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风雨无极 作者:南风歌
正文 第17节
风雨无极 作者:南风歌
第17节
那长老身体一动,缓缓抬起双眼:“你们……还没找到他?!谢谢天神……”
“长老,您一大把年纪了,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圣姑道,“我只需要知道圣子是谁,相信长老也不希望我把连山族人,一个一个抓来拷问吧。”
“他们不知道……”长老低声辩解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圣子是神树选出来的,你们已经将神树毁了,单凭肉眼,谁也无法分辨拥有通天才能的圣子是哪一个。”
“若果真如此,那长老可就变成了无用之人。”圣姑的声音冷下来,“无极山庄从来不养废人。”
圣姑话音一落,身後突然传来一股裹着暗力的凉风。她猛地侧身避开,回头一看,居然是程雪翔拿着影刃,用明晃晃的剑尖指着她。
“圣姑,我们的约定里面,可不包含这一条。”程雪翔面无表情地道,手中之剑牢牢指向圣姑,只要她稍有异动,他的剑便能在瞬息之间封死她的所有退路。
“既然不包含,程盟主又何必多管闲事。”圣姑冷哼一声,“你现在多管闲事,可别怪我一不小心,将你那小树苗弄死了。到时候,所有的连山族人得不到救治,毒发身亡,可全是你程盟主的错。”
“你!”程雪翔怒瞪着她。
圣姑知道程雪翔有所顾忌,因此更是有恃无恐。尽管被影刃指着,程雪翔却根本不可能下手杀她,毕竟,只有她才能救活那神树不是吗?!
圣姑手一挥,冷声向身後的无极山庄弟子吩咐道:“杀了这个老头,记得取了血,赏给我忠心耿耿的下属。”
人群中暴发出激动的呼声。程雪翔双眼微微睁大,看着那名弟子举起钢刀,就要朝那长老的身上砍去。
顾不得再和圣姑对峙,程雪翔只能移动脚步,一剑将那无极山庄弟子挡开。
只是他终究有所顾忌,不能痛下杀手。圣姑只管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程雪翔有些狼狈地挡在那名长老身前,试图在众人的围攻下拯救他的性命。
这世上为何总有这种人,为了别人的性命如此拼搏?!
神树需要圣姑的能力去复活,仅这一点,就牵制住了程雪翔的手脚。他杀不能杀,逃不能逃,这样一直拖下去,只怕几个长老最终难逃一死。
程雪翔正苦於不知如何脱身时,高墙外突然有两道黑影跃墙而过,倏然如同两阵轻风,转瞬间便从墙外掠过宽大的庭院,直逼而来。
第九十一章
在两道黑影凌空出现的那一刻,程雪翔趁着对手被吸引了注意力,一剑刺伤了那几名无极山庄弟子,将那几欲断气的连山族长老抢了出来。
两道黑影裹胁着凌厉之风倏然而至。忽有一人大喝一声,脚下猛力一踏地砖,率先迎着那两道黑影冲了出去。响应了他的呼喊,跟在他身後的还有另外五六个男人。
君书影定睛一看,当先那人一脸虬须,身材高壮,一看练的就是外家功夫。原本应是十分康健的体魄却显得有些虚浮,面色也分外憔悴,即使他运足了力气冲刺,也依旧难掩色厉内荏之势。
这人君书影竟然认得,他是一家小有名气的镖局的总镖头,曾和楚飞扬有过一些来往。楚飞扬要处理清风剑派的事务,难免有些吃吃喝喝的饭局,这人竟是同一桌上喝过酒的人。
这人在那时尚称得上是一名正义之士,却仍旧败在了痛苦难熬的药性下,此刻俨然已经变成圣姑座下的一条走狗,只为几根可怜的骨头拼尽全力。
像他这样的人,并非只有一个。相反的,这一次无极山庄之乱,有多少平日里一腔热血的道貌岸然之士,都狠狠地摔跌下去。
君书影没有唏嘘,也无感慨,只是那一刻,眼前蓦然掠过了楚飞扬那张苍白的脸庞。
他被剧毒折磨得很虚弱,他却有着一双坚韧如磐石的眼睛。
世人皆不可靠,惟有他,不可撼动。
君书影并拢了纤长十指,指间不知何时出现几根银针。手腕轻甩,指尖伸开,几道光芒便从那白晰的指间飞了出去。
光芒所到之处,不见鲜血,却像被割裂开的寸寸杀机,转眼间摘走几条已经浑浑噩噩的生命。
这一切不过在一刹那间。
本欲上前抵抗抢个头功的几个男人瞬间变成一地冷尸,他们甚至没能将那两道黑影拖上一时半刻。其他人再想抢功,也要掂量掂量其中的轻重了。
黑影速度不减地越过尸体,眨眼间出现在木台之侧。他们的目标显然是要救下台上的两个连山族长老。
“君书影!你休想!”圣姑突然冷声斥道。她飞身一旋,竟将身上那件繁花似锦的外衫甩了开来,隐藏在宽袍大袖之下的双手上,一手握着一柄灵巧锋利的剑。
她双剑向前平砍,竟划出两道圆月般的冷光,堪堪将君书影和青狼二人挡在外面。
“楚飞扬呢?!他不是光明磊落天下第一的楚大侠吗?!”圣姑咬牙冷笑道,“怎麽这个时候当起缩头乌龟来了!”
