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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正文 第19节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第19节

    清平怀抱着花,有点无措道:“随便出来走走,伤没好,但也不碍事的。”

    楚晙吐了一口气,白雾掩了视线,清平闻到酒的味道,试探道:“殿下,你饮酒啦?”

    楚晙揉了揉眼角:“是,宴席上少不得喝了些。”

    清平见她神情恍惚的看着自己,忍不住问:“殿下是喝醉了吗?”

    楚晙嗤笑一声,抬抬眼皮道:“我会醉?你以为我是你啊。”

    清平撇撇嘴,却见她一步一步走来,深吸一口气道:“我要与你说件事。”

    她口气慎重极了,清平心里一跳,道:“什么事。”

    楚晙看着她怀里的花,伸手摘了一朵道:“若是我做错事了,你要如何?”

    清平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慎重答道:“我自然是唯殿下是从只是殿下,你犯了什么错?”

    楚晙看她一脸认真,心里发痒,酒意微醺,混合着花香涌入鼻端,面上还是正儿八经的说:“真的?”

    清平不知道她又在家宴上受什么刺激了,只得再三保证会与她同舟共济荣辱与共,而后看楚晙面上好看些了,才问道:“那殿下,你犯了什么错?”

    楚晙笑了笑:“你空口套白狼,随便说说我就告诉你?”

    清平傻眼了,无奈道:“那要怎么办,你不说就不说吧。”

    “等你变成共犯,我就告诉你。”

    楚晙说完慢慢靠近她,清平还没意会过来究竟要怎么才能变成她的共犯,就睁大眼睛看她贴过来了,楚晙淡定道:“你头上有朵花。”

    她伸手去摸,却被楚晙按住肩膀,狠狠吻了上去。

    怀里的花枝落了一地,一条花纹奇异的布条从她袖中落了出来。

    她被吻的喘不过气来,楚晙握住她的手腕来回摩挲,肌肤相触产生一种粘腻的触感,十分情|色。

    半响楚晙才放开她,她一脸震惊,哆哆嗦嗦指着信王殿下道:“什么”

    楚晙拇指在她嘴唇上蹭了蹭,抵着她的额头道:“你不知道?你这么聪明,不如猜一猜?”

    清平再难以置信,面对此景也不得不认了,她道:“你说了,这是不对的。”

    楚晙闭上眼睛,用鼻尖轻蹭她的,自嘲道:“我说话不算数。”

    说完睁开眼睛,幽深的眼睛直视着她的,楚晙说话间带着淡淡的酒气,清平只觉得自己仿佛也醉了,竟就这么站着,任由她又吻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恋爱的酸臭味。我为什么要,半夜写别人谈恋爱啊。

    我去睡觉了,明天再回复你们的留言哈,可能那就是下午的事情了,微笑。

    挨个嘴嘴!

    第70章 刚好

    唇齿间热烈的缠绵让人有种亲密无间的幻觉, 那束花在她怀里东倒西歪, 她的手不知所措地握住其中一条花枝, 灵活shi软的舌在她口中追逐着她的, 以不容抗拒的力度cha|的更深,令她在战栗的快感中, 恍惚间有种灵魂都被热浪舐吻的错觉。

    清平从来不知道吻是这样的,这仿佛就是楚晙的战场, 她攻城略地得寸进尺, 而她节节败退任人唯施, 柔软的舌尖紧紧被勾住,舌根又酸又麻, 她下意识的扭头躲开, 楚晙捉住她握花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炙热微shi的掌心贴合住她的, 十指紧扣,那只花被夹在两人之间, 随着亲吻角度和力道的变换, 花瓣颤动个不停。

    远处传来人群的欢呼声, 她看见绚烂的焰火绽放于深蓝色的夜空中,脑海中一片空白,楚晙换了一个姿势碾着她的唇瓣,挡住了她的视线。清平只能看见她眼中那抹奇异的色彩,感受到她因低笑而震动的胸腔。半响她才感觉到自己被放开, 冬夜冰冷的空气重新涌入肺腑,她回过神来,才感觉到肩膀上传来隐隐的疼痛感。

    清平捂住自己的伤口,也不敢太用力,她缓了一会,又觉得嘴唇疼痛。楚晙俯下身将花都捡起来抱在怀里,清平脸上火辣辣的,心里翻江倒海,实在是没有勇气面对楚晙,说起来也奇怪,明明做错事的不是她,她反而像那个犯错的人。

    楚晙没事人似的淡淡道:“伤没好就一个人出来,下次不许这样了。”

    清平匪夷所思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信王殿下怀抱花束长身玉立,还当着她的面伸手去拨弄花瓣,姿态潇洒,桃花眼中水光潋滟,眼角一抹淡粉,她忽地心生怒意,低声道:“殿下觉得这样好玩吗?”

    楚晙手上动作顿了顿,道:“你觉得我是这个意思?”

    她声音冷冽,眼神幽暗,清平深吸一口气,侧过头去看地上的树影,道:“我不明白,殿下,你之前还告诉我这是不对的。”

    月色下她感受到楚晙冰冷冷的视线,捏住花枝的手有点抖,楚晙慢慢走过来,清平转过脸,却见她只是从自己手中抽出那枝花,道:“我食言了,但不管对错,这都是我的心意。”

    在她的注视下清平忍不住后退一步,心里乱的厉害,觉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疼。楚晙吐出一口气,清平听她道:“走,该回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王府,今夜无宵禁,到处热热闹闹的,好像提前将新年过了般。清平原本愉悦的心情已经被破坏殆尽,她心里有事难受,也反应到身上来,未愈合的伤口也来凑热闹,故而碰到刘甄时连嘴角都提不起来,因为嘴唇也疼。

    刘甄用责怪的眼神看着清平,对楚晙行礼道:“殿下,你去哪里了,方才护卫寻了你好一会,现在还在外头。”

    楚晙怀里抱着花,道:“捡来的。”

    刘甄奇怪的看了一眼,见清平不说话,关心道:“清平可是一个人出去了?”

