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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正文 第17节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第17节

    她这厢碎碎念着楚晙消失一切都是梦,压在她身上的人忽然开口道:“清平,咱们上次说的事,你没忘吧?”

    清平警惕道:“什么事?”

    楚晙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她撑着手往上爬了一截,正好和清平头对头脸对脸,清平顿时有些莫名的紧张,却听她道:“你要耍赖?说好了来拜见我的呢?”

    清平这才想起那夜的谈话,茫然中记起前因后果,楚晙见她不说话,送了支撑的手,把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淡淡道:“假装不记得了?不如我帮你想一想?”

    她这个帮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词,怎么听都有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清平赶紧道:“不不不,我记得,我记起来了!”

    楚晙闻言扫了一眼她的嘴唇,睫羽微颤,目中闪过一抹亮色,突然觉得嘴唇很干,抿了抿嘴问:“真的?那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

    清平点住她的额头,不让她靠近,侧头喘了一口气道:“事情太多了,本来想去的,被耽搁了才没去。”

    她脸红成一片,因为呼吸艰难而大口喘气,楚晙低头看了她一眼,松了把玩她头发的小指,起身道:“真的?”

    她一离开,清平顿时觉得好受多了,身上少了一个人的份量,呼吸也顺畅起来,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似乎有些不雅,想撑着起来,结果楚晙又把她推到在床上,便是再没脾气的人也要发火了,清平愤怒道:“都说了是真的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楚晙不为所动,只道:“哦,是吗,进宫面圣害怕吗?”又把她压了个严严实实,按住她挣扎的手,而后又拈起她一缕长发,捏着发尾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像在做什么游戏。清平觉得她今天真是非常有问题,但是力气又没有她大,见她心不在焉的拿着自己头发扫来扫去,一丝发尾粘在她唇上,十分难受,清平伸出舌尖,想把那根头发挪到别的地方,却发现楚晙一直在看着自己。

    “不是很怕。”才怪。

    她看向她的眼睛,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在彼此之间弥漫开来,楚晙眼眸深沉,蕴藏着浓厚的情绪,她忽然放开清平,坐回床头,半响才道:“我的令牌呢?”

    清平不知道她又怎么了,只觉得心跳的飞快,指了指桌子道:“在桌上。”

    楚晙点点头,清平只看到她一个侧脸。她爬起来整了整衣服,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穿着单衣!

    这单衣被穿了很多年了,变得很薄,几乎是半透明,她登时感觉脸上热辣辣的,不敢想象刚刚她一直穿着这个被楚晙压在身下。她拖过被子捂住胸口,脸上的温度顺着爬上耳根,又沿着衣领向锁骨延伸去。

    楚晙坐着在思考着什么,清平庆幸她此刻没回头,过了一会楚晙道:“我要走了。”

    清平从被角探出头来,脱口道:“去哪里?”

    这话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不该这么问的,她算楚晙的什么人,属下,朋友,故交?以上几种身份似乎都没有资格去过问一位亲王的行踪,楚晙像习惯了她说话的方式,并不觉得冒犯,仍是回答了她:“去大人去的地方,小孩子不要问。”

    清平无奈道:“殿下,我已经加冠了。”

    楚晙侧头看了她一眼,恍然道:“没看出来,谁让你还是那么矮。”

    清平扶着额头不想理她,楚晙继而道:“冠礼,未办吧?”

    “没。”

    清平想这不是废话么,她文书上写着十八,加冠以后才来的官学读书,哪里还能再加一次冠呢,自然是没有的。

    楚晙站起来取了桌上的令牌,对她道:“走了,不用送了。”

    她站起清平才发现她穿的居然是亲王朝服,想是科试上出席时才穿的,只是刚才没留意,现在才看见。

    她忽然心中一动,这人是离席后就来找自己吗?清平从不将自己看的太高,以免期望和实际反差太大。但这又不能不让她多想,望着楚晙的背影忽然很想问一句,殿下,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64章 问心

    门外月光落了一地, 清平看着她的背影蓦然生出一股怅然, 楚晙似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侧头:“怎么, 舍不得我走?”

    清平淡淡道:“是又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 气氛仿佛凝固了。

    她从床上下来找到鞋子,披了件外衣, 忽然想起来楚晙上次那件外袍还在自己箱笼里,便拖着鞋子去取, 而后递给楚晙道:“殿下, 你的衣服, 上次落这了。”

    楚晙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也没接衣服, 就这么跨出房门, 清平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每步都踩在她的影子上。楚晙发现了,但也没说什么, 只是走的略慢了些。两人走在明亮的月光里,院中的梧桐开始掉叶子了, 落叶簌簌, 被风一吹就发出轻微的声响。清平察觉到她放慢了脚步, 好像是要和自己同行的意思,她便走到她身边,心里却有些胆怯,至于这胆怯从何而来,她也无从知晓。

    诸般滋味涌上心头, 既说不清,也道不明。楚晙忽然驻足转身,清平冷不防没停住,撞在她的下巴边,楚晙扶住她,她没抬头,也知道她在看自己。

    这是一种很难去形容的感觉,今夜的月光似乎落在了她心里,将她同这方小小的院子一同照亮。楚晙没放开她,她有些恍惚,一瞬间往事纷沓而至,大雪,王府,乐安,辰州,她想起那夜在闵州看到的大海,忽然发现她现有人生的一半记忆都是和眼前这人一起度过的。清平抬起头,这大概是需要一些勇气,才能跨过身份的障碍,阶级的差距,像这样自然的去看她。从前她们是主仆,她需得低头;如今她们是上下,她仍是需低头,不可不敬。

    清平迷茫了,她不肯去看楚晙,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她匆匆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楚晙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声音放的很轻:“你在看什么?”