“你不配叫他的名字!”君书影冷冷道。
圣姑面上现出一丝扭曲,却又突然披戴上不屑一顾的表情,将一对双手剑抡起如疾风阵雨,攻势欲显凌厉。
她的武功并不足以同时对上青狼和君书影两个人,但是圣姑骨里血里所带着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毒却令人不得不心生忌惮。
青狼和君书影二人要避免与她有肢体相接,因此一时间竟被她挡了上来,无法靠近那两位昏迷的长老。
程雪翔带着那救出的连山族长老返回武林盟的弟子中间,命令两个弟子将长老严密看守起来,以防被人趁乱偷袭,自己又转身望向众人视线中心的那一场战局。
那道身影轻盈翻飞,每一次的动作都能牵动着他的心。程雪翔握紧了手中影刃,却最终只是定定站着,没有上前。
圣姑只管舞着双剑,对青狼和君书影缠斗不休。
青狼和君书影二人一早看出她的企图。她不过就是要拖着,等着那些措手不及的无极山庄弟子和武林人士反应过来,摆下最有利的阵形,对二人形成夹击之势。
无极山庄人数众多,一旦他们围攻上来,纵使他二人有天大的本领,能从这包围中脱身就已属不易,要救这连山族长老就更不可能了。
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青狼一咬牙,猛地脱下外衫,往圣姑身上兜头一套,随即缠身上去,隔着衣物制住了她使剑的双手,双手用力,将她扔向无极山庄的人群当中。
“书影,快!”青狼高喝一声。君书影向他微一点头,两人一人抓起一个连山族长老,就欲回头往院墙处跑去。
“敢伤我姐姐,你们往哪里逃?!”一道少女的怒斥声突然再度响起,青狼和君书影身形已至半空,却猛然见前方飘来一片片的白色轻纱,几道人影裹在轻纱之中,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这院内半空被内力激荡,四处都有方向不定的微风乱窜。随着那迎面而来的轻风,青狼和君书影都感到面上一刺,鼻中所闻的也带有一丝微微刺鼻的异味。
“有毒!”青狼和君书影相视一眼,心知前面那白色轻纱不同平常,不知道又有什麽奇模怪样的毒附着在上面。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避险,从半空中踢翻几个挡道的虾兵蟹将,在包围圈中清出一片空地,双脚踏回了地面。
两人刚一回到地面,院内那些无极山庄弟子和反叛的武林人士就如同附骨之蛆,立刻掉转刀锋,向两个围了过来。
青狼和君书影一退再退,却始终找不到有效的突破口。众人忌惮他二人武功高强,虽然有那玉儿在後面怒气冲冲地驱赶众人上前攻击,却始终没有第一个人敢站出来以身试剑。
手上有两个半死不活,似乎力气稍微用大些就能杀死他们的连山族长老,地面上有数百人持刀持剑虎视耽耽地包围着,半空中还有带毒的白色轻纱和白衣之人,一时之间,青狼和君书影竟然找不出有效的方法突破这番困境。
圣姑被玉儿搀扶着,站在众人身後,冷冷地看着包围圈中的两个男人。
刚才青狼制伏她的时候,虽然不敢用利刃伤她让她流血,但手上力气着实不小,伤筋动骨的伤是免不了的。圣姑捂着左肋,感觉着那处撕裂般的疼痛,面上却一丝不显。
她目光炯炯地望着君书影,那如烈焰般的视线带着灼人的高温,似乎要在君书影身上戳出两个窟窿来才能善罢干休。
那是嫉恨的视线,也只能是嫉恨的。妒火焚心,痛苦不堪。
为何嫉,为何恨,却似乎远远说不清楚。
“活捉他们!”圣姑咬牙下令道。
她话音刚落,一道清啸如龙吟的声音却突然响彻夜空。宛若上古圣兽沈沈的吟啸,穿透了这一庭院混乱的夜色,穿透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而後那声音又若化成了有形之网,从天而降,将院子内的所有人都笼在其中。
那一刻的威压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惟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感知,那是让人几欲跪地膜拜的巨大威势。在那一时刻,就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压得人抬不起头来,连举起刀锋自卫的勇气都似要失去。
青狼抬头看了看,低笑道:“楚兄又耍帅来了。这便是那东龙阁的绝世内力?!果然──不同凡响。”
君书影也抬头向上望去,半空中被那白色轻纱密密遮掩,看不到其他人影。然而他的眉目间却只有担心。
东龙阁的内力太过逆天,连楚飞扬身体无事的时候都不可以随意启用,否则会有什麽後果,谁也说不清楚。何况以他现在的虚弱状态,竟然将东龙阁的内力几乎全部释放,使出这一剑“缚龙”之式。
君书影一面恨他如此莽撞,一面却又不禁被这惊为天人的绝世剑法所惊艳。
无剑,无招,却先有那无形无色的威压之势,将人的斗志和无惧全部压制。
在剑啸龙吟之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圣姑竟有些不稳地晃了晃身子,所幸被玉儿搀住,没有倒下去,只是被青狼所造成的内伤更加严重了一层。
圣姑咬紧牙关,将已到喉咙的鲜血又咽了回去,喉中一片腥甜。
此时此刻,她不能吐血,不能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虚弱之相。
“楚大侠,楚飞扬,你终於是来了。”圣姑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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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说要今天两更的,可是今天事情太多,三次元事情也多,还要跟画手大大讨论书的封面的问题,一直码到现在,就本章多更一些哦,明天继续!
