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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正文 第40节

    苍茫云海间 作者:看长亭晚

    第40节

    清平接过一本书翻了几页,而后赞叹道:“不错不错,世人皆畏鬼怪,这故事写鬼倒是比人更入木三分,这般热的天读起来,后背竟有些凉飕飕的。”

    “哈哈哈哈……再看看这个!这是我刚到贺州时写的故事,您给瞧瞧看,那时候苍梧郡流传着郡库被盗一说,里头上贡的贡品都被洗劫而空,真假就不知道了,不过还有些意思!”

    清平闻言仔细看了看那篇,赵元期待地瞧着她,她慢慢抬起头,有些犹豫道:“故事是好故事,只是涉及朝廷官府,就有些不大好了罢?”

    赵元抓起一把瓜子道:“去了官府?那怎么行,我这故事可是据传言而改,里头苍梧郡官府的戏份可多了,不好改不好改!”

    “诶,那真是可惜了。”清平笑道:“赵小姐这些故事来自民间,虚实结合,却实是比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好些,只是若是这般,就难以让戏班排演了。”

    赵元呸了一声,道:“戏班子排的戏,讲来讲去都是写什么世家公子穷小姐,今儿嫁了这个,明儿又去嫁那个,罗里吧嗦一点意思也没有!不排也罢,我还不稀罕呢!”

    清平又瞥了一眼书页,笑道:“赵小姐是豁达之人,依你所见,什么样故事才算是好?”

    “要我说啊,墨衡的话本倒是不错,戏班也总爱排,不过——”她低头端起茶杯,压低了嗓子道:“现今书局里卖的都是删改过的,不知道李老板有没有看过,没删改前的那个故事。”

    清平笑容不变,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道:“愿闻其详。”

    楼上的笛音甩到最高,一下子漏了音,留下忸怩的气音,引得楼下商贩路人争相哄笑,吹笛子的人中途泄了气,愤怒地关上了窗户。

    赵元嘿然一笑,道:“就是那个碧落城呀!”

    窗外一树桃花开的明艳多娇,吴钺折了枝放在案上,正压在绸封的请帖上。

    “这么说来,辰州今年是将望海宴提前了?”

    她身后的仆人道:“回小姐的话,送信的人的确是这么说的。咱们贺州许多商会都已经准备启程,赶往昭邺。”

    吴钺以花枝挑开那封请帖,道:“这就奇怪了,辰州不是才向朝廷上报水患未除吗,怎地转身办起了望海宴,还嫌事情不够乱?”

    仆人喏喏道:“这,小的就不知了。”

    吴钺沉吟片刻,忽地皱起了眉头,道:“何人在外头喧哗吵闹?”

    “好似是堂小姐带着人在湖边放风筝。”

    “胡闹。”吴钺快步走了出去,道:“这种时节地还未干,若是不甚滑到了要如何是好?去叫先生来,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待吴钺走到湖边时,远远便看见下人们簇拥着一个锦衣女孩,正砸着东院的门。她走近了些,有眼尖的下人看见了,忙磕头行礼,吴钺忍住没发火,问道:“吴澜,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吴澜眨了眨眼睛,手指着东院道:“姨母,阿父与我做的风筝掉进到那里去了。”

    吴钺冷着一张脸揪了揪她的辫子道:“书可念完了?为何不好好听先生的话呆在书房,跑到这里来放什么风筝?”

    吴澜年纪虽小,却十分聪颖,只道:“书已经读完了,不怕姨母考我。只是那风筝是我阿父做的,请姨母为我取出来罢。”

    吴钺看着她稚嫩的脸,忽然有些失神,待她反应过来已经应了,吩咐管家去取钥匙。

    管家回禀道:“小姐,这院子就从来没钥匙。”

    吴钺道:“没钥匙?那你告诉我这门要怎么开,难不成真要给它砸了?”

    如今是吴钺当家作主,掌管吴家一应事宜,管家不敢违逆,只好去叫了几个开锁的匠人开了门,站在一旁小心道:“小姐,这院子已经好些年不曾有人进去了,先叫下人进去收拾,您等会再进去。”

    吴钺在吴家住了这么些年,除却下人房还没有她不曾去过的地方。这东院就在湖边,只是因为临近祠堂,便充当了存放杂物的地方。

    吴家世代居于此地,一个庞大的家族,人多久会生事,总有那么些y私的地方不能随意踏足。门开了,先落了一地的灰,吴钺掩住嘴道:“吴澜你的风筝落在哪儿了——”

    她胳膊边拱出个头来,指着远处檐角上挂着的风筝道:“姨母,就在那儿!”

    吴钺顺着她手指看去,不由得一怔。

    院中荒草丛生之处,孤零零立着一座亭子,那亭子甚矮,不知何故四面被封了,全身涂上黑漆,几只老鸨从树丛间蹿出,嘎嘎叫着飞向天空。

    这情形真是叫人心里发毛,下人们一时不知是进去还是不进去,眼巴巴瞅着吴钺,吴钺当机立断道:“把小姐带下去,再叫几个人过来,把这亭子给我拆了。”

    管家战战兢兢道:“这这这……这不大好罢,东院与祠堂靠的这般近……是不是要请示老太太。”

    吴钺看了她一眼,道:“是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管家缩了缩头,忙去找人。等人到了,便依着吴钺的意思将封亭的木板拆了下来,吴钺嫌里头灰大,就站在门外等,突然管家出来道:“小姐,这板子好像有些不对。”

    吴钺道:“什么不对?”

    管家扯了个人过来:“快将你知道的告诉小姐!”