    她的声音非常低,融进夜风中,清平突然觉得想笑,种种忐忑怯弱都莫名的消失了,她微微抬起头,直视楚晙的眼睛道:“看殿下。”

    楚晙看着她明亮的眸子,嘴角微微翘起,睫羽颤了颤,月光照在她脸上,纤毫毕现,她的美自是不必多说的,只是平日看起来不是过于冷清,就是侵略性太强,令人不敢直视。但此时,她微微低下头,今夜的月色在她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科试第四日,清平照例去点卯,这已经是科试的最后一天了,她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玉簪已经开了一轮,新出的花苞藏在宽厚的叶片中,小心的张望着。

    午后天高气爽,阳光穿堂入室,照在桌子上。这几天都是晴天,不冷不热,十分宜人。

    她在长廊上走了一段路,前面是一个小湖,湖水在秋阳照耀下金光闪闪,顺着远处望去,白墙黑瓦,古朴大气。长天一阔,白云悠悠,令人心中畅快,不禁有些神往。

    她站了一会,于无人处独自欣赏这美丽的景致。忽听到清脆的扁铃声响起,响了五下,说明这是在召集官员。她匆匆赶回签押房,这是科试的最后一天了,在这关头可万万别出什么差池。

    掌院及一众教授站在门外,一队仪仗立于院内,领头的穿着飞雀黄服,手持朱红玉轴,原来是圣旨到了。官学的人陆陆续续赶来,跪在地上聆听圣谕。

    清平听了一会,原来是就科试封卷被劫一事,奖惩相关人员。她看见丰韫也在人群中跪着,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只是月俸被扣了六月,到也算温和的处罚了;随即清平听见自己的名字,宣读圣旨的人拖拖拉拉,说了一堆文言后,才念道:“迁承徽府太初理事,着日领职。”

    她霎时就懵了。

    承徽府对皇室的重要意义,就相当于是普通家族中的祠堂,由有血亲的皇族担任主要官职,品衔虽高,但是只是象征意义,并没有实权,无法过问朝堂事务,只是在一些特定的时候发挥作用。

    这么一个地方看起来像是在坐冷板凳,但也不是完全是这样。承徽府掌管皇家内务,从地位上来说就比较超然脱俗,一般的亲王郡王开府都是由承徽府调配人手,承徽府把人员名册上报,供其挑选,上至长史下至副使,承徽府都会调配好,等到开府那日,一并送入府中。

    进入这个地方,就相当于已经要开始为站位做选择了。承徽府不仅仅是简单的处理宗室事宜,有时候会成为宗室势力较劲的地方。然而这地方却非常奇特,在官场上文官调任承徽府都是身兼二职的,在王府挂职,也保留原职位,品阶以最高的来算,一般没多少时间就可以外放,算的上是升职的捷径了。

    清平领了旨,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她仔细思索完这件事以后,感觉怎么都很奇怪,好像有人在其中安排了什么似的。

    掌院及一众教授都有赏赐,特别是掌院大人,因在此次科试有功,被封了太女太师衔,实在是极尽隆宠,由从四品升到了从三品,在这种恩赐面前,清平的调动并不起眼,况且也非她一人迁入承徽府,一同被提拔的还有几位典籍官,倒也看不出来什么。

    直到宣旨的天使走了,众人才一窝蜂涌上前去恭喜掌院大人。清平站的近,也一同说了些恭喜的话,丰韫摸过来勾住她的肩膀,吊儿郎当道:“升官啦,李大人?”

    她虽然遭受斥责,还被罚了俸禄,却未见不虞,清平觉得好像笑,便道:“丰大人俸禄没了,这半年要如何过?”

    丰韫哂笑:“我嘛投奔我姐姐府上也一样的,混个饭吃还不简单。”

    说完拉着清平走远了些,才道:“你去承徽府,有什么打算吗?是准备外放,还是去哪个王府?”

    自燕惊寒走后,她鲜少听到有人会这么关怀自己。登时有种新鲜的感觉,但丰韫眼底的关切不似作伪,清平心里一暖,认真道:“大概是外放吧。”

    丰韫笑了:“外放就好,去哪个州做个官,过几年再回来,到时候我就要给你行礼了,李部堂!哈哈哈哈哈”

    她现在的官职说起来是比清平高一些,不过太平年间武将是很难调动的,除非边关有战事,想提品级就要靠人脉,靠家世。像丰韫这般年纪轻轻就在这个品级的并不少,但也只是到这里了,再想往上走就有点难了。

    清平笑笑道:“还不知道呢,到时候再看看吧。”

    楚晙端着琉璃杯盏,端正的坐着,台阶下,舞侍们身姿如柳,水袖翩翩挥出,如同盛放的牡丹,眉眼之间隐含着不动声色的引诱,他们毫无保留的释放出自己最大的热情,腰腹如蛇般摆动,希望主座上的人能看一眼。

    酒宴上自是热闹非常,大皇女楚明高居主座,捏着个小酒杯;二皇女楚昫皱着眉,她一贯是不喜欢这种暴露张狂的舞蹈;三皇女楚旸脸色苍白,兴致缺缺的靠着背椅,看也不看台下热情似火的舞侍。

    随着鼓点的加入,原本轻缓柔和的舞蹈,一下子变的热情火辣。众人抚掌叫好,领舞的舞侍羞红了脸,莲步轻移,大胆的向主座上的人走去,他跪在矮桌边,黑发雪肤,水盈盈的眼看着楚明,似感受到她饶有兴味的目光,他在周围宾客的笑声中递上酒盏。

    楚明低头,却没有去取那杯酒,而是就着舞侍的手饮尽。一时间坐下客人们轰然大笑,乐师们更卖力的奏起欢快的乐曲,将这气氛推向高潮,那舞侍也慢慢退下,重新加入到跳舞的行列。

    楚明半倚着,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幕,仿佛沉浸在这欢快的气氛中,她看了看周围的姐妹们,道:“怎么,二妹,今天这酒不合你的胃口?”

    楚昫皮笑r_ou_不笑,她们不对付已经很久了,暗中过招无数,也就表面上还能维持点姐妹情谊,不过这情谊的真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心里大骂这人喜欢摆长姐的派头,完全忘了自己在楚晙面前也是这般模样,闻言道:“大姐这里酒美人美,臣妹有何不满?只是记挂四妹,她是清修惯了的,不知道是否习惯的了?”