第九十二章
楚飞扬一手持剑,一手负於身後,就这样突然出现在院墙之外的半空当中。
原本在庭院上空挡住青狼和君书影去路的那几丈白纱立刻转移,在几名白衣人的牵引下向着楚飞扬包围而去。
“那白纱带毒,飞扬小心!”君书影忍不住高声道。
楚飞扬深知无极山庄用毒的厉害,自然不敢托大,并不准备直那诡异的白纱阵直接接触。
剑尖一转,一道剑风划向前方,无形的利刃向着包抄过来的那绵延不绝的白色轻纱呼啸而去。楚飞扬借着这一记反力,又向後退了一射之地。
这一退,便退进了小树林中。力气用尽之时,楚飞扬不待脚底落地,只将钢剑向着树身上一点,柔韧的剑身弯曲成新月一般,又猛地弹了出去。
此时那一片白纱已经被剑风撕开一道口子,楚飞扬在半空中几个旋身,几次改变方向,小心避开那些纱的碰触。
操纵白纱的白衣人突然开始改变步法,将已经穿过了几层白纱的楚飞扬密不透风地围在正中,又迅速向着楚飞扬所在的中央聚拢过去。
这一次是真正的避无可避,四周都是带着剧毒的曼妙轻纱,只有几个人影在纱的後面若隐若现。
楚飞扬抿紧了苍白的双唇。他原不想痛下杀手,只因他现在全身被东龙阁的内力所充斥萦绕,一旦放开了出手,他并没有把握控制得了。
只是当下,这些得寸进尺的人并不给他饶恕的机会。
更不妙的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东龙阁的内力在体内作祟,楚飞扬明显感觉到自己无法保持冷静淡然,仅仅是这些白衣人的步步紧逼就挑起了他心底一丝压抑不住的戾气。
但此刻显然不是担心这件事的时候。楚飞扬双眼微微眯起。不需用肉眼去看,仅凭那些人外放的气息,他便知晓正向他逼近的白衣人有多少,连同每一个人的方位也清晰可见。
内力透过掌心缓缓灌住到剑身之上,充盈的内力逼得剑刃翁翁颤抖,似乎亟待爆发。
如同从身躯上延伸出去的肢体,放收之间,操控自如,这种控制感已经超越了平日里所习练所感知到的内力,那是更高一层的东西。
楚飞扬感到心底升起一丝奇异的满足感,自傲感。
这种情绪似乎更能与东龙阁的内力互相激发。一切只在电光石火的瞬间,楚飞扬顾不上多想,心念一动之间,数十道锐利的剑风早已迫不及待地从剑刃上飞了出去。
只有几道短促的惨呼声响起,砰砰砰地几声重响,身穿白衣的人带着白色的轻纱和漫天红色的鲜血,重重坠落。
庭院上空瞬间开阔起来。白衣人坠落的地方,难免压倒一些人。
几声惨叫此起彼伏,不知是受到死亡的刺激,还是被染上了白纱上的毒物。只是此时,谁也无暇分身顾及他们。
楚飞扬从半空中落地,正落在君书影的身前。
君书影将他救下来的那名长老也扔给青狼,抬脚跑到了楚飞扬身後。
“飞扬!”君书影唤道。
楚飞扬扭头看向他。
对上那道眼神时,君书影却突然心头一悸,原本一腔的担忧和埋怨竟瞬间冷却了下来,像被置身於冰天雪地。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带着冷漠,带着陌生,带着噬血和残忍。
那绝对不是平日里的楚飞扬。
“你!”君书影忍不住举起剑柄,往楚飞扬肩上猛地一砸。
这一下却把楚飞扬砸清醒了,他眨了眨眼,眼睛里的那些东西便如潮水般退去,一双黑眸又恢复成平日里的温柔可亲。
“书影,你打我做什麽。”楚飞扬小声道,抬手揉了揉生疼的肩膀。
不过现在不是说小话的时候,楚飞扬和君书影一同退到青狼身边。
圣姑推开玉儿的搀扶。只在刚才的片刻间,她也暗暗运起内息调养了片刻,身体里的内伤暂时控制了下来。
玉儿望着那些倒在石板上的白衣人,鲜血染红了她们的衣衫,染红了身下的石板。玉儿咬了咬薄薄的下唇,眼中似有悲痛,却未发一声。
圣姑向前走了两步,两眼直直地望着楚飞扬。
她不开口,楚飞扬只能先出声道:“圣姑,你已经拿回一切,又何必再造杀孽。这几个长老对你完全没有任何威胁,你又何必赶尽杀绝。连山族天性善良,你於心何忍。”
圣姑闻言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当中竟然不含一丝讽刺,似乎是真的极开心的笑。
“楚飞扬,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麽能把这些道貌岸然的话说得那麽真诚,好像你的心真有这麽干净,这麽悲天悯人似的。”圣姑望着楚飞扬,道:“可是听多了,好像就真的相信了。”
“悲天悯人,也是怜悯你自己。你若能够明白,从现在开始回头也不晚。”楚飞扬不动声色地道。
圣姑却突然仰头大笑,状若疯狂。
“杀孽?!回头?!我从记事起就在不断杀人,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我要喝血,我要饮毒,我折磨别人像折磨自己一样稀松平常。那时候为什麽没有人告诉我这原来是孽!我的来路去路只有一片迷雾,楚大侠教教我要如何回头?!”