    清平虚弱的点点头,楚晙站她身后对刘甄道:“去将人都叫回来罢。”

    刘甄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默默的退下了。

    清平脚步虚浮的走向自己的住处,走到一半才回过神来,转身对楚晙道:“殿下,我回去了。”

    长廊下光线不是很清楚,她只看见楚晙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心里一突,忍不住解释道:“我”

    楚晙却打断了她的话,漠然道:“回去吧,好好歇着。”

    她这副样子与方才简直是判若两人,清平心中忐忑,有千言万语但却无从开头,便行礼告退了。

    她走后,楚晙仍是站在长廊下,晚上雾气浮动,她抱着花,却从袖中取出一条图案奇异的布条来,以两指拈着,继而绑在手腕上。

    这一夜清平未曾有梦,只是睡的极沉,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艰难的完成了穿衣的重任,见外头阳光灿烂,照的一地雪亮,不由遮住眼睛。

    在屋外伺候的下人见她醒了道:“大人稍等,刘总管道您若是醒了就将药喝了,奴婢这就去为您端来。”

    清平只好退回去,喝完药后又喝了一碗粥,整个人仿佛才恢复了一点力气,她穿过一个一个院子,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来到了楚晙的书房。

    书房中有地暖,还燃着淡雅的香料,她推门进去,见里面没人,就坐到自己桌子边去看文书。

    马上就要到新年了,王侯们要向承徽府上书,呈报这一年发生的事情,若有人事变动的还需报备。上书给女帝的贺岁折子也需要提前润色准备,就这么一阶一阶呈报上去,下头的人自然也需向信王递上相应的文书进行述职。

    楚晙果真十分忙碌,案上堆了一堆打小文书不曾阅览。清平先分类,再挑出需要她亲自批复的。这一套她早就熟烂于心了,故而做的得心应手,但也没想到这文书如此之多,用了午饭后回来又继续坐着看了一下午,其实她是想在楚晙回来前把这些东西都处理完,以免见到她觉得尴尬。

    没错,昨夜的事在她醒来以后又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叫嚣着这不是一个梦,而是真实的发生一切。只要想到这个她就觉得脸上热了起来,暗骂自己没用,不就是一个吻,嘴唇对嘴唇摩擦了一下罢了,有必要如此上心?只要以平常心对待就好,想来楚晙昨夜最后漠然的态度,也正是如此吧?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只好自欺欺人的在心里说了几十遍才勉强能接受,幸而要忙的事多,一旦专心起来就能暂时忘记其他事情,她便投入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在文书里。

    直到房间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文书上的字也看不清了,清平才揉了揉僵硬的肩膀,看着前面分类拜访叠的整整齐齐的文书,满意之感油然而生。

    她趁着楚晙没回来,赶紧溜回后院房里。一路上见到几个做事的仆人,一个个低头做事,显然是被人调|教过送来的。她心里有鬼,走的也快,等回到房里以后才觉得后背伤口又隐隐作痛。

    好在这痛尚且能忍受,她坐在桌前拎过一壶茶,但发现是冷的,也就不愿去喝了。她脱了外衣坐在床边,摸了摸包裹伤口布条的边缘,思考着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包好的,现在到底要不要换?

    正想着明天自己去找大夫换药,门却嗞啦一声开了,她从床边探出头去看,楚晙托着木盘走了进来,清平吓的差点从床上滚到床下,紧张的抓着被子,楚晙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吩咐下人几句,才关了门进来。

    她来做什么,她想做什么?清平脑子里乱糟糟的,最后甩了甩头冷静想,楚晙也是个人,能做什么?这么一想又想起那夜的情形来,觉得楚晙看似守礼,但其言行实在是惊世骇俗,绝不能以常理论之。

    楚晙坐在桌子前道:“书房里的东西是你整理的?”

    清平迟疑的点点头,楚晙看她如同鹌鹑般缩成一团,心中好笑,但面上仍是淡淡道:“伤没好还这么拼命,本来也没叫你去。”

    清平摸不透她什么意思,只能小心的看过去说:“为主分忧,是做下属的本分。”其实她想说的是,昨天的事咱们能不能都忘了,保持上下的关系不动摇,我还是能尽忠职守的。

    楚晙闻言笑笑,对她话中的暗示视而不见,道:“起来,换药。”

    清平顿时觉得伤口也不痛了,睁大眼睛显示出自己不需要换药,楚晙坐到床边看着她,言简意赅:“脱。”

    她还想负偶顽抗,垂死挣扎道:“殿下,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不麻烦你了”

    楚晙戏谑道:“你之前的药都是我换的,还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清平瞬间头脑一片空白,把头埋进被子里什么都不想说了。楚晙看她露在外的耳朵红了一圈,粉嘟嘟的很是喜人,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

    她刚从外面进来,手有点冷,清平感觉自己耳朵被一个冰凉凉的东西蹭了蹭,想楚晙难道在她耳朵上放了冰块?但那东西染上她耳朵上的温度,她才惊觉那是一个人的手。

    清平想都没想握住那只手,上面传来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指节清晰修长的手被她握在手里,楚晙反手握住她的,笑道:“你很暖和。”

    这句话中因少了一个‘手’字而变的暧昧起来,像是在暗示着什么,清平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真心实意道:“殿下,你要是觉得冷,边上有暖手的炉子。”

    楚晙靠在床柱边,手心贴着她的,懒懒道:“不要炉子,太烫。”她微微一笑,在清平目瞪口呆中舒舒服服的把手伸进她的衣袖里,抚摸着手臂内侧细腻的皮肤,愉快的眯起眼睛说:“像你,就刚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呵。

    明天日下万,微笑,估计都是这种甜甜甜。

    写快点把,我不想虐我自己。

    第71章 你的

    清平强自按捺住抽出手的念头, 敲门声响起, 门外一人道:“殿下, 您要的热水来了。”