    这话的作用无异于引火烧他人身,楚明抬眼瞥了下楚晙,眼中划过一抹y鸷,哈哈大笑道:“险些忘了这事,都是做姐姐的不是,来人啊,让他们下去吧!”

    又和蔼的对楚晙道:“四妹可还有哪里不适,一并说出来,孤这个做长姐的定为你办了!”

    楚晙微微一笑,道:“多谢大姐关怀,臣妹一切都好,大姐府上歌舞甚是动人,是臣妹扫了大家的兴,便以茶代酒,向各位皇姐赔不是了。”

    她自出席来就冷着一张脸,一副不食烟火的样子,楚明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但没想到这个妹妹这么识趣,她在心里冷笑一声,表面上还是客气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客套的?四妹在行宫住久了也冷清的很,偶尔来来孤府上,看看歌舞戏班子也是可以的。”

    一边的楚晙微笑不语,楚昫却在心里嘲讽这长姐真是个不学无术的,服孝中的人还能来看歌舞?要是传出去了怕是要被言官骂死!她瞥了一眼楚旸,想起当初招揽她被拒的恶心事,看她一副恹恹的样子,心里又舒服了许多。

    大概人都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楚晙大概就是痛苦被取乐的对象,楚明话中带刺,反复去问她流失民间的这些年究竟在做什么,在听到楚晙回答“于名山大川,庙宇修行”时乐了,道:“莫不是在外流浪?无父无母,怪可怜的!”

    她话中暗指楚晙出身有问题,但明显没有注意到现在楚晙是有母亲的了,而且大家还都是同胞的姐妹。楚晙哂笑,这个大姐向来说话做事不过脑子,幸好为人倒是很豪爽,对手下放的松,纵容了一股人贪污腐败,她身边也莫名其妙聚集了一群党羽。

    楚晙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三位皇姐,楚明楚昫对抗已久,楚旸早投奔了楚明,却遭楚明忌惮,不得重用。她仔细梳理三人背后的势力和错种复杂的关系,觉得自己上辈子和她们斗了那么久,实在是有些过分愚蠢了。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她看着琉璃盏中的茶水,这种程度的侮辱于她不过是肩上的尘土,风吹一吹,拍一拍就没了。有时候人也是这样,败者的名字自然是要被从胜利者书写的史书里抹去的,她们存在的意义,或许是她加冕路上的点缀罢了。

    楚晙一直觉得自己和这群人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她们只看得到这朝堂,以及朝晖宫中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她们都忘记了一点,这一切都是来自于一人,她们追逐的东西只不过是那人手间漏出的一点沙粒,女帝在暗中兴致勃勃的窥伺着这一切,她允许势力抗衡,允许大臣站队,但是无法容忍她们的势力过分膨胀,超过自己所给的。更不允许她们向那凤座看上一眼,这是属于她的权势,不容的一点逾越存在。

    楚晙漫不经心的听着楚明的挖苦,却在想着自己母亲的所为。所谓的为民祈福,为国修行都是幌子,有的只是一个不甘心将权柄让位于后代,妄图一直霸占,却又不得不在岁月中慢慢老去的帝王。平心而论,楚晙觉得自己是能理解自己母亲的心理的,毕竟权势的味道太美妙了,拥有过的人都是不会忘记那种滋味的。

    只是她们追逐的目的不一样,女帝渴求的是长久统治这个国家,而她所追寻的,却是海清河晏,太平盛世。

    青史丹书上要如何写就这个朝代?她不知道,也无从猜测。但天下始终是天下人的天下,她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让它变的更好,多年后史书上于她的功绩不过寥寥数笔,或毁或誉,但她问心无愧,从不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哈,我肥来鸟,挨个亲亲

    第65章 明霞

    既无歌舞也无美人, 这宴会简直就没趣极了。楚明有些不耐的转着手中的酒杯, 忽然就后悔做东请这位四妹过府一聚了。

    无论她说什么, 楚晙都是坦然受之, 这就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令人觉得无力又厌恶。更别说死对头楚昫一直坐在一边瞧她笑话, 楚明心里堵着一口气,却仍是记得自己今天宴请的缘由, 不动声色地道:“四妹是要开府了吧, 若是没有人用就和孤说说便是。”

    楚昫及时cha嘴, 道:“四妹若是府上缺人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手下还有些能用的, 不如一道给你送了过去?”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 自是火花无数,楚明冷哼一声道:“二妹不如先管好手下的人吧。”

    楚晙心如明镜,自然是知道她们的算盘, 无非是想在自己府邸cha人,却是一派无知的样子笑道:“两位姐姐的好意小妹心领了, 承徽府过几日就将这名册报上来了, 届时再细细挑选便是。”

    楚明眉毛一扬, 此举正合了她的心意,名册上的人选,还不是可以让自己的人进去,还省得费了那许多功夫,她假惺惺道:“如此就好, 若是缺人了,只管孤来要就是。”

    楚晙对这群姐姐毫无感情,她们之间只有纯粹的利益相谋,虽是血浓于水,从来没有半点情谊。她自是恭顺应了,主客尽欢。

    承徽府设在礼部边上,说是不远,但其实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清平站在承徽府门外,看着这高大气派的府邸,上面飞檐足有七层,牌匾由两只仙鹤衔着,外设石鼓、石碑,上面是成祖亲题字句。

    由于这个地方的特殊性,来往的官员都自觉清贵无比,快比上那翰林院士了。说话也是文邹邹的,动不动就拽文言,引据经典,说个事要用上一大堆的圣人之言,比官学里最迂腐的教授还迂腐。清平木然立着听自己上司训话,心里充满了悲伤。

    训完话以后,就到了中午饭点的时间了,大家来这也就是喝喝茶吃吃点心,分享一下最近的八卦,因为承爵封王都要经过承徽府,是以其中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都会被扒个干干净净。

    大概八卦是人类不变的乐趣,她初入承徽府,就先听了一耳朵的八卦,正在摸鱼神游之际,忽然就听见信王二字,便竖起了耳朵。

    “说是开府了,户部不是上了折子吗,说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

    “说是亲王,不过这府邸也未免太偏僻了,京郊外的庄子田地虽有,却也比不上其他几位的。”

    “到底是后来的,陛下自是不怎么上心,下面的人也就马马虎虎咯!”

