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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纵横[金玉王朝第四部] 作者:风弄

    正文 第17节

    纵横[金玉王朝第四部] 作者:风弄

    第17节

    下面仰头的人们,便齐齐地欢呼起来。

    都觉得这样真是极有气派。

    白总理等欢呼声下去,站在露台上对下面说:「今天这个舞会,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为各位朋友而举办的。我说的朋友,既有首都里常常见面的朋友,也有不远千里而来的远宾,无论哪一位,都是我的贵客。」

    总理说话,大家总是捧场的。

    以致于他说这么几句,下面已是一片热烈掌声。

    他矜持地停了一停,等掌声下去了,才往下继续说:「想必大家都知道,今年政府严厉整顿治安,颇有成效。例如前阵子,城里发的一个大案子,警察厅和几个部门通力协作,几日就破了案,将被绑架的一位上流人士,成功地解救出来。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这位被解救的安杰尔·查特斯先生,也到了这里。现在,就请他出来,和大家见一见!」

    说完,把身子往旁边一站。

    有一个穿着西装,模样俊朗的金发外国男人,就从他身后走出来,在露台上现身。

    大家总从报纸上看过这惊天大案的被绑架者,总带着几分同情,又觉得外国人也被绑架,实在是有点不中用。

    但现在一瞧,首先是穿着高级,长得好看,先就敬了三分。

    常去看外国电影的小姐们,觉得他这个威风的露面,直有外国男明星的风度了,加倍地鼓起掌来。

    整个大厅,竟是沸腾一片。

    宣怀风抬头看清楚那露台上的人,倒是露出一点惊讶来。

    白雪岚任何场合,都是常常把目光用来观察自己的爱人的,立即注意到他这不自然的神情,低声问:「你认得他?我倒从没听说过。」

    宣怀风把目光收了回来,低声答他说:「不巧得很,算是认得。我在英国读书时,这一位算是同学,只我们读的不是一个班。你知道外国大学里,总是人来人往的,不认识的人也多。他从前,并不姓查特斯,所以说起这个名字,我也没料到会是他。」

    白雪岚说:「这也没什么,外国人改姓的事,常常就比我们中国人多。」

    宣怀风不置可否,只说:「大概吧。」

    两人窃窃私语,身边的人们又是一阵呼唤,也不知道那外国人说了如何一番激励人心的见面演讲。他说完话,总理领着许多人下到大厅,加入到客人们中间,叫西洋乐队奏乐,领了一个交际舞。

    舞会便算正式开始了。

    厅里许多客人,一时无可尽数,满鼻子的外国香水、胭脂香粉味,满眼珍珠碎钻、发簪耳环大羽毛领。

    白雪岚看宣怀风扫视着厅里人群,问他,「你看什么?」

    宣怀风说:「帮你找一找那位韩小姐。你和她的交道,勉强拖延到今日,再不殷勤一点,可真要把人家得罪了。」

    白雪岚说:「要你劳什么神?孙副官自然知道办事。你陪我跳一曲罢。」

    宣怀风说:「两个大男人搂一块跳舞,你也不怕惊世骇俗。要疯也别在这种地方疯,白总理看着我们呢。」

    白雪岚冷笑道:「偏招总理大人的眼。我倒不信了,白雪岚和谁跳一支舞,还要给政府打报告等批准不成?」

    搂着宣怀风的腰,径直就到了舞池。

    当着这么些客人的眼,宣怀风怎也不能和他拉扯挣扎起来,只好向四周的人强笑了笑,由白雪岚抱着,顺着音乐踏舞步,权当自己是做个陪练的。

    两人一个戎装,一个白西装,个子差不多,都是有身段,有面容的人,搂着一起跳西洋舞,非常优雅漂亮。

    在舞池里,一下子成了众人焦点。

    旋了一个转,身边一对跳舞的躲避不及,不小心彼此碰了碰胳膊。

    宣怀风忙轻声道歉,「对不住。」

    抬眼一看,却是林奇骏和欧阳倩成了舞伴。

    林奇骏尴尬地笑笑。

    欧阳倩却一边轻摆着身姿踏舞步,一边问:「这是哪一位找不到舞伴,所以彼此练练吗?我倒不信,二位会有这种找不到舞伴的危机。」

    白雪岚难得和爱人在公开场合大胆浪漫,却撞见两个人,都是不想见的,心情大不好,脸上却不动声色,潇洒地笑着接了欧阳倩的话,说:「我上一曲,踩了一位女士的脚呢。实在不敢再闯祸了,只能要宣副官给我训练训练。」