君书影拉了拉楚飞扬的衣袖,贴上来道:“别理这圣姑了,我们只是来救人的,早点脱身离开要紧。”
最能够阻挡三人去路的毒纱阵已经被楚飞扬破了,现在要从包围圈中突围便轻易许多。君书影最担心的不是别的,正是楚飞扬身上的东龙阁内力。刚才的那道眼神还让他心有余悸,当初在麒麟岛时楚飞扬发那一次疯已经够了,他绝对不想要再来一次。
楚飞扬此刻感觉却分外良好,好得有些不正常。中毒以来的那些虚弱不适似乎都被驱走,周身都被鲜活的力量充斥着,连耳目都比平日里要清晰百倍。
只是他心底却清楚这是不正常的,再继续下去不知道会有什麽样的後果。不管圣姑到底要搞什麽鬼,现在却不是奉陪下去的时机。
楚飞扬隔着人群看了程雪翔一点,又向君书影和青狼一点头道:“我们走!”
第九十三章
“拦住他们!”圣姑突然大喝一声。原本还在观望犹豫的众人得了命令,便冲着包围圈中的三个人蜂拥而上。
三人不欲恋战,只想要立刻冲出重围。楚飞扬想要继续施展出东龙阁的内力,却隐约感到体内有一缕丝不受控制的危险气息在四处游动。
他不敢再妄动。眼下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凭他们三人,要冲出重围还是不在话下。如果他再不控制下来,万一被东龙阁的内力反噬,不知道还会牵扯出多少麻烦事来,竟是得不偿失了。
不过片刻的夫功夫,三人且战且退,已经快要退至院墙的边缘。
圣姑看到三人就快要冲出包围圈,急怒攻心,怒斥一声:“一群废物,快点给我抓住楚飞扬!”
圣姑话音刚落,她便突然一跃上了高台,微微仰头,张开双唇,一曲听上去极为悦耳的歌声便从她的口中发了出来。
一句尚未唱完,她突然捂住肋下,咬住双唇闭了口。要吟唱出具有迷魂之效的歌声,对於内力的损耗甚至比短兵相接的近身交战更加巨大。她刚刚受了极重的内伤,猛一摧发内力,竟然伤得更重了,几道血丝沿着唇角流了下来。
但只这一句,也足够令那些饱受武魄之毒折磨的武林人士振奋起来。
青狼和君书影一人护着一名连山派长老,只有一只手能够自由利用。楚飞扬因为有伤在身,反倒两手空空,不再承受额外的负担。眼看着院墙近在眼前,三人却明显感到压力倍增,身周那些已现疲软退缩之态的武林人士突然之间精神大振,如同猛兽觅食一般不要命地不断向前进攻冲击。
圣姑调顺了气息,推开担忧地扶着她的玉儿,再一次张开薄唇。
幽远的嗓音携着神秘的曲调,在夜空之中嫋嫋升腾,盈盈扩散,仿若一道水波一圈圈荡漾开去,将夜色也撩出一片有形的波纹。
身中武魄之毒的那些个武林人士,不是没有听过圣姑唱歌。当他们痛苦难挨的时候,圣姑的歌声总能给予这些人最大的慰藉,那是一种深入了魂魄一般的抚慰,所有的难过与痛苦都被瞬间抚平。
只是他们从未听过如此悦耳的歌声。似乎不只是靠着内力疗伤,更像是精心编纂过的歌曲,要献给那个特殊的人。
圣姑的歌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楚飞扬便不适地皱起眉头。
如果他的躯体是一座房屋,如今房屋里关着一只名为血毒的恶兽。这头恶兽将房屋内的东西四处踩踏,搅得天翻地覆。而那歌声更像一只手,执意地要扣开他紧紧封闭的内心。
脑内有一根弦像被那些歌声震荡着,时刻扣击着他的理智,在心底深处告诉他,若他放开了内心的禁制去接受这只手,它必能将那只恶兽收服,还将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深入灵魂的喜悦与舒适。
上一次圣姑唱这迷魂曲时他离得远,尚可靠着自己的毅力坚持下去。此刻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外被那魔音灌脑,实在是对意志力的一个极大的考验。
君书影看出楚飞扬的异样,心内焦急,却苦於无可奈何。这是内心上的较量,他竟一点忙也帮不上。
圣姑的双眼圆睁着,她的眼中就只看得到那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他渐渐踉跄,渐渐动作迟缓。她对自己的手段很有信心,在这麽近的距离之下,没有人中了她的血毒之後还能抵抗住她的歌声的抚慰。
曾经有一个人极力抵抗,最终却导致七窍流血而不得不屈服。楚飞扬也不可能例外!