    “我手下的人啊,都不愿去信王府中,央着求着让我别把名字上报主事大人。也是,越王齐王根基已固,去那边又有什么盼头呢?无非是日后封个地方,还要跟着一起就藩,何苦呢?”

    清平默默的听着,想起这些日子所听所见,大致对楚晙现在的情况有个了解。准确来说就是爹不在,妈不爱,可以说是非常苦逼了。虽然被封亲王,但是就身份势力而言还是比不上在京中盘桓久矣的两位皇女。她记起她许多次出行也无仪仗,就是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实在是非常低调。

    她也尝过拥有家人后再失去的感觉,像是一个世界崩塌分离,对人造成的伤害绝不是轻松可以抹去的。她蓦地想起很多次楚晙登门拜访,隐隐觉得她似乎过的并不如意。

    既然如此,为何要回到皇室呢?清平不是很明白,却对她多了一份同情。但楚晙是否需要这份同情她不得而知,毕竟有时候她表现的过于强大,以至于清平总忘了她的年纪。

    这个年纪的女孩,怎么不会对家人亲情有所期盼呢?哪怕是零星半点,在寂寞的时候,总是会流露出几分的吧?

    她想起那天她睡在自己床尾,是不是也怀着这种孤独感,所以才要找个人作伴。这么一解释倒还说的过去,那之前楚晙所有奇怪的行为,都好像有了一个合理的解答。

    自进了承徽府清平就觉得整日无所事事,还不如在官学做祭酒的时候来的有意思,忙虽忙,但每天还是过的有意义的,不像现在,她感觉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

    和她一样的还有丰韫,因被扣了六月俸禄,还停职在家,要等两月再去报道,她成日被长姐拘在府里读书养性,早就要闲的发疯了。在某次送侄女去私塾上课时偶遇清平,两人同病相怜,又加上丰韫早先说要宴请清平,为了证明自己是个讲信用的人,她某日趁长姐不在溜出来,堵在承徽府外等清平。

    清平在她热情的邀请下只能跟着一起去了,丰韫这个人粗中有细,非常懂得照顾身边人的情绪,清平自然是随和无比,两人一拍即合,丰韫做东,就向那菀香楼去。

    明霞湖畔的菀香楼入夜后点亮一盏盏红灯笼,来往的客商富豪,世家贵女络绎不绝,正是热闹的时候。

    清平倚着栏杆看着远处银光闪闪的水面,此时是深秋,皎月高悬,风吹过,带着些许寒意。但菀香楼的侍从们仍穿着轻薄的纱衣,这楼中的地暖早早就燃了,暖意混杂着胭脂香味,让人不禁心神皆醉。

    至少丰韫是心神皆醉的,她在清平揶揄的目光中大大方方的欣赏着来往的侍从,还强词夺理道:“食色,性也。”

    清平面前就摆了一杯花茶,这是她方才奋力才争取到的。为此还被丰韫大肆嘲笑了一通,她也不介意,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周遭。

    丰韫饮了些酒,端着酒杯凑近清平道:“喂,清平,你可有家室了?”

    清平道:“并无。”

    “啧。”丰韫摇头晃脑,带着那种了然于胸的笑,“带你找点乐子怎么样?”

    她这个乐子不用细说清平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摆摆手道:“不必了,丰大人留着自己享受吧。”

    丰韫以为她年纪轻脸皮薄,这种事情不怎么好意思明面上说,只是知慕少艾,怎么可能连想都不想?便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摇铃叫来侍者,仔细吩咐一番,继而以高深莫测的眼神打量着清平。

    清平心想随便你安排,到时候我不去不就好了吗。丰韫又笑嘻嘻与她碰杯,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酒过三旬,丰韫便借口去如厕,清平坐着等她回来,百无聊赖的用筷子戳着盘里的青菜,这时候有人来请她去人字号房,清平只道:“不去不去。”

    那侍女却不知变通,仍是坚持要清平跟她去。清平知道这是丰韫搞的鬼,半道跑了,把这事丢给自己去解决。她站起身对那侍女道:“这样罢,你先去叫那人准备一下,我马上就过去。”

    那侍女不疑有他,行礼后离去。清平若无其事的走下楼梯,而后加快步伐,向出口走去。只是她初次到此,于这地并不熟悉,绕了好几圈,最后莫名其妙的来到一处长廊。

    听到人声喧哗,长廊上一人踉跄跑着,后面追着一群人。清平见状知道自己找错地方了,转身离去,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向边上避让,谁知道却被人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来人身上酒气熏天,清平按住她的手回头去看这认错人的醉鬼,后面一群人也快追上来了,清平定睛一看,这不是刚刚参加完科试的那批官学学生吗?又去看身上扒着的醉鬼,不是吴盈又是谁。

    吴盈显然是醉的不清,一直说着“不喝了不喝了”,清平扶起她,那群学生追过来,好事者还在嚷嚷着:“别让她走,行酒令怎么能半路脱逃?”

    待到清平面前,大伙才发现这不是官学里的祭酒大人么?

    大家只好行礼:“祭酒大人安好。”

    有什么能比来花楼喝酒,碰到自己从前的老师更让人尴尬的呢?大概是这位李祭酒平日冷漠严肃的样子太有震慑力,学生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清平颇为无语的看着她们,淡定道:“考完放松可以,但别太过火了。”

    大家齐声应道,清平看着醉的一塌糊涂的吴盈,感觉有些棘手,便道:“我送她回去吧,你们继续,记得别玩的太晚,早些回去。”

    说完扶着吴盈向外面走去,也没人敢阻拦她,只能看着她带着吴盈走了。清平找了个侍女带路,想叫辆马车送吴盈回去,却不知道吴盈到底住在哪里。便撑起她问道:“吴盈,你家在哪里?”

    吴盈醉的迷迷糊糊,眨了眨眼睛,按着清平的肩膀忽然道:“我认得你”

    清平好笑道:“你不认得我还了得?”