    楚晙纹丝不动, 手还是握着在她的手腕里,清平身形微僵, 动了动手腕道:“有人来了”总该要点脸面吧,若在下人面前失仪岂不是坏了自己名声。

    楚晙哼笑一声, 手退了出去, 清平心里松了一口气, 自己握住自己的手,不自然的扭过头去。

    那下人低头进来, 将铜盆放在盆架上就退了下去, 整个过程没有一点抬头的痕迹,清平感觉额角狠狠的抽了抽,楚晙手在盆边摸了摸, 道:“有些烫手。”

    她们这么对坐着,清平尴尬的手都不知道哪里摆好, 楚晙把玩着腰上的玉佩, 清平这才发现是那块凤鸟玉玦。回想起曾经在贺州时这玉玦一直在自己身边, 那时候她居然没有留意到这一点,普天之下,有哪个不要命的敢用凤纹做装饰,还大刺刺的雕在玉佩上,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原来所有的一切早从离开王府开始就已经有定论了, 她不知道这一步如此之大的棋楚晙是怎么去一步一步铺就,其中的种种都不是她能过问的。有时候很多事情不一定要寻根究底,因为找到的答案,未必是你想知道的。

    楚晙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腰上的玉佩,便道:“这是衡山白玉,之前给你的那块也是衡山白玉。”

    清平记起她挂在自己腰间的玉佩,并无过多的雕饰,仅仅从玉的质地来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只是这玉佩的形状太过奇怪,像是一个扣子,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寓意。她为了保险起见,就直接将它放进匣子绒缎夹层里了。

    出于某种小心思,她有些不好意思说那块玉她就没戴过,就怕楚晙多问一句,但偏偏人怕什么就来什么,楚晙果真问了:“你的玉呢,怎么没带着?”

    清平只好实话实说:“怕碰了撞了,就放起来了。”

    她感觉楚晙有点无语,但也没说什么仿佛透出中你开心就好的意思。楚晙伸手摸了摸盆边道:“可以了,把衣服脱了,换了药。”

    清平手放在自己衣襟上有点犹豫,想了想还是咬牙背着她脱了,不过裹胸未曾解开。楚晙见她转过身去,黑发散乱铺在雪白的背上,更显惊心动魄,她微微抿了抿唇,伸手去解包伤口的白布。她微凉的指尖有意无意的划过温热的皮肤,像是毛笔在宣纸上温柔的书写一笔一划。清平闭上眼睛,努力驱散心中那些奇怪的想法,随着布条被一圈圈解开,楚晙忽然低声道:“忍着。”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背后一痛,接着就是热帕子在伤口边缘擦了擦,然后药粉洒在伤口的灼热感传来,刺痛非常。她忍了又忍,嘴里还是溢出一两声呻|吟,而后又咬紧下唇,等着疼痛过去。

    楚晙冷冷道:“做事前就不能好好想想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知道量力而行四个字怎么写吗?”

    清平也很无语,谁知道最后那个管事还安排了这么一出,她只道:“知道,但当时情势不容乐观,若不比谁快比谁狠,恐怕到现在还未必察的出什么。”

    楚晙道:“嘴硬。事情缓一缓又能怎么样?她们还能跑了不成,庄子就在那里,若是逃了,也可通知官服以逃犯缉拿。你又是令护卫围了庄子,又是放火的,兔子也是要咬人的。”

    清平没忍住笑了出来,道:“那些管事要真是兔子就好了,兔子只吃草,她们可是喝人血吃人r_ou_的,哪里能和兔子比。”

    楚晙呵呵一声,手上加重了几分,清平哎哟地叫了出来,她嘲讽道:“现在就知道了?当时怎么就没有好好想想?等我回府了,你拿了手谕,带着护卫再去,她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以下犯上!现在好了,看看你这伤下次若在这般鲁莽,谁再去救你?”

    清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殿下不知道,那些管事是怎么克扣地下农户的口粮的,当真是要榨干她们的血和r_ou_。人死了也就随便一埋,饿死冻死病死的人依然按照意外亡故上报,还想在王府的抚恤中再赚一笔,这种人,多留着一天,都是祸害。”

    “处置她们的手段很多,你这种也不算是什么聪明的法子,不过是你运气好,她们未曾防备,还以为随便给你塞点钱就了了。”楚晙给她上好药,将药瓶放回桌子上,“不管是多么仔细的人,做事情总有纰漏,纵然没有,但只要顺着她行事留下的痕迹去仔细揣测,多想多体会,就能猜出这人到底要做什么。只要明白做事的动机与目的,一切就能迎刃而解。ji蛋里之所以能挑出骨头,反过来想,那未必就是ji蛋。”

    清平默默的听她教训自己,就觉得裹胸被人扯了一下,楚晙道:“脱了,要包伤口了。”

    她愣了一下,差点就想缩进被子里去,但背后已经上了药粉,在进被子里明显是不可能的了。这裹胸的排扣是在左胸一侧的,清平无可抑制的再度脸红了,简直就是血红一片,她哆嗦着手摸到那排扣子,解开的时候还手滑了一下,最后艰难的解下了,心里的羞耻感瞬间达到了顶峰,恨不得以发遮面,或者在床上打个洞钻进去算了。

    楚晙剪了一截布条一圈圈为她包好,最后手在她脊柱上拂过,清平顿时一个激灵,脱口道:“陈珺!”

    话音未落,两个人都僵了一下,她在心里发出痛苦的□□,怎么就说出这个名字来了呢?!莫不是疯魔了?清平小心翼翼的透过发间的缝隙去看她的脸,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有病,这个名字牵扯着她们太多太多的回忆,在往事之中独占一份特殊的位置,好像是开启什么的钥匙,只要叫出这个名字,就好像能带人回到从前。

    楚晙收回手,却是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来。清平心尖一颤,却察觉她手小心碰过伤口,慢慢的从背后抱住她的肩膀,将头埋在她发间。

    她呼吸的热度透过发里传了过来,手臂的力度放的很轻,清平觉得只要自己微微挣扎就能脱出,但她没有这么做。楚晙低声道:“你还记得?”