她眼睁睁地看着众人被她的歌声激励,越战越勇。最前方的人一拨拨地倒下,後面的人便踩着倒下的尸体,继续悍不畏死地冲上去阻挡那三个人的去路。
楚飞扬也渐渐地体力不支,他的右手持剑拼杀,左手却一直在捂住耳朵,甚於不住摇头,显然她的歌声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圣姑面上现出冷笑,忍住内伤的疼痛,突然又将歌声抬高了许多。
楚飞扬终於不支倒地,单膝跪在地上,拄着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
只要楚飞扬的毅力被打破,从此以後他就再也不可能戒得了她的歌声。
这是一种毒,远比折磨人的身体的毒药更加可怕的一种毒。一旦染上,就再也无药可解。
君书影再也顾不得什麽长老,一剑砍翻两个不要命地冲上来的人,急忙跑到楚飞扬身边。
“飞扬,你怎麽样了?!”君书影一把握住楚飞扬的手,却被牢牢地反握了起来。
楚飞扬垂着脸,君书影只能看到他紧咬牙关的苍白的薄唇。他像要确认着什麽似的,迫不急待地拉着君书影的手放到唇边,几乎是用咬的,亲在了君书影的掌心上。
只这一下,楚飞扬身上的颤抖便突然渐渐变得微弱下来。
这熟悉的、淡雅的气息,瞬间便将他脑海中迅速弥漫起来的迷雾吹散了大半。
青狼看着那旁若无人的两个人,无奈地加快步法和招式,一人将两人的空档全部填补上。
利刃划过清冷的弧线,一蓬蓬鲜血飞溅。
圣姑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那一幕幕场景,眼角红热得像要冒出火来。
明明只差那麽一点了,只差那麽微小的一步,她就能攻克了楚飞扬内心的禁制,从此以後这个令她令眼相看的男人就再也逃不出她的掌心。
她费尽心血编织的巨网,却这样轻易就被打破。
那个君书影甚至只是碰了他一下!
圣姑双眼通红地看着那两个人再次站起来想要突破重围,她往那歌声当中又灌注入更深的内力,她嘴角的血痕也在一瞬间更加清晰浓重起来。
只是那一瞬间,突然一道悠长的狼嚎声闯入了这已经足够热闹的夜色里。
圣姑一顿,那歌声也便戛然而止。下一刻,她却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击中了,竟然猛地向後退了几步,一口鲜血也倏然喷出。
玉儿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圣姑。
“姐姐,你怎麽了?!”
圣姑的歌声一断,原本不畏生死地冲上前来阻挠三人逃走的那群武林人士突然又退缩了,虽然并未散去,却仍给了三人这片刻的喘息之机。
君书影望着前方,开口道:“她要靠内力灌入歌声,现在想必是被扰乱了气息,被自己的内力反噬。”
青狼抬了抬肩膀,扭了扭脖子,叹道:“这只蠢狗总算开始叫了,它刚才在干什麽。楚兄,你现在没事吧?”
楚飞扬望了青狼一眼,惨白的面色和双唇,却衬得他一双眼睛更是黑亮地不同寻常。
楚飞扬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趁现在,一举突围。”
他刚一说完,青狼和君书影甚至还未来得及应和,却只听闻人群之外传来一道焦急的呼声。
“楚大侠?!是楚大侠吗?!”有一人用颤抖的嗓音哭道,“琴英──琴英快不行了,我不知道该求谁了。我听说楚大侠在这里,他们说楚大侠会救琴英的──”
第九十四章(一半)
君书影一听到这声音就皱起了眉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要有楚飞扬在,这种节外生枝的事怎麽到哪里都少不了?!