    吴盈双颊微红,伸手抱住她道:“我很想你的”

    前面的侍女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暧昧道:“两位客人要厢房吗?”

    清平咬牙道:“不必了,快些带路就是。”

    那侍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撇撇嘴,想是见惯了这种心口不一的客人,也没多说什么,带着她们向后门走去。

    正门进,后门出,是这烟花之地常有的事。清平不知道她带是通往后门的路,拖着吴盈一路跟着,等到了后面才发觉这是一条偏僻的巷子,都不知要去哪里找马车,当下就想回去,就却发现那人已经把门给关了。

    这是什么事啊,清平站在黑漆漆的巷子里,还得拉着一个醉鬼,不让她倒到地上去,简直就是苦不堪言,想到今天的一切,清平直接把账都算在了丰韫头上。

    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拉着吴盈走了一段路,黑暗中有马车疾驶而过,差点撞着她们。

    惊魂甫定,清平便留了个心眼,靠着墙走。走了一段路后前面渐渐有些光亮了,她还以为是菀香楼的正门,等走进了才发觉并不是的。这地方似乎是一处水榭,想是明霞湖一角,湖上有船数只,一看就是王公贵族,富豪商贾携美夜游,在游船上宴请宾客。

    一艘船缓缓靠岸,清平见状知道自己找错路了,只得扶着吴盈返还原路。但这个醉鬼忽然闹起了别扭,死活赖着不肯走,清平扯着她小声劝说无果,两人僵持了一会,船上的人都下来了。

    她们自是有备有车马来接送的,清平鞠了把湖水泼在吴盈脸上,她抖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清平以为她酒醒了,欣喜道:“你醒了?能走吗?”

    吴盈迟缓的四处看了看,最后定定看着清平,她喃喃道:“你怎么在这里?难不成我是做梦?”

    清平道:“不是梦,快点起来。我送你回去,你家住哪里?”

    吴盈瞧了她一会,眼波流转,欲语还休,清平刚要扶起她,却不防被她伸手推了一下,背靠在柱子上;吴盈抿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清平不知道她又生什么气,无奈道:“你又怎么了?”

    突然脸上一片柔软滑过,清平愣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着吴盈,吴盈抱着她,把头埋在她脖子边,清平只觉得脖子上一痛,吴盈竟是咬了她一口!她猛然推开她,吴盈踉跄倒地,坐在地上低低笑起来。

    她捂着脖子,摸到到一圈牙印,有些刺痛感。心跳的飞快,这事情发展的太快,几乎超过了她的认知。

    吴盈为什么要亲自己,她心里隐隐有一个不妙的猜测,却觉得难以置信。她站了一会,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下意识向那边看去。

    吴盈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歪歪扭扭的走向清平,清平冷冷的看她一眼,道:“你醉了。”

    吴盈痴迷的望着她,道:“我没有醉,我知道你是谁!”

    “不。”清平果断道,“你是喝多了,回去吧。”

    吴盈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又要去抱清平,清平推开她一字一顿道:“我不想知道。今夜的事我只当没发生过,吴盈,回去吧。”

    吴盈被她话中的冷漠刺到了,恨声道:“你便是这般薄情寡义么,是了!我早该知晓,你就是这样的人!”

    清平低声道:“回去吧,做朋友,不好么?”

    吴盈眼中似悲似喜,梗咽道:“不好,谁要和你做朋友!你这个不守信用的骗子!”

    清平只觉得太阳x,ue突突跳的欢快,吴盈摇摇晃晃就要跌倒,清平伸手扶她,见她双眼紧闭,嘴里仍是在叨念着骗子之类。

    吴盈扒在她身上,两人衣裳不整,姿势暧昧,若是此时有路人经过,再听到先前那番话,怕是没什么都要变成有什么了。

    她不由得庆幸此时是夜晚,这水榭附近来往的人也少,只是不知道该拿吴盈怎么办,正发愁呢,突然有一人道:“清平。”

    清平心中一跳,抬眼看去,楚晙就站在不远处,水榭前的灯笼洒下一小块光亮,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不甚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白天事情有点多,晚了,不好意思啊,风暴哭泣。

    第66章 见心

    清平脑中一片空白, 徒劳的张了张嘴, 低头看了看吴盈, 感觉实在是解释不清了。

    她该说什么?茫然的看着楚晙所站的方向, 周遭一切的声音都渐渐远去,鞋底踩在沙土上放声音格外清晰, 楚晙慢慢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厚重繁复的绯红礼服, 金线勾勒的朱雀纹饰闪闪发光, 好像是金色的光点落在她的外袍上。

    她偏了偏头, 清平看不见她的眼睛,心跳如鼓, 好像是契合着她的脚步, 每一步都像踩着心跳的尾音,清平听见她的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这是在做什么?嗯?”

    清平撑起吴盈,道:“她喝醉了, 我扶她回去。”

    楚晙没有说话,清平以为她又会教训自己, 结果没有。片刻后, 楚晙打破沉默道:“太晚了, 走罢,我送你们一程。”

    和预想的有些不一样,清平有些忐忑,跟在她身后走着。夜深露浓,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楚晙身上好像镀了一层霜,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清平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个问题,不知道刚刚她刚刚是什么时候来的,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听起的。

    她们慢慢走进马车,刘甄提着灯笼行礼:“殿下。”

    楚晙头也不回道:“你把清平手上的人带到后面马车去,清平,你跟我过来。”

    刘甄扶过吴盈,看清平脸色难看,刚想安慰她一下,楚晙却道:“磨蹭什么,过来。”

    清平只得跟了上去,感觉就像等训的学生。刘甄请示:“殿下,这位小姐要送到哪里去?”

    楚晙没说话,清平赶紧回答:“送到贺州会馆就行了。”

    刘甄点点头,做了一个保重的手势,清平勉强笑笑,感觉心里悬的很,始终触不到底。

    两人上了马车,清平坐在她下方,和从前一样。楚晙进了车就开始闭目养神,清平小心的打量着她,发现她眉宇间是浓浓的疲惫之色,眼窝有些发青,想是思虑过度所致。

    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也许是想关心一下她?不过关怀的话总难以说出口,清平沉默的看着自己手掌上放纹路,楚晙闭着眼睛道:“你上次为她求情,这次是为她挡酒?”