    “是,是。”那女人抹了把脸上的灰尘,道:“回小姐的话,这板子似乎是海柳做的,小的外祖家住闵州海边,曾随家中长辈出过几次海,见过这海柳。”

    “嗯,接着说。”吴钺道。

    “这海柳虽值钱,但却有这么个说法,说海柳乃是水中溺死之人附身长成的鬼木,且在不见光的深水中生长,y气十分重,容易招鬼。”

    管家忙道:“那海柳的板子,看样式,有些像……”

    吴钺冷冷道:“像什么?”

    管家咽了口唾沫,道:“像……像棺材板。”

    “小姐小姐!您快进去看看,这里头,这里头有个——”

    吴钺推开管家,大步踏进院中。

    那座诡异的亭子已经被拆了木板,亭中地上绘着太极图,一具红棺正架在y阳眼上。

    吴钺微微眯眼,抬手止住下人们靠近,她一人上前推开棺材,里头并无骨骸,仅有灵牌一块,玉匣一只。拂去灰尘,只见牌位上刻着‘吴易之位’,她收了玉匣转身道:“去把吴戟找来。”

    “碧落城?”清平又叫伙计来添了茶,这才慢悠悠地道:“这故事八成是假的吧,哪里会有这种地方。”

    赵元嗤笑道:“李老板,这你就错啦,依我看来,这碧落城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清平瞳孔一缩,摆摆手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人知道了,咱们可要惹上些官司来。”

    赵元这几日蹭吃又蹭喝,怪不好意思的。正想显摆自己的能耐,便道:“常言道‘绿水青山过,辰州山万重’,这辰州号称有十万万大山,藏个城根本不成问题。何况无风不起浪,传言皆有起因,万事本有根源,我按照这那本《庆嘉异志》所说的地方地方一路行来,发现这墨衡极通六州风土人情,虽是说些离奇古怪的故事,但却是难得将见闻融入时中,并不是什么胡言乱语。”

    她不禁感叹道:“这墨衡也是一个能人,竟能踏遍这么多地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是做不到前头了,多行行路还是可以的。”

    清平低头喝茶,却只抿到一嘴渣子,才惊觉杯中茶水已见底。

    若这都是真的,却还有几处说不通。

    她放下杯子,对赵元微笑道:“苍梧郡郡库向来把守严密,究竟是如何失窃的呢,此中尚存许多不解,劳烦赵小姐为我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略略略,做一个向日葵!

    第163章 风雷

    最后一丝亮隐没入墨蓝夜色中, 仅余几片晚霞浮于天边, 如裂锦残绸将散未散。

    此时此刻, 勤政殿中已经点起了灯盏。陈留王世女陈琦坐在桌边, 手执一卷古奥经文,指着其中一处与楚晙道:“陛下请看, 此卷大约就是金帐用来传道的经卷,依此卷所言, 经文以渡世人, 凡言俗语, 皆有其妙用,而玄妙之中, 则是大道所向, 心诚则往,脱人间炼狱轮回,得至上法门。”

    楚晙除去帝冕袍服做寻常打扮, 闻言道:“邪门歪道之说,人死如落叶归根, 哪里还剩的下什么东西。”

    陈琦微笑道:“陛下不信实属自然, 只是凡夫俗子未能做这般想, 还是能糊弄许多人的。”

    她手指画出卷上一图,两尾游鱼一前一后,衔尾成环:“此教奉信轮回之说,世间万物皆有轮回。”

    楚晙淡淡道:“世女是如何看这轮回之说的呢?”

    陈琦伸手取过桌上灯盏,去了罩子, 道:“臣从前在京都庙宇中修行时曾闻师傅讲经,经云‘万物之道,不在轮回,在生生不息’,臣愚昧,斗胆为陛下讲解,人于此生,便如花开一季,或因风雨而败,或得庇护而终。人世纷繁,归根到底,却逃脱不了一死,由此说来,却是再公平不过的。天地万物,周而复始,世事迁移,沧海桑田,所谓的轮回,是万物的生长的轮回,而非个人的轮回。”

    楚晙道:“若这世上真有人历经前世今生,那她又该如何自处?”

    陈琦思量片刻,将手放在烛火边道:“有光便有暗,相伴相生。无论前世也好,今生也罢,都是生于此间人世,又有何分别?世间万物,皆有其定数,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其有恒者,唯有凡心可追,生生不灭。所谓众生千万,也不过是心中一丝浊尘而已。”

    楚晙忽地笑了笑,道:“这些话若是旁人来说那便是大不敬,所言惊世骇俗,世女胆量不凡,也是难能可贵了。”

    陈琦起身行礼,笑道:“仰赖陛下恩典,赐臣熊心豹胆,只是区区愚见,不足以作比贤人之语。六州十八郡皆在陛下心中,陛下只需……看的更远一些。”

    楚晙扬眉道:“今夜太医诊断出后宫侍君有孕,不知世女以为如何?”

    陈琦躬身,复笑道:“陛下有后,于朝廷于社稷,都是再好不过的了。”

    “行行好,让一让,鱼到喽——”

    李宴慌忙避开鱼车,看着地下留着一地鱼鳞水渍,水腥味让她几乎以为自己也变做了一条鱼,她忍不住道:“大人来此地是要做什么?”

    清平掏钱买了一堆纸折的元宝,道:“去庙中上香祈福。”

    李宴疑惑道:“那何不在庙中买便是?”