一道瘦小的人影出现在庭院的大门边上,院子里浓重的杀气和血腥味道让他瑟缩了一下。
离得有点远,火光照映到那处时也已经变得太过暗淡,楚飞扬只依希看到那人衣着破烂,脸上脏脏的,看上去像是连山族的人。
只是这也有可能是另一个陷阱。圣姑为了困住他可以不择手段,今日这兴师动众地处置三名长老也是她的手段而已。但事关人命,楚飞扬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来。
眼前这一个却不知道是真是假,楚飞扬站在原处,一瞬间心底转过百个念头,却仍旧未有行动。
圣姑被自己的内力反噬,伤势加重,再想要唱出那迷魂之曲已经不可能。她突然将玉儿拉近,染血的双唇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去把那个琴英抓来。”
玉儿看了她一眼,不确定地道:“姐姐,那个琴英的真能绊住楚飞扬?!玉儿看……今天就到这里吧,反正来日方长,姐姐也需要先治疗内伤……”
“让你去就去,你哪儿来那麽多废话!”圣姑怒道,一把将玉儿推了出去。
玉儿咬了咬下唇,望着圣姑,还是转身,将身形隐入火光的暗处。在嘈杂的人群当中,倒也显不出她娇小的身影来。
玉儿原本一直默不作声,这场上人员杂乱,一片混战,更是显不出她来。她沈默地离开,几乎无人注意到她,只是青狼却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楚兄,要走我们就快些走,不然我怕晚了又走不了了。”青狼在楚飞扬身後低声道。
“青狼说得对,快走!”君书影难得附和青狼一次。
圣姑却在此时突然发难,身形猛动,向那大门边上的弱小身影疾冲而去。
她掌上蓄满内力,显是全力一击。即便她有伤在身,这一击也足以杀死那个弱不禁风的连山族人。
几乎是在同时,楚飞扬也动了起来。
一道虚影迅疾地掠过包围圈外的一众人等,赶在圣姑出手之时,堪堪接过她那致命的一击。
看着圣姑面上那得逞的神色,楚飞扬心底只升起一丝无奈和烦躁。身後那弱小的人影用枯瘦的手紧抓住门框,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站立。
楚飞扬一只手携起他,一掌推开仍在纠缠不休的圣姑,转身回了君书影和青狼身边。
没了圣姑的迷魂曲的控制,现在还敢冲在最前方的就只剩廖廖数十名无极山庄弟子。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每一个人的眼睛都布满了血丝,不知是疲累还是凶残,只是楚飞扬三人不动,这数十名无极山庄弟子和那些武林人士也是不动,虎视耽耽地僵持着,暗流汹涌。
楚飞扬将那个孩子推到身後,手掌却被他抓住:“楚大侠,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不会来打扰你们的。琴英他……真的已经快死了,他的血都快要流干了……”
楚飞扬示意他无需再说:“马上我们就能亲眼看到了。”这些连山族人毫无心机,这孩子就这样冲过来,简直是将把柄送到对方手里。
不出所料,不过片刻间,那玉儿便抓着琴英出现在庭院的大门外。
琴英的样子果然十分糟糕,若不是亲眼所见,楚飞扬怎麽也想不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在这麽短短几天内消瘦憔悴成这个模样。若不是那还微微起伏的单薄胸膛,看上去根本一丝活气也没有了。
玉儿仿佛嫌脏似的,一把将琴英气扔到地上,几名连山族弟子立刻将倒地不起的琴英围了起来。
圣姑看着楚飞扬笑道:“楚大侠,我相信以楚大侠的侠义之心,你一定会救这个孩子吧。”
楚飞扬看向圣姑:“圣姑,你作这一场闹剧,你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圣姑仰起脖颈,苍白的颈线被火光染出凄清的轮廓,她大笑了两声,眼中却全无笑意。
“我要什麽?!”她重复了一遍,“是啊,我要什麽呢?!我说我想要楚大侠你,你也愿意舍身救人麽?!”
“人我要救,身却也不能舍。”楚飞扬说着,横剑在胸前,面色突然便沈静下来。
之所以人人都不敢重伤圣姑,一是忌惮她血中的诡毒,二是还要靠她将神树重新培育。那不但是连山族的立族之本,更是他的救命神药。
只是眼下却顾不得那麽多了,反正他已是中毒之人,就算是伤了圣姑沾染了她的血又如何?还能有比现在更坏的情况麽?!
何况这一次,楚飞扬竟然前所未有地丧失了他引以为豪的耐心。也许是受了东龙阁内力的影响,也许是圣姑此人实在纠缠得太过了,恶事又做得太多,甚至未见她有丝毫的愧疚之心,在犯下了如此多的罪恶孽行之後。
也许她有着令人同情的过往,可是此情此景之下,这一个女子却激不起楚飞扬的一丝同情。
圣姑也同样在不甘示弱地回望着楚飞扬。只不过在一刹那间,她看到那张脸上的神情或许有了些微的改变,却猛然有一股强大的威压之力迎面扑来。圣姑动用了自己全部的精神和意志暗暗坚持,甚至唇内的嫩肉上已经感觉到了尖锐的疼痛与血腥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恐惧地向後退上一步。
青狼自然察觉出这暗流汹涌,不由得有些着急:“楚兄,你不要冲动。若杀死了她,你的解药怎麽办?!”