    两者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关联,清平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只好解释了一番,说自己其实是跟着朋友一起来的,只是无意中碰见吴盈了而已,楚晙却道:“美人恩重你无福消受,知交好友倒是不曾落下。”

    清平只觉得她说话的语气非常奇怪,当即道:“前者非我意,后者是我无心。”

    楚晙摇了摇头:“这还叫无心?那还真不知什么叫上心了,为朋友做到这个份上的人少之又少,李清平,你是不是——”

    她慢慢睁开眼,直视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心底:“你喜欢她?”

    清平闻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呆滞了一会,想到她一定是听完了自己和吴盈的对话才这么说,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殿下是不是听见了什么误会了?”

    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口舌才能讲清楚这其中的干系,却听楚晙淡淡道:“那就好,你要想往上走,就要明白,有些事情就是错的,绝对不会变成对的。你自己拿捏好分寸,别犯了糊涂。”

    她语气极淡,却如同一只大锤锤在清平心上,她顿时觉得胸闷气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低头应了一声。

    这情形落在楚晙眼中自然是心怀不满的意思,她捏着一片衣袖,无奈的揉了揉额角,今夜楚昫在明霞湖上宴请她,话中机锋明里暗里,都叫她打起ji,ng神推搪了过去。只是这酒倒是后劲大的很,喝多了人也有些糊涂了。她眉峰一动,看到清平这样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夜风一吹,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硬是忍住了没说出来。

    马车停了下来,清平知道是到了。她低声道:“殿下,那我告辞了。”

    楚晙点点头,有些困惑的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意识到清平似乎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孩童了,想来自己对她总是挂念太多,也管的太宽,或许不应当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怎样,这份情谊究竟是如何,她心中有一个模糊的猜想,或许是今夜事情过于纷杂的缘故,她疲倦的叹了一口气,靠在一边睡着了。

    梦中是陈留王府的旧书房,通往院子的小路被雪掩着,周围寂静无声,月光照的雪微微发亮,她好似又变成了那个小小的孩子,在深雪里艰难的跋涉前行。

    就这么走着,终于来到了书房院门外,书房里有光,像是有人在的样子,她敲了敲院门,那门没锁,她便走了进去。

    院中像是刚被打扫过一样,积雪堆在一个角落里,她觉得这个画面有点熟悉,但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书房的门露出一条缝,里面透出温暖的灯火,她在台阶边看到一个小圆凳,好像是有人把它搬到这里,心中便有些奇怪,到底是哪个仆人这么放肆,乱动她书房的旧物?

    她当下推门而入,书房内暖意融融,收拾的极为整洁,还是从前那个样子,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放着鎏金熏香炉,几排书架在一边,但却空无一人。

    她心中奇怪,顺着书架走过去,却听到一点声音。

    像是书翻页的声音。

    难道有人在她书房看书?她霎时觉得十分荒唐,在书架间搜寻一遍,终于在靠近窗边的架子后发现了一个人。

    那人捧着书看的十分专注,仿佛不知道此间主人驾到,仍是津津有味的看着。

    “你是谁?为何在此处?”

    年轻女子没有说话,缓缓合上书,慢慢抬起头。

    触及那人目光的瞬间,她只觉得心剧烈跳了一下,那人转身就走,她马上就去追,抓住她的手腕道:“别走!”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做出这种失礼的事来,却还是紧紧握住那人手腕,手下的肌肤温润细腻,但却很瘦,能摸到凸起的腕骨。她惊觉自己竟然一握就握住了,低头去看,却发现自己似乎是长大了。

    是的,她长大了,光y落在她身上眨眼间就过去了,她望着自己玄色王服,蓦然间就记起来自己究竟是谁。

    她面前的人转身,浅色的眼眸中似盛满一斛珠光,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抓住那人的手将她拖了过来,女子靠在她胸前,她将她圈在怀中,这是一个依恋的姿势,就好像她们本该如此亲密无间。

    她还是紧紧握住她的手腕,那只手如同白玉一般,五指微张,指尖一点淡淡的粉,仿若是神明手中的莲花。她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低头去吻那指尖。

    “殿下,殿下?”

    楚晙睁开眼睛,刘甄正跪在她面前,一脸关切的问道。她胸口起伏不定,满头都是汗,以手掩目道:“没什么。”

    刘甄头一次见着她这个模样,方才她送走了那位醉酒的姑娘,把她送到贺州会馆离去。等她回来以后,在马车外唤了楚晙多声,却不闻人答复,便自作主张上了马车,没想到自家殿下像是梦魇着了。

    刘甄递过帕子道:“殿下,要茶么?”

    楚晙摆摆手,只觉得小腹热潮阵阵,揭开了车帘,让风吹了一会才渐渐消散,她当然明白这怎么回事,烦躁过后,酒意散去,心中那个念头慢慢清晰起来,梦中的种种在心中过了一遍,更是确信无疑。

    楚晙垂目道:“承徽府的名册呈上来了吗?”

    刘甄微微一怔,不明白她怎么说起这事,道:“是,已经放您桌案上了。”

    楚晙敲了敲窗檐,看着窗外茫茫夜色,微微有些出神。

    刘甄正等着她下一步指示,却没有听见楚晙说话,只见她看着窗外,像是在沉思般,而后忽地笑了一下。

    楚晙伸手拂了拂肩上垂落的流苏,放下车帘,转头对刘甄道:“走吧。”

    刘甄刹那间竟觉得她今天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至于是哪里变了,她也说不清,只是凭着直觉感觉,殿下似乎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到围脖那个产妇跳楼自杀的新闻,觉得生孩子实在是太

    所以咋们这个文虽然是女尊,但能避开不写吗?(虽然是男的生,但我还是觉得好痛啊!)

