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破道[修真](下半部) 作者:苍迹
正文 第78节
破道[修真](下半部) 作者:苍迹
第78节
可今日,两位大乘交战之时,竟有一位主动道破玄机,直指大乘大道本源,叫人如何敢不凝神细听?这等机遇,简直千载难逢!于今后己身大道修行,怕是有说不尽的好处。
只是,人族种族气运之机……这等听来似乎是渺渺天意之物,真的存在?甚至还能被一位大乘修士窃取化为己用吗?怎地叫人觉得很难相信呢?
可是与前一刹相比的死寂,反差如此鲜明的变化却叫所有修士不得不相信,这位修真联盟中从未真正与同级修士交过手,一交手便如此惊人的盟主……恐怕已经道破天机。
没有人能知道这一刻鸿蒙真君心中的惊涛骇浪。
仿佛为了惩罚萧辰的道破天机,对面的七彩光华在下一瞬间猛然大作,然后,眼前便出现了十分奇特的一幕,原本破碎不堪犹如裂帛的虚空忽然浮现一道道扭曲的七彩光华,光华扭曲凝结,形成一块块斑驳的色块,彼此间杂乱无章交错晕染,仿佛是凡间蒙童最拙劣的涂抹描绘。
可是,看到这一块块斑驳色块,斩梧盟中,凡是斩梧渊出身的修士个个皆是面色大变,姬青惊叫道:“七池之水!”
其中那青池之水的气息他再是熟悉不过,绝不会错辨!
待他分出神识试图证实他的猜测——这位大乘真君难道真是将七池之水尽皆抽取至此?赤池之水已经被赤部部首遗失……可是其余六池,若是都抽取至此……要知道七池之后,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上古阵境可是令他们一步步修行至今、几可乱真的幻境啊!渊主……是要做什么?
不待姬青神识分出,他的师尊芜菁真人已经转身压低声音厉喝道:“不得动用周身神识一分一毫!”仿佛生怕自己这素来顽劣的弟子不知眼前局势,她干脆伸出手将姬青周身灵力一封:“灵气亦不行!”
这一刻,姬青震惊地发现,他的师尊,堂堂一部之首,此时竟也松懈了周身气机,将灵气牢守体内,更不敢调动合道大修士之能试图影响周遭灵气。
姬青这才反应过来,若非如此,师尊堂堂合道大能,何至于要出声提点于他,竟是连神识传音都不敢用,甚至封他周身灵气都需伸手为之……若是平素,以他与师尊的境界之别,只怕师尊神念一动便可,可见师尊对眼前这局面何等忌惮,竟连她都未敢动用丝毫神识、不敢将丝毫灵气外放!
连堂堂青部部首都这般屏气凝神,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其余斩梧盟修士并不傻,何敢大意?
一时间,这些原本在灵气风暴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保全自己的修士们竟如一只只鹌鹑般,抱守如一,在周遭正在凝结的斑斓色块中如临大敌。
芜菁真人与先前斩梧盟领队的那真人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看向虚空周遭的神情俱是凝重无比。
不只是七池之水,因为方才那一个眼神交换间,他们都确认了彼此了猜测,渊主……这是在重塑道则!
而修真联盟一方,看到这色块隐隐凝结出的全新世界,仿佛不过是将原先的世界掩去、并以虚空为画布重新描绘出一个世界般,这样恐怖的手笔面前,萧辰不过是微微扬起下颌,眼神仿佛已经看向千万世界之外,竟有些出神。
杜子腾手握小木棍,看着眼前这无比神奇的一幕,只睁大了眼睛,神情中非但没有丝毫害怕,反倒是有种微妙的兴奋,以强大的力量将一个世界的规则抹去再一点点按照自己的道则重新描绘出来……这分明是在:“……重塑世界!”
当这四个字脱口而出时,杜子腾看着眼前渐渐浮现的、有些眼熟的千山万壑、层峦叠嶂,还有其间若彩珠般串连的曜曜彩池,这般美景面前,那空荡荡的赤色巨坑便显得有些碍眼,但杜子腾眼中亦掩不住激赏之色:“居然把一方小世界复制成了斩梧渊的模样,好生厉害!”
道理说来都是明白的,甚至杜子腾方才以洞虚之境观摩了一番,获益匪浅,可是,诸多细节他恐怕要耗费无尽光y来细细回味,大乘真君……当真是好生厉害!
萧辰仿佛被杜子腾的话逗笑:“复制?”
随即,他淡淡摇头:“没有七池之水,不过只是笑话罢了。”
这一刻,杜子腾竟分辨不出萧辰是在说眼前的斩梧渊是个笑话,还是眼前的鸿蒙真君是个笑话。
杜子腾看向萧辰,眼神中难掩疑惑,他第一次前往斩梧渊之时,便见过上古大战时残留在斩梧渊的气息,那气息之浓烈甚至叫他犹如亲临上古战境般看到了万载前,人妖两族大能交战的情形,那样强大眩丽,令人心驰神往,那样惨烈悲壮,叫人心折叹息……难道,一切的关键只在那七池之水中?
萧辰看向眼前渐渐重塑而出的斩梧渊模样道:“看来我倒是小瞧了你,万载光y中,竟能琢磨出七池中的……”
不待萧辰说完,仿佛急于打断他一般,那一个个犹如天池般璀璨晶莹的湖泊无风起浪,在不知名的力量之下,竟一个个掀起滔天巨浪,各色湖水竟倒卷至天际,接至垂云,天地间被这斑斓池水映得一片诡异。
鸿蒙真君冰冷飘渺的声音远远而至:“既然尔等执迷不悟,与妖魔为伍,便好生与它们多亲近吧!”
随着这冰冷嘲讽,天上池水涌起一个个巨大黑暗的漩涡,仿佛要将无数世界尽皆吞没般诡异骇人,而看到这一幕,所有斩梧渊弟子尽皆变色,芜菁真人更是面色苍白,再顾不得己身神识灵力是否会引来眼前这大乘真君重塑世界的道则镇压,竟是一把拎起姬青衣领不由分说后退到众多修士中央。
而其余门派出身的修士只对眼前一切变故有些懵然不解,待第一道黑影自一个漩涡中出现,犹如一缕雪花飘然而至时,芜菁真人更是冰冷着面孔将自己与弟子牢牢避到修士之中,第一声惨叫伴着鲜血横飞,这些门派修士才尖叫着道:“那是什么?!”