    清平瞅了她一眼,道:“因为庙里的贵。”

    李宴一时无话可说。

    清平优哉游哉地在拥挤的街市买了些供品,眼见日光炎炎,便寻了个茶肆歇着,要了壶凉茶解渴。

    隔壁桌正围着群人闲聊,其中一人道:“诸位可知这望海宴提前呐,可是大有名堂!咱们辰州虽是水道众多,但从未如今年这样,连下两个月的大雨,连河堤都冲毁了!现在人人都说是龙神发怒,这才将望海宴提到这个月来了。”

    “我听说,这大水好像还把九峰山下的太庙给冲了!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太庙竟也能被冲毁了?这真是……”

    李宴喝了口杯中凉茶,被那股子怪味呛了口,却见清平目光看着一处地方,便顺着一起看去,但见人来人往,并无异样。

    “大人?”

    清平低头饮了口茶道:“无事。”

    人群中宽大的衣袖轻摆而过,其边绣着海波纹饰,一眨眼便消失在街角巷口。

    辰州人称寺庙为神院,院中设院守一人,为院中主事,视规格大小分设长老五至十人不等,另有除扫之人若干,大多为信徒。

    昭邺既为州城,自有许多神院,其中规格最大的在城中,这也是清平此行的目的所在,神院中有棵极大的榕树,枝叶繁茂,垂条千枝,荫庇路人。这寺庙周遭乃是寻常街巷,与市井人家毗邻而居,晨钟暮鼓伴着贩夫走卒的叫卖声,世俗与净地奇异地相融在了一起。

    寺庙中自可带供品入内,也可在寺中店铺采买。寺中香火元宝比外头贵了许多,但仍有人在此排队等候。其中还顺带卖护符锦袋和一些小石头雕刻成的神像。其中有一家店铺占地最大,叫福缘阁,店铺里陈设典雅舒适,檀香幽幽,叫人不由心生宁静。且物件一应俱全,唯独多了许多石雕木雕,做工ji,ng细,与其他店卖的粗糙而制的神像分出高下,价格自然也是十分可观。

    店中人虽多,不一会就过来个伙计殷勤道:“客人是从外地来看望海宴的吧?我们福缘阁的神像可有名了,郑合辉郑大师傅听过没?”

    清平诚实道:“没有。”

    伙计一噎,又道:“这位可是咱们福缘阁请来石雕大家,她做的神像每年可是要在望海宴上展出的,若是您几位有兴趣,这昭邺神院中的神像大可多瞧一瞧,有许多都是经她手而成的!”

    这伙计说了半天,清平最后买了一只小小的莲花香炉回去,伙计用粗纸填充炉内,又取了个锦袋装好,将她们送到店门外,待她们走的远了些,这才回去继续陪其他客人说话。

    李宴手里提着锦袋,有些稀罕道:“大人,这小店倒也十分有规矩。”

    清平道:“能在这神院中把店开起来,还能将周围的店挤兑没了,能不如此?”

    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茂密的榕树叶,道:“走,里头瞧瞧。”

    大殿中经幡垂落,柱子上刻着许多蝇头小字,是最初修建大殿时参与纳捐的信徒名姓。中间是一尊巨大的龙神造像,脚踏海波,流云环绕,一手持琉璃宝珠,一手拈花,俯瞰众生。

    龙神又称龙女,相传出海前拜了龙女定能平安归来,若是将其小像放于船上供奉,便能避免风浪有所收获。是以闵州人也多信龙神,时常参拜,祈求平安。

    清平踱到那神像边上,瞧见台下挂着一块小木牌,牌子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上书:“善女魏远玲敬奉”。她走到边上去看那些夜叉造像,在台边不起眼处皆有小牌,新旧有之。一共八座造像,有四座是魏远玲所雕,两座色泽鲜艳的是郑合辉,另两座木牌陈旧,难辨字迹。

    神院可供人参拜的大殿不过几座,清平转到下廊尽头的小门边,门半掩着,她抬脚进去,只见里头很是狭窄,如弄堂般只能容一人而过,却摆放了许多等身高的神像,阳光落在门边,房中却是有些暗,窗格将光分成几束,满屋子造像千姿百态,影子映在墙上,瞧着有些瘆得慌。

    随从便道:“请大人容许小的在前为大人探路。”

    清平应了,那随从谨慎地在前,她慢慢走过这些形容各异的造像,与其他殿里肃穆庄严的神像相比,这些好似有些太过活泼了。

    她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的望海宴,戏班选的那些扮演龙女的女孩大都未超十五,仍是少女面容,似和这些造像有些相合之处。

    难不成这是……

    李宴见她看得仔细,不由也认真一尊尊瞧了过去,随从里一人忽地咦了一声,发现清平转头看向她,才觉察自己在上官面前失礼了,忙告罪而后道:“小的看这尊像,似乎……似乎与大人有几分相似之处。”

    清平转头看向那尊造像,因被光恰巧照在脸上,一时间并未看清造像的脸,李宴关了一扇窗户,令周围暗了些,清平这才看清楚那造像的脸。

    造像是少女体态,头戴宝冠长发垂肩,衣袖上缀着花朵,衣着未作雕饰。其他造像笑容天真烂漫,明艳动人,且体态丰腴。唯独这尊十分清瘦,只是微微翘着嘴角,似笑非笑地与人对视。单论五官长相,倒却可这造像面容中有几分□□,与清平竟有些难以言喻的相似。

    若说其他造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石雕,空有华美,失之真实。那这尊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

    窗外树影沙沙,天色转暗,风雷之气乍起。随从们都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这事的确是有些诡异。清平倒是面色如常,从容不迫地弯腰拾起一块木牌,只见上书:魏远玲,敬奉。

    捕快撕了公告栏上的几张寻人启事匆匆忙忙踏入辰州提刑司衙门,刚要把案子的最新进展告诉提刑大人,堂下一人拦住她道:“停步,府尹大人正与单提刑有事商议。”

    捕快听见里头传来争执声,只得道:“那我先在外头等会,待提刑大人得空,你立马叫我。”

    房中昭邺府府尹廖诗莹道:“诶呀我的提刑大人,你可别再犯糊涂了!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这昭邺城里必须得太太平平的,怎么能有命案呢!”