    欧阳倩对他颔首一笑,不再说什么。

    林奇骏的肠子,早伤感得蜷缩起来,搂着欧阳倩的纤腰,慢慢地舞到另一头去了。

    一曲奏了大半,白雪岚透过宣怀风肩上,看到孙副官在舞池外对他打眼色。

    他却没有立即去,五指轻轻搭在宣怀风腰上,低声问:「你怎么一个字不说?你不甘愿地和我跳一支舞,心里生气了?」

    宣怀风自进了舞池,就把眼睛垂着。

    听白雪岚问,宣怀风视线盯在地上,低声说:「隔墙有耳,你别问这些有的没有的。」

    白雪岚说:「那你告诉我,你生气不生气,不然,总把视线避着,叫我悬心。」

    宣怀风说:「谁避着视线。我总要看着脚底下,好不要踩花你的靴子。你怎么不想想,我头一遭跳女步?」

    白雪岚一听,倒果真如此。

    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笑了。

    宣怀风说:「我不抬头,就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笑吗?你也太可恶霸道了。」

    白雪岚心里满满的甜蜜,恨不得当着众人把他抱紧了,给他痛痛快快吻上一阵,压抑着疯狂的爱,低声说:「怀风,我们要一辈子这样跳舞才好。」

    嗓子竟带了一点沙哑。

    宣怀风忍不住抬头看他,目光一看进他眼底,自己也是一痴。

    脚底下乱了章法,果然就在白雪岚的军靴上踩了一个灰印子。

    这一刻,恰恰这缠绵的舞曲,已经到了尽头。

    舞池里的男士们,都绅士地直觉松开了手,向美丽的舞伴们潇洒鞠躬,引起阵阵掌声。

    白雪岚趁机把宣怀风领出了舞池,到了一个角落,向他说:「你先休息一会,我很快就来。」

    便自己从角落里闪了出去。

    这舞会为着客人们聊天休息,大概有希望安静点的,另加在大厅南边布置了许多软沙发,设下中国式的仕女屏风,曲折有度,欲掩非掩。

    此时,已有几对跳舞觉得脚酸的情侣,在那里坐下来吃茶果。

    其中一张沙发上,坐着单单一位女子,穿着一套缀蕾丝花边的淡黄色洋装,手工极精致华美,脚上套着肉色丝袜,配以一双嵌水钻的高跟鞋,梳当下时兴的操向双髻的双钩式发型,瓜子脸型,鼻梁很直。

    这身装备,俨然是首都上流社会里最摩登的美人儿打扮了。

    在她身后,直挺挺站着一个五官端正的西装青年,表情严肃,也不知道是副官还是保镖。

    白雪岚把宣怀风留在一边,自己得着孙副官信号,径直朝这位漂亮女士走过来,到了跟前,笑着问:「请问是韩未央小姐吗?鄙人白雪岚,听闻韩小姐到京,没有早些过去问候的,请韩小姐不要怪罪。」

    韩未央缓缓站起来。

    这一站,更显得她身材美好,凹凸有致。

    她和白雪岚礼貌地握了握手,浅笑道:「白总长说哪里话,我这些天,承蒙您那位孙副官多方照顾,感激不尽。」

    白雪岚问:「想请小姐到后花园里看看月亮,赏脸吗?」

    韩未央把目光往他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笑容深了一点,俏皮地问:「头一次见面,没说上两句话,就把人家往后花园里做邀请吗?叫女孩子家怎么敢随便答应。」

    白雪岚微笑着说:「我想着你是上过战场的女将军,和寻常女子不可同人耳语,也许就答应了。」

    把身子微微一侧,伸出一只胳膊来。

    沙发后那西装青年,无声跨出来一步,韩未央示意他退回去,把一根玉藕似的手臂,往白雪岚胳膊上一挽。

    两人便缓步出了乐声缭绕的大厅,慢慢踱到总理府后头的大花园里。

    韩未央说:「这里安静多了,气味也舒服。白总长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白雪岚说:「韩小姐是十二分聪明的人,很多大家都明白的话,就不必我赘言了。只问这一句,我们白家在山东很需要战友,你们韩家,恐怕也是需要战友的。不如我们做个同盟,互助互利,你说好不好?」

    韩未央看着他,只柔柔一笑,低声说:「恕我直言,如今的局势,似乎你们白家的需要,比我们韩家的需要,迫切多了。」

    白雪岚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只他相貌俊朗,风度翩翩,这样一叹,也是完美得无懈可击。

    不但没降低一分形象,反而让人不自禁从心底,有一股想为他排忧解难的冲动。

    韩未央笑着解释道:「白总长,我也没有一口回绝呀。我为着这说话太直的性格,常得罪人。其实,你刚才说的互助互利,未尝不可。只不过,是怎样的互助?怎样的互利呢?我贸然答应下来,回去也不好向我哥哥关说的。」

    白雪岚不禁失笑,谐趣地问:「这是要问好处吗?第一次见面,又在后花园里罗曼蒂克的散步,对着韩小姐这样的美人,我倒没预备要回答这种利益上的问题呢。」

    韩未央亦报以谐趣,半开玩笑地说:「我来之前,哥哥还说了,要不要考虑和白家联姻。我说哎呀,那岂不是骗了人家一个辛苦养成的儿子去。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儿儿女女的取舍,才是最大的利益。换了别的来比,都不值什么了。」