姬青已经哆嗦着嘴唇喃喃道:“无影玄蝠……”
在人群两族前线臭名昭著留下无尽森然白骨的亿蝠军……不过拥有这无影玄蝠一缕血脉,驳杂了千万倍,威能早不如先祖,这样恐怖的上古大妖……姬青只听芜菁真人交待过,青池核心中的秘境中才会可能遭遇,便是芜菁真人自己,遇上之后亦是十死一生。
随即,仿佛为了印证所有斩梧渊修士心底那个无比可怕的恐怖猜测,一个个身影自那些漩涡中浮现,无影玄蝠、碧血妖藤、千界白狐、独角御焰狼、金睛墨角兽、明光鹫……
一个个万载前无比恐怖的凶恶大妖尽皆出现——他们这位渊主,分明就将六池之内最核心、最凶险的幻境悉数放开至此。
在这些万载前令天地变色的大妖们面前,便是合道修士,亦不过是如猪狗般踩在足底,无数惨叫中,没有人胆敢有片刻喘息,只在大妖们的身影间隙不断逃命!逃命!逃命!!!
一声凶猛呼啸陡然间响彻诸界,便是那些无比恐怖的大妖仿佛一时间也为这等恐怖的声势震慑,一时身形凝滞,随即一团堆雪砌玉般晶莹的庞大身影缓缓浮现,足下所踏之处隐隐有冰碎玉裂之声不断传来……这竟是足踏冰雪道则而现!
巨大的黑暗漩涡深处,随着这雪白庞大的身影浮现,两轮红日缓缓浮现,竟是这凶兽的一双眼眸,暴戾冰冷的气息刹那间席卷而至。
在这只凶兽面前,其余诸多大妖竟不敢稍有动弹,一声凶唳响起,另一道漩涡中,无尽空间撕裂出道道裂缝,裂缝尽头,黑色华羽沉沉倾覆而至,墨羽中央,犹如无尽黑暗深渊的尽头,一双血红眼眸与先前那凶兽的眼眸不期而遇。
不待底下那些此时卑微如蝼蚁的人族修士们牙关战战奔走逃命,一凶禽一凶兽眸光相遇,竟是不由分说,凶兽发出惊人的滔天咆哮,地面卷起道道冰雪竟如海面波涛般汹涌而去,沿途遭遇这道冰雪道则的修士,不论什么高高在上的合道,还是自认已经摸到大道门槛的元婴……尽皆化为冰雕而后在席卷的冰雪巨浪中粉碎为雪尘被挟裹而前,再也没有任何r_ou_身残存于世的半点痕迹;凶禽更不讲任何道理,华羽一振,黑沉沉的滚滚气息悄无声息蔓延,看似气势弱了不少,可是那些沿途悄无声息消失在气息之中的修士……不只是r_ou_身被空间裂缝在眨眼间切割为百万r_ou_沫,便是每一粒r_ou_沫……怕是都消失在了不同的虚空之中。
当这一凶兽一凶禽交战之时,另外四个黑暗漩涡中,亦是缓缓各自浮现出一个个截然不同却不相上下的庞大凶戾的气息。
此时,芜菁真人等斩梧渊中的合道修士才是真正面色惨然,六池中,连他们这个级数的修士都只闻其名、未见识过、或者不够资格见识的镇池大妖……竟悉数现身。
万载之前,人妖两族这个级数的大能交手,打得万界崩裂,道统势微,现下,人族中只有一位大乘修士坐镇,还有什么能阻挡万载前妖族中最凶残的六个大妖?
而真正身临其境看到这一幕,杜子腾眼神中亦不由浮现真正的撼动,哪怕曾在斩梧渊亲自见识过,真正看到万载前的大妖,心神亦不由震颤,仿佛攀上一重山峰,见识到云雾之后直指天际的又一重高峰,至此才知如今之世,不论种族,人妖二族的修士修为都是何等落魄,而万载之前的那个时代……又是何等辉煌!
不待这六只恐怖凶妖打得诸界再次崩裂,冷冷哼声传来,六池之水蓦然合一,犹如一匹诡异绚丽的布匹般直直指向萧辰,六双各各形状不同、却一模一样凶残暴戾的红眸直直朝萧辰看来!
杜子腾不由心间一跳!
这些大妖的修为分明已经在鸿蒙之上!萧辰还要以一敌六,要如何应付得来!
不待杜子腾脑子里飞速转什么主意,萧辰一手伸出,五指一翻,华丽无匹的赤金小塔落在他掌中,这一次,杜子腾亦是惊奇地发现……这似乎是寰埏的本体!
不是什么投影、不是什么器灵,真真切切就是漩镜塔!
而杜子腾来不及向萧辰追问他的打算,萧辰已经揽住他的腰,一个轻柔亲吻落在他额头,不由分说,将他轻轻一抛,杜子腾心中乱七八糟各种念头翻涌一番,来不及同萧辰或是吐槽、或是反占便宜、或是发怒……待再睁开眼时,他已经稳稳坐在赤金台阶之上,看着道侣身影长袍翻卷、朝六个上古大妖飞跃而去。
远远的,道侣的声音才稳稳传来:“且待一会儿,片刻便回。”
听到这句话,莫名的,那些翻涌的念头悉数压下。
看着静静坐在庄严的赤金台阶上、没有什么表情而显得有些陌生的杜子腾,寰埏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道:“汝就是用那根破木棍戳死吾吾也绝不会放汝出去的!”
杜子腾没有说话。
寰埏忍不住碎碎嘀咕道:“吾也是木有办法呀~那是吾的主人,他的命令……便是吾想放汝出去揪他的耳朵(?)打破他的头(?)好好教训他(?),吾也办不到呀~”
杜子腾挑了挑眉毛无语道:“……好好教训他?”
金灿灿闪瞎人眼的包子蹿出来,往前一挺:“难道不是吗?!居然敢威胁吾!便是主人也该好好教训教训!”
杜子腾:……
化作包子形状的寰埏绕杜子腾转了一圈:“汝难道不生气?”
在这种关头被自家道侣“保护”起来,按照寰埏对眼前这个从来琢磨不透的人理解,再怎么也是要生气的吧,虽然它并不知道生气的理由,可是,托器灵之身的福气,它遍阅过无忧集团所有的剧集(杜子腾:……),那些男男女女的情爱之中,在生死关头,若有一方抛下另一方,不论是以保护之名,终归是因为不能同甘共苦而生出嫌隙,更何况是杜子腾这样寰埏再不情愿也得承认的天纵奇才,终归内心深处是骄傲的吧?在这种情形下,怎么能如此平静?
杜子腾看着萧辰凌空而立,以一对六,他只悠悠托着下巴,散漫地道:“不气。”
寰埏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汝是这样的杜宗主!吾要到言壁上发八卦贴!”寰埏的声音蓦然兴奋:“汝喜欢吃软饭!!!”