    她没说记得什么,记忆的范围太广了,清平默然,半响才点了点头,感觉自己有些迷惘。

    她说不清这迷惘来自何处,楚晙的姿势像是很需要关怀的人,但她本不该是这样的。清平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人,只知道她们之间确实有一份无法斩断的羁绊,不管那是刻意为之还是无意而为,现在,都已经成为她的一部分。

    她慢慢抬起手握住楚晙的手,好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加深这无言的羁绊。

    不过两日晴朗,第二天起来外头又是大雪纷飞,北风呼啸着卷起雪花从院中而过,清平穿戴好后去了王府长史司,何舟房和几个属官围着火炉闲聊,见着她来便道:“李典谕,稀客啊!”

    清平不动声色道:“长史大人何出此言?”

    何舟房笑笑:“你都有半月没来王府了吧,这都过年了,也没什么事,正清闲的时候来,来和大家叙叙旧?”

    说着冷笑一声,道:“亏得信王殿下是个好脾气的主子,不然就您这遇事避事的样子,呵。”

    清平看她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受伤事情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手里账本甩在桌子上,道:“木大人在哪里?”

    一个中年女子站了出来,看了一眼何舟房,道:“正是下官。”

    清平淡淡道:“这是王府京郊庄子上的账本,已经核对好了,只是这是大人的本职,怎么好意思越俎代庖?是以我已经知会账房将对好的交给殿下,这份没有对好的,就劳烦大人再对一遍了。”

    木大人涨红着脸接过厚厚的账本,求救般的看向何舟房。清平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了,无非是殿下已经知晓她们当初的所为,如今来算账了。这么厚的账本,她一个人如何能对好?翻开一看,连前年的,大前年的都有,想起信王手中已经有了对好的账本,岂不是她若是对错一处,就完蛋了?

    何舟房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道:“拿着,既然是你分内事,就好好做,为殿下分忧!”

    清平冷眼看她呵斥下属,丝毫没有庇护的意思,觉得这个人实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满嘴君子之道,圣人之言,但是却表明一套背后一套,让人非常不齿。加上出了事就把下面的人推出去背锅,可见其自私本性。

    不过是因为背后的人而得被楚晙放到这个位置上来,清平恶意的想着,楚晙好像是在故意等她出错,然后等着抓住何舟房的把柄。想起昨夜她说的话,似乎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这么一想心里那口恶气就先出了一半,横竖有人治这虚伪的人,何必她去动气?不如坐着看戏好了,轻松又自在。

    何舟房见她沉思不语,讥讽道:“李典谕若是无事还是回家歇着吧,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你能帮的上忙,该做的大伙都已经忙完了。”

    清平微微一笑:“是嘛,那就好,我也寻思着没事我就回去歇着了,这冬天这么冷,来一趟王府也不容易。长史大人既然这样说,下官就却之不恭啦。”

    何舟房被气的鼻子都歪了,清平心满意足的离开长史司去了楚晙的书房。今天虽然是大雪,但楚晙领了差事,该去上朝办事一点也不能耽误,天还是黑的时候就走了。

    书房里的文书只多不少,这次又堆了一叠,她坐在桌边开始整理文书,寒风拍的窗门颤了又颤,桌上的烛火摇曳不定,照出她面前这方寸之地,她心中始终镇定宁和,并不因呼啸的风雪而惊动了这份平静安定,不知过了多久,她将笔放好。温暖宁静的书房与外面嘈杂繁复的风雪形成了鲜明对比,她沉默的坐了一会,烛火渐渐安定下来,忽然就有些困乏,便伏在桌子上小憩一会。

    风声渐远,无扰她的睡意,等她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黑了,这一觉睡的自是神清气爽,说不出的快意。

    桌上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燃尽,但书房中却点起了灯盏,清平抬起头向外看去,楚晙坐在桌前疾书,看也没看就道:“醒了?”

    清平发现桌上大半文书已经不见,却出现在楚晙的桌上,想来是她睡的太沉了,以至于楚晙回来了都不知道。

    楚晙放下手里文书又拿起一本,道:“今天去了长史司,做什么去了?何舟房来和我告状,说你半月未曾到府上点卯,已经是失职了。如今又对上司不恭敬,嚣张跋扈,实在是可恶之极。”

    清平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咂咂嘴,道:“不过是去送了本账本给何大人,怎么就急眼了呢?”

    楚晙笑了笑,她说这话的时候像极了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做外恶作剧以后还要装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又顽皮又机灵。她放下笔,起身走到清平面前,淡淡道:“那这么说来,何长史说的是真的喽?”

    “算是真的吧?”清平用手托着下巴,“一般叫的最大声最委屈的,一定是那个最有问题的,殿下觉得呢?”

    楚晙撑在桌边低头看她,闻言只是应了一声,清平抬起头,没想到她就在边上,脸还靠的那么近,差点吓的连人带椅子一起翻下去。

    楚晙按住她的椅背道:“怎么,见着我就吓成这个样子?你对着何长史的时候也这个样的,那她肯定是冤枉你了。”

    轮胡搅蛮缠的功夫谁也比不上楚晙,说话间清平被她圈在椅子里,哂笑道:“殿下身份尊贵只道是人都是怕殿下的”

    “这样。”楚晙松了手站了起来,清平顿时压力骤减,但楚晙伸手在袖中摸了一会,拎出一条布条来,自己绑在眼睛上,而后又双臂按在扶手上,缓缓靠近她,道:“这样呢?有没有好一点?”

    她们离的很近,清平几乎能看清她说话间舌尖在雪白的牙齿后一闪而过,但这布条?她惊愕万分,不正是花灯节那夜,她买花时得的布条吗?