    单乐肃然道:“这命案就摆在下官的面前了,十三条人命,岂能视之不理?”

    “朝廷派了礼部工部两位侍中大人一并前来辰州,工部侍中今大人已经到了云中郡,而礼部侍中李大人的仪仗马上就要到黔南郡了!众所周知,水患不过一时之事,但重修太庙却是一世之功,礼部主持此事,这位李大人可是位举重若轻的人物,你难道会分不清时局吗?且将这些事暂放一放,缓一缓,待她定了太庙所在,咱们再来破案,不是皆大欢喜吗?”

    廖诗莹见她不说话,跺了跺脚道:“你倒是给句话啊!”

    单乐拢了拢袖子,道:“大人要迎,案子也得查,下官觉得并不耽误事。”

    廖诗莹匪夷所思道:“州牧大人将望海宴提前到本月是为什么你难道忘了吗?那两位大人说是公干,但未尝没有替陛下考察辰州官场的意思,这这这……这其中道理你还不明白!”

    单乐不说话了,只是吩咐衙役切壶茶来。

    廖诗莹愤然道:“现在外头流言四起,都说什么龙神降罪致使辰州水灾,冲毁了太庙,甚至有人胆敢诽谤朝廷,诽谤陛下,搞的人心惶惶,你们提刑司不是抓了几个吗?我看也没什么用!幸好州牧大人英明,把望海宴提前c,ao|办好堵住众口!若是这望海宴平安无事,自然谣言也就散了;要真是出了什么事让那两位大人知道了,你与我轻则掉官,重则问罪!你倒是说说看,到底要如何!”

    单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这案子必须查。”

    廖诗莹勃然大怒,道:“如此冥顽不灵,那你就去查的案子吧!待州牧大人回来,我自会将此中事宜一并上报与她!”

    她走后捕快才小心翼翼的进来,道:“大人,这案子……查到了些新的东西。”

    单乐淡淡道:“先放这,我待会就看。”

    待到堂中无人后,她才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展开来看,上面写了行字:“人已至昭邺,一切照旧,勿回。”

    第164章 逆流

    吴戟进来时就看见堂上摆着一具红棺, 她被人从族中请回来的时候,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结果进门先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吴戟问守在一旁的下人, “好好的,如何把棺材给放这儿, 我三姐呢?”

    下人道:“三小姐请您在此等她一会,她说她片刻就到。”

    正说着一行人打着灯笼过来了, 吴戟定睛一看, 正是吴钺, 她疑惑道:“三姐,你急忙忙请人叫我过来是做什么?”

    吴钺挥退下人, 走近棺材道:“昨日吴澜放风筝, 掉在东院里了,那地方也不知多少年没人进去,结果打开门一看, 里头有个小亭,还放着一具红馆。”

    吴戟看她推开棺材盖, 附身埋头进去, 只觉得天灵盖发凉。幸好吴钺马上就起身了, 吴戟见她手中拿着一块位牌,黑漆脱落了些许,但上头的字却可以辨别。

    “吴……吴易?这是谁?”

    “能在我吴家祠堂后头独占一院,以亭封棺还姓吴的,真是寥寥无几。”吴钺捧着位牌面无表情道:“主家族谱上并无此人, 请你过来正是为了此事。”

    六房执掌族礼多年,负责族中婚丧嫁娶,吴戟顿时就明白了,道:“三姐是要我去查旁支的族谱?若这人是旁支的,怎会在主家祠堂后面?”

    吴钺淡淡道:“若真如你所言,那此人名姓为何不入族谱?”

    吴戟思量片刻,见左右无人,低声道:“三姐不知,这族中的族谱,早些年因有所遗漏,好似重修过。”

    吴钺手抚在红棺上,轻轻拍了拍。吴戟本想劝劝她,摸棺材毕竟不大吉利,她视线移到棺盖上,突然咦了一声,道:“这棺材……这棺材是海柳?”

    吴钺敲了敲棺盖道:“是红柳,这具棺材并未刷漆却如此鲜红,只因全是用红柳做的。”

    吴戟也顾不得什么吉利不吉利了,奔到红棺边惊叹道:“这得费了多少料子!”

    她的手抚摸过盖板,果然平滑细腻,光泽鲜艳,仿佛新的一般。仔细去看,才能看见上头的纹理,按理来说海柳是长不到寻常树木那么大的,更遑论做棺材了,这红棺必定是用无数的红柳拼接而成,但却丝毫不见拼接的痕迹,足见木匠工艺之高超。

    吴戟顿时醒悟过来,能用这等昂贵的木料做棺木,恐怕绝不会是无名之辈,为何不见其名于族谱,其中缘由,耐人寻味。

    “但这院子在主家多年却无人能进,是不是要先禀报族长?”

    此言一出她便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只见吴钺抬起眼,甩了甩袖子道:“问谁,我不就在这么?”

    “问的越多越耽误时间,要是我大姨母责怪下来,一切罪责自有我担着。”吴钺叹了口气,冷笑道:“朝廷派的人已经在苍梧郡了,刑部侍中原随原大人,早些时候任贺州巡按时好像还吃过咱们吴家的排头?真是了不得,费心心思去谋算,却未料到竟会有这么一天。劳六妹替我去问候几位姨母罢,先前她们不是说,只要我在主家一日,她们就不会踏足半步么?”