楚飞扬背对着他,充耳不闻,青狼只能转向君书影道:“书影,你还傻看什麽?!拉住他,别让他干傻事。”
君书影一直盯着楚飞扬,此时像刚刚回过神来,却只看了青狼一眼:“他现在很清醒,他有分寸,不会不计後果的,你不用担心。”
“你倒是有自信。”青狼咬牙恨道。
楚飞扬是顶尖的高手,圣姑虽受了内伤,功力却也不低,两人此时耗着内力彼此施压,那威势太过巨大,原本离得尚近的众人竟然坚持不住,握着武器警惕地慢慢向後退去,竟在二人之间留出一片空地来。
在场的众人都意料着将会有一场恶战,一场决定胜负和生死的恶战。这是别人的恩恩怨怨,不想无辜枉死的只管拼命向後躲着。玉儿看出苗头,只提着一把剑,冲进混乱的人群中,怒道:“你们这些胆小鬼,不许退!枉我们无极山庄对你们这麽好!”
变故却往往是在一瞬间发出。
一直躺在地上的琴英突然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来,颤抖着在身旁摸索。这庭院早已化作战场,因此很容易让他寻到了一把利刃。
圣姑见状,嗤之以鼻道:“都已经这样了,你以为你还能伤得了谁……”
她话音未落,却见琴英居然倒转剑锋,猛地插入自己胸前,一片暗黑的血液瞬间洇湿了他胸前破旧的衣裳。
“连山族……是医者之族……不能连累……”琴英嘴角流着黑血,却仍旧勉强地抬着头看向楚飞扬,肿胀的眼睛几乎只能睁开一条细缝。
虚弱的体力和迅速流失的生命力切断了他微弱的话语,那细瘦的脖颈终於无力的垂下,干枯的身体伏地在上,黑色的血液迅速地向四周蜿蜒流去,令人怀疑他那麽瘦小的身躯里怎麽会流出这麽多的血。
这一变故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甚至连楚飞扬和君书影青狼都愣怔住了。
他们听到了他最後的话,亲眼看着这无害温顺的小动物一样的男孩受尽折磨之後,就这样卑微地死去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善良软弱的总要受尽欺辱,强取豪夺的却是人上之人。年少时曾经见识过相似的一幕,刺激得楚飞扬暗暗发誓,再也不让这样的场景在自己面前重演。他看得到的要管,他看不到的,走遍整个江湖也要找出来管一管。这便是他的侠,他的义。
如今他的侠义却连一个琴英也未保住。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错了,对待无极山庄不能有仁,不应观望。若换成轩辕逸,那个用最毒辣的阵法保护最善良的一支族人的轩辕逸,那个宁愿错杀也不放过的清风派掌门,那个即便在死後数百年也依然能将後来者玩弄於鼓掌之间的男人,他又会怎样做?!
他对连山族施予了最大的仁慈,对闯入者却只有九死一生的考验。
什麽是仁,什麽是不仁?!他的处处留情又比万事做绝的轩辕逸仁慈了多少?!
楚飞扬紧紧握着剑,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琴英的血流过石板,那石板间细小的缝里便突然有小草生根发芽,结苞,开花。
这场上的众人也许都听说过连山族人之血的神奇功效,却似乎从未见识过如此奇景,血流之处,遍地繁花,竟不由得啧啧称叹。
惟有圣姑,见到这番情景之後居然两眼中放出光彩来。
“原来这个小子就是圣子!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圣姑再也顾不上楚飞扬几人,却一把将琴英趴着的身体翻了过去,举剑对准了那再无气息的单薄的胸膛。
“要驱神树之毒,惟有圣子之心。我生受折磨十几年,终於找到解药了。”圣姑激动地喃喃自语,毫不犹豫地举剑冲着那心口的地方刺了下去。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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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哥叫人家君君干啥,君君正看老公看得入迷呢
第九十五章
在剑刃刚刚触到琴英肌肤的那一刻,圣姑只听到身後响起一道清越的龙吟一般的剑啸之声,一股大力向着她迅猛地压迫过来。
玉儿看到楚飞扬突然发难,一边向着圣姑身边跑,一边大喊道:“拦住他!”