杜子腾无语地看向这颗兴奋得上蹿下跳的包子,再看向身形因沉稳淡定而强大如山的盟主大人,不由为自己道侣拥有这么一个蠢器灵而感到森森蛋疼。
……软饭一词,已经将自家主人在家庭关系中的地位确立无疑。
杜子腾失笑之后不由有些失神,生气吗?也许来不及生气,就已经被某人平息……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萧辰把自己放到漩镜塔上,并非因为上古大妖的强大、他以一敌六没有把握、生怕有什么闪失才会这样做。
萧辰那远远传来的话语间,强大的笃定语气杜子腾是对自己的判断有把握的。“片刻便回”,萧辰可不是狂妄自大的某人,那种强大的自信一览无遗。
那么,萧辰一声不吭把自己送到漩镜塔中保护起来,似乎只有一个解释: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极度珍视。
因为太过珍惜而小心翼翼、连亿万之一的可能也不愿意去冒、连万一的意外都不敢去想、于是将所有可能悉数隔绝、甚至连珍视的对象都无法解释言说的……忧虑,甚至,这种忧虑因为某个时间节点的逼近而越发焦灼,甚至变成了现在这模样的,惶恐。
杜子腾眼神不由深邃,强悍已经在不断刷新着自己认知的道侣,竟会因为担忧自己有什么闪失而惶恐吗?
萧辰方才跃出去的身形看似飞速潇洒,是不是也有些因为不知该如何向自己解释而仓促逃避的意味呢?
而六只上古大妖包围之中,萧辰即将面临的凶险之战亦是一触即发。
在修真联盟所有民众的直播中、甚至幸存的斩梧盟修士仰望之中,此刻的修真联盟盟主,以一对六,渊停峙立,何等雍容潇洒,若是杜子腾心中那一番关于“惶恐”的揣测说出去,恐怕天下人都会因为不信而嘲笑他太看得起自己吧?
第520章 吊打大乘
以一敌六?
看到这样魔幻的场景,鸿蒙简直要笑出声来,这什么修真联盟的盟主,不过ru臭未干的小儿,便是鸿蒙自己遇到其中之一都未敢托大,这小子倒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竟敢这般张狂,就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下场吧!年纪轻轻就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可是修行时日如此之短,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知道那些涉及上古之事的?
想到那个两族中大乘修士亦有三位数、渡劫大能才是真正盘踞在金字塔顶端的恐怖年代,光芒渐渐y沉,y翳笼罩心头,鸿蒙只冷笑一声,先前有个修为低微的修士曾鬼鬼祟祟遍寻上古道迹,最后……似是消失在那什么修真联盟世界左近?这小子,莫不是当真走了什么狗屎运,得到了万载前哪位大能的衣钵传承?
想到这里,鸿蒙觑向萧辰的神识越发凝结ji,ng微,试图从对战中捕捉到对方传承的蛛丝马迹。
然而,鸿蒙真君注定是要失望的。
无数修士为萧辰此时对战而高高悬起一颗心,哪怕是知晓萧辰此番对战有必胜把握的杜子腾,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般走向。
那六个象征着妖族巅峰时代至强战力的大妖,举手投足间的妖力外露都能令界域变幻规则逆写,被他们包围在中央的萧辰却神情自若,待那只玉狻猊仰天发出一声咆哮,冰雪洪流笔直如刀直直朝萧辰劈去时,仿佛唤醒了其余五位大妖的战意,毁天灭地的紫色雷霆、惑人心志的妖娆舞曲、吞噬血r_ou_的疯狂之意、无尽的空间裂缝……
一时间,六位大妖的道则之击竟同时而至,不只是眼前世界,若是外泄出去,怕是诸界都要被夷平一角!
面对这汹涌的规则之力,萧辰却只是静静立在原地,看着这六位上古大妖,不知为何,杜子腾竟从他的神情捕捉到一缕与激烈战局全然不符的哀伤黯然。
然后,他只伸出一指,轻轻一点。
冰流劈过,大地茫茫无痕。
雷霆闪过,天际平静如故。
舞曲悠扬之后,世间平静一如万载间的每一个刹那。
密密麻麻的黑色空间裂缝汹涌而来,在那一指面前,犹如世间最悲悯的垂目,抚平一切伤痕。
当一桠血红藤蔓悄无声息蜿蜒到他脚边,却猛然暴起,犹如毒蛇昂头,赤红叶片宛若锋利巨齿,夹着无尽的暴虐屠戮之意狠狠朝萧辰扎去之时,那一指、那一点,便叫一切血红尽褪,嫩绿重又浮现。
而后藤蔓青翠、其上的叶片一朵朵圆润可爱,连一秒钟的迷茫迟疑都没有,它主动伸出最细幼的茸茸新叶,轻轻、轻轻地蹭了蹭萧辰的指尖,仿佛久别重逢却毫无生疏的亲密嬉戏,好像一切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道则之力,那样惊人若斯,却在这一指之下,刹那间仿佛光y逆转、时光无痕,就像天青无雨、大雪无迹。
这惊天动地却寂静无声的一指,却在那轻轻的叶片拂动下,微不可察的一颤,嫩绿可爱的翠藤便轻轻搭他长袖一角上,圆润可爱的叶片无风摇摆,好似只是这样,就已经心满意足。
萧辰从容自若的眸光抬向周遭,雷霆之后,紫色鳞甲下,晶莹若水晶的眼眸怯怯茫然;原来那黑色华羽的中央,锋利瞳眸竟是灿然金色,就是他最为喜欢的那种赤金之色,绚烂得全不在他周身华羽之下;九只长尾摇晃如扇的青狐竟有一双烟雨朦胧的媚瞳……杜子腾才发现,原来这些妖族的眼睛这般绚丽多彩,不只有那血红腥色。
而当雪白如玉的玉狻猊昂起头时,一双猩红瞳眸竟变得湛蓝若万里晴空,流露出茫然、惊喜……再至惘然,他踏出一足,脚边纷纷扬扬绽放出细小晶莹的雪莲花,然后,一步又一步,足下密密麻麻的雪莲花蜿蜒出一条圣洁无比的大道。
雪白巨兽昂然身形威武又优雅,竟叫联盟无数民众都神为之夺,可看在无数大修士眼中,却是惊骇绝伦——早先那位鸿蒙真君的道则泄露也不过是天有歌繁花落,一闪而逝……可是这只玉狻猊踏出的雪莲之路,绽放的,却是真正的九品圣雪莲!
一个于道则的影响若风拂水面,涟漪过后重归平静;
一个……却能将自己对道则的影响永久刻印于世界之上;
不可同日而语。
这般惊人的境界,竟比这玉狻猊方才赤眸狂暴之时还要骇人!
而现在,这只恢复神志之后境界再上一重的恐怖巨兽,脚下的雪莲之路竟笔直指向萧辰!
没有人知道,方才能一指制服这些上古大妖的萧辰此时要如何去面对道则之境如此恐怖的玉狻猊,便是杜子腾在台阶之上,也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形。
这只庞大雪兽在萧辰身前站定,雪白芬芳的圣莲蔓延开来,湛蓝瞳眸静静俯视着眼前这个身形渺小的存在,然后,若冰玉般雪白的巨大头颅在萧辰低了下来——难道这只巨兽要用最凶猛的恐怖撕咬来对付萧辰?