    她抚摸着棺盖,目光如电,刺地吴戟有些羞愧,族中纷争不断,皆是为了这族长之位,她们一房早淡了心思,但其他人未必就能轻易放弃。吴钺忽地沉默片刻,而后讥讽道:“如今这等局面,贪心之人可尝到了恶果?她们不要告族长吗,那便去告罢!倘若那时吴家安然无恙,我吴钺自当领罚,看看那时候,谁才是这吴氏一族的罪人!”

    吴戟有些不知所措,发觉自己手放在红棺上不知多久了,忙不迭地收回袖,蓦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急忙道:“瞧我这记性!三姐,先前你不是托我去查宸鹤结的事情吗?你猜我查着了什么,常丰县内有一座这样的庙,供奉的正是那说书里的二人。庙祝说这庙是去年刚刚修起来的,嘿,也不知是什么人,还给这戏文里的人建庙塑像,你说这可不是闲得慌吗?”

    吴钺慢慢转过身,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再与我说一遍。”

    “劳驾,请问魏远玲可是在贵坊中,做些石雕之类的物件?”

    两人合力抬着一尊石像走来,清平侧身避让,以扇掩面,做足了富贵小姐的派头,她今日难得穿了一身锦袍,被一干随从簇拥着站在石雕坊中,眉眼间有些不耐。

    坊主见来了大主顾,忙上前殷勤介绍,清平将这小小的石雕坊绕了个遍,以刻薄的眼神打量过那些石雕摆件,收扇转过身去背对坊主,随从便道:“我家主人先前在神院上香祈福,无意中发现殿中几尊造像皆是这位魏远玲魏师傅所雕,这才起意打听了一番,听说魏师傅现今在贵坊里做事,不知可否请她为我家主人做尊龙女像。”

    坊主先是大吃一惊,而后才道:“叫贵客笑话了,不是我们坊不接,而是魏远玲她……”

    清平突然道:“她如何了?”

    坊主叹了口气道:“魏远玲是我的师妹,早先年的时候,也是名满昭邺的师傅,每年望海宴上所制的龙女像都是被各神院请回去供奉,或被豪商买下的。正如客人所见,神院之中尚有她所制的龙神造像,只是现在……她,她已经痴痴傻傻,拿不起刻刀弓把了。”

    清平目光一凝,半晌笑道:“某从恒州远道而来,只是因为家严曾为先母请过一尊魏师傅所制的造像以作缅怀……虽说如今魏师傅已经痴傻,但能否让某见上她一面?”

    “梧桐枝干直,干纹刻横皮,叶子五角形,枝叶要相依……”

    石雕坊的后院中堆满了各种完工或待完工的石像,乱石碎沫铺了一地,角落里蹲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人,正握着刻刀歪歪扭扭地雕着什么,随从过去轻拍拍她的肩膀,问道:“魏师傅?”

    那人摇摇摆摆,口中念念有词,清平目光看向她脚边的那些零碎玩意,雕的七零八落,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几把凿刀倒是摆放的好好的。她走到魏远玲的面前,魏远玲只是低着头喃喃着什么,时悲时喜,手腕上绑着一根发戴,。那把凿刀十分锐利,在她手中一下下凿着石块。

    一旁的随从见状站在清平侧面,以防止魏远玲伤人,毕竟失智的人谁也不晓得会做什么事来。

    清平见状与坊主道:“久闻魏师傅大名,不曾想到竟是落的这般田地,真是可惜了。”

    言罢便取了些银子赠与坊主,坊主推拒再三,却架不住清平言词恳切,只得收下了。

    地上疯疯癫癫的人抬头看了一眼她们,清平对她温和一笑,带着随从离开了石雕坊。

    李宴坐在茶肆里听人说书,她面前的茶水已经添第四道,若是在长安,恐怕早被老板赶去门去了,幸而此地是辰州昭邺,她也不怕丢脸,便厚着脸皮坐了半天。李宴捏开一颗花生,在手中揉去红皮,她看似是在仔细品味花生,实则是在听隔壁桌人闲聊。

    “这是本月第几个了?”

    “怕是第十四个了罢!”

    “诶哟,要我说呀,最近这世道可不太平,先是被大水冲了龙神庙,现在又是失踪人……”

    “还是顾好自己吧!”

    “也不知这昭邺府尹,提刑衙门都是干什么吃的,眼皮底下丢了人,便就这样下去?”

    “官家的心思,哪里是我等小民能知道的……”

    李宴瞅了一会,端着盘花生点心挤了进去,笑道:“诸位这是在说些什么奇闻轶事呢,某初来辰州,许多规矩都不知晓,可否请诸位指点一二?”

    那几人见她衣着得体,也不像是什么坏人,加之她笑容殷切却不失礼节,便道:“客人是北边来的吧,是为了这望海宴来的?”

    李宴笑容不变:“叫您猜着了,某是从琼州来的。”

    其中一人道:“哦,原是这样。是了,我们辰州的望海宴的确是很有名的。”

    李宴早就听出这几人是本地人了,见机吹捧了一番昭邺的风土人情,那几人也渐渐下了防备心,客气的与她交谈起来:“我们方才说的是本月出的一件奇事,自打这月初开始,每日便丢失一孩童。不怕客人笑话,每年望海宴上是要丢些人,您也见到了,昭邺城这么多外地人,做生意的、争名头的戏班子,还有拖家带口看热闹的,人一多就会生事,每年的望海宴还要向其他郡调兵来才行。所以啊,每年是有些人不见,望海宴结束后,这昭邺府衙前找人的告示都有厚厚的一叠,所以这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另一人喝了口茶,接着上个人的话道:“只是这次却有些巧了,每天丢一个,家里人也不知是怎么不见的。说起来这件事,好像和十几年前的一桩案子有些相像了。”

