聊,端着西洋酒杯等着节目开场,白雪岚和宣怀风两个从楼梯上并肩下来,一般的英俊出挑,立即夺了众人的目光。

    廖太太说:「宣副官,虽然你的节目最后,可这里这么些人,乱哄哄的,我们还是准备得妥帖一点才好,请你先随我去后台,好不好?」

    宣怀风很随和,说:「悉听您的吩咐。」

    白雪岚问:「我这个不表演的,想跟着去后台参观一下,欢不欢迎呢?」

    廖太太还未答,刚巧孙副官正四处找他,此刻看见了,迎上去说:「总长在这里呢,刚才一眨眼就不见了,我倒去外面草地上找了老大一圈。」

    白雪岚见了他,知道是有事要谈,只好把去后台的打算搁下,看着廖太太带了宣怀风往后台去,才问孙副官:「什么事?」

    孙副官看看左右,低了声说:「今天这同乐会,警察厅的周厅长也来了,他身边的张副官和我打过几次交道,颇熟的。张副官刚才找了我,嘀嘀咕咕了几句,我瞧他的意思,大概周厅长想和总长您谈谈事,让他先来摸摸总长的想法,愿意呢,还是不愿意?」

    白雪岚把这事情在脑子里一过,已经大致明白了,不冷不淡地说:「警察厅长也不是傻子,不想当真把我得罪到底。现在三个犯人杀也杀了,他这是想摆一桌子酒,抹了这笔帐。」

    孙副官有些惊讶:「您的意思是愿意了?」

    白雪岚咬着牙轻轻笑道:「这有什么,三国还有孙刘联手抗曹的时候呢。要是和警察厅把脸皮撕破,对海关总署又有什么好处?」

    孙副官试探着问:「要是总长愿意,我就去透点风给张副官。等一下周厅长过来,大家彼此寒暄寒暄?」

    白雪岚略一颌首,他就去办了。

    不一会,白总理也带着一位漂亮姨太太并两个副官到了,场面顿时为之沸腾,台上一阵鼓响,廖太太也跑出来,几位筹备会的太太小姐们,众星捧月似的把白总理请上台发表了一番演讲,演讲结束,各部的节目才正式开始。

    头几个节目都平常得很,不外是业余的吹吹笛子唱个曲儿,台下的人都没认真欣赏,凡是围着几个官场上的红人打转说笑。

    白雪岚见堂哥身边围了一圈子人,懒得凑这个热闹,自己在碟子里取了个果子放嘴里慢慢咬着。

    反而白总理瞧见了他,亲自走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膀问:「你怎么躲这里了?这么多的漂亮小姐,你也不去谈谈天。」

    白雪岚懒洋洋地笑,说:「我要是把漂亮小姐都搭讪走了,堂兄您可怎么办呢?伯伯上次还打电话来,说你不该当了总理还娶新姨太太,问你什么时候回山东把堂嫂带过来呢。」

    白总理眼睛往新姨太太那头一瞥,摆着兄长的款儿说:「怪了,我不教训你,你反教训起我来了?听说你有一个极出色的副官,今天要在这台子上表演?我正要瞧瞧怎么的出色呢。」

    白雪岚站直了正要说话,忽然耳边哄地一阵叫好。

    他以为宣怀风出来了,连白总理也懒得理会,连忙转头伸着脖子去看,却猜错了,原来是欧阳倩被邀着上台露了一手字,众人因为她生得漂亮,是交际场中的名媛,父亲又当着商会会长,便使劲地给她喝起彩来。

    白雪岚见是她,不以为然,便又把身子转回来。

    白总理仍在说:「漂亮副官什么的,还是小事,我只怕你年轻气盛,还是要逞强。你这阵子给我老实一点,要是再惹出事来,我可不管你了,别怪我这当哥哥的没和你打招呼。」

    正说着,他那十八岁不到的新姨太太娇滴滴地过来,撒着娇说:「怎么抛下我一个就跑了?这里的人我老大半不认识,你也不介绍介绍。」挽着他的手就走了。

    白雪岚乐得姨太太把堂兄领走,自自在在吃了两个新鲜果子,便想起他今早亲手摘的桑葚来。

    想起桑葚,免不了又想着宣怀风。

    便打算到后台去探访探访。

    还没挪步,身后一个人笑道:「哟,这不是白总长吗?」

    白雪岚一转头,含笑点头:「周厅长。」

    正是警察厅长带着副官过来了。

    周厅长一见了白雪岚,很是热情,先把手伸过来,使劲地握了两握,歉疚道:「白总长这阵子身上欠安,我本该登门探访的。实在忙不过来,该死,该死。」

    白雪岚说:「说到这个,正要多谢周厅长呢。」

    周厅长问:「多谢我?这怎么说?」

    白雪岚一笑:「我那案子,警察厅不是花了大力气吗?这么快就审明白了,又枪毙了犯人,帮我出了一口恶气。胳膊上就算有伤,疼也少些。」

    周厅长不由也有趣地笑起来:「白总长,还是你想得开。其实我正为这事头疼呢,担心这案子审了,你有些不满意的地方。既然你这样说,我也放心了。不过,你我都是一个政府里办事的,我又虚长你几岁,有几句话,交浅言深,不知当说不当说。」