可是,那巨大的头颅只是缓缓下垂,垂到萧辰的脚下,无比庄严地闭上了湛蓝瞳眸。萧辰缓缓伸出手,在巨大的额头上轻轻一抚,交织遗憾与释然的长啸响彻天际,雪白如玉的巨兽身形渐渐变得飘渺晶莹,最后化为一朵雪莲消失在斩梧渊的如狱深渊之中……
杜子腾再次看到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那朵雪莲消失之处,眼前被鸿蒙真君重塑出来的斩梧渊中,那号称埋葬了妖族至高圣物的深渊中,一棵参天巨木隐约浮现,它是那样高大,仿佛直抵诸界尽头,万道垂岚瑞霭环绕氤氲……
眼前几叫人辨不清是真是幻,若是真,斩梧渊中何曾有过这样近乎神迹的存在?若是幻,什么样的手笔才能幻化出这样的神物?
华羽沉沉的黑色巨禽轻轻振翅,以与那庞大身形截然不符的轻灵落下,又或是因为太过庄重而格外放轻了下落之势,第一次收敛了那可撕裂一切空间、倾覆道则的巨翼,与玉狻猊一般,向着眼前这身形渺小到几乎不计的修士俯下了头。
萧辰再抚顶,漫天飘落起黑色细雪,杜子腾伸出手去,却是一支又一支细小的黑色华羽,美丽得叫人心惊,辨不清真幻的巨木上,伴着叹息似的最后一道唳叫,黑色身影一闪而过,终是消逝。
再然后,紫色雷霆化作甘霖,青色舞曲成了渺渺之音。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一只又一只万载前的妖族,如那玉狻猊,如那无人叫得出名字的恐怖华羽巨禽,还有方才那紫麒麟,眼前这只九尾青狐……都会在萧辰面前低下那高高在上的头颅,仿佛心甘情愿,只为等他伸手一抚,而后,便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杜子腾也看得呆住,然后他曲起膝盖、托着下巴,静静看着萧辰以那样庄重肃穆的抚顶仪式送走他们一个又一个,然后轮到那在整个仪式、都静静搭在萧辰衣袍一角的青翠藤蔓轻轻蹭了蹭他的衣袖,依依眷恋、万分不舍,就是五次抚顶的萧辰,在这一次,伸出去的手再难掩颤抖,停在中途。
青翠的藤蔓晃了晃枝叶,它悉悉索索地收拢起藤叶、团成可爱的球形,然后顽皮地蹦了起来,蹭了蹭萧辰僵硬却颤抖的掌心,好像微风拂过树梢,传来好似轻声笑语的枝叶之声,碧绿流光亦消失在参天巨木间,云雾隐约里,杜子腾仿佛看到那一根慵懒散漫的藤蔓搭在巨木枝桠上,好似发现了杜子腾的注视,还朝他顽皮地晃了晃枝叶。
杜子腾蓦然自台阶上站起,竟是久久失神,那根藤蔓,不,那个样子的藤蔓,他是见过的!
杜子腾霍然看向一旁金光灿然的包子,他这才发现,这个素来最聒噪、最没心没肺的器灵,竟然静静悬浮在半空中,凝望着方才那一幕,杜子腾从它身上竟荒谬地看到了仪式般庄严肃穆的意味,叫人不忍打破。
巨木上云雾浮动,宛若帘幕最终落下,那一片顽皮的枝叶身影终于彻底消失不见。
包子才发出低低一声叹息,静静“坐”到了台阶上。
这种怅然神情出现在一只包子身上,杜子腾真心觉得很荒唐。
不待杜子腾问些什么,包子已经低声道:“那根破棍子呢?叫它出来唠两句……”
杜子腾:……
他敢肯定,这句台词出自无忧集团史诗巨著《帝王风云》,历经血雨腥风、最终独掌大权的宰相坐在先帝陵墓前:“真想叫您出来唠几句呀,毕竟,天下也就只有您能懂我了……”
难不成,眼前这只包子竟也有那人间权相一般无法言说的孤寂?
而杜子腾最后,只是放飞了自家的本命法器,看着一根顶着稀稀拉拉几片叶子的小木棍、一颗十八褶儿的金色包子并肩,静静地坐在璀璨绚烂的赤金台阶上,远远凝视着那云雾深处、诸界尽头的参天巨木,不知为何,这一幕明明隽永,却叫他感觉森森的蛋疼,只好把曾在漩镜塔中见过藤蔓的问题咽回了心中。
而送走六位大妖,萧辰不知为何,亦在原地静静仰望那株参天巨木,那背影莫名叫所有人觉得十分孤寂。
好半晌,他才一振袖,那株参天巨木便如烟云消散,只留下巨大的深渊,犹如大地上永远也不会愈合的创口,紧接着,便是这斩梧渊的场景仿佛都难以为继,一个狼狈的光芒身影自消失的斩梧渊中跌落出来。
萧辰嘲讽地笑道:“你还有多少魂力可以驱使七池之水?”
鸿蒙此时震惊得难以复加,他看不破萧辰的传承,识不穿对方的来历,可现在自己的老底却被对方一口道破,叫他如何不惊骇。
随即,他强辩道:“汝懂什么!那是人族亿万生灵托付于吾的期盼!大道在肩,何敢推却!汝等邪魔,背叛人族期盼,绝无什么好下场……”
萧辰拂了拂衣袍:“你这些话骗骗那些无知者便罢了,若无魂力,便你窃取人族气运,又怎么可能驱使得动大妖ji,ng魄凝结而成的七池之水?”
萧辰这一番寡淡口气下惊心动魄的事实却叫斩梧盟一方的修士都不得不信服,大妖ji,ng魄凝结而成……如果不是这般,怎么能解释七池之后可以提升修为的秘境?如果不是这般,身为人族大能,鸿蒙如何能唤出那样恐怖的六个大妖?
鸿蒙冷笑道:“汝等蝼蚁又如何能知晓一族气运之事,何等玄妙,便是魂力……那亦是为一族命运必须为之!”
竟这般将收集魂力这般倒行逆施之举干脆认了下来!
想到魂力背后那些恶心之事,所有修士,不论修真联盟还是斩梧盟的,皆是不寒而栗,这样的举动,打着人族的大旗,却与邪魔何异!这位鸿蒙真君口口声声说萧辰与杜子腾勾结妖族、背叛人族,乃是邪魔,可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邪魔?
萧辰却懒得再同此人废话:“先窃气运,再借魂力……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如今你既已将魂力挥霍一空,也该轮到我了吧?”