    说着那三人又聊起案子来了,辰州方言并不好听懂,方才是为了照顾她,这几人才没说方言,饶是如此,李宴也听的颇为吃力,桌边一人笑了笑道:“客人是听的有些糊涂了罢,她们说的是十几年前的一桩案子,还惊动了州牧大人。”

    伙计过来添茶,李宴给了她一角银子,要了一壶好茶与点心果盘,东西很快上来了,那几人忙道破费了,李宴只道:“入乡随俗,诸位为我这个外乡人解惑十分不易,区区茶水还是要的,就不必与我客气了。”

    几人又喝茶吃起点心,一人道:“说起来这案子的起因,也是由一人失踪而起的,那时候我才十岁,也是听家母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来的晚了,一点……

    第165章 逆反

    马蹄踏碎一地月色, 惊起小道边树上栖息的鸟儿, 展翅呼啦飞起, 纵身投向夜色中的山林里。

    清辉冷寂, 拂照孤村,夜幕中群山化为连绵起伏的剪影, 为首那人一拉缰绳,指着前头的一处山头道:“小姐, 这天寒寺已经到了!”

    吴钺翻身下马, 从一人手中接过火把道:“留四人在山下照看, 若是有动静便放烟火,其余人跟我一同上去, 小心些, 别惊动了村里人。”

    她说完大步走在前头,以火把照亮上山的路,不过十几步的功夫便见到几节台阶, 以青石板垒就,石板边缘仍是粗糙不平, 显然未有多少人参拜。

    这寺庙修在这等地界, 供奉的还是戏文里的人物, 任是谁都不会认为此地能有神灵庇护,都是来瞧个新鲜便走。

    这山并不高,不过一会吴钺就站在了庙门口,这寺庙修的矮小,外围一圈生满了杂草, 能听见虫鸣蛙唱,若不是楹联墨迹尚新,怕也要将此地当作那无人所管的弃庙荒地。

    她轻叩门环,不一会里头亮起了灯,一人道:“谁呀?”

    吴钺捏紧手中的玉佩,那是她从吴盈位牌前所取的。倘若这世间众生皆苦,于此方天地中屠戮相争,为名为利,各有其因,为死方能得一清净,那便不该去打扰逝者最后的安宁。

    但她却毫无办法。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里头的道人披着单衣,手里提着一盏油灯,身旁立两个小童,怯生生地看着她们。

    “去烧些茶来。”那道人吩咐道,又对吴钺拱了拱手道,“客人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吴钺深深一拜,道:“鄙姓吴,此番前来,是来取一件东西的。”

    道人道:“小庙于前年落于此山,香火寥寥,四壁空空,不知客人是来取什么的?”

    吴钺踏入庙中,正对着帷幔后的泥塑缓声道:“数九寒天,冷在三九,仅以此枚宸鹤结为证。”

    她手指松开,一枚黄玉被绳结所系,泛着温润光泽。

    “原来这昭邺城十几年前,也出过这么一件大事。说是一家人去看望海宴上的龙灯,结果家里最小的女儿却走失了——”

    清平啜了口茶,道:“你说的我好像听过,是不是这家人就去报官了,然后官府没当回事,结果连着半月,丢了六个女孩?”

    李宴顿时哽住了,有些干巴巴地道:“大人都知道了?”

    清平放了茶盏,唰地一声打开扇子扇风,道:“是啊,外头到处都在传,几乎都能上话本了。”

    李宴只好道:“大人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属下远远不及。”

    清平推了一盏茶到她跟前,眨了眨眼道:“再说说看,有没有我不知道的?”

    李宴手指触及那茶盏,却不觉得烫,已经是放温的了。她便觉有些耳朵发烫,一时竟忘了该说些什么,半晌才道:“最初报案的那人,就是魏远玲。”

    她深吸了口气,转头不去看一旁坐着的人,闷声道:“魏远玲那时正是名满昭邺的石雕师傅,每年望海宴上供奉的龙女像皆是出自其手,的确很是不凡,但那年的望海宴……”

    李宴忽然停了下来,她顺着清平视线看去,却见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好像在等着什么人进来。

    只是这么晚了,她究竟在等谁?

    清平垂眸扇了扇风,淡淡道:“你说报案那人是魏远玲,然后呢?”

    “那年望海宴,她却不曾如常年那般作石雕呈上去,便有传言说正是她心不诚所致,后来那几个丢了的孩子都寻着了,唯独她的妹妹却不见踪影。后来她几次去府衙击鼓鸣冤,都落了个杖刑的下场,官府消了她的案宗,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后来她便有些疯疯癫癫的。”

    清平慢慢地打了个哈欠,李宴见状忙起身道:“大人若是劳累,便请早些歇息罢,属下这便告退了。”

    清平掩嘴含糊道:“你别说,辰州这地方还真有些邪性,明r,i你去神院上上香罢。”

    李宴虽有不解,仍是应了退下。

    清平在房中独自坐了一会,待那盏茶凉透,才听见外头有人叩门。

    她道:“进来罢。”

    那人转身合上门,附身拜下,道:“下官昭邺提刑单乐,拜见侍中大人。”

    “虚礼就不必了,坐。”清平一指李宴方才坐过的椅子,道:“单提刑,想来你已经见了原大人的书信了。”

    单乐微微低头,道:“是。”

    清平手在桌上叩了叩,道:“单提刑是去年年中新调任辰州的吧,此地风土人情可有所参悟?”

    单乐道:“回大人的话,下官略知一二,称不上参悟。”

    清平道:“能知一二便已不容易,依你所见,此地可算太平?”

    单乐思索道:“平日里并无要案,此地百姓生性质朴,下官在提刑司任职一年,鲜有所闻。”

    清平手中一顿:“倒是个好地方了,这么说来,连偷ji摸狗之事都不曾有吗?”