    白雪岚只露出英俊迷人的笑容,从从容容地说:「联姻吗?这可不好说,我们家那些堂兄弟,都是很有个性的人,现在婚姻自由,人人平等,未必就肯听家里安排。」

    韩未央把美丽的黑眼睛,往他脸上一睇,说:「我很奇怪,你我不过初识,当着我的面,你何必做这番自由宣言?难道你的婚姻和平等,我这一个不熟的外人,还有资格多嘴不成?」

    此时,两人已踱到水边。

    水上有一个六角亭子,里面摆着石桌石椅,他们便走进去,坐石椅上歇脚。

    白雪岚穿着军装,皮带上是很神气地挂着枪套的。

    他把枪套打开,将里面的手枪掏出来,放到石桌子上,问韩未央,「韩小姐,你看看,我这把枪如何。」

    韩未央脱下蕾丝的长手套,很自然地拿起枪来看看。

    蓦地卡一声,把弹夹取下来,朝里面一瞅,又随手装回去,动作很是娴熟。

    她把枪口对着亭外,眯起眼看那准星,嘴里评价道:「是好东西,德国货,打得远。」

    白雪岚问:「这种好东西,我有两百把,全送给韩小姐,表示一下诚意。你看怎么样?」

    韩未央笑着反问:「白总长,你这样,就算是做同盟的诚意吗?」

    白雪岚问:「这枪和子弹,都是有钱买不着的宝贝。两百把簇新的,连着我自己枪套里这两把,凑个两百零二,再加四千发子弹,难道我的诚意还不够?」

    韩未央把手枪放回桌上,悠悠地说:「若真合作起来,白家那边有个动静,韩家可是要用不少大活人去堵枪眼的。这些宝贝,装备在韩家身上,帮的是白家,你真是会算帐的人。」

    白雪岚不在意地说:「我这帐算得不好吗?那当我没说,一笔勾销吧。」

    伸手去拿桌上的枪。

    韩未央把雪白的一只手,轻轻按在白雪岚手背上,抿着唇笑,「我只说你真会算帐,又没有说你算错了帐,为什么要和女士这样计较。只是我觉得,这帐数字少了点,不是两百零二,该是一个整数。三百手枪,四千发子弹,再加一百把德制p38冲锋枪,二十箱德制24手榴弹,二十门布朗德式120毫米迫击炮,那就差不多了。」

    等她报完这一串武器单子,白雪岚哑然失笑,说:「我不如把我堂兄卖了给你们韩家,也只有他能值这个数。」

    韩未央眼风朝他一扫,看看亭子四处围水,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充满神秘地笑着低语,「那位查特斯先生的货物,我们早看上了,只是他太狡猾,在郊外临时换了车队,竟蒙了我,让他平安入了城。白总长,您捞了这样一笔,既然要做盟友,何不照顾我们一点?我实在没多要,给你留下的,不算少呀。」

    白雪岚不惊不疑,淡淡笑道:「你这个罪名,可就栽得我抬不起头了。」

    韩未央说:「我这样坦诚,怎么你反而戒备起我来?实不相瞒,那批货太馋人,查特斯先生的洋行,早被我的手下监视起来,只是无法下手。是以你或是你的手下大展身手时,他们倒是瞧见了。请问劫匪都逃进了戒毒院,是怎么回事?你的副官在戒毒院里挡了警察厅的搜查,是怎么回事?还有大兴洋行和广东军的人,都和警察厅咬死了说是海关总署干的劫案,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承认,也没什么。但你究竟对我们两家的同盟,有没有诚意呢?」

    说完,把一只雪白玉手,支撑着下巴,充满女性美感地做出一个凝视的造型来,等着他的回答。

    白雪岚笑容更盛,觉得这位女子,甚是对他的脾胃,也不再思忖什么了,点头道:「连一位小姐也这般爽利,我一个大男人,还有脸扭扭捏捏吗?好,就按照你的单子给。」

    把手往桌面一伸。

    韩未央也伸出纤纤玉手,和他紧紧地握了一握。

    白雪岚问:「我们这桩联姻,算是下了定礼?」

    韩未央答道:「天作之合,同喜同喜。」

    两人相视一笑,便都起身,优雅地挽着胳膊,缓缓散步,在月色下回到大厅这一头。

    在大厅通往花园的门里,那位西装青年早就站得笔直地等着了,看见他们回来,几大步地走上来。

    白雪岚一瞥之间,看他西装下的腰间鼓鼓的,知道是藏了枪的,大概是韩家派来保护韩未央的人,怪不得如此谨慎。

    白雪岚往韩未央的手背上绅士地一吻,将她的手臂交到那西装青年手上。

    韩未央问:「你连舞也不请我跳一支,这样忙,是急着找什么人吗?是不是你那位穿白西装的帅气副官?」

    白雪岚说:「有点公务要他办。」

    韩未央说:「这话不老实。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舞池里跳舞,全大厅的人都看见了,谁心里没有数?我估量着,你这样举动,是不知道给谁做下马威呢。但愿不是给我。」