下一瞬间,不待那团七彩光芒再使出什么诡计,萧辰居然猱身而上,堂堂大乘修士的正面交锋,他竟是如同凡间武夫一般,抛开一切道则、一切力量、一切无上妙法,狠狠一掌劈下,再一腿回旋踢去,侧身肘击……
令人眼花缭乱的漂亮招式干净利落,那团七彩光芒犹如一个七彩沙包被萧辰连踢带打,不断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噼里啪啦的节奏里,所有修士目瞪口呆,今日的交战……实在是别开生面,叫他们大开眼界,原来,大乘打架……是这样的,不,应该说,大乘打架还能这样。
而此时,斩梧渊的一众修士看着这一幕,明明此时天地道则已经恢复平静,再无半分波澜,他们最大的生存危机已经过去,而芜菁真人等一众部首还是口中泛苦,别人不知,他们这等已经隐隐摸到道则门槛的修士还能不知吗?
萧辰这看似最没有技术含量、如同凡夫俗子一般的拳打脚踢,才是真正蕴含真正大道至理,每一次那团七彩光芒道则调动左冲右突,却一次又一次落到空处,迎面而来的,依旧是蛮不讲理的拳脚,就好像那一次又一次的道则变幻都落到了不知哪个空间之中,终是无法生效。
能将人族第一人压着当沙包打……这样的修真联盟盟主,到底是什么来历?这样的修真联盟,要怎么与之为敌?
哪怕早早就已经意识到与修真联盟在整体战力上的巨大落差,但当他们一直仰望、一直倚仗的靠山也被对方一脚踏平、当成沙包踢来捶去时,那种一切幻灭的万念俱灰叫斩梧盟一方彻底死寂。
一次又一次道则突破失败之后,终于那团七彩光芒仿佛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凌辱:“汝到底要做什么!做什么!”
若是杀了他,鸿蒙都不会如现下这般难受。
万载以来,他已经享尽在了人族高高在上的荣光,一切赞美、一切敬畏、一切荣耀、一切灵物……应有尽有,皆属于他,何曾有这样的时刻?
而下一瞬间,在他开口之时,萧辰面无表情收了腿,鸿蒙略微喘息,心中竟是一时安定,只要对方有所图谋,不论是什么样的代价,只要能够周旋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一刻,自诩为人族金字塔尖、不肯沾染半点凡尘的大乘修士心中狠狠想着的,竟是一句凡俗谚语。
而萧辰却是猛然伸出双手,捏住那团七彩光芒狠狠一撕,随着一声凄厉尖叫,萧辰将再没有任何光芒加身的人踩在脚下,面无表情道:“你怎么敢?以魂力驱使他们的ji,ng魄……你也配?!”
萧辰脚底之下,那是一张鼻涕眼泪纵横的扭曲面孔,即使如此,所有斩梧盟的修士凭借着卓异目力,依旧能隐约辨认出那布满鳞甲的五官、与人族一样的瞳眸……这位用尽各种残酷手段牢牢站在人族之巅、口口声声为了人族利益的,竟是一位人妖混血修士!
而萧辰连眉毛都未抬一下,仿佛压根儿不曾在意脚下踩着的这颗头颅有多么诡异,他只轻声道:“梵古,苍寒真君……是你所杀吧?呵,人族如今凋弊至此,出世的大乘不过只有你们二人,你为一己之私窃取气运如此不择手段……万载前,你也是这般顶着道貌岸然的七彩华衣,巧言令色骗了妖族的信任,才能在他们最无防备的时候捅过去吧?”
此时被萧辰踩在脚底的鸿蒙真君,或者说是,梵古,再也顾不得什么谋算与架子,内心深处最y暗、最肮脏、最不可对人言说之事,犹如这七彩华衣被人撕下,猛然暴露在阳光之下,他凄厉地嘶嚎道:“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啊啊啊啊啊!!!!!”
为何能知晓万载前之事!为何!!!
萧辰却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呵,毕竟,谁能想到,并肩为战的盟友会突然回身给自己一刀呢?……杂子凶兆,原来如此。”
梵古发出杀猪般的尖叫:“你是谁?你到底是谁?!”那尖叫中,竟是再也掩不住战栗与颤抖,“杂子凶兆”,这短短四字仿佛揭起一处无法触碰的老伤疤,叫这堂堂大乘修士壮如癫狂。
萧辰却是抬起脚,看着那张扭曲的丑恶面容,他淡然道:“早就该结束了。”
然后,他眼神中赤金光芒明灭不定,面上流露出一种真正的嫌恶,仿佛要碾死一只恶臭的虫子般,便要踏下去!
濒死的境地下,梵古仿佛终于恢复一缕清明,他尖声大叫道:“暾日——!暾日——!!!救我!救我!你要复活妖帝!我给你七池之水!!!”
第521章 交换条件
堂堂人族第一人沦落到这般境地,不能说不是咎由自取,若他败得光明磊落,便是做错了,却能在最后关头坦然以对,说一句成王败寇而后利落赴死,说不得,斩梧渊中那些忠心耿耿的弟子们终究会心中惦念,光y再过,抹去那些不堪的事实,也许他也还是为弟子们记在心间。
但是现在……
所有斩梧渊的弟子默默看着那个疯狂求救的大乘修士,这么多年……他们在这位大修士心中到底算什么呢?他口口声声要他们所有人为家园、为抵御妖族而舍生忘死,到得最后,他自己是个半妖不说,竟然还在临死前似那修为低微、贪生畏死的小人般求助于他人。
现在这到底算什么……踏上修行之途时,每个修士心中难道不应该有这最基本的明悟吗?为求大道谁无一死?你堂堂一个大乘修士,修行超过万载,难道没有吗?你难道没有想过,如今你这般难看的模样,你身后,这么多弟子都在看着,今后,他们要如何面对自己的道途吗?
原来那些高高在上的温言勉励、振奋引导……不过都是一场虚妄。
他们,在他那里,终究不过也同斩梧盟的修士一样,是可以用了就扔、全然不必在意的工具棋子。哪里有什么不同?
斩梧渊渊主……这个人根本就不配!
而曾经因为斩梧渊而自心底升起的优越骄傲,世间再也不存。
斩梧渊所谓的万载荣光……至此终是在所有斩梧渊弟子心中坍塌溃败,再也没有丝毫幸存。
看着地上那个歇斯底里大叫着的人,这一刻,几乎没有一个斩梧渊的弟子不在心中痛恨唾骂,恨他为何不愿去死!
所有斩梧渊弟子掩面垂头,自今而后,这世上,恐怕不会再有一人愿意称呼自己为斩梧渊弟子,愿意承认自己是那样的来历……有时候,创世者的全不顾惜而至荣光坍塌是比光y还要锋利的一把匕首。
至于,其他那些斩梧盟中的修士,看着此时的鸿蒙,除了心中对于萧辰的战力感到敬畏得无以复加之外,不免亦是有些面面相觑——
暾日?