    单乐道:“不曾。”

    “一地竟能得如此祥和安宁,连长安附近的郡县都不曾这么……安静。”

    单乐眼皮一跳,却听她语气平淡道:“究竟是真的无事,还是为人所控,等着弄出什么大事来?”

    “这几月来,确实有些不堪入耳的谣言,但传播之人已被拿下。”单乐道,“不过近来出了一件案子,确实很蹊跷。走失的都是十三至十五岁左右的女孩,一日一个,却怎么也寻不着下落。”

    清平道:“我也觉得十分蹊跷,还有官府寻不着的人?那这些人到底去了哪里,究竟为何如此巧合地走失?”

    单乐忍不住道:“李大人,恕下官直言,此事理应由刑部或大理寺来查,礼部并无此职权过问此事罢?”

    清平有些诧异地瞧了她一眼,而后道:“你说的没错,礼部的确是无查案的职权,但此事干系重大,由各部协助办理,刑部原侍中不是已经传书与你了吗,怎地还不明白?”

    单乐仍是不解,道:“敢问大人,您先于仪仗来昭邺,是来查什么案子的?”

    清平撩了撩眼皮,手中折扇唰地合拢:“此地有人假借水患,以天灾之由妄议国运,兼之诽谤朝廷,再聚拢了一群人装神弄鬼,造谣生事,迷惑百姓。”

    她温和地笑了笑,一字一顿道:“简而言之,就是逆谋。”

    单乐只觉得一线寒意顺着背脊爬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重感冒,写不动了,抱歉。。

    第166章 再临

    单乐惊惧不定道:“大人, 请慎言!逆谋乃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若无证据怎敢如此轻率地下定论!”

    清平定定地瞧了她一会, 才道:“单提刑是觉得一项逆谋的罪名不够, 还需旁的罪名来辅定?呵,不妨告诉你, 逆谋之罪不过是其中最轻的一项。”

    单乐依然觉得难以置信,喃喃道:“就算大人这般说, 也需得拿出证据……”

    清平淡淡道:“事要件件来, 先查眼前的案子, 调取辰州十几年前魏远玲那宗旧案的宗卷复查,且不论从前如何, 这十几年前的案子还能与如今的如出一辙?天下还有这等巧合, 单提刑,你说呢?”

    单乐沉默少顷,艰涩道:“大人有所不知, 州牧大人离开时,下令封了宗卷库, 若无州印加盖, 文书批示, 下官也没有办法。”

    她何尝没有察觉近日昭邺里的种种变化,繁华中自有暗流汹涌。单乐不似原随靠查案晋升,她曾任闵州天骊郡太常,后调刑狱司,自然明白一个道理, 再想查的案子,若是有上官cha手,也需得放到一边。

    清平从袖中摸出一块牌子,并一道谕令,唏嘘道:“原侍中早料到会有如此局面,以圣谕为凭,去大理寺寺卿大人那里领了这块牌子……你将卷库里近三百年间的封卷全都看好了,待此中事毕,自有原大人接手,你只需把东西为她准备好便是。”

    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之事,既有寺卿大人的谕令刑牌在手,州府的宗卷库自然也能开得,也无需上报州牧。单乐将那块牌子握在手中,眉心拧起,道:“下官斗胆请问大人,您先前所言比逆谋还要重的罪,究竟是什么?”

    “单提刑ji,ng通刑律,不如好好想想。”清平笑了笑,眼中闪过奇异的光,道:“夜深了,单提刑也该回去歇着了。正如你方才所言,有许多有事情不是空口胡言,也是要讲究真凭实据的。”

    单乐便拱手行礼,转身离开,行至门前她忽转身道:“大人,但魏远玲一案已过去太多年,早已封案了。若要重查此案,还需案主再投一次诉状,但下官暗地里寻了魏远玲数次,她似乎早就痴傻了。”

    清平闻言抬眼道:“不出三日,她定会去提刑司递上讼状,届时还请单提刑提前清场,莫要让闲杂人等扰乱了公堂。”

    待后宫侍君有孕之事传到朝中时已是三日后,楚晙照例提了他品级并封赏其族亲。这位沈侍君出身辰州世族,身份虽并不算高,在后宫中亦是默默无闻。但传言是潜邸旧人,很得陛下喜爱,这才快新入宫的侍君一步怀上凤裔。

    一时间后宫嫉妒艳羡者无数,无论此人出身如何,但凭借这个孩子便可在皇帝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若是一举得女,便是长皇女,父凭女贵晋升高位指日可待。

    朝中老臣也是欣慰有佳,皇帝登位后恪守礼节,仁孝顺和。且勤于政务,重整朝堂,一改先帝在位时因党争而致的不良风气,手段柔和,不见激进之举,如今更是有了子嗣,着实叫那些恐慌皇帝体虚无后的大臣们放宽了心。

    女人的眼光总是能看的更远些,只要皇帝一日未立后君,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始终是个未知,哪怕是生了孩子又怎样,若无背后家族支持,仅凭着一个孩子,远远够不上那个位置。

    今日下朝后楚晙于宫中传召了陈留郡王与卫家家主,其意昭昭,这两家是皇帝为数不多父族亲长,卫家更是领着暗卫之职,众臣思量着皇帝定然是要着手提拔两家了,如这种既能得宽厚仁和之名又能栽培亲信之事,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翠微宫位于朝阳宫的东面,有竹树环合的清幽青翠,又有山石垒就的崔嵬奇险,远远看去好像是建在山腰上,为历代帝王避暑纳凉的好去处。