    白雪岚问:「什么话?」

    说到这,周厅长身边的副官便装作有事,踱到另一边去了。

    留他们在角落里私下密聊。

    周厅长压了压嗓子,语重心长道:「海关总署里有职员路上被打的事,我也知道的,警察厅很是义愤填膺。你看这世道乱的。只不过,老弟,听老哥哥一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

    白雪岚再聪明不过的,当即点头道:「正是这话。我刚刚上任,就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但是又能怎么办呢?说句实话,再这样下去,老担心被人打埋伏,我这个海关总长就索性不当了。」

    周厅长说:「别急别急,就算是冤家,也有化解的时候呢。譬如你在外头有不和睦的人,要是能见个面,喝上两杯,交个朋友,岂不很好?」

    白雪岚脸上显出思索之色,低头想了半日,才问:「周厅长,我知道这些事里,那个叫周火的掺和了不少。不过这个人我还真的没见过,不知道为人到底怎么样?」

    周厅长笑道:「这个人我还是有几分熟的。我知道,你心里怀疑就是他打你的埋伏,这个我可以拍脑袋给你保证,绝无此事。周火这个人,生意做得大,手下兄弟多,保不住有几个惹事的,所以总是使他的名誉不太好,也就难免常常被人怀疑。其实要是认识他,就知道他也有他的好处,出手大方,是个极会做人的。你要肯抽空见一见,少不了发一笔小财。」

    白雪岚说:「发什么财?难道他要对我行贿?我可不吃这一套。」

    周厅长更是哈哈大笑,因为台上正在表演,不少人转头瞧这边,他便敛了笑,拍拍白雪岚肩膀,低声说:「白老弟,你这年轻人的脾气,倒很像我当年。不过,人家做生意的,拿点诚意出来,也不过是想彼此交个朋友。你要不愿意,那也算了,难道他还敢逼迫你吗?」

    白雪岚便不再多想,说:「既然这样说,我倒要见一见他了。只是不好约上。」

    周厅长这两天和周火聊过,知道周火有要笼络海关的意思,正准备了一大笔银钱要收买白雪岚,要是事情办好了,自然少不了自己一份重重的谢礼,听白雪岚口气有所松动,忙道:「这个好办。我明晚做东,在京华楼定一桌席面,你抽空过来就好。」

    白雪岚点头应诺。

    刚看着周厅长带着副官走开,四周一直嗡嗡不断地谈笑声仿佛忽然断了一断。

    白雪岚若有所觉,转头去看,果然,宣怀风已经站在台上,一套白色西装贴身裁度得一寸不差,把整个身腰都显出来了,手里提着梵婀铃,抵在腮帮子下。

    那风采风度,倒像一尊美得无可挑剔的美男子塑像。

    他在台上这么一站,下面便忽然安静了下来,或赞、或惊、或羡、或嫉的视线交织在他身上。人人只顾着看,全不知报幕者说了什么。

    众人屏息等着。

    宣怀风拿着琴弓,轻轻一拉,便有一丝微微的乐音从空中浮起来。

    很轻盈。

    不一会,旋律越发轻快,仿佛有个小人儿从哪里钻出来,愉快地绕着圈打转追逐。

    大家虽然不懂梵婀铃,但被这音乐所感,嘴角也不由露出微笑。

    白雪岚瞧着台上的宣怀风,实在美好,一点瑕疵也没有。

    这么高贵干净,生生的不像这世道的人,连他奏出的琴声,也干净得令人耳目一新。

    他眼角一扫,看见台下一干女性,都入了迷一般,只顾着往台上看,尤其是那个欧阳倩,原来就在自己右边不远处,此时仰起那一头时髦卷发,满脸的如痴如醉。

    白雪岚心情顿时为之一变。

    他原本颇为骄傲,看着自己的宝贝在众人面前露脸,这样受人仰慕,多少有些得意,此刻,却平白泛起一股狠狠的不甘心,好像家里藏着的珍宝被外人多看一眼,吃了大亏。

    可恶,可恶。

    怀璧有罪,自己怎么笨得竟忘了这句话呢。

    让怀风出一下场,光招惹的这些女人,就有得烦了,何况他脸皮嫩,又从不在交际场中玩,如何抵挡得了这些狂浪蜂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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