这是个极其陌生的名字,斩梧盟中修士纷纷向斩梧渊弟子看去,便是芜菁等人面上,除了惭愧愤恨黯然之外,亦是没有丝毫答案。
可是,听到“复活妖帝”那四字时,所有斩梧盟修士皆是蓦然变色。
而金色台阶之上,包子与小木棍却是嘀咕道:“……轮回朝日,果然命大,万载光y倥偬而过,多少大妖湮没如尘土,这只小鸟居然还在。”
一只被包子点评为“小鸟”的家伙……竟是一只上古大妖?!
而修真联盟之中,白澍听到这个名字,面色也是倏然十分难看。
王璟与他心意相通,见到道侣这神情,不由神情一肃:“怎么?”
白澍缓缓开口道:“当日万妖军举事之时,我亦曾尾附过一段时日……那为首的人物便是——‘暾日大祭司’。”
五字一出,石破天惊。
迄今为止,修真联盟对于斩梧盟的情形,因为种种缘故皆是了若指掌,可是关于万妖军最高层,却始终云山雾罩。
不论鸿蒙真君如今看起来如何狼狈,可妖族确是在他镇压下、被人族打压万载,沦为奴仆之流被驱使了上万载,在这种绝地中,万妖军一朝起事,便以不可抵挡之势飞速崛起,甚至隐隐与斩梧盟两分诸界。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再联系那“复活妖帝”四字。
曾经号称人族至强者的家伙竟然会向万妖军大祭司求救?这背后……简直令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无数y暗无边的冰冷揣测刹那间叫人喘不过气来。
不必说那些可怖的y谋,眼前,萧辰已经将鸿蒙踩在脚下,但那个被鸿蒙求救的妖族大祭司……这位可是在人族万载压迫下狠狠翻盘,如今眼看鸿蒙垮了台、却依旧稳坐幕后的大妖!
对方至今没有现身,连玉霄最后败走之时都能丝毫不露形迹,显是图谋匪浅……如今听来,复活妖帝,当真是好大的图谋!
妖帝,那是万载前众妖的帝王,方才那幻象里强横不可一世、轻易可令山崩界摧的诸多大妖尽在其王座之下俯首效力。
复活那样的人物,人族,还有未来吗?这诸界,莫不是又要烽火大起?
思及方才那六位被萧辰“送走”的大妖威能,修真联盟诸人心中不由起伏不定。
白澍更是隐蔽地盯了萧辰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复杂与……困惑。
此时的萧辰,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竟也收起了脚,微微皱起了眉,似乎眼前局势叫他也觉得有些棘手。
这一皱眉,便叫修真联盟诸人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方才砍瓜切菜一般收拾这人族修为最高者的萧盟主,在这诸界中……居然还有忌惮的人物?!
而金色台阶之上,嘀咕不休的包子与小木棍震惊地发现,杜子腾竟然也从台阶上站了起来,背脊笔直,后负双手,犹如一柄笔直刀锋,这位从来嬉笑怒骂喜形于色的御兽宗宗主,这一刻却是面无表情,沉沉视线似无尽暗夜,又似吞噬虚空,竟叫两只胆大包天的器灵俱是噤声,安静如ji。
似乎是看到萧辰有所顾忌而见到了一线曙光,此时的鸿蒙再没有什么形象讲究,他大声叫道:“暾日!你不是要重起苍梧吗?若无七池!你要上哪里去找那么多大妖ji,ng魄来溉苍梧!救我!救我!”
可四周静寂如故,没有一丝声音。
鸿蒙鳞甲密布的丑陋面孔上不免惊惶:“暾日!暾日!暾日!!!”
而后,他终于流露出与修为地位堪配的狠辣绝决,大修士磅礴灵力牢牢将六枚如彩色琉璃珠般的东西牢牢禁锢,随时可能碾为齑粉:“七池之水若是消弥虚空,便再不复现!你十世图谋就要毁于一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萧辰的表现出奇的……安静。
他就那样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失心疯般的大乘修士向另一位妖族大能求救,甚至威胁。
当第一枚碧色珠子上隐隐出现裂纹之时,天际,仿佛破云现日般,出现了一缕霞光。
待所有人回过神来之时,不知何时,鸿蒙身前已经多了一人,对方却是掐着鸿蒙的脖子,满头华发,神情疲倦沧桑,又好似不过只是旁人错觉,他并没有什么表情。
鸿蒙命悬于对方手中,却是咳嗽着疯狂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哈哈哈哈哈哈……”
而后,哪怕是心中对于鸿蒙已经再没有一丝幻象,但是,当看到鸿蒙竟然那样干脆地将六池之水交了出去之时,所有斩梧渊弟子依旧忍不住咬紧了嘴唇,鲜血淋漓而不自知——那是他们所有斩梧渊弟子代代相传、门派神圣不可侵犯的七池之水啊……这般轻而易举,就更换了主人,只是为了换取一个卑贱者的苟且偷生。
来人手指轻轻一触那六枚琉璃珠,奇特一幕发生了,在鸿蒙手中六种色彩,到了他手中,却氤氲成一团六彩雾气,顽皮翻涌,生气无限。
而后,此人随手将鸿蒙一松,犹如扔掉一团破烂,丝毫没有检视鸿蒙生死之意,霞光般绚烂的诡异彩睛只定定看向萧辰:“汝何人?”
萧辰却是淡然一笑,视线在鸿蒙身上一扫而过,落到这位妖族大祭司身上是一贯的淡漠与目中无妖:“呵呵。”
根本不屑回答。
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
心中原本的担忧化为一声好大的“卧槽”。
一时间,便是白澍这般的大妖,王璟这样的牛逼人物,都俱是忍不住内心深处翻涌的落差。
感情他们那些提心吊胆……真的都白瞎了,萧盟主依旧威武霸气,来的不论是什么人族第一人还是妖族第一人,一样正面硬gang,说踩头就绝不打脸,说打脸就绝不含糊。
你问我们盟主是什么人,这一刻,所有人几乎都从那视线里为萧盟主补完了台词:……你爸爸就是你爸爸!还问什么问!
妖族大祭司彩瞳中无数流光乍起,随即他以一贯全无起伏的声音道:“交出苍梧之籽。”
讲真,连修真联盟这么多修士都很佩服这位名叫暾日的妖族大祭司,萧辰把那位鸿蒙真君打得原形皆现、好好一个大乘真君跟凡间要饭的一个造型,您老人家居然还敢这么跟盟主说话?
不过,苍梧之籽……听起来就是妖族中很有来历的东西啊,居然落在盟主手中吗?
可奇怪的是,这位显然未将对方放在眼中的萧大盟主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怼回去,杜宗主怼人喜欢君子动口,萧盟主嘛……就,咳,总之,盟主居然没有动手打得对方跪地叫爸爸,而是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长地问道:“你……真的想拿走?”