    楚晙仿佛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道:“花灯节上的习俗你不知道么?你用五绫带绑住了谁,谁就是你的——”

    清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她捉住了唇,唇舌柔软,浅尝深入,温柔的扫过她的口中,舌尖灵活的挑逗着她的齿关。那三个字混在啧啧的水声中,依稀可闻是‘意中人’。

    她已经无法解释这种感情的来源了,只知道自己心中仿佛有股热流源源不断流向四肢百骸,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好像是泡在温泉里,唇舌交缠许久,楚晙放开她。清平木木的抹了把嘴唇,这种情景,她居然一点反抗也无,实在是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似并未感受到她的抗拒,楚晙笑了笑,好像终于确定了什么一般,她贴近清平低声道:“我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去玩淋雨感冒了,吃了药以后实在是困的很,坚持码了一点,实在是抱歉,对不住了,早知道我就不和同学出去玩了。。。

    明天补可以吗?抱歉抱歉,非常对不起。

    第72章 情意

    我的?清平心中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只是眼下的情形似不容她抗拒, 而她的内心似乎也不想抗拒。

    或许是未知的因果将她们的过往紧密相连, 在还未曾意识到之时就已经再不可分, 她从前的拒绝好像正是来源于此,冥冥中像有所觉察般, 明白这种无法了断的联系,会将她们牢牢绑在一起。

    她坐在灯火之下, 置身于楚晙怀抱之中, 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不会侵入这方天地, 像是她期待已久的那样,只是这一切来的太快太快, 像一场未知的梦。

    大梦终有一日要醒, 醒来是否还是一人披星露宿独对荒凉,梦中繁华如过眼云烟,但这片刻动心却未必是假的。

    楚晙解了布条缠绕在她手腕上, 清平怔怔的看着她的动作,手指蜷缩起来, 却被楚晙拉过手抻开手指握在手心里, 她一根根手指摩挲过去, 将她略带凉意的手捂的热起来。这其中像是有种说不出的意味,人道十指连心,随着指尖种种动作,清平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

    楚晙忽然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清平愣了愣,随即摇摇头道:“没有。”

    楚晙放开她的手, 将桌子上的烛台点亮,而后伸手为她整理了一下睡的凌乱的衣襟,清平迎着她的目光,呼吸一窒,楚晙丝毫不掩饰自己侵略性十足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狼在盯着自己的猎物,她是如此志在必得,清平缓缓遮住她的眼睛,道:“殿下,你还是戴上布条吧。”

    楚晙薄唇微撇,帮她抚平皱褶,才道:“你总归要习惯的。”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是比谁更能不要脸面,清平真想击节赞叹楚晙脸皮之厚无人能敌,本来不想回她话的,却没忍住来了一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只是这话刚出口就萌生悔意,楚晙拉下她遮住自己双眼的手,在手掌心轻轻吻了一下,笑道:“好,那就明天再说,明天说不完就后天,这样日日都有说不完的事,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当然不是了!

    清平面无表情坐在书房里,天已经黑了,她刚刚想离开,楚晙就到书房里来了,今天明明没有要处理的文书,偏偏她还装模作样的翻了这本翻那本,显示出十足忙碌的模样,还抓住了想偷溜的清平,硬要拉着她一起看折子。

    可惜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清平怀疑她就是故意找事,但看见楚晙似乎真的是用在认真写什么,也就坐一边发呆去了。

    楚晙润了润笔,瞥了她一眼,道:“过来,你看看你写了什么?”

    清平听她口气严肃,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没想太多就走了过去,站在桌边上低头去看那纸条,楚晙却拉过她的手取了毛笔,道:“这个字写的可真丑。”

    如同大人教授初学字的孩童那般,楚晙握着她的手在旁边空白的纸上写下了她自己的名字,清平无语的看着那两个名字,楚晙蹭着她的脸问:“是不是很般配?”

    清平真心想问她是不是疯了,这时刘甄在门外道:“殿下,膳房熬了汤,不如用些罢?”

    楚晙巍然不动,只是这么瞧着她,似乎一定要得个说法,她低声道:“殿下,这样不好吧”

    楚晙望着她的侧脸,淡然道:“有什么不好的?你且说说看。”

    那厢刘甄未得答复,道:“殿下?”

    清平咬牙道:“没什么不好的,自然是”她定了定心神,脸上微赧,“非常般配。”

    楚晙闻言高深莫测的打量她一番后道:“李典谕不要勉强,实话实说也是无妨的。”

    清平心想那你倒是放开我啊,忽觉腰被人圈住,楚晙手上的温度透过棉袍传来,她心中一惊,顿时失了方寸,手里的笔差点没握住,楚晙慢条斯理的帮她握紧,手掌慢慢向上移,清平连忙点头:“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

    楚晙黝黑的眼眸紧紧盯着她惊慌失措却故作镇定的面庞,似笑非笑道:“真的?“

    清平哪里还能想到其他,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楚晙道:“是真心的?”

    她虽然内心觉得十分羞耻,表面上但还是诚恳道:“绝对真心!”

    “那后日陪我去崇明山。”

    清平噎了一下,楚晙对她侧头微笑,她随即感受到腰侧的手动了动,赶忙说:“好的好的。”

    楚晙这才满意的放开她,唤道:“进来罢。”

    门外刘甄应声推门而入,见清平立在桌侧,双颊微红,神情却有些尴尬,而楚晙端正的坐着,面无表情,手中拿着笔。她放下汤碗,感觉书房中有股凝重的气氛,小心道:“殿下,请用吧,汤有些凉了。”

    楚晙端过完一饮而尽,刘甄一脸震惊的取过碗,瞄了清平一眼,见她眼中似有恳求之意,便道:“殿下,李典谕的药还在膳房热着,您看”

    清平心里暗自感激刘甄,忙接上话头,道:“我与刘总管一同去就是了,无须这般麻烦的。”

    楚晙含笑看了她一眼,刘甄端了木盘先走了出去,清平紧随其后,手都有些颤抖,直到阖上门后,她才呼出一口气,与刘甄并肩走了一段路才说道:“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刘甄道:“不用,只是清平,你又怎么惹恼了殿下?”