    白雪岚自然不肯承认,应付两句,便离开了。

    不料在大厅找了一圈,居然没找到宣怀风,白雪岚四处一看,连孙副官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他本来不大着急,这样找而且找不到,难免就心乱起来。

    想着白总理受到他的威胁,不知管用不管用,要是白总理也疯狗起来,趁着他一晃神,把心肝宝贝弄走了也说不定。

    又想着刚才跳舞,遇到林奇骏和欧阳倩,就应该多个心眼,一心想着罗曼蒂克,还要思忖和韩家的同盟,自己倒疏忽了。

    真不该叫宣怀风穿白西装的。

    明知道他漂亮,穿上一套白西装,更是标致入骨,怎叫得人不垂涎?

    自己这爱炫耀的毛病,真该打一顿嘴巴子!

    在人群里边走边找,越找越急,偏偏客人多,一眼看去,都是眼花缭乱,重重叠叠的蕾丝、洋绸、印度彩棉、勾思坎肩……

    偶尔一抹白入眼,仔细一瞧,却又不是要找的那人。

    许多人瞧见海关总长,都上来想寒暄,白雪岚敷衍着一笑就略过了,目光四处扫着,脚下不停,不防却差点撞到一群正站着畅谈的人身上。

    有人向他不轻不重地责备了一句,「这么多朋友在,还是这样毛躁。」

    正是白总理,和几位外国客人。

    白雪岚正担心他把怀风怎么样了,遇上他,笑着问:「海关那头有些公务要处理,我正找我那宣副官问些事,总理见着了没有?」

    白总理一听他提那惹不得的宣副官,差点皱眉,当着外国友人的面,又无可发作,咳了一声,反问他,「我怎么会看见?不见我正忙着。」

    他说话的时候,白雪岚一双眼睛,只探射灯般地照在他脸上,有一丝蹊跷的痕迹,也必定要看出来。

    但瞧白总理的话,倒不似作伪。

    白雪岚由着他们继续说话,自己不声不响地退了出来,站着四处地张望,蓦地,眼睛一亮。

    宣怀风也不知道怎么地,从厅里一个角落拐出来,匆匆地往舞池那一头走。

    白雪岚赶回去拦住他的路,问:「跑哪里去?我都快布告悬赏了。」

    再一看,宣怀风两颊微红,竟是带了一点怒意。

    白雪岚把他拉近了点,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宣怀风说:「你不要问,没大事。」

    白雪岚脸顿时沉下来,走到宣怀风刚刚跑出来的角落,往里面目露杀气地看。

    可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那里连着开畅式走廊,四通八道,就算刚才有人,现在也早走了。

    他走回来,把宣怀风叫到一边,低声问:「你说实话,是不是林奇骏?」

    宣怀风摇头说:「没有的事。」

    白雪岚说:「你可不要袒护他。叫我查出来,我把他的筋抽了。」

    宣怀风也急了,瞪着他说:「你只管给他安莫须有的罪。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白雪岚便没有追问下去。

    这里正举办着正式舞会,两人都知道轻重,虽满心地丧气,脸上还强笑着周旋。

    等时间差不多,早早地退了场,坐上轿车回家。

    白雪岚在车里,又缠着宣怀风问。

    宣怀风不肯回答。

    白雪岚冷冷地说:「除了林奇骏,还有谁这么不知死活?你不说,我只当是他,我明天就去一趟大兴洋行,看他姓林的硬,还是我姓白的硬。咱们新帐老帐一起算。」

    宣怀风被他逼不过,只好说:「不是奇骏。」

    白雪岚反问:「既然说不是他,那必定是有别人了?你说,是谁。」

    宣怀风说:「我告诉你,你不要又去惹事。那桩案子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你伤又没好全。」

    白雪岚说:「好,我不惹事。」

    宣怀风才说:「是安杰尔·查特斯。他从前在学校里,作为就很不检点,我还以为离开英国后,再不会见着他。不料他在中国倒混出了名堂,越发的有钱有势。」

    白雪岚一愕,半晌猛地一拳,砸在汽车钢板上,吓得司机差点踩了刹车。

    白雪岚把打痛的手收回来,轻轻甩了甩腕,喃喃道:「妈的,这英国婊子养的在老子手底下当了几天人质,老子怎么就没把他下面给废了?这会子放虎归山……」

    第九章

    林奇骏舞会后,也坐汽车回了去。

    因为那一位严厉的林老太太的缘故,首都的公馆,他如今是越来越不想回去了,只是又不敢在外过夜,唯恐更遭斥责。

    回去后,依旧地一点也不能有疏忽,问清楚了听差老太太在书房,外套也不敢脱,先上书房向母亲请安。

    林老太太正一个人在抹牌,见了儿子过来请安,也不抬眼睛,把纸牌一张一张地在檀木桌子上摆着,干巴巴地说:「你说的什么六方会谈,又说什么舞会,我不懂。半夜三更回来,你总有说不完的道理。现在我算是知道你不少行径了,你只说今儿晚上,又和什么戏子,或是什么交际花,做亲密的朋友去了?」