对方神情始终如一的没有丝毫涟漪,语气中却有绝不容错判的坚决与森然:“吾妖族圣物,岂容他人轻持?”
萧辰冷笑一声,似是被这位大祭司口吻激出了火气:“哦?是么,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讨回去!”
这位妖族大祭司一对彩色瞳眸定定看向萧辰,似是在权衡萧辰方才展现出来可以吊打大乘的逆天战力,而后,他眉宇不动,口气漠然:“交出苍梧之籽,吾便撤去漩镜界中的布置。”
萧辰剑眉一轩,赤色光芒竟在他双瞳中猛然大作,所有真正熟知他的人,比如杜子腾,比如寰埏,都知道,这一刻,萧辰是真正动了怒。
修士之怒,伏尸百万,大乘之怒,界域倾覆。
可若是一个能吊打大乘的人真正发火呢?
站在场中,所有人默默、默默地替这位暾日大祭司点了根蜡烛,敢威胁萧盟主?果然是该凉了。
而此时,却有一个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给他。”
给他?
修真联盟的修士们不由面面相觑,这道声音……分明是他们都熟悉的那个人,见识过对方诸多手腕,他们绝不相信对方会轻易屈服于对方的威胁,什么漩镜界的布置,怎么可能逃得过这个人的双眼?
虽不知苍梧之籽具体于万妖军到底有什么大用,可这东西听起来就与苍梧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明显是万妖军复活妖族亟需的什么圣物,他们与万妖军是敌非友,这般轻易答应敌人的要求?更何况,若真叫万妖军得逞,复活了妖帝,那局势可未必会对联盟有利啊。
他们都能想到的事,某人不可能想不到,却居然还是答应了,这可不是某人一贯的作风啊……
可是,在听到那个声音答应的瞬间,萧辰眸中赤金光芒便刹那退却,不由回身,微微凝神。
然后,一道传音却是在他耳边响起,道侣声音一贯玩世不恭:“哎?什么苍梧之籽,是这玩意儿吧?”
一团绿莹莹之物便捧在道侣掌间,这位战力叫所有斩梧盟修士双股战战的大修士嘴畔浮现一缕无奈笑意:“恩。”
某人还在嘀咕:“玉霄那倒霉催的,当初卧底主要是为这玩意儿吧,主线任务玩脱了,整那么多支线有啥用啊,哈哈……不行,就这么给出去太亏了。”
随即,那个清朗的传音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出尔反尔对于修真联盟形象有什么影响似的:“作为交换,我要你立下神魂之誓。”
所有修真联盟修士松了一口气,对嘛,这才是他们宁可错杀……啊,不对,宁可捞秃,绝不放过的杜宗主。财迷如对方,手中握着妖族圣物这样一个大杀器,岂能轻易叫对方得逞?如果真是那样,他们就得怀疑宗主是不是被谁夺舍了。
紧接着,杜子腾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道:“……你立誓此生不许踏上我修真联盟任何一地!”
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懵逼,一时间,他们心中涌起一种荒谬的感觉,宗主的条件只是这样……而已?
不,肯定不是的,宗主一定还有什么后招!他们御兽宗的宗主,不动用丝毫灵气就能叫诸界倾覆,怎么可能这么提出这么简单的条件!一定是他们太天真!
可是,那最后那一个字的余音早就消失在虚空中,周遭安静如亘,再没有多余一点气息传来。
与所有修士设想的不同,这一刻的杜子腾,没有什么运筹帷幄所向披靡,也没有转着什么天马行空带着坏笑,他只是笔直站在金色台阶之上,双手背负在身后,背脊挺直如刀,仿佛要将身后什么斩尽一般绝决。
而在他背后、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之处,他的食指轻轻摩娑掌心,不必看,他知道那里有一滴小小的墨迹,明明触之无感,此时,却如割r_ou_剔骨般……痛彻心扉。
第522章 要或不要?
此生不许踏足联盟之地,这个条件听起来确实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眼前这位无论怎么说,那都是万妖军第一人,这样的神魂之誓于对方而言,还能叫约束吗
倘若抛开其他一切如立场、如价值观等与杜子腾不合之处不论,眼前这毕竟是一代大妖,只说当初在人族重重压迫之下,这位大能能够将一盘散沙的那么多妖族聚拢到麾下,白手起家立起万妖军,崛起于微末而至能与人族大军分庭抗礼,这便不是一般二般的心性手段。
想想他与鸿蒙二人起初手上的牌面吧,鸿蒙挟万载隆望,坐拥人族万载积累下来的人才资源,乃至战略要地与竞争优势,却在这位暾日妖圣的进击下节节败退,不断让出那么多人族领地,对诸界一分为二进行控制之后,甚至只是勉强做到了没有再失地,若是没有修真联盟出来搅局,战争局势的走向,整个人族也不会太乐观。
反观暾日大祭司,握着一手烂牌,却能将诸界地位到泥土中的妖族、因为内部种族奇多而禀性各异极难统合的妖族带至今日诸界谁也不敢小觑的境地,令人不得不敬佩。
便是从修真联盟前期对于两方势力渗透的难度中也不难看出两军的高下,斩梧盟就不说了,先有晓林洞,后有紫罗门,最后竟还弄出一个玉霄,皆是坑,说来似乎是鸿蒙真君太不走运而致遇人不淑;可万妖军虽也遭遇了修真联盟的渗透,可也是明面上有缝可钻的地方,譬如后方、譬如军备,便是没有修真联盟,内部也总有诸多派系与猫腻之处,可却绝不会出现如斩梧盟这样的系统性大面崩盘,最后拖累前线大规模崩盘的。
于细微处见功夫。
可见这位暾日大祭司治军的手腕。
至于这一次远征修真联盟的万妖军,那种因为急功近利而处处犯蠢却是叫人大开眼界,直怀疑那位玉霄真君是不是瞒着这位大祭司私自而动,即使如此,也不能因此就小看了这位暾日大祭司,这样的手段、这样修为的人物,哪怕是不踏足修真联盟,也有一万种手段能够生出无数事端!
真不知素来智多近妖的杜宗主到底是如何想的,甚至已经有联盟修士情不自禁地看向萧辰,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他们也期望这位修真联盟的盟主大人能够振作一下夫纲,好好管一管家里胡来的那位啊!
然而,萧辰注定是要让他们失望的,他……自然是不会管的,对于杜子腾的一切决定,他似乎从来都是这般,只有无条件的支持信任,从来没有更多的做法,更别提干预阻止。
此时,萧盟主也如过往每一次一样,只是立在原地,静静看着道侣,那视线里还有着不易为人觉察的……怜惜,简直叫修真联盟无数修士蛋疼心碎,突然觉得自家这位杜宗主头顶多了一个祸国殃民的标签,而萧盟主面上也多了一个一代昏君的称号。
哎,这位暾日大祭司肯定会趁势答应这么一个轻而易举的条件吧,只是不踏足修真联盟所在之处而已,中间有太多可以商榷之处,而换回的可是他们妖族圣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笔买卖简直再划算也没有了!