闻令而动的无极山庄弟子还未近得楚飞扬的身,却似被一堵无形的墙狠狠弹了出去,更惶论拦截。
玉儿话音未落之时,楚飞扬已然到了圣姑身後。
那把剑终於未能刺入琴英已经失去气息的躯体。剑远远地飞了出去,斜着插入坚硬的石板地,犹自翁翁作响。圣姑也重重地跌了出去,玉儿扑到她身边,担忧地扶着她的肩膀,又转头怒视楚飞扬。
楚飞扬却只是向她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是说不清的阴沈萧索。玉儿突然感到浑身一冷,竟不敢再与那双眼睛对视下去。
楚飞扬将琴英瘦弱的身躯捞起来揽在怀中,又一步一步走回君书影身边。来报信的那瘦弱男孩早已被刚才的一幕惊得失了神,此时看着琴英那软软的毫无生机的身体,泪水便突然喷涌而出。
黑色的血液顺着楚飞扬的手臂滑落,每一步走过,身後都留下一地初初盛开的繁花。
从头到尾一直在一旁沈默看着的程雪翔,面上是不动声色,握着影刃的手却不知不觉间用力得有些发白。
一名武林盟弟子突然从身後靠了过来,低声道:“盟主,这个长老醒了,他说──”
程雪翔急忙凑近那长老,仔细辨认着那张干裂如老树皮一般的嘴唇里吐出的词语:“请……请……将神树送到圣子……身边……”
程雪翔一听,连吩咐下去都免了,自己收了剑,急急地走向庭院深处。那棵被圣姑养着的神树苗就在里面。
楚飞扬抱着琴英走回去的时候,程雪翔也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心,手中抱着那株仍旧干枯的神树树苗。他似乎笃定了长老的话必有深意,因此竟也不再顾忌什麽,径直地走向楚飞扬和君书影。
干枯的树枝接触到琴英的肌肤,根须沾染到琴英的鲜血之时,那弱小的枝叶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渐渐鲜活起来。
它就像一株久旱逢甘霖的枯木,根须抖动着,贪婪地吸食着那黑色的带毒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摆脱了干枯的形状,枝头抽出了绿芽,长出了新叶,根须钻进石板下的土壤里,见缝插针地向泥土中深深扎根,将那一地的硬石板顶出一道道的裂纹,然後破裂。
这几乎是神迹一般的景象,这从死亡中爆发出的鲜活的生命,以一种令人生畏的姿态生长着,扩散着。在这一刻,什麽样的仇恨与世俗争斗在这最纯粹的生命面前都黯然失色。
楚飞扬望着这已经长到一人高,还在继续奋力勃发的树苗,面上竟有一瞬的迷茫。
那一刻脑海中似乎有很多东西匆匆划过,他参不透的侠义;他行走江湖多年所见识过的最丑陋的人性,最贪婪的人性;他能拯救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却永远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困惑;他施恩却换来仇恨的深深疲惫。
那一刻脑海中又像是一片空白,什麽都抓不住,什麽都想不清,惟有这不断生长,以最直白的姿态诠释着最纯粹的生命的小树苗占据了他的所有视野和内心。
一只手从背後抓了过来,楚飞扬猛一回神,转头看向身侧。君书影就站在他的身边,那两只黝黑的眼眸仿佛蕴含着全天下最多最深的温柔和爱恋,只专注地看着他一人。
那一瞬间,什麽执念和困惑都扔到了天际之外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一切纷纷扰扰的繁华和杂念褪尽之後,这才是他心底最直白最深切的向往。
楚飞扬习惯性地反握住君书影的手,冲他微微一笑。所有的困惑与心中的疲累都倏然退去,那一刻心如明镜般透彻。
神树似乎也已经长到了尽头,渐渐停止了生长。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一株绿意盎然的小树便扎根在庭院中央,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微光,嫩枝新叶偶尔随着夜风轻微摆动。
那一瞬间,被先前那番奇景所震惊的众人似乎才回过神来,竟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些什麽。
圣姑冷眼望着程雪翔,冷声道:“程盟主,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原是诈降。”
程雪翔望向圣姑,又看了楚飞扬一眼,突然微微一笑道:“事已至此,我也无需隐瞒什麽。你说得不错,我是诈降,就是为了骗你救活神树,拯救连山族人,和给楚大侠解毒。可是现在看来,似乎用不上你了,跟假冒的圣姑比起来,才显出真正的圣子有多高贵。”
程雪翔本不是尖酸刻薄的人,此时却有意说出这样的话来。被迫作一名旁观者,看过了这一场卑劣者的大戏,似乎心底早就积了一口浊气,不吐不快。
圣姑却没有被他激怒,仍旧冷冷地看着他。
一直未出声的青狼似乎知道怎样才能戳到她的痛处,突然笑道:“说起来,这个骗局正是楚大侠提出来的。你仰慕的人对你不屑一顾,是个什麽滋味呢。”
圣姑闻言,面上的神情果然扭曲了一下,她突然冷笑一声道:“程盟主又好到哪里去,当日你假意投诚之时,当着天下人的面所说的那一番话,可是真情实意地很。你奉上一颗真心,别人连踩也不屑一踩呢。”
程雪翔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麽,不由得回头看向君书影。君书影也在皱眉望着他,那对上的视线中隐有不悦。
程雪翔嘴唇动了动,一抹未成形的苦笑消失在唇边。
“那日……我说的都是假的。”还望书影──不要介意。
“本就是一场骗局,若不够真心实意,怎能骗得了圣姑你。”骗局当中的一切,自然都是假的,不是假的也是假的。
作家的话:
肥羊语:有君君在身边,本咩还可以再战八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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