    林奇骏陪着笑说:「儿子受了母亲的教诲,还敢这么荒唐吗?这种舞会是要有舞伴的,我看了一圈,只好邀了商会欧阳会长家的小姐,请她跳了几个舞。」

    林老太太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说:「人家会长家的小姐,肯和你跳舞,那是赏脸了。你说什么只好,也是不自量力。」

    林奇骏忙应是。

    林老太太又说:「你不要躲躲藏藏。其实我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现在的年轻人,都说是要自由恋爱,从前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中用了。这些我是明白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有成家立业的心思,你父亲和我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做你的妻子,女孩子首先要知书识礼,另外,不是说我势利,究竟竹门配竹门,木门配木门,以后争吵少些。只别碍着这两条,其他的你要自由,尽管自由去。」

    林奇骏说:「看母亲说的,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还不到这分上。」

    林老太太不接这一句,也就是暗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转到另一处问:「那洋人撤股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林奇骏强笑道:「这个事急不来,我正努力着。母亲再宽限我几天吧。」

    林老太太把手里一把抹牌,往桌上一放,再把脸上那老花眼镜摘下,转过头,一双眼睛扫过来,冷笑着问:「你糊弄自己的母亲,就这样毫无顾忌吗?不行。这撤股的事,你已经拖了我不少日子,今天务必给我一句准话。」

    林奇骏急得额头渗出一层薄汗,连忙跨前两步,低声说:「我怎么敢糊弄您?实在是这事不好办。我们家的洋行,在首都根基尚欠,签约又毁约,对商誉是重大损失。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就罢了,我都准备好了一笔大钱,打算当违约金的。」

    林老太太问:「那怎么不去办?」

    林奇骏说:「您看报纸也知道,最近城里出的大案子,里头那位查特斯先生,就是我们的股东。我本来就是要等他到了首都,和他亲自谈一谈的,不料还未谈,他就遭了这事。人家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地回来,全首都市民只把他当英雄一样看待,我真不好立即就找他谈这撤股的事。一则,实在有落井下石的意味,二则,他如今是记者们的宠儿,消息一出去,我们洋行是什么名声?所以我的意思,不如再等一等。」

    林老太太也是常叫听差念报纸的,早就知道安杰尔·查特斯被绑架的事,听儿子的解释,似乎很说得过去,便心头平和了些,半晌,叹了一口气,说,「按你说的,那就等一等罢。若论报纸,不过是些收钱说话的喉舌,我不看在眼里。不过我们中国商人,向来也说道义二字,他如今刚刚捡回一条命,紧赶着逼他撤股,作为是不厚道。趁人之危,这种事,我们林家是不做的。」

    林奇骏听母亲松了口,才偷偷吐出一口长气,连声说是。

    垂手站着领了一番慈训,见林老太太戴起老花眼镜,继续抹起牌来,知道今晚已经过关,便小心地辞了母亲,回房休息去了。

    却说宣怀风这一头,也已回到白公馆,进了房,白雪岚还是沉着脸不作声。

    宣怀风问:「你这是生我的气吗?」

    白雪岚说:「我做什么生你的气?我生我自己的气。」

    把军服脱下来,往桌上用力一甩,重重地坐下。

    宣怀风拿了军服,挂在屏风后头,看白雪岚对着自己的方向,侧着半张英俊的脸,一边思索,两眼发着令人心悸的光。

    他走过去,拍拍白雪岚的肩膀,见他不理会,叹了一口气,俯下腰来,从后面抱着他的脖子,轻轻地说:「你别想得太严重了,不过是小争执。你以为我遇到人,就一定会被欺负吗?他没能占到什么便宜去。他这人一向如此,但凡是个好看点的,都要招惹,不然怎么会在学校里头名声如此坏。」