    看着进度,很快就要发生什么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微笑,你们懂的。

    第67章 心意

    清平回家睡了一觉, 迷迷糊糊中做了个噩梦, 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灌了几口冷茶才清醒过来。

    她一脸恍惚的去承徽府点卯, 几次对错了礼册,被顶头上司骂了无数次, 一整天神思不属,好不容易捱到时辰了, 收拾东西往外走的时候, 就看见那罪魁祸首丰韫正笑嘻嘻的站在外头。

    清平对她挤出一个微笑, 吃了她的心都有了。但在丰韫眼里自然是对昨夜的安排十分满意的意思,她凑过去笑道:“贤妹昨夜可歇的舒心?”

    “舒心, 自然是舒心的。”她咬牙切齿的拧了一把丰韫, 丰韫吃痛叫道:“干干什么!”

    低头瞥见她脖颈边,被衣服遮住的地方露出半个牙印,丰韫了然, 呲牙道:“昨天那个太烈了?诶,那真是没想到, 我明明说点个温柔些的留给你, 怎么就搞错了呢”

    清平惨白的脸和淡青的眼圈仿佛是在印证她的猜想, 丰韫有些愧疚,但这种事情也不好明着说,毕竟事关尊严,她哂笑道:“没事的,多试几次就好了, 不然咱们下次再换一家?”

    听到她说再多试几次这种话,清平想起昨夜被吴盈咬了一口的事情,实在是觉得太惨烈,再不想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白了丰韫一眼,掸了掸衣袍道:“你自己留着吧,我可受不起。”

    丰韫追在她身后道:“哎?等等我呀,不如下次我带你去那家,保证不错”

    承徽府主事楚栾风接过名册,仔细的翻了翻,才道:“信王殿下挑了这些人出来,是不是有些少了?”

    来送名册的人道:“回郡王的话,殿下说有些人也未必用的上,先就这样,若是日后缺人了再调便是。”

    楚栾风将册子放回木盘里,对身侧一人道:“如此,明日就造册在案,将文书备好,按照这册上的人一一发下去。”

    齐王府中,楚昫正在修剪一株兰花,有眼线来报,她放下手中剪刀,对着站在身边的司先生笑道:“我这四妹,还算是知趣的人。”

    司先生道:“不过还是要小心些,越王怕也塞了人进去。不过话说回来,圣上御赐信王的那几处住庄子,殿下要如何打算?”

    说起此事来,楚昫颇觉r_ou_痛,京郊原本有几处依着山头的庄子,田地都是上好的,因未被封与他人,乃是皇家的庄子,她早就下手为强了,明面上虽是公家的,暗地里那些个管事早就是她的人了。而如今信王开府,这庄子居然要分了出去,那岂不是这些年的辛苦等同无物了么,楚昫心犹不甘,但还是得让出去。她黑着脸道:“让那些个人放聪明些,别闹出什么事来,最后还怪到我头上!”

    想起科试闹出的事情,她只觉得如吃了苍蝇般恶心,不知道为何女帝最后心血来潮,多加了一道策问。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科试时的墨卷居然和那冒险抢来的墨卷不一样,简直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属下应了,便驱马去郊外,将主子的吩咐告知庄子上的管事们。

    金册递到清平面前的时候,她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身边的同僚过来敷衍般的道贺:“恭喜啦,信王府上典谕,也算个不错的去处。”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不过众人私底下还是颇为同情这位李大人,看她呆滞的看着金册,就知道必然是非常不情愿的,毕竟一个空有亲王头衔的皇女,撑死就是就藩去封地,在远离京都的地方过完此生,她府上的人自然也不例外,是要一同跟随就藩的。

    但凡有点理想抱负的人都不怎么愿意去信王府里,哪怕这个典谕是个正五品的官职,但那有什么用,不过是止增笑耳。

    品级上去了,但实际却没什么权势。

    清平虽然早知道要去楚晙府上,但没想过这么快。不过公归公私归私,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去哪里做事倒也没什么区别。

    她领了文书,后日便去新鲜出炉的信王府上报道了。

    信王府位于长安东南边的百柳巷中,离着权贵云集的起云坊十分遥远。百柳巷中多是清流文官,信王府邸在巷子的右边,未到开府之日,却又许多人递了名帖拜访了。

    只是信王还在孝中,也不喜喧哗,身份高的不得不见,身份低的便由门房婉拒了。

    清平拿着金册文书差点在巷子里迷了路,幸好信王府这周围的人都知道在哪里,倒也平平安安的找到了,没走什么冤枉路。

    她敲了敲门,门房出来迎客,清平递上自己的文书,那门房识得些字,笑道:“原来是典谕大人,快请进,殿下一早吩咐过了,说若是您来了,直接进去就好。”

    清平谢过她,门房惶恐的摆手,将她请了进去。

    王府中花木都被修剪过了,她细细看着府中的角落,发现屋瓦的簇新的,但院墙被刷过一遍仍掩盖不了斑驳的痕迹,便知这根本不是新建的王府,又加上路过花园时见到那假山亭子,明显是在原本就有基础上修缮过的,大致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一直说建王府,但工部却毫无动静,六部本是一体,有许多事务都是相互交错的,清平好歹也在礼部呆了一年,手中核对过的蓝册不计其数,建王府这么大的工程,也没听过什么消息,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王府恐怕是在原有的宅子的基础上扩建的,又方便又节省材料,花费的也少。只消换去过于陈旧的摆设,翻修一番,实在不必费什么大脑筋。

    可见信王就如同同僚们所说的那般,空有亲王头衔,无权也无势。她走在王府中,连进了三门,在莲花垂拱下见到了楚晙。

    她身边跟着几人,看样子是王府长史及管事之类,拿着蓝册像在核对着什么。

    楚晙今天穿了一身紫色的朝服,肩上坠下数颗明珠,腰后垂着羽带,她边上一人听见人声,见到清平站在那里,疑惑道:“这位是?”

    清平清了清嗓子,拱手行礼道:“下官李清平,拜见信王殿下。”

    周围一静,楚晙缓缓抬起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中却隐有笑意,道:“何长史,这是李典谕,你们二位熟悉一下,就不必多礼了。”

    清平去看那何长史,只见她生的十分秀气,眉宇间傲气难藏,隐约闪过一丝不屑,客客气气的拱了拱手道:“在下何舟房,不知李典谕如何称呼?”