    清平目瞪口呆,真想说你哪里觉得她被惹恼了,但这个哑巴亏还是得自己吃了,她磨了磨牙,痛苦道:“她说我写的字太丑了。”

    刘甄捂嘴笑了笑道:“殿下还是对你这般严格呢。”

    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只能默认了,刘甄领她去喝了药,清平好奇道:“这些仆人都是哪里来的,怎么如此乖觉?不该看的决不多看,也不多问。”

    刘甄道:“偌大一个王府,殿下身边也没什么贴心的人,若是还都是别有心思的下人,那还得了?不过是挑了些乖巧懂事的,先前又杖毙了几个不怎么听话的,剩下的自然就安分了许多。”

    清平想起楚晙近来许多次深夜归来,道:“殿下先前是不是过的很辛苦?”

    刘甄与她素来默契,闻言道:“是很辛苦,那时候也是”她倏然住口,生硬转口道:“不过殿下经常念叨着你呢,毕竟你也算她一手教出来的,这其中的情分非比寻常。清平,殿下是真心待你好的,她若是对你严厉些,也不过是寄希望与你。”

    清平心中五味陈杂,放下手中的碗道:“我知晓的。”

    刘甄不愿她与楚晙生了间隙,是以尽心尽力的想缓和两人的矛盾,她道:“殿下生性内敛,有时候是有些淡漠,有些话她不会对你说,但她若是对你好,自然不会是作伪,有时候急迫了些,不过若是”

    她说到一半,见清平脸色古怪,便道:“怎么了?”

    清平摆摆手,道:“没事,你继续说就是。”

    她用敬仰的眼神看着刘甄,非常想问问,在她口中那个‘清冷孤寂,不喜近人,性格内敛’的楚晙,和她认识的楚晙真的是一个人吗?

    次日大雪初霁,朝廷已经下发榜文,将各部年节官员值守名册告知于众,清平虽是王府属官,但本质上还是礼部的一员,虽然不用去礼部值守,但却需要在王府当值。

    她将那文书看了数遍,又疑心这是楚晙一手安排的,但此事遍及六部,为人c,ao控的概率实在太低了,她只能暗道自己运气不好,大年三十还要在王府当值,实在是无可奈何。

    何舟房不y不阳道:“李典谕怎么新年还在府中?如此尽忠职守,当真是我等的表率啊。”

    清平看了她一眼,皮笑r_ou_不笑道:“那长史大人,不如咱们换一换?”

    那位算账的木大人抱着账本颤颤巍巍的出来了,脚步虚浮,将账本交给何舟房道:“大人,这账本对好了。”

    何舟房冷冷道:“对好了就上交账房,给我做什么?”

    门房跑进来道:“李大人,殿下召您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清平道:“我知道了,诸位大人,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她一撩衣摆出了门,何舟房气的鼻子都歪了,连声骂道:“小人得志,小人得志!”

    殊不知,在一众王府属官的眼中,她才真是那个‘小人’,只不过未曾‘得志’而已。

    清平被那门房引到后门,正心里奇怪呢,就看到后院听着马车,门房道:“就将大人带到此处,小人告辞了。”

    清平谢过了她,径自向马车走去,她站在车窗边踌躇不定,不明白这是要去做什么。

    车帘一角被掀开,楚晙的声音传出:“你去了哪里,说好今日去崇明山,怎地还如此拖拉?”

    清平这才想起来之前在书房里说的话,只是那时候是为了应付楚晙,信口胡言的。

    一只手伸了出来,她便握住,借力上了车,只是用力过猛,直接扑在楚晙怀里,淡淡的檀木香气充斥着鼻端,柔软的布料蹭过她的脸,楚晙笑道:“今天怎么这么乖巧,会投怀送抱了?”

    清平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她抱住,楚晙低头蹭了蹭她的额角,温声道:“别动,让我抱会。”

    第73章 月来

    相较于车外的冰天雪地, 这个怀抱实在是过于暖和了。清平一身冷气散去, 衣襟也似染上了和暖淡雅的香气, 她一时有些怔然, 不知不觉身体软了下来,就这样被楚晙半抱在怀中。

    楚晙道:“一大早去哪里了, 怎么刘甄去唤你都未见人影?”

    清平低头看她胸前衣衫的纹饰,是月白色的空孚兰, 低声道:“去了王府长史司领职书。”

    楚晙像是想起什么,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了笑, 语气还是平淡道:“可是值守官员名册下来了?你呢,什么时候轮值?”

    清平气的磨了磨牙, 翻了一个白眼道:“殿下难道不知道?”

    楚晙松开圈住她的手臂, 上下打量道:“怎么,我今日晨起留一直在等你,还未曾去书房看看呢, 怎么知道名册里写了什么。”

    清平实在是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只得道:“是下官的错, 让殿下久等了”

    楚晙淡淡的应了, 侧身从身后拖出一个手炉放她怀里, 道:“你的手很冷。”

    清平捧着炉子,冰冷的手指渐渐变暖,她只觉得心中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她措手不及的站在废墟中,以为迎面而来的是飞扬的尘土但其实不是。

    是遥远的贺州吹来的暖风, 将这长安的冰雪驱散片刻?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在生长萌发,如同冰封的河流在阳光下发出细小的破冰声,要在她心中种下一个,不一样的春天。

    真是可笑。在楚晙的注视中她蓦然笑了出来,在冬天期盼遥不可及的春天就像是一个笑话,她是个说梦的痴人。楚晙静静的看着她掩饰不住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耳垂,也仿佛沾上了莫名的欢喜,道:“笑什么,这么好笑?”