    又说:「我看你这样子,心里又在琢磨着什么报复的方法。我只请你不要这样四处结仇,把心放宽一些。就算我恳求你了。」

    把脸往白雪岚脸上,微微贴了贴。

    他很少做这样甜蜜的小动作,虽腼腆些,唯其腼腆,所以越发地可贵。

    白雪岚被他劝得怒火渐渐下去,甜蜜渐渐上来,把他拉到身前抱了,埋首在他腰间,嗅他身上清淡的气味。

    夜来,宣怀风和他说了好些话,又做了不少爱人才能做的贡献,才哄得他不再想这支令人生气的插曲。

    到了第二日,两人一道到海关衙门上班,晚上一道坐车回来。

    一下车,白公馆的门房迎出来,先向白雪岚请安,再对宣怀风说:「宣副官,年太太打了电话来,要我提醒您,明天记得去吃饭。」

    白雪岚说:「明天是八月十五,你答应了陪我。怎么又说要去你姐姐那里吃饭?」

    宣怀风把额头一拍,苦笑道:「可不是,姐姐是打过招呼的,八月十五必须和她吃一顿饭,我当时还答应下来了。偏生戒毒院开张这些事情一忙……我真是糊涂了。」

    白雪岚自然很不满意。

    宣怀风也知道是自己失信,和他回了房,再三地道歉,最后给出个赔偿的方案,说:「等我找一天,亲自下厨给你做几道菜下酒,算给你赔罪,你看怎么样?」

    白雪岚才有了些兴致,叮嘱说:「你可不要答应了又反悔,我可是做了很大牺牲的。」

    宣怀风笑道:「不过差你一顿晚饭,你真是孩子脾气。只不过,我做得不好吃,你可不许骂。」

    白雪岚说:「我疼还疼不及,舍得骂吗?」

    两人复又和和气气起来。

    ◇  ◆  ◇

    次日八月十五,公馆的后花园里,一早就找了许多师傅来扎各种各样的彩灯,处处都很热闹。

    宣怀风照常去戒毒院办事,因为已经和白雪岚打过招呼了,下班之后也不必回白公馆,叫司机直接开到年宅。

    别人也就罢了,宣代云和张妈两人,见到宣怀风来了,比见了皇帝亲临还欢喜,捧珍珠似的捧到房里来坐,嘘寒问暖,只管拿好吃的喂他。

    那一顿中秋节的晚饭,更不用说了,张妈做的拿手菜,本钱下个十足,摆得一张大餐桌几乎放不下,又满满地蒸了两大笼好螃蟹。

    年亮富和宣代云坐一处,宣怀风坐对面。

    要张妈一同坐,张妈死活不依,只要站在宣怀风身边,给他拿东拿西,若不要拿东西了,就吹着指头剥螃蟹,攒一勺金黄油油的蟹黄,就往宣怀风面前的小瓷碗里一放。

    宣怀风都不好意思了,说:「张妈,你别送给我,帮姐夫姐姐剥吧。」

    年亮富说:「我自己来,这玩意自己剥才得趣。」

    宣代云说:「我这身子,不敢乱吃。你让张妈伺候你,她早憋坏了,一个劲地问我,怎么小少爷这些日子不来。我和她说,你忙着呢。」

    张妈笑着说:「小姐就知道拿我说笑话。我看谁每天嘴里埋怨,说弟弟没良心,不来看怀孕的姐姐呢?」

    一顿饭吃罢,便叫听差们在院里摆出藤椅茶几,端各色柚子、芋头、蜜桔等吃物出来,边吃边赏月。

    年亮富打个哈欠说:「吃饱了就犯困,我不和你们一道。怀风,你难得来,陪你姐姐看看大月亮吧。」

    说完就回房休息去了。

    宣代云让张妈搀着,在藤椅上小心坐下,招手叫宣怀风到自己跟前,把唇抿着。

    宣怀风因为自己和白雪岚的爱情尚未公开,又很不巧,在年宅掉了那只金表,所以每每见姐姐这表情,便有些心虚,硬着头皮问:「姐姐,叫我什么事?」

    宣代云看着正房的方向,出了一会神,才把脸转了一转,神情里似乎有了一丝忧虑,低声对他说:「怀风,你看你姐夫,气色怎么样?」

    宣怀风听她问的不是白雪岚,一颗心放了回去,便说:「姐夫似乎清减了,不过我看气色还好,红光满面的。」

    宣代云叹道:「那是他今晚喝了几杯,后劲上来了,那脸才有点血色。平时要是不喝酒,大白天里看见,整是青白青白的,不小心还以为见了鬼。」

    张妈在一旁劝道:「小姐,你别这样说,让姑爷听见了,他心里不舒服。谁喜欢听自己的太太,说自己活像鬼?说了多少遍,你对姑爷也该温和些。」

    宣怀风知道自己姐姐家里向来是不太和睦的,也劝着说:「你这个身子,大概常常会心绪不安的,孕妇脾气暴躁起来,可会很吓人。姐夫他也不容易,要当爸爸了,估计是又激动又紧张。」

    张妈说:「可不是。」

    宣代云不耐烦地瞪了张妈一眼,又是叹气,对宣怀风说:「我真不知道向谁哭去,和你商量一下心事,倒和张妈一同轰炸起我来,亏我把你看得重,日日夜夜盼着你来瞧瞧我。你只知道我脾气大,你不知道你姐夫,脾气大起来,也不吓死人?」

    宣怀风是被夹在中间了,这种夫妻之间的话题,真不好选择立场,只怔怔地微笑。

    宣代云说:「知道了,知道了。其实我这段日子,对他不错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夜做贼去了,总是睡不够,打哈欠,恍恍惚惚的。和他说话,我说十句,他才回一句,没半点机灵。我只担心,是不是外头的狐狸精,把他身子给掏空了。」