    王府之内,除了信王外就是长史官职最大了,其次才是典谕,清平拱手回礼道:“不敢,在下李清平,见过长史大人。”

    何舟房还要说话,楚晙却忽然道:“何长史,你且将这些蓝册再理一遍吧,府中若是缺人了便与刘管事说。”

    何舟房身形微僵,接过木盘上几本厚重的蓝册,只得恭敬道:“是,下官遵命。”

    楚晙扬了扬下巴,对清平道:“李典谕,你随我来,府中人手不齐,这里有些琐碎的事要你去办。”

    众官齐声应道:“恭送殿下。”

    楚晙甩甩袖子,意态洒脱地走了,清平向她们告辞,急忙跟上楚晙的脚步。

    在一边的何舟房面色难看,在其他王府随官面前牵强微笑,心中隐约觉得不妙。一般长史才有资格得到亲王的召见,而不是典谕,难道信王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了?不,她随及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个李典谕,恐怕就是她的问题了。

    王府中有一小湖,视野开阔,若是有人窥伺一眼便能看出来,十分适合谈话。清平跟在楚晙身后,不太明白她到底有什么事要交代自己去做。

    正常情况下来说长史的任务比较重些,也会是亲王的得力助手,典谕不过是写写折子,负责亲王的礼仪,若是得了青眼也可以兼个伴读,总之人际往来一切有长史,和典谕没什么关系。

    楚晙负手而行,见她在后面迟疑不定,便道:“想问什么?”

    清平出于谨慎道:“回殿下,下官没想什么。”

    楚晙嗤笑一声,清平顿时脸红了红,两人实在是熟悉的很,都到了这个地步,怕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这番惺惺作态,倒显得有些刻意了。

    楚晙悠悠道:“瞧见刚刚那位何长史了吧,那是我二姐齐王的人,专门送来看管我的。纪善,审理正等等,都是越王,齐王送过来的,你猜猜她们送人来做什么?”

    清平哑然,没想到她已经把这群人的底细摸了个遍,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用这些人呢?她忍不住道:“殿下知晓了这些人都是别人派来的,那为何还要用她们呢?”

    湖边有棵玉簪树,开的如火如荼,楚晙伸手折了一朵,道:“不用有些人就不安心,不安心就要坏事。”

    这样活在一群眼线的监视下实在令人感觉不太好,但楚晙似乎不是很在意,清平不知道她的安排,但却见识过这人的手段,楚晙说出这些事来恐怕只是给自己提个醒,而不是来问自己该怎么办。上司太过强大就会显的下属很没用,清平有点受挫。

    楚晙见她不说话,笑道:“怎么,你害怕了?她们也不会做什么,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清平道:“没有,只是有些担心殿下无人可用罢了。”

    楚晙嘴角扬起看向她,清平不愿和她对视,头微微偏了些,就听楚晙轻轻道:“担心什么,不是还有你么,你不是我的人吗?”

    清平默默摸了摸鼻尖,感觉耳根微微发热,她不自在的咳了几声,道:“殿下说的是。”

    怎么这话这么别扭呢?

    楚晙走在她边上,两人并肩而行。深秋时节,湖水清冷,但四周绿树仍在,未显寂寥;远处长空一色,云如棉絮般洒落天际。清平见她沉默不语,一时心中忐忑,不知道她到底要交代什么事情。而楚晙垂目看到她的手捏着袖边,只要轻轻一瞥就能看到她的侧脸,思及以后日日都能如此,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明天空了,时间多一点啦,会来回复大家的留言,抱歉抱歉,因为之前时间的关系,我没有来得及回复大家,但其实都看过了的。

    因为明天有空,日一下万,理直气壮,叉腰,这次一定会有万的!握拳!

    第68章 冠礼

    清平就这么在信王府上做起典谕来了, 早上要去府中处理文书, 将其分类摆放, 等候楚晙阅后批示。

    其他时间就是去书房呆着, 阅读各种典籍,通晓礼节, 然后对亲王不符合礼仪的一切行为进行进谏,这点到不需要她来做, 反而是她经常被楚晙提点。

    由于府中分工非常明确, 大家都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清平很少能有和其他王府官员见面的机会,因为所有人都在为开府一事忙碌, 来往的公文需发放的函书不计其数。王府其实就像一个小型的朝廷, 要不停处理各种拜谒以及信王名下的诸多地产,都需要安排人去打理。

    有时候楚晙没空回复文书,还需要清平代笔, 写完以后呈上她看过后,再下发下去。但一些涉及重大事项的文书, 清平挑选出来以后会在纸条上写上自己的意见, 夹进文书中。

    写文书是个颇费脑力的活, 从遣词造句到叙事下令都要仔细小心,绝不能出含糊不清的词语或者指示,万一人家理解错了做错了事,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早麻烦?文书多的时候,清平几乎来不及回家, 从城南到城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王府中准备了休息的客房,本来应该是留给信王内眷的,不过看情况楚晙在孝中,一时半会也成不了亲,她便让下人收拾出来,供事务繁忙的官员休息。

    此举自然是赢得了一片赞誉,何舟房也是宿在府中,想是休息的地方要离王府长史司近些,是以其他人都住在这附近的厢房里,唯独清平一人是睡在其他地方。

    同僚有问起此事的,清平就微笑着说:“是在书房边上。”

    书房自然是府中重地,信王成日在此办公,闲杂人等,除非有通报才能进去,可想而知这书房边上肯定是不如她们的厢房舒服的,一个个对清平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事实上,清平没有说完,因为楚晙为了办公便宜,其实也睡在那边上,两个人房间就隔着一面墙。楚晙住的地方肯定不会太差,连带清平也能沾点光,只是这是自然是不能被同僚知晓的,说出去不是招人恨吗。

    她自是低调做人,但也防不住有心人的火眼金睛,长史何舟房意味深长道:“李典谕也是个享福之人呐,不像我们,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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