可以说,御兽宗从在血盆口第一次开张之日起,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买卖,何世明可以以身家性命起誓!
可惜,唯一一个能管的人不会去管,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管的念头。
然而,叫所有修真联盟的修士奇怪的是,这样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那位看起来极不好惹的大祭司竟然沉默了,他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下来!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不知是否因为太过c,ao劳的缘故,除了那双彩色瞳眸显出他修为非凡,这位大祭司看起来疲惫沧桑,并没有那种大权在握志得意满的意气风发,好似历经太多风吹日晒而纵横交错的石刻,纵是无情,也难免留下沧桑印迹。
这样简单的事,为何不答应呢?
场中几乎所有人尽头都浮现出这个问题,便是再老谋深算的修士反复权衡、考虑了种种利弊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条件之下,杜宗主再如何能耐逆天,这位暾日大祭司也绝计吃不了什么亏啊。
局面一时诡异的安静下来。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打破这诡异局面的,既不是这位在异常优厚的条件面前古怪沉默的暾日大祭司,也不是提出这古怪优厚条件的杜宗主,甚至不是没有制止自家一时头脑发昏的道侣而被自家下属拼命吐槽为昏君却全然不在意的萧大盟主,打破这局面的是一声y冷的狠笑——
哼,你不答应,莫不是……难道你还想再会会那个贱人?
这语气全然掩不住刺骨的恶意,还有其下那深深的……妒意。
说话的,竟然是方才大难不死却作死不息的梵古。
可面对这样的诘问与质疑,那位暾日大祭司竟然没有反驳,而是冷冷一瞥鸿蒙、警告其闭嘴之后,便一径陷入沉默,仿佛承认了那样一个事实,他在杜子腾提出的条件面前犹豫迟疑,只是因为有那样一个想见的人……在修真联盟。
同样听到鸿蒙这一句恶毒的诘问,杜子腾站在赤金台阶之上,却是眉宇一拧面色一沉,而不待他武器,萧辰已经冰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竟也配开口?
话虽未说尽,可意思已经淋漓尽致。
不愿意好好说话,那便不必再说了。萧辰负手淡淡道:既如此,你便好好会一会你的故人,学一学怎生说话吧。
说着,他一挥,只听一个小姑娘天真的声音道:阿梵,你答应的,要陪我的,你怎么那么久都没有来?
随着这声音响起,鸿蒙面上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恐。
他竟身形一闪,朝暾日奔去:暾日!暾日!救我!救我!
看到对方冰冷而不置一词的模样,他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那恶意的诘问已经叫对方生出不满,他连连大声道:那不过是一个你轮回里认识的低贱小修,你竟因她而见死不救?!
暾日立在原地,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而一个八足的庞大声影已经笼罩在鸿蒙身旁,这一刹那,鸿蒙身形若电闪,大乘修士对于规则的掌控之力在生死关头毫无保留,那个小姑娘的声音不断发出嘻嘻的笑声,好似以为眼前这位逃命不迭的大修士在陪自己玩耍般开心:
阿梵,你要去哪里呢?你答应过我的呀~
阿梵~
阿梵~
……
可无论鸿蒙如何逃,诸界之地,不论哪一个角落,那个庞大的身形都仿佛不受任何规则约束般如影随行,鸿蒙的身形竟也越来越仓皇,小姑娘的声音全然不觉般发出嘻嘻嘻嘻的笑声。
这一幕看起来好似十分荒诞,甚至叫人生出一些荒唐的笑意,可场中的修士谁也笑不出来。
任谁都看得出来,眼前一切太过违背常理,鸿蒙真君身为大乘修士,竟是摆脱不了一只蛛妖?
可那些对于斩梧渊最深沉黑暗的□□有隐约觉察的斩梧渊弟子却是情不自禁打着寒战,陪我玩三个字听起来似乎只是仙面母蛛身为一只妖族的玩笑,像凡间孩童对大人的撒娇,可是,当一方是大乘真君,一方……是魂兽大妖时,这个玩笑便叫他们背心生汗、道心战栗。
妖族之中,素有结契之说,契,大约也,乃是妖族中公认最为至高无上的约定,能叫仙面母蛛这个级数的魂兽效命,那会是什么样的契呢?
鸿蒙身后那无法摆脱的笑声恐怕已经说明了一切结局。
不,这或许只是斩梧渊这些对魂兽一知半解的修士看到的部分结局。
在修真联盟里,那个为了破解九嚎深渊魂兽之秘而将仙面蛛仔细反复研究过的异兽学会修士看来,鸿蒙……恐怕此生都将无法摆脱身后那个笑声,甚至是他们也无法分辨,鸿蒙身后那个笑声到底是真的仙面蛛,还是它为了进食而生出的天赋幻境。
是的,进食。
一只以魂力为食的魂兽,面对违背契约的生灵,还能有第二种可能吗?
此时拼命逃跑的鸿蒙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他在逃亡过程中所有的惊惶、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恨……一切、一切的情绪都将会是这只仙面母蛛的食粮,一如那些万载间被他投入九嚎深渊的无辜生灵,一如这只曾经天真地以为他真的会回来陪伴而将玉蛛兰送给他的仙面母蛛。
好消息是,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里,柳夜阑与童青夫夫都不必再担忧投喂问题了。
对于鸿蒙的最终结局,那位看起来似乎应该与之交联匪浅的暾日大祭司,奇特的,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得一如方才。
直到鸿蒙消失很久之后,他才远远向杜子腾传音了一句:……她在何处
杜子腾简直要笑出声来。
然后,他只傲然地抛出一句:暾日大祭司,我只有这一个条件,要么立誓,要么空手滚出修真联盟这苍梧之籽,你是要,还是不要?!
第523章 第二交易
这一句“要或不要”仿佛笔直刀锋直抵人心,杜子腾的眼神亦是凛冽坚定,好像同这位妖族中的大祭司,只有这二选一的场面,再没有任何别的闲叙功夫。
此时,这位修真联盟中堪称与盟主并肩、万人之上的御兽宗宗主,举着那团碧绿莹光,定定看向暾日,只等一个答案。
暾日却再次地沉默迟疑下来,直到远方天地传来一阵隐隐震荡,这一刹那,不论种族,不论修为,不论所在的界域,但凡踏上修行之途的修士皆是不约而同看向那个方向,那是……漩镜界身后之处。
随着这股隐隐震荡,一股y沉寒凉的气息拂过诸界,竟叫周天诸界不论在诸界逍遥的、不论是隐世万载的、不论论在对峙当场的……所有修士,竟不约而同神识中感应到一股寒意!
第7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78节