    宣怀风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问:「姐夫现在,在外头还有人吗?」

    宣代云哼道:「我看他一定是有的,说不定还是那个什么绿芙蓉,又或者是新找了一个更新鲜的。只这年宅里一多半的听差,连着司机,都给他打掩护。要让我知道那狐狸精住的地方,瞧我不上门去,抽着她的嘴巴问她话。」

    这种家庭内部的纠纷,宣怀风是拿不出什么上佳对策的,只能听宣代云诉了一阵苦,柔和地劝了几句,要姐姐对姐夫和睦一些。

    这时月亮从云里出来,大家方把这沉重的话题抛开了,一边吃瓜子一边赏月,复又说说笑笑。

    宣代云问:「上次我打电话去,你问白老板要做什么生意,我没告诉你。现在要我把这个谜底揭开吗?」

    宣怀风说:「谜底我前两天得解了,还是白云飞亲自告诉我的。他说要做字画装裱生意,对不对?」

    宣代云笑道:「正是。我想着他那样有书卷气的人,正该多接触字画纸张。」

    宣怀风说:「我也觉得对他很适合。到时候开张了,我们去闹他一闹。」

    今晚赏月很好,风轻轻抚着人脸,刚赏时有一点云,很快那云就移到远处去了,只留了又大又圆的华月在天上。

    大家抬头看着那月亮,都笑着说几乎能瞧见桂树和月兔的影子了。

    宣怀风也含笑看着,忽然想起白雪岚搂着自己跳舞,说那一句「我们要一辈子这样跳舞才好」,倒觉许多心事在肺腑里藏着,柔软地酝酿出一股说不出的香甜来。

    又恍惚地想,白雪岚待在白公馆里等他回去,大概也正抬头看着这一轮月亮。

    便觉得十分坐不住了。

    勉强等月亮上了梢头,宣怀风打个哈欠,装做困乏的模样,对宣代云说:「姐姐,我该回去了,明天还要一早起来做事去。再说,晚上风大容易着凉,姐姐也不要在院里坐太晚。」

    宣代云和张妈都说他喝了几杯,该在年宅睡一夜。

    宣怀风再三地不肯,终于还是告辞,坐了汽车回家。

    到了白公馆,进到屋里,果然白雪岚得了宝贝似的把他抱住了,发泄不满地说:「我这个八月十五过得太可怜了,天底下没人像我这样孤孤单单的,你怎么赔偿我?」

    宣怀风赏了那月,心情既美好,又在美好之中,有一丝冷待了爱人的歉意,居然没对白雪岚的话做出反驳,腼腆地笑说:「你要怎么赔偿,那便怎么赔偿罢。你洗澡了没有?不然我先帮你擦个背?」

    白雪岚二话不说,抱着他就闯到浴室里去了。

    第十章

    中秋之后,六方会谈的日子也在眼前了。

    白雪岚身负重任,又是白总理的臂膀,整日东奔西走,比往常忙了不止十倍。

    宣怀风倒不大理会六方会谈,因为孙副官常常是跟在白雪岚身边去做这些的,宣怀风只是帮忙做一些海关总署相关的公文事件,另一边负责戒毒院,但这两样加起来,也是忙得鸡飞狗走。

    只是那个安杰尔·查特斯,自舞会上见了宣怀风,认出他是过去在学校里撩拨过几次而不得手的人,竟不知打了什么主意,拿出拜访的名义,总到宣怀风办事的地方。

    宣怀风烦不胜烦,每次看他到戒毒院来,都让承平去打发他,自己避而不见,心里十分地厌恶。

    另一边,又派人去打听这远渡重洋而来的不速之客,怎么忽然有了很大的势力。

    打听回来,才知道是这安杰尔的母亲去年再婚,嫁了一个颇有财富地位的查特斯先生,是以水涨船高,他姐姐靠着一个有背景的后父,便嫁给了一个外交官,也就是现在的英国大使。

    安杰尔·科尔摇身一变,改了名叫安杰尔·查特斯,向母亲要了一大笔钱到中国来做生意。以他姐夫那大使的显赫地位,生意自然也做得顺遂,在中国的地界上,几乎是无往而不利的。

    宣怀风知道了这些情况,更不想招惹他,又怕让白雪岚知道他纠缠自己,一时性子毛起来,也不管什么大使小使,恐怕惹出国际性的大祸来。

    所以有关安杰尔·查特斯来拜访的事,他都缄默不语,不对白雪岚吐一个字。

    护兵们虽然有着监视的任务,但宣怀风在戒毒院做事,每天见的人是很多了,偶尔一个洋人他不爱见,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也就没有报告上去。

    这一天宣怀风正在和医生讨论,要一笔经费买一批新式西药回来,只是头疼要去弄一份政府批文,听差忽然过来说:「那位查特斯先生,又来拜访您了,不知道您见不见?」

    宣怀风左右一看,偏生承平出去办事了,并不在戒毒院里,皱眉便紧皱起来,叹了一口气。

    黄玉珊学校里那白条薪金的纠纷还没有解决,先生们仍是罢课中,她如今是日日都到戒毒院报到了,见着宣怀风烦恼,便说:「哪有这样不识趣的人?都说外国人毛长脸皮厚,果然是的。」