    宫人们奉上冰盘便退了下去,卫家家主卫澜起身行礼道:“臣多谢陛下赏赐,近日暑天沉闷,陛下虽勤于政务,但亦需保重身体。”

    楚晙面前放着一杯凉茶,她端起来饮了几口,这才道:“劳姑母忧心了,这几日虽热,但翠微宫里却十分凉爽,却也不觉得沉闷。只是劳累了下面的人,递个折子还需绕大半个皇宫才能送过来。朕思及此处,便免了这几日内阁议事的惯例,改成写折子送来。”

    卫澜道:“陛下体恤臣下,乃臣之幸事。”

    楚晙闻言端着杯盏微微一笑,身在此位,亲缘不再是亲缘,只剩下‘臣’,她自可称卫澜为姑母,以昭示对卫家的宠信。为帝之路本如攀突兀危峰,从古到今都是一人独行于小径。但世间高峰总要攀,如成败总需算。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清平。

    她想起那夜她叫那个牵系着无数过往的名字,陈珺。倘若冥冥之中真有什么是注定的话,在那一刻她们的确心灵相通。思及往日种种,但凡有清平在的时候,总是晦涩记忆里最为明亮的部分。她顺着茶盏上凸起的花纹将盏身摸了一圈,好像在抚摸那张熟悉的面容,这种感觉叫人难以形容,像是站在正午阳光中遭受炙热的煎熬,从额头开始,每寸肌肤都烫叫人难受,但她竟是甘之如饴。好似从身体里烧出了热烈的火,却是那么的温柔,抚慰着沉寂空旷的心。

    自清平离开长安那日起,她的心中仿佛陷入了一片荒芜。连这座汇集能工巧匠所造就的宫宇殿阁,都渐渐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充斥着朽败陈旧的气息。

    于是她有些顿悟,她的确是,在想她了。

    卫澜瞧她不说话,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便道:“陛下,谢祺已经快到贺州岭南了。”

    楚晙这才回过神来,借着低头饮茶的动作掩饰,却发现盏中已空,不由失笑。

    “朝堂之中有无动静?”

    卫澜道:“现下还未有消息。”

    楚晙松开手,将那只被捂热的茶盏轻轻放回桌上,道:“如今谢祺已经回了贺州,那就看好谢家便是。这世间之事皆有迹可寻,断不会有什么凭空出世,只要查的仔细,顺着蛛丝马迹便能寻着。还有,查八荒查的如何了?”

    卫澜回忆着之前所查的东西,慢慢道:“八荒虽号称有八族,但那已是旧事了,如今仅有谢、任、李、饶、邵五家,原是由谢家主持中馈,家主皆出自谢氏。不过后头不知何故变了规矩,改由各家轮流出任。”说些她放缓了语气,有些迟疑地看向楚晙道:“到了先帝那里本该是饶家出任家主,但却不知为何,中途却换了人……”

    至于换了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楚晙也不说破,只道:“朕从前游学途中偶过贺州,知晓写《明净奇谈》的汪芫隐居于乐安城中,便起了拜访的念头……”

    那日雨下的很大,她与刘甄在山道上行的颇为艰难,大雨瓢泼,雷声阵阵,天边y云涌动,好似洪荒时鸿蒙未开的样子,电光如游龙穿行在云层中,偶尔划过一道夺目的白光,照出脚边深涧急流。

    第一次拜访她与汪芫相谈甚欢,第二次汪芫将她引为忘年之交,这才有了接下来频繁的往来,汪芫学识广博,早年曾应朝廷征召,任讲经博士一职。后不堪朝中党争混乱,便辞官而去,周游六州十八郡,最后归隐在岭南的一座无名山上。用她的话来说:“人生于世本无名姓,皆蒙前人恩德,仰赖父母之恩,待百年之后成一捧尘土,亦是无名之辈。”

    因念及此,她便于这山中潜心著作,将自己生平所得记于其中,以诙谐幽默言词藏发人深省之理著称,引发时人争相传阅。

    彼时她不过一小小学子尔,虽来往的勤快些,但却不怎么起眼。

    等她赶到汪芫居所已是入夜,仆人打来热水供她擦洗,道汪芫此时在见客。

    她不免有些奇怪,汪芫隐居此地就是为了避人耳目,怎么会有客拜访,连她自己也是无意在山中撞见,才有幸得见。

    不一会仆人便来请她过去,客室里除了汪芫果真还有一人在,那人穿着一袭玄色长袍,鬓发花白,身材是南人中少见的高大挺拔,此时端正地跪坐在棋盘边,似在闭目长考。

    汪芫起身道:“你要见的人我给你请来了,饶瑠,你可别给我胡言乱语。”

    说罢哼了声转身对她道:“不必理会她的y阳怪气,若是不合心意,只管离去便是!在我这里不用在乎那些个虚礼!”

    她缓缓跪坐于棋盘前,白子被黑子困住,生路几无,已成败势。

    对面的人睁开眼睛,锐利地打量着她,而后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汪芫方才执白子,不知你要黑还是白?”

    这等打量在她既往的人生中出现过太多次,于是她平静道:“若汪先生执白子,既为后辈,以师礼相尊。自当效仿,不改其节。”

    “很好。”

    白子落下,于局势而言都像是螳螂挡车,再怎么挣扎都是无用。

    这种挣扎她曾经历过无数,无数挣扎、无数血泪换来一个教训,落子时绝不能犹豫,哪怕明知道是输,也需搏上最后一注。

    白子在右上又落了一子,黑子已经成收拢之势,长龙般将白子打的七零八落。

    是输吗,也许会输的十分彻底。

    她毫无犹豫,步步惊心。她不怕输,只怕连输的资格都没有。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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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4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