    清平被她摸的有点痒,向后缩去,楚晙嗤笑道:“傻孩子。”

    今日阳光和熙,崇明山上不乏前来踏雪赏梅的游人,车马相携,带着家眷一同前来。

    一辆青松纹顶的马车缓慢行驶在山道上,绕过众多游人,直奔后山而去。

    后山便是大光寺,始建于前代,几经战火,终是保存了些许根基,寺宇坐落在崇明山后,远离繁华京都,虽不如大昭寺香火鼎盛,但也不乏权贵世家来此修行静养。

    马车停在寺宇前,立刻有人将她们引进去,寺中寂静无声,偶尔可听闻大雪将树枝压断的声响。那人道:“贵客可是约了人在敝寺。”

    楚晙道:“是与一位修士有约,在静悟房中。”

    那人恍然大悟,合掌行礼,恭敬道:“原来是您请随我来,石涧修士已经在静悟房里等候您多时了。”

    清平跟在楚晙身后来到一间小屋门前,屋外种满了梅花,引路的人离开后,楚晙推开门,清平感觉她这么神神秘秘的肯定是要商讨什么事,迟疑道:“殿下,我在外头为您守着吧?”

    楚晙瞥了她一眼,清平赔着笑站在一边,见她神色如常,便自作主张往后退了一步,想为她拉上门。谁知道刚后退一步,就觉得衣袖被拽住,人也跟着往前走去,她低声道:“殿下,殿下!”

    楚晙扯着她走进去,道:“规矩点,别当着客人的面失礼了。”

    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清平只得跟着她一起走,房中点着莲花底座的油灯,烛火因她们走动带来的风而微微颤动,房间里几乎没什么摆设,十分清冷的样子。一道帘子出现在她们面前,帘子后头坐了一个人,传来倒茶的声音,那人道:“你终于来了。”

    这女子的声音如冰击玉淬,透出难言的冷意与疏离。清平本想站在帘子外头的,但楚晙掀开帘子,直接拽着她进去了,帘子后是一张小木桌,桌上摆着一个小香炉,桌边是鹤形青铜灯盏。一个身着宝蓝色常服的女子正在倒茶,楚晙自顾自坐下了,清平想想还是站在一边,没有落座。

    楚晙道:“阿琦,近况如何?听闻你方从云州归来,一路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女子摆好茶杯,清平这才看见桌上有三杯茶,她心想难道是留给自己的,楚晙推了推软垫,抬眼瞥她,道:“过来,坐下。”

    清平走过去小心翼翼落座,那女子此时抬头,清平看见她的眼睛一直闭着,而她的容貌竟与楚晙非常相似,心中愕然不已,她看了看楚晙,越看越觉得像。

    似乎察觉到清平的视线,女子微微一笑,开口道:“这位小姐为何一直看着我?”

    楚晙端了茶,道:“是觉得你我二人生的相似吧?是不是,清平。”

    清平不好意思道:“是的,有些相似。”

    楚晙意料之中的笑了笑,那女子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卷轴,平铺摊开,清平凑过去一看,都是一些看不懂的文字,上面还画着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随手打的草稿,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女子仍是闭着眼睛,沉默片刻后道:“我们行经西戎边境时,打听听到一个这样的故事,金帐中的祭祀历来都从坞汭族中择选,但在一百年前,这一族却举族迁离了一直生活的穆长山,向着草原深处的大水泽行去。至此,草原中再无人见过此族一人。有人说她们是得罪了神灵,又有人说是当时的金帐崩离,坞汭祭祀其罪难辞,为逃避惩罚,带着族人逃进了大水泽,以谋求一线生机。”

    女子手掌缓慢的抚摸过卷轴边缘,道:“这些事情真假未知,我们跟着商队顺着传言中坞汭族迁移的路线走到大水泽边,原本以为一无所获,但没想到在靠近大水泽的一处谜踪洞里发现了一个黄金箱,箱中并无其他,只放着这卷卷轴。”

    清平凝神听着,手放腿边,突然手被人握住。她顿时一个激灵,甩了一下没甩开。罪魁祸首慢条斯理的摸着她的指腹,而后十指扣住,道:“这卷轴画的是什么?”又对清平道:“怎么坐也坐不好,在世女面前失仪。”

    清平差点没把手举起来问她这是什么,却被另一个词吸引了注意力,她问道:“世女?”

    楚晙啧了一声道:“还看不出来?这是陈留王世女陈琦,与我是表亲。”

    清平心中一惊,陈琦依然闭着眼睛道:“失礼了,我生来患有眼疾,每逢大雪之时不能睁眼视物。”

    原来这就是陈留王请封的世女,清平紧张的看了看陈琦,两人生父本为兄弟,怪不得容貌有些相近。只是她心中的谜团也因此而变的更大了,看两人交谈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很熟悉了。只是陈琦,她从前在府中时也未曾听过此人清平正想着她们二人的关系呢,楚晙敲了敲桌子,道:“这图的事情还未说完,阿琦,你一定是知道了这上面说的是什么了吧?”

    陈琦摸着图上一处缺口,清平这才注意到那里好像被撕开了,虽然撕的非常平整,但也能看出边缘文字和图画的确实,陈琦道:“这是毕述的《往生图》,但只有三分之二,重要的地方被人撕了下来,没人知道去了哪里。这讲的是如何寻找毕述转世,以及如何去唤醒毕述记忆,图中有一只巨大的眼睛,相传这是辨别毕述的宝物,只有真正的转世神身,才能使这眼睛睁开,至于这东西是什么,却无人知晓。只是在吟游人的口中,这是一件法器,若是毕述的假的,那她就会在这法器的照耀下灰飞烟灭。”

    楚晙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道:“到时候金帐再立,崛起于草原之上,毕述持神杖而至,届时西戎诸族一定都会前往吧?”