    忽见布朗医生一脸微笑,正看着她。

    黄玉珊忙笑着道歉,说:「布朗医生,你可是个例外。我无心的,你别在意。」

    然后对宣怀风说:「宣先生,我帮你叫他走吧。」

    宣怀风正要叫住她,她已经跑出了办公室。

    费风笑道:「宣副官,由她去。这女娃娃对洋人,一向是不留情面的,说不定真能让她赶走。唉,其实许多洋人,都是很有道德,很值得人敬重的。外国的东西,也很多是好东西,我们中国人……」

    宣怀风忙道:「费医生,这问题请打住。我们上次已经讨论过了,你答应了不再在戒毒院里,鼓吹这种西洋优胜论的。我不想她去,是怕她对上一个大男人,万一吃了亏,可不好向她哥哥交代。」

    费风拿钢笔尾在头上慢慢挠了一挠,说:「放一百个心,她那模样,比十个男人还凶。就在戒毒院里,都是我们的人,吃不着亏的。我们继续研究这西药的批文问题罢。」

    黄玉珊到了外头的小客厅去,见到一个穿着高级西装的金发洋人,正大模大样地坐在那里喝听差送的热茶。

    黄玉珊问:「你就是那位安杰尔·查特斯先生?」

    安杰尔说:「是我。」

    黄玉珊微微有些吃惊。

    这个洋人,中国话竟说得很地道。

    黄玉珊问:「是你要见宣怀风先生吗?」

    安杰尔说:「是的。他现在有空吗?」

    黄玉珊不回答他这问题,只继续问:「请问你找宣怀风先生,有什么事呢?」

    安杰尔把上装里折得很漂亮的白丝绸手绢,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露出一个微笑,说:「我和宣,是在英国读书时的同学。老同学异地重逢,所以来拜访。」

    黄玉珊见眼前的洋人英俊是英俊,但瞅着人的眼神,总是叫人不舒服,况且她对宣怀风仰慕得很,既然是宣怀风所厌恶的,那她自然也是厌恶的,对着安杰尔·查特斯,脸色便不太好看,一本正经地说:「不好意思得很,宣先生很忙,他最近都没时间做这种应酬的小事。你要是个吸毒品的,或许还可以见一见他,因为我们戒毒院正缺病人呢。你请回吧。」

    把手往外,做了一个请的示意。

    安杰尔也猜到这次来是要碰壁,但他这半年在中国,实在过得顺心,看上什么都能手到擒来的,遇到宣怀风这样的,不但没动怒,反而被逗得越发心痒,只以为这是猎物到手前的一种乐趣。

    他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放在嘴上,拿出银亮澄澄的打火机,啪地一下点燃了,悠悠吐出一口烟圈,把打火机手上抛上抛下,对黄玉珊说,「这是我们英国的名牌打火机,你没见过吧。我送你玩,好不好?」

    黄玉珊哼了一声。

    安杰尔问:「你不是学生吗?为什么不去上学?」

    黄玉珊问:「谁告诉你我是学生?」

    安杰尔把下巴高傲地一扬,调侃着说:「你身上正穿着校服。你是哪一家学校的?」

    黄玉珊又哼了一声,瞪着他说:「不干你事。」

    安杰尔问:「你多少岁?」

    黄玉珊还是说:「不干你事。」

    安杰尔一双眼睛,越发放肆地在她身上打量起来。

    黄玉珊一个小女孩子,哪受得住被外国男人这样看,顿时就脸红了,想到被洋人看到脸红,又觉得羞耻而愤怒,叫着听差说:「送客!送客了!」

    不再和这男人说话,转身就出了小客厅,往走廊那头跑着去了。

    ◇  ◆  ◇

    宣怀风伏案工作,一直忙到下午,忽然觉得腰背发酸,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这时候才得了一个空,从窗外看出去,松缓劳累的眼睛。

    只见天边一块桃花色的明霞,把墙角处竹架里攀到墙上去的豆藤,照出几块红金色来,若刚好有人往来经过,皮肤上也印上暖暖的红金色块,一移了方向,那红金色就不见了,再一过去,又出现了,就仿佛红金色的金属片挂在人身上一闪一闪似的。

    宣怀风远眺着这景象,倒觉得有些趣味。

    想着黄昏在戒毒院里已这样美,若是换到春香公园里,那自然是更美了。

    花上一点小钱,雇一条小船,二人湖上泛舟,安安静静地欣赏落日景致,也是一番很好的享受。

    他憧憬了片刻,方收这无聊想头。

    抬头去看墙上挂钟,已经近六点半了,但桌子上还有一叠文件是要批阅的。

    正打算坐回去继续做事,忽然响了两下敲门声,他只以为是听差或别的办事人,随口说了一句,「进来。」

    门便被打开了。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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