    陈琦道:“自然,谁都想得到毕述的承认,成为草原的新王。这图中仪式细节都用蛮文加密,除了金帐祭祀无人能解,但大概不过这个意思。有人猜测丢失的部分可能是召唤阿月来的仪式,但不知为何,被人撕下带走了。”

    阿月来,清平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好像是在哪里听过。楚晙皱着眉拉过卷轴,喃喃道:“阿月来”

    陈琦道:“阿月来是侍神者,不必像毕述那般费心从灵童中寻找,不过其中究竟是如何的,我只打探到这么多了。”

    楚晙回过神,眉宇间略有舒缓,她道:“够了,已经足够多了。”

    室内再度被沉默笼罩,陈琦收了卷轴,放回袖中,清平感觉楚晙松了手上的力气,但还是由着她握着,方才两人交谈间,清平明显感觉到楚晙有些心不在焉的,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清平反手扣住她的手,楚晙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眸如古井般幽深,仿佛是像透过她在看什么别的东西,她眼中的情绪浓厚而沉重,像隔着岁月重重,站在往事的尘埃中回望的一眼。

    清平不明白她是怎么了,其实她也有许多话想问,但这冲动被她一次次按下。窗外传来悠远的钟声,陈琦起身合掌道:“我要走了,时辰已至,告辞。”

    楚晙没有说话,陈琦对着清平点了点头,清平向她回礼,陈琦虽然生的和楚晙有些像,但两人从气质上来看完全不一样,她似乎并不在乎礼节,也没有世女高高在上的矜贵,在她身上寻不到半分俗世烟火气息,像个修行的旅人,沾满了清冷苦寂。

    她直接掀开帘子出去了,清平回头看楚晙,发现她还在想什么,两人手掌相连的地方起了一层薄汗,皮肤粘腻的贴在一起,好像是密不可分的一体。清平松开手,楚晙身子慢慢倾斜过来,倒在她怀里,靠在她胸口把玩着一发丝。

    她这个样子有点奇怪,眼神散漫,不知道在看哪里。清平不敢惊动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道:“殿下,你怎么了?”

    楚晙翻了个身,把头埋在她怀里,霸道的抱住她的腰,闷声道:“没什么。”

    清平没敢动,任由她这么抱着,却听她说:“你相信前世吗?”

    前世?清平手无端颤了颤,嗓子有些干涩,轻轻道:“殿下问这个做什么?前世今生不过是人杜撰出来的罢了,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呢?”楚晙抬起头看她,清平不禁悚然,好像心底藏的最深的秘密都已经被她看穿,但这可能吗?她定定神道:“如果是真的也不重要,人活一世,迟早是要死的,前世今生并无所不同,未知的依然未知,不解的始终不解,未必要知晓的那么清楚。”

    这话她像说给楚晙听,又有点安慰自己的意思,楚晙倏然笑了笑,抱住她道:“这么会哄人,你来亲我一下,要不要?”

    清平果断摇头拒绝,深深觉得刚才的担忧和关心都是喂狗了,但唇上一个柔软的东西擦过,楚晙心满意足的埋进她怀里,道:“你不要我要。”

    清平觉得败给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关心,我满血复活啦!挨个嘴嘴!敞开胸怀欢迎□□!

    第74章 不常

    楚晙的话或多或少让清平心里有些不安, 她说出前世这一词时, 清平脑海中掠过各种利害关系, 最终还是决定什么也不问。

    楚晙却道:“方才那卷轴画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一人手捧一物,似在放光,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清平摇摇头,楚晙坐起来, 眼中似有嘲讽之意, 冷笑道:“那是金帐供奉的王珠, 传闻有起死回生之效,在我朝方士口中, 叫做命丹。”

    她手放在清平手背上, 低声道:“若是现在有人将这物的下落告知陛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清平沉吟片刻,明白了她的意思,道:“这毕竟只是传言, 虚无缥缈之物,怎么能当真呢?况且命丹遥在西戎, 还是金帐王庭的供奉之物, 如何能轻易取得?”

    楚晙道:“倾尽国力, 还是能找到的,不是么?”

    窗外钟声又响,清平想起那日进宫面圣时见到女帝的情景,对她会倾尽一切去寻找命丹一事深以为然,长生永远是当权者坚持不懈追求的东西。再聪明的人, 在面对铜镜中垂垂老矣的自己,时间如手中流失的细沙,再也抓不住,随着死亡将近,都会开始变得多疑猜忌,惶恐不安。

    但清平心中仍有疑问,道:“殿下,那世女所寻卷轴究竟有何用呢?倘若被有心人呈到陛下面前,岂不是证实了这个传言为真?”

    楚晙低头看着什么,勾起她腰间的玉佩问道:“这是你自己的?”

    清平一看,原来是从前在贺州时从吴钺手里得的那块玉佩,她还未说话,楚晙像想起什么,忽而道:“上次你去贺州会馆,是去观谁加冠?”

    这种事肯定说不了谎,她含糊道:“就是一个朋友。”

    楚晙像是对她腰上的玉佩产生了无穷的兴趣,接着问:“什么朋友?你还有刚加冠的朋友?”

    清平觉得她话中有话,只得硬着头皮交代了:“是从前在贺州识的,你见过的,吴盈。”

    “原来是她,我想起来了,确实是见过几面。”楚晙答道,继而手划过她的脸边,道:“上次你也是,为了她求我的?”

    清平哑然,一时竟找不出理由。

    楚晙恍然大悟状,站起来看着她,眼睛里仿佛有什么难言的情绪,敛了笑意,道:“很好,非常好”

    清平心中叫苦,楚晙果然又要生气了,但话已经说出,再没有收回重来的可能,为今之计,不过是事后再补救。她心里这般庆幸想,但回去的路上,楚晙冷着一张脸,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话,让她根本无从解释。

    要解释什么呢?清平也不是很明白,吴盈的事她早就知晓了,怎么那时候不生气,这时候却发起了脾气?

    本以为过个一两天就会好,但楚晙却好像是故意不理她,进书房时一句话也没有,处理完公务后马上就走,便是片刻都不愿停留,除此之外其他倒和往常一样。清平起先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过了几日才品出些味道来,大概这就是冷战了。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冷战?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去了吴盈的冠礼?

    年节快到,清平去王府长史司领了值守登记的册子,昨日夜里风有些大,她临睡前窗子未合好,冷风进来了,有些受凉。早上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偏偏事情又多,何舟房摆着长史的架子,大家说什么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少不得站着听训。清平心中有些不耐,还是忍着受着了,她便是有难听的话,就只当是耳旁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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